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常來

她這麽一說,就有個高高大大的小夥子一臉“我知道”的表情高聲說道:“你說的不會是小房東路圓滿吧?”

路圓滿在智睿公司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人沒見過她,但一定都聽過她三言兩語擊碎譚俊父母陰謀的傳說。況且這個小夥子以前在路家河村租住過,雖然那時候並不認識,但相對於別人多了“同村人”的親切,稍稍有點與榮有焉的意思。

吳倩手指點點他,笑著說:“恭喜你,答對了!”

辦公室裏一下子鬧哄起來。

“天呀,原來是她,郎才女貌,相配,特別相配!”

“我早就看出來了,她第一次來程總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勁兒。”

還有人頗為遺憾的說:“我還想追她來著,這下沒戲了!”

就有人調侃那人,“你是想追人家家裏好幾棟的出租屋吧,想當上門女婿吧?”

那人就理所當然地說:“這樣的上門女婿,誰不想當啊!”

忽然就有些笑嘻嘻地壓低了聲音,“你們說,程總不會也是看上人家有那麽多的房子了把?”

就有人說他瞎說,“小房東房子再多,能有程總有錢?程總要是願意,三棟五棟的樓房都買得起!租出去豈不是比城中村的租金更高?”

眾多周知,軟件類的公司利潤非常高,隻有人員工資、稅是最大項的支出,智睿科技這等規模的公司,淨利潤跟規模大十倍不止的實業公司差不多。

程昱這個人比看起來還要有錢,隻是比較低調而已,這點從他隻開了輛桑塔納2000就看得出來,他不願意開太貴的車招搖過市,燕市豪車遍地,許多豪車車主身家未必比程昱更豐厚。

吳倩擺擺手,讓大家靜下來,說:“我敢肯定,程總不是衝著錢啊,房子啊這些身外之物去的,就是衝著小房東本人,你們是沒看到,程總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了小房東身上似的,走到哪兒盯到哪兒,眼神就像藕絲,一直拉伸一直不斷,黏糊糊的!不信,哪天他們倆兒在一塊時,你們仔細觀察觀察,我覺得我們家狗都能看得出來!”

有個女員工捧住臉,一臉夢幻,“我好像看了部岑凱倫的愛情小說,太浪漫了,小房東得多幸福啊?”

吳倩意見不同,“程總才幸福好吧,小房東多好啊,長得漂亮,開朗直率、樂於助人,不求回報,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麽有魅力的女孩子,沒想到被程總追到了,程總倒是也還不錯,勉強能配得上!”

人事部經理康小嫻從辦公室走出來,麵帶笑容地小聲訓斥他們,“你們這麽公開說老板的閑話,也不怕被聽見扣工資,趕緊各回各的工位,幹活了。”

晚上,路圓滿掛了程昱的電話,手機後殼燙得不行,耳朵眼兒直發癢。終於知道港劇裏所說的“煲電話粥”是有多麽的形象了。

她跟程昱電話裏沒說什麽特別的話,就是彼此分開之後,都幹了些什麽,晚餐吃了些什麽,雜七雜八,絮絮叨叨,兩人卻都津津有味,要不是被何秀紅的喊聲打斷,兩人能聊一晚上。

“來了。”

路圓滿應著,披上外套推來門進了客廳。

坐在沙發上的小黃立刻站起來,塌著肩膀,雙臂交叉著放在胸前,拘謹又緊張地叫了聲:“小房東。”

“你來了,坐,找我有事啊?”

對於小黃的到來,路圓滿既覺得意外,又覺在情理之中。

何秀紅端了洗好的葡萄放到小黃麵前,坐到路誌堅旁邊,路圓滿在路誌堅另外一側坐下。從飯店出來到現在,她的心髒、大腦都被程昱占滿了,幾乎把小黃的事情給忘個幹淨,也就沒和何秀紅說。

何秀紅對於小黃突然到來,又說要找路圓滿的事兒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小黃這個年紀,十八九歲,說是大人不是大人,說是小孩也不算小孩,正是對異性、對愛情都充滿了渴望的年紀。雖說何秀紅原來想從租戶裏麵給自己挑女婿,但也不是所有的租戶都有資格的,起碼小黃這樣沒有學曆,前途又不甚光明的就不行。

路圓滿沒過來時,何秀紅一直和路誌堅說程昱的事情,就是想告訴小黃,自家閨女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非常優秀。

小黃也不插嘴,就安安靜靜地躬身低頭窩在沙發裏,像是犯了什麽錯誤似的。

按照路圓滿的指令,小黃坐下來,使勁絞著雙手,抬頭看來迅速看了一眼路圓滿又坐下,嘴巴囁嚅著說:“對不起,小房東。”

路圓滿笑了下,“你又沒做錯,不用跟我說對不

起。”

小黃抬頭仔細觀察了下路圓滿的表情,見她臉上沒有諷刺不屑,便問道:“你真的不怪我?”

路圓滿:“我怪你幹嘛?又不是你求著我幫忙的,是我自己看不過去才出聲的,我是為了我自己心裏的不平,不是為你。”

小黃聽著,心裏頭鬆了口氣,但隻是短暫的一瞬後,他的心情又沉重起來,說:“你總歸是為了我,而我卻……我當時就想著,要是讓客人跟我道歉了,我可能會被開除的,我不想失去這份工作,這裏給的工資高,還能學滬菜。”

路圓滿:“我理解,你不用覺得內疚,我沒有怪你,你回去休息吧。”

小黃站起來,雙手摳著衣角,又給路圓滿鞠了一躬,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等小黃腳步聲遠去,何秀紅迫不及待地問是怎麽回事,路圓滿走到門口把門關嚴了,才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何秀紅給氣個不行,“這個小黃,你在幫他,他卻把你給閃了,這什麽人啊,一點道義都不講!漫說你跟他認識,就是陌生人也不行啊,這不是傷了幫助他的人嘛!當時那個黃主任心裏頭不定怎麽笑話你,程昱還真是有點聰明勁兒,要不你就鬧個沒臉!他倒還知道來道歉,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

何秀紅一口氣說了一堆,又數落路圓滿:“就你多管閑事,還說不怪他,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大度!”

路圓滿笑,捏個葡萄放進嘴裏,說:“媽我不是大度,我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將葡萄籽吐出來,接著說:“我和小黃不一樣,我有房,有錢,有你們的支持,所以一份正式的體麵的教師工作,我說不要就不要了。小黃卻不一樣,他在這個城裏立足的資本全都從這份工作而來,他就這份工作對他來說極其重要。在我的角度看來,被人那般辱罵是不能忍受的行為,我一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但對小黃來說,忍一時風平浪靜,他隻是受了辱罵,不會丟掉工作,並沒有實際的損失。”

何秀紅和路誌堅都沒有插嘴,聽著閨女繼續表達她的觀點。

“就如同剛剛我跟小黃說得,我幫他打抱不平是自願的,實在看不慣黃主任欺負人的行為,他沒有向我求助。出於他的角度,我的幫忙對他來說,是負擔還是

幫忙都不好說,他選擇不讓黃主任道歉,從他的立場來說也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歸理解,他的行為就是一種辜負、背叛,他這人不可交、不值得,以後我再也不會給他任何幫助。”

聽到這裏,何秀紅才鬆了口氣,誇張地撫摸胸口,說:“我還以為你談個戀愛把腦子給談傻了,跟電視劇裏那些傻叉似的,好賴不分,一味大方,幸好,幸好!”

路誌堅倒是淡定,笑著說:“你就瞎操心,也不看她是誰的閨女!”

路圓滿對於父母兩個互相誇獎的行為本是司空見慣,此時再見,卻有了不同的理解,不由得又是一陣暖意湧上心頭,她忙站起來,說:“我回屋了。”

何秀紅揮揮手,說:“對了,你問問小程明天晚上有沒有空,讓他來家吃飯,咱做蓧麵餄餎。張亮一家從老家回來了,給咱帶的,說是家裏自己種的,我聞著味道很新鮮。”

蓧麵這種作物生長周期短,小時候路圓滿家也在田間地頭少量種過,不好保存,一過夏就容易哈喇,那時候蓧麵價格也便宜,合算下來不如種玉米這種種下去基本上就不用太管的作物合適,後來就不種了。條件好了之後也想不起來吃蓧麵,算下來得有十來年沒吃了。

路圓滿應著:“成。”

張亮的二手電器鋪又重新開業,鋪子門口多了個趴著寫作業的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紀,梳著一高一低兩隻小辮子,衣服偏大,披在身上,顯得小身板更為瘦弱。

路圓滿打量著她,站近了一些問,“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小姑娘抬起頭來,睜著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看向路圓滿,有些怯生生的,說:“我是張亮家的孩子。”

張亮從屋裏出來,“小房東,這是我家的大丫頭,跟我們一塊過來的。”

路圓滿:“噢,長得像嫂子,上幾年級了?”

小姑娘回答:“上初一了。”

路圓滿:“初一啊,那上學怎麽辦?”

張亮歎口氣,“還沒想,咱家裏這條件,上公立的也上不起,先在家裏待著,幫我們做做飯吧。”

路圓滿就看見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

路圓滿便對著張亮說:“小孩子還是得多讀點書,你看村裏那些上過大

學的孩子,到公司裏剛一上班就能拿五六百的工資,公司還給上養老保險,還能休周末,比幹體力活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張亮點頭,說:“我也明白,可咱沒那個條件,又是個丫頭,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能上完小學,不當睜眼瞎就行了。”

路圓滿也沒說什麽,回來便問何秀紅:“張亮怎麽突然把大女兒帶燕市來了?我看那孩子挺樂意上學的,在鄉下還有學上,來燕市了我瞧著張亮那意思是不打算讓那孩子繼續上學了。”

何秀紅欲言又止,但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他是沒辦法,這小丫頭差點讓村裏的光棍給禍害了,那光棍是個混不吝的,孩子爺爺奶奶護不住她,就趕緊讓張亮兩口子回去,把孩子帶過來了。”

路圓滿震驚不已,“她才十三歲,例假還沒來呢,他怎麽能,怎麽敢!那老流氓給抓起來了嗎?”

何秀紅搖搖頭,說:“是未遂,又沒有抓現行,也就是抓進去再放出來,也判不了,張亮他們也怕這是傳出去,越傳越難聽,將來女兒不好嫁人。”

路圓滿:“那就這樣放過那個老流氓了?萬一他要再糟、蹋其他小姑娘呢!”

何秀紅歎口氣,“這世上的齷齪事從來都不少,自己管自己,誰還顧得了別人?”

路圓滿心裏頭堵得難受。

何秀紅:“這小丫頭也是沒攤上好爹媽,張亮兩口子重男輕女,初中的借讀費他也不是出不起,但他不願意出,準備攢著給兒子用,還想著給兒子在燕市買房。”

路圓滿哼了一聲,說:“偏疼不上色。我瞧著那小兒子給慣得不像樣,學習不怎麽樣,還不愛學,想上初中借讀,學校也未必會收。張亮算是咱們這些住戶裏條件比較好的,他們完全有能力把小姑娘也接到燕市來,孩子的遭遇,他們要負80%的責任。”

何秀紅:“誰說不是呢,不過我聽張亮媳婦那意思,她還是願意讓孩子上學的,現在孩子太小,也幫不了太多的忙,現在又嚴查童工,起碼得等孩子初中畢業了,滿了十六歲才有企業敢用。”

路圓滿:“青苗小學畢業了的孩子有去同州上學的,那邊有個私立中學,學生多數都是沒有燕市戶口的,是寄宿製的,聽說收費挺合理的,我回頭幫她問問。”

程昱天擦黑時進了大院,從外麵瞧見客廳裏沒人,敲了兩下屋門便自己推門進來了。

“何阿姨,路叔叔,大滿,我來了。”

他脫下夾克外套,挽了挽袖子,進了廚房。

路圓滿笑盈盈地迎出來,“來得正好,蓧麵蒸好,能掀鍋了,聞聞香不香?”

程昱誇張地嗅聞兩下,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何秀紅的大嗓門從廚房裏傳出來,“程兒,趕緊洗手吃飯。”

程昱臉上的笑容更大,感到無比的幸福、溫暖,他想,如果以後的歲月裏都是這樣的生活,便是一成不變,天天如此,他也不會覺得膩。

蓧麵做成了兩種,一種是用壓麵機壓出來的長條,一種是用瓷磚搓出來的窩子,上屜用大洋鍋一鍋蒸出來,關火之後立刻掀鍋,等稍涼之後撕開,澆上鹵子,就可以開吃了。

何秀紅做了兩種鹵子,一種茄子尖椒的,一種肉沫酸菜的。

何秀紅:“還吃得慣嗎?就是吃個稀罕兒,我們家也有好幾年沒吃過了。”

程昱點點頭,“我還是頭一回吃,不算勁道,口感滑溜溜,混著香噴噴的鹵子,味道很不錯。”

何秀紅笑嗬嗬:“以後多來家吃飯,飯店的飯也就偶爾吃一回,不能老吃,又是地溝油,又是不衛生,還有那麽多假冒偽劣,以次充好,入口的東西千萬不能馬虎。”

何秀紅說話時,程昱就放下筷子認真聆聽,待何秀紅說完,才笑著說:“隻要您不嫌我煩,我巴不得天天過來。”

何秀紅:“來,來,阿姨不嫌煩,我就愛給你們做飯,看你們大口吃飯我就高興!”

程昱的電話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便給掛斷了,不到一分鍾,又打了過來。

程昱站起來,抱歉地說:“我先去接個電話。”

程昱去了院子裏。

何秀紅:“自己開公司就這點不好,吃飯都吃不消停。”

路圓滿卻注意到了程昱看向手機時,一瞬而逝的厭煩,心想著應該不是公司的事兒,不由得側了耳朵偷聽。

一些字眼零星地傳入到路圓滿耳中。

“周日……公司忙……有空就過去……”‘

聽程昱客氣

地道了再見,路圓滿連忙把頭側回來,裝作吃飯的樣子。

她的這番動作都被何秀紅看在眼裏,不由得用筷子頭點著她笑,說:“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問他,不用偷偷摸摸的,你們才開始相處,別在心裏頭埋下釘子。”

路圓滿覺得她媽說得有道理,於是程昱進來後,路圓滿便問他:“是公司的事情嗎?”

程昱坐下,將手機放到桌子上,重新拿起筷子,說:“不是,是我媽,讓我哪天去她家裏一趟。”

是去她家,不是回家,幾字之差,表現出來的情感卻天差地別。

路圓滿拿起勺子往他碗裏澆了一勺鹵子,“麵有點涼了,加點熱鹵子。”

程昱臉上就露出笑容,將鹵子攪拌均勻,大口地吃起來。

路圓滿打聽到了同州區那所寄宿製中學的地址、電話、乘車路線還有收費情況,記錄在紙上,去找了張亮。

張亮家裏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張亮媳婦是個很符合封建社會“三從四德”標準的傳統女性,張亮說東她不敢往西。

張亮剛收了台舊彩色電視回來,正拆了電視機的後蓋檢查顯像管。

“小房東,正好你來了,我該交季度的房租了,我剛找了你爸,你爸讓我交給你。”

這幾間店鋪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這幾間門麵房的賬目一直都是路圓滿記錄的。

路圓滿收了租金、電費,給張亮開了收據,才將記錄著學校信息的紙條遞給他。

路圓滿忍不住又勸說:“兒子女兒都是自己的孩子,閨女也一樣能給養老,你看我家不就隻有我一個閨女,將來我爸媽年紀大了,我肯定是要跟爸媽一塊生活,照顧他們的。你家大姑娘是個聰明、有孝心又懂事的孩子,孩子將來能好,你們也跟著沾光,現在對孩子的投入一些,將來的收獲也能更大,更重要的是對你兒子也更加收益,有個學曆高、工作好的姐姐他才能沾光啊。”

路圓滿回來跟何秀紅學這一段話,說:“我現在滿嘴都是腐敗的封建糟粕氣息,但沒辦法,張亮就吃這一套,我瞧著他應該是動心了,問了我不少學校的事情。”

何秀紅:“要是真能送那丫頭去上學,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十月初,村裏又開始集中收

取收費衛生費,按人頭收取,每人20塊,每月到了這個時候,租戶和村裏這些收費的就容易產生糾紛。

村裏頭的做法是,先挨家挨戶收取,給繳過費的每人發一張憑條。然後村裏會在村口設卡,檢查過往行人是否有憑條。

收費的主要是村裏聯防隊的,這些人性格脾氣不一、素質不一,有的喜歡口花花,看見好看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言語輕佻,有的脾氣暴躁,三言兩語就能跟人家吵起來,所以每月到了這兩天路圓滿一家就很忙,忙著在聯防隊員和租戶之間調節矛盾。

喜歡口花花就是嘴賤,人品還是不錯的,幹不出過分的事來,路圓滿沒少大罵這些嘴欠的家夥。脾氣暴躁的天生沒有耐心,懶得跟人家解釋,說話衝,跟吃了槍藥似的,要真是人品道德有問題,就幹不了聯防治保了。

貴叔的兒子小四子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剩下那些隊員絕大多數不是沾親就是帶故,都相熟得很。

在路家河村居住時間長的基本上不會和收費員產生矛盾,主要是新搬來不久的。

每個搬來的租戶,不管之前有沒有在路家河居住過,路圓滿都會跟他們說清楚每個月除了房租、電費外,村裏頭還會額外收取20元的水費衛生費。但每次到了村裏收費的時間,有一些租戶就想盡辦法躲避,不想交,還有的租戶也不是不交,但就是有氣,覺得村裏不應該收這筆錢,總要計較、掰扯一番,才不甘不願地交。

矛盾就是這麽產生的,一方不肯退讓的話,就會愈演愈烈。之前發生過聯防隊和租戶互毆的事兒,警察因為這種事兒來路家河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村委會是明顯袒護自己隊員的,作為房東來說,就得在中間和稀泥。

3號這天是周五。昨天電話裏路圓滿跟程昱說今天得早起,隨時準備著萬一租戶和收費員發生矛盾,自己好衝出去救火,程昱就自告奮勇說會準時打電話過來叫醒她。

果然,不到7點,程昱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那時的程昱已經跑步回來,並且做好了早餐。

路圓滿醒了,又在被窩裏顧湧了十分鍾才起來,正好跟何秀紅、路誌堅兩人一起吃早飯。

早飯是在樓上小黃原來工作的那家小飯店買來的油條、豆腐腦。餐廳轉讓後,開起了小吃鋪,早上有早

點,白天供應炒餅、麵條之類的,生意很不錯。何秀紅原本怕炸東西用的油是地溝油,瞧著攤主一家自己也吃,才敢買的。

“媽,程昱說明天中午帶我們去吃火鍋,說是那家特別好吃。”路圓滿打著哈欠說。

何秀紅:“你們兩個小年輕去約會,我們兩個老的跟著湊什麽熱鬧?”

路圓滿擦了把眼淚,說:“程昱是專門請你們的,我是捎帶,他說那家特別好吃,想帶你們去嚐嚐。”

何秀紅立刻笑得露出大白牙,“行,那我們就去。”

幾人正吃早點聊閑話,路圓滿的手機就響了。

她掛完電話,站起來,說:“該來的真的來了,我去村口了,爸媽你們慢吃。”

何秀紅不滿:“誰啊,又怎麽了?”

路圓滿穿上新買的珍珠扣的黑色羊毛外套,“回來跟你們說。”

出村的隊伍都快要排到主街來了,隊伍進行的速度並不慢,但架不住人多,又是上班高峰期,路家河村絕大多數的租戶全都集中在這裏了。

路圓滿一路喊著“讓讓”往前方走,排隊時間太長,人太多,讓大家都脾氣都暴躁起來,就有人擋住前方的路不願意讓開,還有人喊著“別插隊,後麵排著去。”

這樣的人就像是火藥桶,隻需要一個火星就能燃燒起來,不管是跟同樣排隊的租戶,還是跟村裏的人,要在平時,路圓滿肯定得跟他們理論一番,但此時,還是算了,自己是過來解決問題的,又不是來加劇矛盾的。

她很是艱難地走到隊伍的最前麵,一眼就看見五大三粗的小四子抱著胳膊站在隊伍邊上,斜腿站著,不停地抖腿,那樣子看著確實有些不正經,跟著小流氓似的。

路圓滿在視線範圍內四處瞧瞧,並沒有看見自己眼熟的租戶。

她上前,拍了下小四子的胳膊,“喂,你那眼神能不能柔和一點,看著跟古惑仔似的。”

小四子嘿嘿笑了兩聲,擺了兩個姿勢,又彎彎胳膊展示肌肉,“我就是故意打扮成這樣,震懾一下,哥酷不酷!”

“酷酷酷,**外褲喇叭褲!”

路圓滿白他一眼,說:“叫我過來幹嘛,沒看見我租戶鬧事啊?”

小四子往側麵那排門麵房

的方向指指,在那邊呢,我就沒見過這麽彪悍的小娘們,就是黑眼圈、黑嘴唇的那個!

她的租戶裏,有這樣興茂的也就是談靜了。

“那個唱歌的,總是背著個吉他的?”

小四子點點頭。

路圓滿不由得扶額,說:“我去看看,對了,四哥,我有天在飯店裏看見個人,你肯定猜不出來那人是誰。”

小四子好奇:“誰啊?”

路圓滿:“就是咱村聯合檢查那天,你抓到的那個。”

“那個老小子啊,嘿嘿,還真是巧!那天罰了他不少錢,掏錢掏得可痛快了!”小四子搓搓下巴,很有些懷念的樣子。

路圓滿也沒打算告訴他黃主任的身份,隻是說:“穿得人模狗樣的,你們抓他沒抓錯,挺不是個東西。”

路圓滿走到還未開門營業的農村銀行門前時,便發現不光談靜在,兩個聯防隊員在,路培樹也在。

路圓滿先看向談靜,見她麵牆站著,頭發稍微有些亂,臉上黑黑紅紅的妝也有些花了,遮住了麵部表情。一個叫王小光的聯防隊員開口說:“大滿,你可來了,你們這個租戶屬狐狸的吧,瞧給我撓的。”

王小光比路圓滿小兩歲,今年剛二十,臉上帶著稚氣,也不同於其他隊員那般給人一種油膩膩的感覺,他委屈地把側臉湊過來給路圓滿看。

路圓滿果然在他耳朵下麵看見了一道腫起來的檁子。

“怎麽回事啊?”路圓滿問道。

另一名聯防隊員就說:“我們請那個女的出示收費憑條,那位說我們收費不合法,她是不會交的,她不交錢,我們肯定不能讓她走,她就說我們非法拘禁,限製她的自由,說要去告我們。她在那裏擋住了後麵的路,我們就過去想把她拉過來,就被她打了。”

他也側過臉去,讓路圓滿看他脖子,比王小光的還嚴重些,都滲血了。

路圓滿往談靜那邊看一眼,她倒是沒事人似的,還在那邊仰著下巴,抱著胳膊,閑適地站著。

路圓滿:“那你們就該怎麽辦怎麽辦唄,傷人出醫藥、賠錢唄,找我過來幹嘛?”

路培樹指指談靜方向:“是她要叫你過來的。”

路圓滿:“我隻是個房東,又不

是監護人。”

聽出路圓滿的語氣著實不好,談靜終於轉過頭來,氣哼哼地說:“他們憑什麽收這二十塊,他們這是車匪路霸的行為,我是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的!”

每個月二十塊確實不少,分成水費和衛生費兩項,水費不說了,衛生費主要用於村裏的垃圾處理、街道衛生維護等。當然,村裏人自己知道,真正用於公共衛生支出的隻是一小部分,剩餘的都被劃到了村裏的賬戶,用於村子的建設、聯防安保隊員的工資等,路家河村村民們沒人覺得這錢收得不合理,其他的城中村也會收這筆費用,就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路圓滿總覺得談靜身上有股子闖**勁兒,用流行詞來說就是特立獨行,有個性,讓她很欣賞,要不是憑著這點欣賞,就談靜那個鬧騰勁兒,今天被投訴,明天跟人打架的,路圓滿早就把她趕出去了,不過,談靜這麽一而再的鬧騰,消耗著路圓滿的欣賞,她的耐心也告罄了。

“談靜,你是今天才知道有這筆錢嗎?你不接受這筆錢,可以不來村裏住,在村裏也住了一年多了,之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矯情起來了?”路圓滿看著談靜,不悅地說。

同等價位,也可以去樓房和別人群租,也可以去住地下室,不是隻有路家河村一個選擇的,便是去小區居住,水費、垃圾處理費也是必須要支付的費用。

“你說我矯情?”

談靜瞪著眼睛看向路圓滿,眼皮滑動時可以看到她塗了半個眼皮的黑色眼影,“嗬,長這麽大還沒人說過我矯情,我這不是矯情,我這叫路見不平,憑什麽你們說收錢就收錢,還有沒有王法了。”她指指穿警服的路培樹,“你也跟他們蛇鼠一窩,沆瀣一氣是不是!我還就不信了,還沒有講理的地方了!”

“好了!”路圓滿嗬斥住她,說:“你搬走吧,我們路家河村廟下,容下你這座大佛,你搬走去找講理的地方住。”

談靜眼睛一瞪:“憑什麽!”

路圓滿:“就憑房子是我的,我不想租給誰就不租,就憑你這個月的房租還沒交!”

談靜瞬間說不出話來,她看看路圓滿,又看看路培樹,氣得不行地指指他們,“好,好,我算是認清你們了,你們都是路家河村的,肯定向著你們村的人!交錢是吧,好,我交,不就

二十塊錢嗎,誰沒有似的!”

她從褲帶路掏出兩個十塊錢往路圓滿手上一塞,“給你們,我不缺這二十塊錢!”說著,就往大馬路上跑去。

王小光忙喊:“別跑,撓了我們的事情還沒有個說法呢!”

路培樹拉住他,“算了吧,你一個大老爺們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回去自己擦點紫藥水就得。”

路圓滿看著談靜一直沿著馬路跑,還知道躲著自行車,也不想管她了。

路培樹:“你真讓她搬走啊?”

路圓滿:“真的,她給我找了好多麻煩,經常有租戶投訴她,還和鄰居打架,原來以為她就是脾氣直,自我了些……今天覺得這叫,胡攪蠻纏不講理。”

路圓滿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談靜,覺得這人有些不識時務,不知好歹。水費不需說了,每人都是要交的,衛生費也並不違法,符合村民自治原則,去村委會看看,開村民代表大會時村民表決的會議記錄、相關資料都好好留存著呢。

當然,這筆錢,本村村民不用交。

設卡設點檢查票據這事兒,界定就比較模糊了,便是路培樹這個民警,也沒有辦法說清楚村裏的行為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

所以,談靜到底在鬧騰什麽呢,便是鬧騰,又能鬧騰出什麽結果來?她要對抗路家河村,自己又一點能力都沒有,完全就是沒事找事。

路圓滿忽然想到有個詞描述她比較正確,就是港劇裏常說的一個詞:不知所謂。

王小光:“咱們路家河村不歡迎這樣的刺頭,趕緊把她攆出去!也不知道她指甲有沒有毒,我不能得狂犬病吧?”

路圓滿:“你好歹也是高中畢業,有點常識好不好。被狼、狗、毛之類的肉食動物咬傷才有致病的可能,人沒事,你倆趕緊去村裏衛生所去消消毒,上點藥,可能會腫起來,還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