第7章 梁晶瑩

路圓滿趕緊去找了3號樓的台賬,把電費連同房租都收上來,問租戶:“這兩天見過301的小夥子沒?”

租戶回憶了下搖搖頭,“我們上下樓都得從他門前經過,他屋裏頭一直都黑著燈、靜悄悄的。”

送走了租戶,路圓滿坐回去,無縫鏈接剛剛的話題,“何棟梁下跪了沒,黃靜姝呢,跟你撒嬌沒?”

對於那位比她大兩歲,今年24歲的表哥何棟梁,路圓滿著實搞不懂他是怎麽做到又傲慢膝蓋又軟的。他想求人幫忙時,那腰彎得比誰都低,人家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在他這裏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需要人幫忙時,那背挺得比誰都直,高抬著高傲的頭,頗有些“我是爺,你們都是我的奴才”的睥睨勁兒。

至於大姨家,比她大了一歲的表姐黃靜姝,跟何棟梁不愧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表兄妹,性格很是相似,黃靜姝倒是不會給人下跪,就是用人的時候就甜言蜜語,撒嬌買乖,世界上和你最好,最喜歡你,不用人的時候就冷這張臉,連打個招呼都欠奉。

見過那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可從來沒見過做得這樣明顯,唯恐別人發現不了的。

總結起來就是,這兄妹兩個臉上都帶著明明白白的愚蠢,隻要看見他們的臉,就知道他們是不是有求於人。想起他們來,路圓滿並不惱怒,隻是覺得好笑,這兄妹兩個從小到大不知道給她貢獻了多少笑料。

想當初,她就是靠著講這兄妹兩個的笑話才在師專寢室臥談會裏占據主導地位,給同學們貢獻了不少笑料。

何秀紅見路圓滿把收來的三百多塊放到茶幾邊上,便說:“你明個去商場買衣服去,你看孫佳一天天小西裝,小套裙穿著,你也去買兩套,我閨女長的漂亮,身條好,穿著肯定更好看!”

路圓滿自詡是個厚臉皮,可是碰到她媽隻能甘拜下風,“媽,你這是王婆賣瓜,哪兒有這麽誇自己孩子的?快說正事,那倆二貨到底給你表演了嗎?”

何秀紅:“要我說何棟梁那孩子,也沒你說的那麽傻,挺有眼力價的,一看他爸他大姑,他爺奶都被我罵下陣來,咕噔就給我跪下來,我都聽見脆響了。”

路圓滿:“下血本了!”

何秀紅又嗑起瓜子

:“他說,他24了,眼看就要結婚了,他還跟爺爺奶奶住上下鋪呢,說他談了兩個對象都黃了,就是因為沒房,再這樣下去就隻能打光棍了,說我是他親姑姑,是最親的人,讓我幫幫他!”

路圓滿做出個嘔吐的動作,“那黃靜姝呢?”

按說這裏沒大姨何秀梅一家什麽事兒,但是,如果何秀紅答應了借給何秀柱錢,這位大姨會一刻不耽誤地立刻也提出借錢,她家和大舅家是利益共同體。

何秀紅聳了肩膀抖抖肩,“她又想來抱我胳膊,她身上那香水能把人嗆個跟頭,我氣管又又不好,她一靠近我就想喘不過氣來、犯惡心,沒給她發揮的機會。”

李逵的三板斧都使完了,別說大殺四方了,敵人的一片衣服角都沒碰到。

路圓滿:“這一家人,姥姥姥爺有退休工資,大舅,大舅母,何棟梁都有工作,就按每人一個月三百算,還有一千五呢,肯定能攢下錢,不說拿20萬,幾萬塊還是能拿得出來的。”

路圓滿就很不理解這一家人的腦回路。何秀紅從小和家裏關係就不好,從來沒有因為是家裏最小的孩子都得到任何偏愛,反而,是那個頂鍋、被嫌棄的。何秀紅初中畢業下鄉那年,政策已經鬆動,知青開始返程,隻要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能不去。

可何家父母覺得家裏房子緊張,何秀紅不下鄉就會立刻成為吃閑飯的待業青年,大兒子將來是要結婚的,有這麽個小姑子不好找對象,就還是給何秀紅報了名。

後來何秀紅在鄉下結婚、生子,徹底成為一個農民,何秀紅就成了何家在窮鄉僻壤,將來有可能會來打秋風的窮親戚。

人窮誌短,不可否認,在最艱難的時候,何秀紅確實舍了尊嚴臉皮,想要尋求幫助,可何家人沒一個人肯幫她。不幫她便算了,還奉上鄙視、嘲諷。

路圓滿記憶中,有幾個畫麵一直深深印在腦子裏,小時候一想起來就難過、想哭,可是長大了,家庭條件好起來了,那些往事雖然還是印在腦子裏,但想起來,再也沒了難過的感覺,隻會付之一笑。

路圓滿小心眼、報複心重,如今風水輪流轉,不逮著機會報複回去就不是她了。說實在的,這些年和何家之間的你來我往,她是樂在其中的。每每看到他們自以為是,犯蠢,

自以為高高在上,卻不得不對著他們看不起的人低頭,那種快樂能一點點彌補她心底裏的傷痕。

所以,對於何家人時不時就貼上來,想從他們身上摳出錢來的行為,路圓滿並不覺有多憤怒,就像看了一場又一場的滑稽戲,一個個小醜輪番登台,貢獻精彩表演。

路圓滿:“媽你真應該等我回來一塊去。”

何秀紅:“我是怕你姥爺真出事,上次他們騙過我一回,我尋思著不能再用同樣的借口了吧,誰想到呢!”

路圓滿:“媽你還是心不夠狠。我就納悶了,他們自詡為文化人,怎麽不懂得狼來了的道理了,那可是小學課本就學過的。”她隨即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深植於骨子裏的傲慢,對於何秀紅這個不受重視小女兒的,城裏人對鄉下人的。所以便是路圓滿家裏翻身成了有錢人,何家人骨子裏對他們的態度沒變,卻又不得不想現實低頭,才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卻又共存著的矛盾態度。

7月2號這天吃完早飯,院裏麵的租客陸陸續續出門上班,院子裏重歸安靜,路圓滿在院子裏做完一套廣播體操,就翻出昨天買回來的磁帶,對比了下,先拆開張惠妹的《BadBoy》來聽。

路圓滿並不是哪個歌星的歌迷,就是哪首歌好聽就喜歡哪首,張惠妹第一張專輯有好幾首好聽的歌,讓人對她的第二張也挺期待的。

九點多鍾的太陽不毒不辣,她坐在窗跟底下的厚墊子上,雙腿伸出出去,雙腳能曬到一點太陽光。何秀紅在自家居住的右側牆邊種了一圈月季花,有紫紅的,有淺粉的,摻雜在一起,有種亂七八糟的美。第一朵月季花開得正盛時,何秀紅把花摘下來,洗幹淨拌白糖,做了玫瑰油酥餅,又香又甜,帶著薔薇科植物花朵特有的香氣。剩下的月季花,無一例外在開得最盛時都會被何秀紅剪下來、曬幹,攙合在茶葉裏喝。

路圓滿覺得何秀紅女士是有些浪漫情調在身上的,但極其有限。

身邊旁邊放著洗好的葡萄,還有削皮切成小塊的哈密瓜,路圓滿閉上眼睛,品嚐著甜滋滋的水果,耳朵裏塞著耳機,雙腳催著音樂左右搖晃律動。

聽到A麵的最後一首歌,路圓滿聽見有人在叫她,忙睜開雙眼。光線已經照到小腿附近,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才看清了叫她的

人。

當先站著的是個身穿細跟皮鞋、一步裙、素色襯衫,梳著低馬尾,化著淡雅妝容的漂亮女白領,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上的挎包、手表、項鏈、耳釘都價值不菲。

路圓滿連忙將耳機摘下來,將CD機關掉,“你們找我?”

從漂亮女人身後閃過來一個眼熟的男人,說道:“小房東,這位女士說是譚俊公司的領導。”

路圓滿站起來,這才注意到站在麵前的是三個人,一個是時尚女白領,一個是剛剛說話這位,是自家3號樓3層的租戶,而陌生的那位是個戴眼鏡,斯斯文文的格子襯衫男人。

路圓滿目光在他身上稍做停留後轉回到租戶身上,“譚俊?”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就是我隔壁301的租戶,這位領導剛剛來敲門,說是譚俊已經四五天沒去上班了。我也沒有301的鑰匙,就帶他們過來了。”

漂亮女白領和襯衫男人都對著路圓滿點頭微笑,女白領拿了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給路圓滿看:“你好,我是智睿科技的人事總監,我叫梁晶瑩,這位是我們公司的測試總監英城,是譚俊的領導。路小姐對吧,不好意思,我們也沒帶證明材料,這是我的工牌。”

她示意著靠後站著的英城也把工牌拿出來,說道:“希望路小姐能幫著開下門。譚俊一直沒去上班,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聯係了他老家父母也說他沒有回去,如果這次再找不到,我們恐怕就得報警了。”

路圓滿拿過梁晶瑩的工牌,仔細地看著,智睿科技業有限公司全名是燕市智睿軟件科技有限公司,正是孫佳昨天麵試的那家單位,還真是巧。

“我叫路圓滿,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你們稍等下,我回屋拿鑰匙去,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換鎖,要是換鎖,就得直接卸鎖了。”

路圓滿再出來時,不僅拿了鑰匙圈,還提了工具箱。

她往小賣部方向側頭扯著嗓子喊:“爸,我出去一趟,屋門鎖上嘍。”

小賣部裏傳來一聲:“知道了,我帶鑰匙了。”

路圓滿鎖上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