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訂婚
在智睿科技和通達公司談判拉扯之時,時間跨過1997,來到1998。
元旦過後,時間過得更快,很快就來到1月4號這天是周日,陰曆臘月初六,也是路圓滿和程昱訂婚的日子。流程都是提前一天排練過的,因為程昱的父母沒來,流程也根據實際情況做了調整。
女方,也就是路圓滿這邊邀請的客人都是路家河村人,有近親,來往較多的遠親、朋友,村領導等,程昱的父母雖然沒來,但金鑫專門從粵省飛回來捧場,江玉樹、溫倦幾個也來了,程昱還專門邀請了華清大學期間一直支持、鼓勵著他的華益教授夫婦,正在談合作的師兄方益民聽說他即將訂婚,也自告奮勇地來參加,把男賓這一桌生生弄成了華清大學校友會。
路圓滿提前去美容院做了美容、化了妝,又換上淺紅色毛呢連衣裙、正紅色大衣,和西裝筆挺,頭發上噴了啫喱,做了造型的程昱同側站著等著迎賓。
何秀紅和路誌堅夫婦站得比他們更靠前一點,看見客人來就微笑寒暄,然後給來人介紹程昱,說這就是自己家的女婿,程昱就跟人家握手,微笑著打招呼,路圓滿站在他旁邊跟著叫人、微笑,聽人道“恭喜”就說回禮說聲“謝謝”。
大堂哥路鬆、堂姐路敏還有村裏幾個同輩年輕人負責做些協調、跑腿做服務的雜事,在貴祥爺爺的統籌管理下,安排得井井有條,偶爾有疏漏也能很快補救。
金鑫是昨天下午來的燕市,住到了程昱家。今早程昱出門太早,他沒起得來,十點多才慢悠悠過來,穿著正式的西裝,頭發也好好打理了一番,剪短了,人顯得很精神。
程昱幫他介紹:“阿姨,叔叔,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兄弟金鑫,從粵省鵬城專門趕過來的。”
何秀紅聽說過金鑫,知道他跟程昱的關係不一般,再看金鑫長這麽漂亮,立時就有了好感,笑嗬嗬地說:“謝謝你啊,大老遠的趕回來,你要是沒急事的話就在燕市多待兩天,明兒上家去,阿姨給你包餃子吃!”
金鑫一下子褪去往日略有些吊兒郎當的勁兒,說:“好的,阿姨,我早就聽程昱說阿姨家的餃子特別好吃,早就饞了,為了這口吃的我高低得多留兩天!”
何秀紅聽著笑得不行,說:“好
,好,那就明天下午讓程昱帶你家裏!”
兩人又聊了兩句,見又有客人來,金鑫才止住了話題,進了大廳裏找到自己的座位。
11點整,賓客都已到齊,座位坐滿,大廳大門關上,儀式開始。
第一項就是男方送聘,女方回禮。
按照路家河村的習俗,聘禮是二金,既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還有豐儉由人的彩禮。
二金都是路圓滿和程昱一起去周大福買的,沒挑克數,隻挑了款式,程昱不光給路圓滿買了二金外加金手鏈,還給何秀紅買了一條大金項鏈,給路誌堅買了塊金表,今天都被他們很珍惜地戴在身上。
彩禮也是商量好的,九萬九千九,取個天長地久的好寓意。女方給的回禮是一隻價值5萬人民幣的手表。
將近10萬塊錢被紅紙包成一捆捆的,瞧著挺厚一摞。
有賓客跟何秀紅開玩笑:“嫂子,女婿出這麽彩禮,你們給陪送多少啊?”
何秀紅笑嗬嗬地說:“這些彩禮都讓閨女帶過去,我們再陪送九萬九千九,這就是走了習俗老禮兒,左手放右手的事兒,我就這一個閨女,我們的就是他們的!”
眾賓客跟著湊趣,有誇女婿的,有誇丈母娘的,歡聲笑語過後就進行第二項流程:媒人發言。兩人是自由戀愛,沒有媒人,就請了頗有威望,跟路家關係一直不錯的村書記路廣和上台講話,他的發言比較泛泛,無非就是好好過日子、孝敬父母一類的話。
接下來,按照正常的流程是在司儀的介紹下,男女雙方父母正式見麵,彼此說些客氣話。但因著程昱的父母沒來,這項便省略了,直接進行下一項,家長致辭,女方這邊自然是何秀紅上台,男方是華益教授。
華益教授是國內計算機行業的奠基人之一,華清大學計算機係就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在座的路家河的眾人雖然不知道他的地位,但聽說他是華清大學的教授變已是肅然起敬,他講話時台下鴉雀無聲,再不敢跟何秀紅講話是那樣隨時插嘴、調侃了。
儀式進行到這裏,就差不多禮成,接下來就是新出爐的未婚夫妻挨桌敬酒。
路圓滿小姑家十五歲的小表弟白星光端著替換成礦泉水的酒瓶子,跟在兩人後麵,酒杯空了就給滿上。
程昱嚐到白水的味道驚訝一瞬,白星光就朝他眨眨眼睛,露出個千萬別露餡的表情。
這點酒桌上的小伎倆,路家河村的村民們都知道,不過誰都不會去揭穿,親朋好友都是來慶賀的,又不是砸場子的,要是真實在地喝白酒,就是酒仙下凡也得給喝倒嘍。
華益教授夫婦、金鑫和何秀紅、路誌堅、村書記路廣和、路大伯路誌剛、小姑父白建軍等幾個坐了主桌,村書記路廣和為能和華益教授同桌而感到萬分榮幸,等未婚夫婦給主桌敬完酒就開始找華益教授聊天,聽說華益教授的夫人也是華清大學的教授更是敬佩不已。
華益教授也不嫌村書記路廣和粗鄙,兩人聊著民生經濟,居然很是和諧。
路圓滿覺得腳疼得厲害,今天為了配衣服,穿的是一雙高跟鞋,全身的力量都傾斜在腳尖上,穿了一會兒就磨腳,她隻好挎上程昱的胳膊,好在程昱又高又有勁兒,可靠極了,幫她承接住了身體的大部分力量。
好不容易敬到最後一桌,都是同輩或者小輩,崔新紅、玲玲都坐在這一桌,就不用說那麽多的客氣話,很快敬完酒就可以坐回自己的座位了。
他倆的座位被安排到了程昱同學那一桌,路鬆、路敏、路培樹都坐這一桌。路鬆自從因為賭博被抓起來,再看見路培樹就有些訕訕的,不過這是堂妹的訂婚宴,把他安排和男方親友在一桌就是當陪客的,少不得打起精神來,和路培樹一搭一檔地,互相敬酒、活躍氣氛。
程昱摟著路圓滿的腰,半抱半扶地將她帶過來時,這桌人的焦點立刻集中在他們身上,立刻哄笑著揶揄。
“呦吼,訂婚了就是不一樣。”溫倦挑著眉一臉打趣。
“讓我們這群單身漢情何以堪。”管旌附和著。
程昱一臉笑,雖然沒喝酒,但內心的火還有屋子裏熱烈的氣氛將他的臉頰烘得通紅,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他任憑幾人打趣,照單全收,隻剩下略顯傻氣的笑容。
他扶著路圓滿坐下,自己坐到旁邊,幫著拿筷子、碗碟。
路圓滿倒是解釋了下:“我穿的鞋子有點擠腳,站不住了才扶著他的。”
程昱這幾位同學才不管路圓滿是不是有特殊原因,又打趣起來。
路鬆
怕自家堂妹臉皮薄,忙著幫她解圍,路敏、路培樹卻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路圓滿就頗為感激地看向自家堂哥,從沒覺得他這樣靠譜過。此時她又累又餓,就想好好坐一會兒,吃點飯,偏偏那幾個人說個沒完,目光老盯著自己這邊,便是她臉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了。
瞧著路鬆把溫倦幾個的注意力轉了過去,路圓滿趕緊給程昱夾了口肉菜:“趕緊墊補墊補。”
程昱看著她笑,目光柔情似水,“嗯,你也趕緊吃”。
這場訂婚宴規格之高,很快就在村裏頭傳了出去,成了村裏人新的談資,羨慕者有之,唱衰者有之,不管村人怎麽說,反正路家人是不在意的。
這場訂婚宴把路圓滿累夠嗆,中午回去就睡了,晚上起來吃了點飯,又接著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還是覺得困,還想接著睡,何秀紅怕她睡傻了,楞是沒讓她再睡,打發她去村裏的回民肉鋪買牛肉,準備著晚上招待金鑫。
從跟程昱確定關係後,路圓滿每次出門,不再像以前那樣隨便披件衣服、頭發亂七八糟的就跑出去,而是換上外出的衣服,把頭發梳得平整。
一路上遇到熟人,十之八九都是問她對象的事兒。什麽“今天你對象沒陪你啊”,“什麽時候結婚啊”之類的,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樂此不疲。
晚上,程昱帶著金鑫過來。
金鑫給路家二老還有路圓滿都帶了禮物,送給何秀紅的是一件普蘭達的皮包,送給路誌堅的是一條愛馬仕的皮帶,送給路圓滿的則是同品牌的皮包。
饒是何秀紅自認為財大氣粗,不把錢當回事也給嚇到了,連連擺手:“這太貴重了,不能收,絕對不能收。”
金鑫笑說:“這是我專程去港城給你們買的禮物,一定得收下,您別在意價格,看的是我的心意。程昱是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訂婚,有媳婦,有嶽父母,以後就有家,有人惦記,有人疼了,我比誰都高興!”
程昱在旁幫腔,說:“阿姨,您收下吧,金子是做大生意的,經濟條件很不錯。上次您去看的演唱會就是他的公司承辦的。”
聽女婿都這麽說了,何秀紅便不再推辭,大方地收下了,笑著說:“托您的福了,我跟大滿她爸第一
次看演唱會,真是不看不知道!”
金鑫:“我公司跟很多港台、內地還有海外明星都合作過,阿姨你想要誰的簽名就跟我說,我幫您弄,對了,港城明星梅芳芳內地巡回演出下一站就在燕市,就在下個月月末,阿姨你想去嗎,我幫您和叔叔弄票。”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的。”何秀紅肯定是想去的,但她一向不喜歡欠著別人的,況且金鑫還是小輩。
金鑫:“沒事,阿姨,都是自己家的生意,大不了我回燕市了您多給我包幾頓餃子!”
“欸,欸,以後在燕市就來阿姨家吃!”
何秀紅為著招待金鑫,準備二種餡兒的餃子,牛肉大蔥、豬肉蝦仁還有韭菜雞蛋加蝦皮的二鮮餡。
蝦仁不是用的凍蝦仁,是用鮮蝦剝出來的,每個餃子裏麵都塞了一隻,咬一口鮮掉下巴。
金鑫每種餡都愛吃,一邊吃一邊不停地誇獎,恨不能跟小豬似的,一邊吃東西一邊搖尾巴。
於是,路圓滿又在自家媽媽臉上看見了飼養員般的笑容。
路圓滿算了算,金鑫大概吃了四十個餃子,個個薄皮大餡,一般成年男人吃上二十個很飽了。上次一起吃過飯,路圓滿瞧著金鑫也不是大飯量的人啊,可別給吃撐嘍。
路圓滿將手放在程昱大腿上,示意他看金鑫那邊,想讓他勸勸。
程昱笑了下,小聲說:“沒事,他愛吃餃子,以前也是,遇到手工包的餃子就玩命吃,放心吧,出不了事兒,他的肚子是膠皮做的,能伸縮。”
路圓滿這才放心。
金鑫又喝口餃子湯,這才將筷子放下,說:“叔叔阿姨,不瞞你們說,自從我媽去世,我就再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餃子。”
何秀紅一聽這話茬,就知道金鑫這孩子有了傾訴的欲望,就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
金鑫便給她講了自己如何在後媽和親爸手底下討生活,如何被虐待、毒打,關小黑屋裏不給飯吃,不讓去上學,後來又如何跟程昱成為好朋友,程昱怎麽拖著拽著他一步步走到現在。
聽的何秀紅直掉眼淚,路誌堅這個不愛說話的也不停出聲安慰,說著:“都過去了,你看你現在多好”之類的話,金鑫眼圈發紅。
過去的事情,程昱不
願意提,金鑫也同樣不願意提,都想將那些不高興的事情留在過去。金鑫忽然提起自揭傷疤,一是路家的氛圍太好,讓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自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二是想讓路家人知道,程昱是個多麽好,多麽出色的人,希望路家人能多疼他,再多疼他一些。
金鑫的這番苦心,何秀紅可能不會理解,但程昱卻是清楚的,他握著路圓滿伸過來的手,心靈再一次被治愈了。他想,有一心為著自己的至交好友,有相愛的戀人,有關懷備至的長輩,小時的不平、偏待、憤怒、怨怪……在這一刻,都不算什麽了。
在路家喝茶、吃水果,待在10點多,程昱和金鑫才起身離開回錦繡家園。
路上金鑫說:“見了你的嶽父嶽母,見他們對你這樣好,我就放心了。以後好好過日子,生兒育女,狠狠地幸福,比那個程岩幸福百倍千倍!”
金鑫說到後麵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程昱笑:“你還在意他?”
金鑫冷哼一聲,說:“他給你下了多少絆子,他恨你不死。要不是有他,你父母也不至於那麽對你。”
程昱搖搖頭,說:“”不光是他的原因,是他們一開始就對我有偏見,他背後搞的小動作隻是助燃器而已,算了,高興的日子不提他們。”
金鑫又笑了,說:“明明一直幫我的是你,我卻有種嫁女兒的心態。”
程昱:“什麽時候把你自己嫁出去?別當浪子,在外麵漂著了,回歸正常生活吧。”
金鑫撇他一眼,說:“我發現人有了對象之後就是不一樣了,你以前何曾勸我結婚、安定下來,現在怎麽跟工會的老阿姨似的,見不得人單著。”
程昱:“咱們的出身、父母沒得選,卻可以選擇以後過怎樣的生活,我現在很幸福,可以預見地,結婚後會更幸福,我希望你也能獲得幸福。你說我一直拽著你走,我還想繼續拽著你。”
程昱並不是要把自己的觀念和認知強加到金鑫身上,他太了解金鑫,金鑫和他一樣渴望著家庭,卻因為兒時被虐待的經曆讓他產生了心理影響,他狂妄又自卑,渴望家庭,渴望得到幸福卻又擔心失去而裹足不前,用浪子的表象偽裝自己,實際上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程昱望著他,“金子,勇
敢一點,我值得擁有幸福,你也值得!”
第二天金鑫便離開燕市去了滬市,梅芳芳的內地巡回演唱會滬市站演出即將開始,門票早已售罄,還有很多歌迷們在到處尋找黃牛,想出高價買票。不過,這次的分開是暫時的,等梅芳芳演唱會燕市站開啟,金鑫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留下。
依舊是路圓滿和程昱去機場送他。
金鑫開玩笑地說:“嫂子,等我下回回來,你幫我介紹個對象唄,程昱自己幸福了,就催著我趕緊找女朋友安定下來,我整天忙忙乎乎,天南地北的飛,哪兒有空認識女孩子,你給我劃拉劃拉。”
路圓滿笑著說:“行,你要什麽條件的,我按條件給你尋摸。”
回來的路上,路圓滿問程昱:“金鑫說讓我給他介紹對象,是真的還是說著玩呢?他那個工作性質,能接觸到很多漂亮的大明星,眼光都給養高了,我把身邊的單身女孩全都盤算一遍都覺不合適。”
程昱笑:“有合適就幫他介紹,沒合適的就讓他自己找,他從小到大女人緣都特別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他之前是沒那份心思。”
路圓滿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做媒做不好再把人坑了。常來家裏找我爸下跳棋的本家五叔,他媳婦就特別愛做媒,咱們村有一對就是她給說和成的的,現在都結婚十多年,孩子都快上初中了,夫妻鬧矛盾了還來找她呢,夫妻過得幸福不見得感謝媒人,要是夫妻過得不好,一準兒得埋怨,我可不願意幹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不過金鑫是你好兄弟,是自己人就另當別論了,我給上心著點。”
程昱就喜歡她這種裏外分明的語氣,笑著說:“好,做不成就算了,要是真成了讓他給你送份大禮!”
路圓滿笑得眯起眼睛,說:“我看行。”
今天過年早,陽曆1月27號就是大年二十,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來天就過年了。路家河村的租戶們一天比一天少,都回家過年去了。尤其是建築行業的,每年11月末就得停工,來年開春化凍了再開工。有的幹脆就退了房,把全部家產背回老家去,來年要是還來燕市就現找房,反正隻要來了路家河村,就不愁找不到房子住。
在每家每戶都空了不少房子的情況下,二奶奶家的房子都被包了出去,而且一下
子就收了半年的房租,著實受人羨慕,二奶奶和她兒媳婦更是滿村的炫耀,一掃房子著火之時的戾氣。
這讓後院的王樹林兩口子難受極了,他們家和二奶奶一直不合。
王樹林是個倒插門,從老家趙北省招親來的路家河,“嫁”給了本村獨一姓的周家。這幾十年來,二奶奶沒少拿這事嘲笑、擠兌人家,兩家一直摩擦不斷。前一陣子二奶奶家房子著火,把王樹林家的牆麵給熏黑了一大片,王樹林找二奶奶要賠償,二奶奶怎麽可能給?
原本,王樹林兩口子想著這麽算了,結果二奶奶把房租出去,一下子就有錢了,王樹林就又起了心思,派自家媳婦周英出馬去要賠償,結果兩人一言不合,越說越僵,先是對罵,後是對掐,徹底鬧掰了。
王樹林兩口子記恨二奶奶,總想著逮著機會報複他們一回。
前院這些公司員工半夜搬家的行為引起了王樹林夫婦的懷疑。路家河村的風俗是黑天不搬家,不吉利,這些人不光是天黑後過來的,而且是夜深人靜時,鬼鬼祟祟見不得人似的。
王樹林一家就格外留意起來。這些人說是公司職員,但都躲在宿舍裏不出來,不見他們出門,不見他們上下班,不見他們出來上廁所,倒是經常有人去公共廁所倒尿桶,經常見的就那麽幾個人,一買就買一堆的大白菜、土豆子之類的便宜菜。
他們見到人時很有禮貌,在屋裏時也會注意,不會大聲喧嘩,但王樹林夫妻倆一天到晚的盯著前院,開著窗戶側耳傾聽,還真讓他們聽出些端倪來。
王樹林跟他媳婦說:“這莫不是個傳銷窩子吧?”
夫妻兩個都是隻聽過傳銷這回事,但都沒接觸過,也不能判定。王樹林媳婦猶豫了一會說:“再聽聽,再聽聽,要真是傳銷咱們就跟村裏報告去。”
王樹林:“不去村裏,直接去派出所,他們一個窩藏的罪名肯定少不了,最好能把那死老太婆抓起來關幾天!”
又等了兩天,還沒等王樹林判斷出這幫子到底是不是傳銷,就出事了。
那是個午夜,萬籟俱寂,整個路家河村都沉睡了。
忽地,一聲慘叫劃破夜空,王樹林猛然驚醒,茫然坐起來問“怎麽了,怎麽了?”,他媳婦也被驚醒,懵了一陣兒之後,
立刻拉開燈,跑向窗子迅速打開,拿著手電往下照。
自家樓下躺了一個抱著腿哀嚎的人。
兩人對視,都被激靈靈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就以為這是個準備入室偷東西的賊,一腳踏空掉了下去。
“咋辦?”王樹林媳婦周英問自家男人。
王樹林:“你給村裏治保隊打電話,我下去看看。”
周英應著,叮囑他:“你小心些。”
王樹林在外屋順手抓住個爐鉤子,打著手電走出來,繞到樓前,手電照向地上哀嚎的那人。
這是個年輕男人,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雖然臉上滿是痛苦,但也仍然看得出眉清目秀,身體也很單薄,見到有人來,停止□□,有些畏怯地看過去。手電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不清來人是誰,但聽到王樹林的問話後,卻瞬間鬆懈下來,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叔,你是本村人對不對,救救我,我不是壞人,我是落到傳銷窩裏了,我想趁著半夜逃跑,不小心掉下來了。”
他說著,已經聽見腳步聲,立刻嚇得挪蹭著身體,同時繼續懇求王樹林幫助他。
王樹林關了手電,說:“我叫了治保隊的,你等等吧,他們就快來了。”
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是治保隊,見王樹林要走,連忙又說:“叔,能不能幫我報警?這裏不少人都跟我一樣是被騙來的,要是不聽他們的話騙親戚朋友過來,就要挨餓、挨打,求求你了叔。”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王樹林朝著年輕人“噓”了一聲,然後貼著牆根偷偷溜走。
回到家,王樹林媳婦正在門口站著,王樹林忙問:“打電話了?”
王樹林媳婦:“打了,咋樣啊,是不是賊?”
王樹林搖搖頭,說:“不是賊,不過咱也沒猜錯,前院就是傳銷窩子,一個小夥子想逃跑,結果從窗戶邊上掉下來了。”
王樹林媳婦一驚:“他沒事吧?是從二樓還是二樓掉下來的?這冬天地都凍實了,可別真給摔出個好歹來,得送去醫院呀,對了,咱們得給派出所打電話舉報!”
王樹林:“我聽見有人過來,恐怕是傳銷窩子的人,怕挨打,就趕緊跑回來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治保隊的,咱再看看。”
兩人湊在一樓的窗戶邊往外看。今晚無星無月,隻有遠處一盞路燈散發著微不足道的光芒,兩人的眼睛在黑夜裏適應了一會兒,便能看見模糊的影子,再根據聲音判斷來人有二四個,正在商量著怎麽辦,好似有人說要把人立刻送到醫院去,有人不同意,發生了爭執,就有人出來調停,說是先把人帶回去,省得被人發現了。
那個年輕人的嘴巴大概是被捂住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有人泄憤一般在他身上踢了一腳,就有人趕緊阻止,說,人死了怎麽辦?
最後他們好似達成一致,決定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周英急得不行:“咋辦,人要被他們帶走了,摔傷的人能這麽折騰嗎,治保隊的咋還沒來,要是不抓個現行,總不能闖進二奶奶家裏去救人。”
王樹林:“你剛剛給誰打的電話?”
周英:“小四子啊,他是治保隊副隊長,家又離得近。”
王樹林覺得媳婦做得沒錯,便說:“等吧,治保隊要是來了,見這情況肯定得通知派出所,咱就省事了,要是治保隊沒趕上,咱再給派出所打電話。”
這幫人架起受傷年輕人走出夾巷,正要往前樓走時,治保隊的幾個人呼呼啦啦地從前後圍了過來,倒不是專門排的半包圍的隊形,而是隊員們住在村裏各處,都是剛才從被窩裏爬起來的。小四子接到電話,說是可能有登堂入室的賊,立刻給家住在附近的幾個隊員打電話。
大家急忙穿衣服、找手電,差不多前後腳抵達這裏,將這群人堵在了路中間。那群人大驚失色,搞不明白這些人是誰,突然冒出來把他們圍起來是做什麽,彼此用手電筒照著對方,見他們身上沒穿警服,心頭稍稍放鬆。
小四子也是一驚,王樹林媳婦電話裏說小偷是一個人,雖然猜到附近可能有放風的接應、放風的同夥,可沒想到有這麽多人,瞧著己方的陣容,又瞧瞧對方的,估量著硬幹行不行。
這所有的打量、猜測都是在幾秒之中完成的。
被圍在中間的一個男人舉起雙臂做投降狀,笑嗬嗬地說:“各位朋友,都是誤會,不知道您幾位是哪條道上的?”
小四子一聽,跟旁邊的隊員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說的是黑話啊,盜竊團夥沒跑了。這麽
大規模的盜竊團夥,村治安隊沒有抓捕經驗啊,必須得通知派出所,於是旁邊這人瞧瞧退後,隱沒在黑色之中。
小四子:“村裏治保隊的,你們是幹什麽的?”
男人就解釋了一番,小四子自然也聽說了二奶奶家的房子被一個公司租了當宿舍的事情,他媽貴嬸還挺羨慕的,說要是自家遇到這種好事就好了,旱澇保收的。
小四子拿起手電筒了,稍微靠近了些,照向那個被兩個大漢架起來的年輕人。
男人趕緊解釋:“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半夜睡覺撒囈症,從樓上掉了下來,怕他聲音太大打擾鄰居們,所以才捂住嘴巴。”
年輕人拚命搖頭,發出“嗚嗚”的聲音,拚命瞪著眼睛發出求救訊號。
路家河村的治保隊屬於西關村派出所的編外人員,派出所會定期對他們進行培訓,有一定的偵查、判斷知識,小四子幾個已經明顯覺察到事情沒這麽簡單。
他問:“他受傷了,不送他去醫院嗎?”
男人說:“剛剛我給他檢查了,他隻是崴腳了,不算嚴重,先上塗點紅花油,等天亮了再送他去醫院。”
小四子:“還是去村裏衛生所檢查下吧,衛生所有24小時值班的,走,我帶你們去。”
男人:“不用,不用的。”
兩方僵持著。
1月份的北方夜晚,零下20度左右,治保隊的人都披著軍大衣,帶著棉帽子,而另外一波人都是隨手套件衣服就匆忙跑出來的,早已凍得渾身僵硬,嘴唇麻木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再繼續僵持,不被凍死也得凍病,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男人用懇求的語氣說:“大家實在太冷了,我們受得住,傷員受不住,我們先回屋,穿上厚衣服再去行不行?我知道衛生所在哪裏。”
小四子:“這樣吧,你們跟我去大隊部,就在衛生所旁邊,那邊暖和。”
這些人見治保隊幾人態度著實強硬,但又沒到生死存亡的時候,不至於跟他們發生肢體衝突,就隻好跟在小四子身後往大隊部的方向走。
男人退後一步,站在摔傷了的年輕人旁邊,小聲卻又狠厲地威脅了他幾句。
年輕人恨透了他,但此時又疼又冷,便是想掙紮也
掙紮不動了,隻拚命瞪著一雙眼睛,試圖用眼神殺死他。
王樹林和媳婦兩人縮在牆邊看著這一幕。王樹林感慨道:“小四子厲害啊,把他們騙到大隊部去來個甕中捉鱉!”
王樹林媳婦:“咱們還跟著不?”
王樹林:“跟啊,這出戲好看的地方還沒演呢!”
大隊部門房處一間房間裏亮著燈,沒有掛燈的門上掛著西關村派出所駐村辦公點的牌子,此時身穿警服的路培樹和另外幾個治保隊的隊員都坐在裏麵。
小四子一開門,立時有一股熱氣撲麵而來,但這熱氣卻沒有吸引到男人,他看見身穿警服的路培樹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這麽簡單,下意識轉身,就想往出跑,立時被堵在後麵的治保隊給推了回來。
屋裏屋外的人前後夾擊,把摔壞了的年輕人算上一共5個人的小團夥全都推進了屋裏。
一個隊員上前,一把將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受傷小夥子嘴巴裏頭的襪子掏出來,但是他渾身凍僵了,嘴巴不聽使喚,想說話,卻一句話都不說出來,隻能拚命眨眼,希望身穿警服的這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