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學

時間很快就進入到8月初,比公立小學晚了將近一個月後,迎來了青苗小學的暑假,8.31號開學,滿打滿算也就2周左右的假期時間。

多上的這段時間,算是補課,青苗小學跟每個學生額外收取100塊錢的費用。

絕大多數家長是非常樂意交這筆錢的。孩子們放假,家長們卻不放假,孩子沒人看管,要麽讓孩子自己待在家裏,要麽就得專門回老家一趟把孩子送回去。學校補課的話,就有人幫忙約束、管教孩子,家長們就能繼續安心地上班。

有了這部分收入,起碼能支撐著青苗小學繼續辦下去。

孫佳有好幾天沒來找路圓滿了。路圓滿猜想,大概是那天她說了經理的壞話,惹得孫佳不高興了。

8月,畢業季,很多準備留在燕市發展的學子們紛紛奔向各個商圈,準備開始找工作。路家河村多了許多年輕稚嫩的麵孔。

路圓滿家4套出租樓所有房間都被租了出去。她挨個去自家這幾棟出租樓門口,把寫了有房出租和聯係電話的牌子摘下來。

牌子是薄薄的三合板製成的,上麵的字跡是用毛筆寫上去的,風吹日曬的,已經褪成了淺灰色,需得再用毛筆重新描摹小才行。

抱著幾塊木板返回,一個年輕姑娘手裏頭拎個塑料袋迎麵走來,路圓滿抬頭看了眼,沒在意,那姑娘卻像是見了鬼似的,一閃身躲到旁邊的胡同裏。

這是咋了,自己有這麽可怕嗎?路圓滿正疑惑著,忽然想到這個年輕姑娘是誰,不由得“嗤”地笑出聲來。

這姑娘就是那天和男朋友一起來,死命跟她砍價的那位,收了她100塊錢定金,說好了定金不退還的。

結果第二天,這姑娘又找了過來,說她臨時被調到其他區上班,距離太遠,沒法在路家河村住了,請求路圓滿把100塊錢押金退給她。

路圓滿痛快把錢退給她,那姑娘還挺驚訝的,拿上錢把收據換回來,很快就跑走了。

雖然在法律層麵來講,定金是不用退還的,但路家基本不扣,就一百塊,靠著扣定金又不能發財致富,況且自家也沒什麽損失。

其實那天一聽這年輕姑娘找的理由,路圓滿就知道她在撒謊,就相隔一天,昨天

還在找房子,今天就要調工作,哪兒有這麽巧的事?不過,她也沒戳穿,就當真的聽。

誰想到,再見麵,那姑娘竟心虛成這樣。

路圓滿一時促狹起來,想要逗逗那姑娘,便站在胡同口,喊道:“一個村住著,以後還得見麵,你準備再見麵還躲起來,萬一沒地躲你打算怎麽辦?”

說完,她瞧著那姑娘露在外麵的鞋子動了動,便嗬嗬笑著離開了。

晚霞在西邊山頭連成一片,絮絮朵朵的淺粉色,金色落日光芒透過晚霞,照得大地一片金黃。不知道是因為逗了那年輕姑娘,還是看到了美麗的晚霞,路圓滿心情好得不行,小聲哼起了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

放暑假了,路圓滿的師專同學們都閑了下來,三天兩頭有人組織聚會。路圓滿在班裏的人緣兩極分化,喜歡她的,討厭她的各占一半。

喜歡她的,自然一直保持著聯係,三頭兩天見麵,感情還和上學時候一樣,而討厭她的,出了社會後,遇見了比她更討厭的人,將路圓滿比得就不那麽討厭了。

這次的聚會,是楊薇薇攢的。楊薇薇是他們班最出挑的一個,學習好,政治覺悟高,生在教師家庭,從小耳濡目染,身上帶著文雅、恬靜的氣質。聽說她從小就立誌當老師,在師專上學就備受老師們的重視。

她也是同學中分配得比較好的,被分配到城西區育才中學,這次的聚會就是她組織的。

同學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是,誰張羅的局誰結賬。路圓滿很納悶地跟自己大專時期最好的朋友羅琳打電話:“她不是以前都不參加聚會的嗎,這回怎麽想起請客了?”

羅琳跟楊薇薇的關係要更好些,也是畢業之後才好起來的。兩人的學校在一個區,分屬一個教育居管轄,會有不少交集,平時偶爾也會約著一起逛街、吃飯什麽的。

“這我還真知道,這回期末考試,她的單科成績全區排名第10,比以前進步了好幾個名次,他們學校特別高興,好像是要將她當成骨幹教師培養。”

“明白了,她這個班長出了成績,想要檢查下我們這些差生有沒有誤人子弟!”

羅琳哈哈笑了兩聲,說,“應該有這方麵的原因。她在學校裏,跟其他

老師處得很不好,我聽她抱怨過幾次,說是被排擠、搶功什麽的,這次請客,我估計著是懷念起同學的好了吧。”

“她這個人啊,還是心眼太單純。張嘴都是大道理,總想用這些壓人。”路圓滿說道。

她和楊薇薇互不喜歡,是性格合不來,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說心裏話,楊薇薇某些品質,她還是蠻欣賞的。

“楊薇薇每次跟我見麵總是聊起你,不知道,還以為你倆關係多好呢。”

路圓滿又忍不住地笑,“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唄!讓討厭我的人也對我念念不忘。”

羅琳受不了地“切”了一聲,“去你的吧,人家是笑話你成了無業遊民!”

聚會定在澱海區語言大學附近的一家新開的改良新派川菜館。店麵裝修豪華、雅致,光看這環境就知道價格不菲。

路圓滿碰碰羅琳的胳膊,“楊薇薇什麽時候這麽趁錢了?”

羅琳悄悄附在她的耳朵邊上說:“學生家長給了代金券。”

路圓滿點點頭:“這不是受賄了,這不符合楊薇薇的性格啊。”

羅琳:“她不想拿,可任課老師包括班主任,年級主任都有,她不要算怎麽回事。”

路圓滿大概有些明白楊薇薇被排擠的原因了。

陸續有同學抵達,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幾人結伴去了定好的2樓包廂。

二樓包廂以港城的街道命名,他們定的包廂叫銅鑼灣。便有人開玩笑,“我們來了銅鑼灣,陳浩南,山雞,十三妹在哪裏?”

就有人指指路圓滿的方向,笑著說:“喏,十三妹不是在這裏。”

路圓滿斜她一眼,笑著說:“張麗娜,你罵人就罵人,別罵得這麽隱晦,要沒看過《古惑仔》,還真不知道你在罵我是黑shehui。”

張麗娜忙笑著過來挽住她的胳膊,笑著說:“我明明是在誇你講義氣,義薄雲天!”張麗娜個子不高,1米五出頭,站在路圓滿跟前格外的小鳥依人。

“我總能想起咱們去批發市場買衣服那次,我的錢包被偷,要不是你機靈找了根拖把將那個小賊絆倒,我下半個月的生活費就沒了。”

路圓滿:“成,那我就當好話聽了。”

路圓滿他

們班26個同學,明確表明要來的,不到一半。作為東道主的楊薇薇並不在包間,說是去路邊接找不到路的同學去了。

不多時,楊薇薇和一男一女兩名同學一塊進來,見包間裏多出這麽多同學,就激動起來。挨個跟大家打招呼問候。

這是路圓滿和楊薇薇畢業後,吃了散夥飯後的第一次見麵。

才不到一年,路圓滿覺得她滄桑了不少,沒了在學校時那麽意氣風發,世界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那種自信,眼睛裏頭像是蒙了層揮散不開的灰霧。

出於對東道主的尊重,路圓滿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楊薇薇身邊打招呼。

“路圓滿,好久不見。”楊薇薇笑著。

路圓滿:“是啊,時間過得真快,這都一年了。”

路圓滿順著她的話說著,總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討厭,也不是排斥。

楊薇薇:“感謝你能來。”

路圓滿恍然看懂,楊薇薇看向自己的目光是親近,就像是好久不見的好朋友一般的親近。

這個認知讓路圓滿迷惑,她和楊薇薇上學的時候不合,雖然不至於鬧得不可開交,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話都懶得多說。總不至於經過一年的時間沉澱後,自己在楊薇薇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光輝起來了吧。

她盯著楊薇薇看了一會兒,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才說道:“是班長請客,我哪兒能不來,再說就在澱海區,我家門口。”

這話就是客套,楊薇薇是班長不錯,但她這個班長可沒少幹討人厭的事兒,同學們背後都叫她“二鬼子”,說她是老師的狗腿子,專門幫著老師坑害同學。

所以這次她請客,同學們隻來了聊聊幾個,連一半都不到,也就不奇怪了。

燕市師專隻招收本地生源,畢業分配時,成績優異,在校表現突出,或者有關係的,被好學校提前要走,剩下的,一般就是分配到戶籍所在地的區縣去。

楊薇薇就是提前被學校預定的那一批,而且是全市重點學校。同學們沒少在背後說酸話,覺得路圓滿跟楊薇薇關係不好,就在路圓滿麵前說對方的壞話,說什麽“拍馬屁就是管用,早知道我也早去拍馬屁了”雲雲,想

激得她同仇敵愾。

對這樣的討論,路圓滿是不屑參與的,她是不喜歡楊薇薇,但同學三年,對這位班長大人多少是了解的,她不是幫著老師坑害同學,也不是當什麽二鬼子,而是在做她認為對的事兒。

在學校,身為學生,就應該把老師的話奉為圭臬。而她作為班長,就應該把班級管理好,不管同學們是不是討厭她,背後說她壞話,她都不在乎。

在路圓滿看來,楊薇薇過於正直,不知變通,對於這樣的人,她討厭,但不得不心生佩服。不然以她的暴脾氣,不會隻是互相看不慣,早就打了八百回了。

隻是,現在楊薇薇忽然用這種目光看她,她著實不自在。

楊薇薇點了下人數,就吩咐服務員走菜。

同學聚會,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楊薇薇給女士點了山楂果酒,給在座唯二的男士點了啤酒。

楊薇薇提酒開桌,大家就各自敬酒聊天。

路圓滿辭職的事兒在同學們中間都傳開了,就有沒得到第一手資料的同學過來以敬酒的名義打探。

對於這些打探,路圓滿都是統一的話術:“我這性格受不了束縛也沒耐心,就不誤人子弟了。”

在場唯二的男士之一,毛小剛笑著說:“路圓滿,你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我要是跟你似的,我也不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後去收收租,多幸福!”

坐在旁邊的是他的女朋友田紅,倆人在師專上學時就談起了戀愛,是著名的班級情侶。

他們班陰盛陽衰,一共隻有四個男生,都在本班或者本校找到了對象。畢業之際,家裏有關係的,就想法設法把小兩口調到一所學校,像田紅和毛小剛這種家裏沒關係的,就得結婚以後,再想辦法申請往一塊調了。

田紅拍了毛小剛一下,說:“你想得倒美!”說著,她站起來,笑嗬嗬地說:“各位老同學,我和毛小剛的事準備定下來了,初步定在十一國慶節那幾天辦事,到時候大家都得來給我們捧場啊!”

酒桌上又是一陣兒歡呼,田紅和毛小剛可是他們班第一個結婚的,才畢業一年,沒想到,就要步入婚姻生活了,路圓滿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談戀愛啊,結婚啊,距離自己好遙遠。

大家起哄讓即將結

婚的小兩口喝交杯酒。路圓滿低頭吃菜,覺得有一道肘子特別好吃,尤其是肉皮,大概是先蒸後炸的,外皮酥脆,一點都不油膩。

路圓滿想著,等哪天得帶爸媽過來也嚐嚐。

正吃得認真,便覺旁邊換了個人,一轉頭,便看見楊薇薇端著酒杯坐到了自己身邊。

“嚇我一跳,也不說句話。”

路圓滿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她碰了碰,喝了一口又繼續吃菜。

這道西芹炒百合也不錯,脆生生,甜絲絲,一點都不柴。

感覺到到楊薇薇並沒有走,路圓滿隻好放下筷子,側對著她,等著她說話。

楊薇薇酒量不太好,喝了一杯多不到10度的果酒兩腮就泛紅了。

“路圓滿,咱們班的林雨,你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這才畢業一年,又沒得癡呆症,怎麽可能忘掉同窗三年的同學。楊薇薇這句話不是廢話,而且個引子,將後麵的話引出來。

路圓滿便配合:“記得,她怎麽了?”

楊薇薇笑了下,說:“我有一回無意中偷聽到你們在說話。她說了好多挑撥煽動的話,想讓你來找我算賬。”

路圓滿倒也不心虛,不就是背後說人壞話嘛,大不了再當麵說一遍好了,但隨即,她想到了當時的場景,不由得笑了下。

她忘了林雨是犯了什麽事,被楊薇薇逮個正著,林雨哭求無果,還是被上報到班主任那裏,最後受了個校內警告的處分,從此對楊薇薇恨得不行,林雨自己沒本事、沒膽量報複楊薇薇,就挑撥同樣不好惹的路圓滿,希望兩人硬碰硬,最好弄個兩敗俱傷,她坐山觀虎鬥。

路圓滿記得當時自己就笑了,問林雨:“是你傻還是我傻?我跟楊薇薇最多就是性格不合,理念不同,我瘋了跑去幫你出氣?對了,林雨,跟你說句實話,如果在你和楊薇薇之間做出選擇,我會選楊薇薇,她雖然討厭了些,但為人正直,人品可信,不像你,隻會暗搓搓地想些不入流的手段!”

當時的她是覺得十分可笑,自己性子是急了些,大多數時間說話都很直,但直不代表沒腦子,就林雨那個把算計都放在臉上,淺顯得讓人不忍直視的二貨,也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林雨沒想到路圓滿的直

脾氣用到自己身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呼吸急促,羞惱又氣憤,雙眼仿佛能噴出火來,怒瞪向路圓滿。

路圓滿冷笑兩聲,聲音沒有起伏地說道:“怎麽,你還生起氣來了,氣我什麽?氣我沒上你的當,氣我戳穿了你?我告訴你林雨,你生氣是你活該!”

林雨又盯了路圓滿幾眼,這才憤憤離去。

路圓滿沒想到,這一幕竟然被楊薇薇看到了。

“路圓滿,我想跟你說一句遲來的感謝。”楊薇薇苦笑了一聲,也沒等路圓滿回答,又接著說,“畢業參加了工作,我才知道自己之前堅持的那一套有多麽可笑。”

“路圓滿,我真羨慕你,幹得不痛快就能辭職,我不行,還得繼續熬著。路圓滿,你那時候說我正直,我一直都記在心裏。可我現在辜負你了。今天請你們吃飯的錢,是學生家長出的,我已經變成了我以前最討厭的人。”

路圓滿也不知道楊薇薇怎麽突然和自己這個不算熟的同學吐露這些心事,但看著這樣的楊薇薇,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這人道德感強,對道德上的要求就有些苛刻的潔癖,在大眾看來無所謂的事情,她就耿耿於懷,受不了。比如,接受了家長代金券的事兒,在路圓滿看來就是小事一樁,又不是自己一個人收,其他老師都收了,自己就是個隨大溜的,有啥啊,但楊薇薇卻受不了。

路圓滿看著楊薇薇,眼神暗淡,像是蒙了一層塵土一般。

她有時候會從其他同學那裏得到一點楊薇薇的消息,每個人都說楊薇薇是他們班同學中混得最好的,領導重視,很快就出了教學成績,再加上在學校時期當班幹部的履曆,覺得她大概不到三十歲就能走上領導崗位。

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變成現在這樣?

路圓滿覺得楊薇薇突然跑過來跟自己說這些,應該是想和自己傾訴的,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選擇自己,但路圓滿還是想聽一聽,如果有她過不去的坎兒,自己能幫就幫她一下。

她正要開口詢問,田紅便舉著酒杯笑嗬嗬地過來,“路圓滿,來來來,我敬你,我結婚時,你可得來給我當伴娘啊!”

就有另外一個女生插嘴:“你可不能讓路圓滿給你當伴娘,要找就找我這樣的,矮墩墩,胖乎乎,絕對

不搶你風頭!”

眾人哄笑了一陣過後,路圓滿再找楊薇薇,便看見其他人拉著她敬酒。

在座的除了路圓滿都是人民教師,在外還是要注意形象的,酒喝得都很克製,也沒過分喧鬧。酒宴結束後也沒有續攤,就各回各家。

路圓滿跟幾個同學告完別,再找就找不到楊薇薇的蹤影了。

回家後,路圓滿將畢業冊找出來,她記得上麵有班上絕大多數同學的地址和聯係電話。果然,找到了楊薇薇家裏的電話,晚些時候,打過去,電話通著,卻沒人接。

第二天是工作日,挑著晚上的時間,她又打了過去。終於有人接了電話,自稱是楊薇薇的媽媽,態度很冷淡,說是楊薇薇現在住學校宿舍,在學校也不方便接電話。

路圓滿聽聞便直接掛了電話,把楊薇薇的事情放下了。

8月底,楊光明媳婦和婆婆帶著滿月了的根兒回了老家。第二天,楊光明就把東西搬到了2樓給他預留好的房間,這樣一樓就有個房間空了出來。

路圓滿又重新寫了租房廣告貼在門口,因為這間房房租比較貴,便把房租、房內設施都寫清楚,省得不符合價位要求的租戶來看,浪費時間。

第一個過來看房子,是個帶了金屬大耳環,三十來歲的女人,臉上沒化妝,臉色很暗,眼尾文明顯,嘴唇有常年被口紅侵蝕後的蒼白。

何秀紅聽說有人來看房,便也走出來看,一瞧見這個女人,臉色稍變,走過來對路圓滿說:“你回屋去。”

路圓滿點了下頭,回了屋。

不多一會兒,何秀紅就回來了。

“打發她走了?”路圓滿問。

何秀紅點了下頭,臉上的怒意未消,說道:“不要臉的,敢跑到咱們家來租房!”

這個女人,路圓滿不知道她叫什麽,卻知道她是做皮肉生意的。

村子裏外來人口多,單身男人也多,有些產業應運而生。一些村民為了錢,會把房子租給做這種生意的人,每個月可以拿到二三倍的房租。做這些生意的,自有自己的圈子,也有固定的房源,基本上不會去正經人家自討沒趣,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了,跑來路圓滿家租房子。

這隻是段小插曲,很快,這套房子也租出去

了,租給了一對下崗了的中年夫妻。

夫妻兩個下崗之前都是國企的中層幹部,孩子爭氣,考上了華清大學,他們夫妻兩個索性也來了燕市,一方麵謀生,一方麵也是陪伴孩子。

兩人雖然雙雙下崗,但還是有些家底的,又想著孩子周末過來能住得好些,就選擇租住這套村中條件最好的的房子。

晚上,一家人正準備吃晚飯,大娘家的大嫂崔新紅帶著二歲多的小閨女玲玲過來給送菜餑餑。

“麵是新加工的,棒子麵加的小米麵,我幾天從娘家帶回來的,餡是小白菜加的瘦肉,我媽說大滿愛吃,讓我趁熱送幾個過來。”

崔新紅今年26歲,外地農村的,中專畢業後來到西關村找工作,租了路圓滿大娘張翠環家的房,一來二去的,跟大堂哥路鬆就看對了眼,結了婚。結婚後很快就懷孕,之後就成了全職家庭婦女,洗衣做飯、照顧孩子。

“是,大滿愛吃。”何秀紅嗬嗬笑著接過崔新紅端著的蓋了白色冷布的小笸籮,裏麵放著十來個成□□頭大小的菜餑餑,散發著粗糧特別的香味。

“咋拿過來這麽多,還得給你小姑他們送吧,你們還能剩下嗎?”何秀紅往出撿著菜餑餑說。

路誌堅兄弟姐妹三個,都住在路家河村,關係非常好,走動得也勤,誰家做了稀罕吃食,也都會給另外兩家送,所以何秀紅也沒跟崔新紅客氣。

“有呢,這回蒸得多”,崔新紅笑著回答,轉頭看向逗著玲玲玩的路圓滿,眼睛裏露出羨慕的神色。

她嫁到路家河村將近4年了,要說這村裏她最羨慕誰,那肯定是眼前這個堂小姑子。

獨生女,享受著父母百分百的疼愛,家裏頭有錢,在家裏能當家,房租都讓她收著,隨便花,二叔二嬸還嫌她不花錢,鼓勵她買這買那。

她目光又轉移到自己女兒玲玲身上,玲玲正接著路圓滿遞過來的好吃的,接一個說聲“謝謝小姑姑”,接過一個就塞進口袋裏,口袋裏塞不下了就把衣襟撩起來兜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純然的快樂。

何秀紅也非常喜歡玲玲,將空了的笸籮還給崔新紅,慈愛地看著玲玲,笑眯眯地說:“二奶奶家今天做了油爆蝦、清蒸鱸魚,要不要在二奶奶家裏吃?”

玲玲舔

舔嘴唇,又看了眼媽媽,羞澀地點頭,小聲說:“要。”

何秀紅哈哈笑了兩聲,跟崔新紅說:“讓玲玲留下來吃飯,晚上讓大滿給送回去。”

崔新紅一聽有那麽多好吃的,也想讓玲玲留下,問玲玲:“你真不跟媽回去?”

玲玲堅決地搖頭,往路圓滿身邊靠了靠,好似唯恐媽媽會將她強行帶走似的,把崔新紅給氣笑了,手指點點她的小腦袋瓜,“你這個小吃貨,也不知道隨了誰,你在二奶奶家不許淘氣,要聽話知道嗎?”

見媽媽讓她留下,玲玲高興得不行,小腦袋不停地點:“媽媽我聽話!”動作幅度有點大,兜在衣服裏的小零食“啪啪”往下掉。把孩子給急的,顧不上媽媽了,連忙蹲下去想要撿起來,這一蹲不要緊,懷裏頭的零食“嘩”地全都撒到地上。

玲玲愣了幾秒後,癟癟嘴巴就想哭,忽然想到剛剛才和媽媽說了不哭鼻子,就強忍著把眼淚憋回去。

一邊的路圓滿看得快要笑死了,但怕傷害玲玲小小的自尊心,愣是捂著嘴巴沒敢笑出聲,這會忍不住了,一把將玲玲抱起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哎呦,我們家玲玲太可愛了!”

玲玲突然間被抱起來,還惦記著掉在地上的零食,連忙掙紮著想要下地去撿,路圓滿揉著她的臉蛋說:“一會兒小姑姑幫你去撿,走,咱們進屋吃大蝦去!”

崔新紅非常樂意自己女兒和二嬸一家親近,見路圓滿這樣喜玲玲,非常高興。她笑著對何秀紅說:“二嬸,我覺得大滿將來也是個慣孩子的。”

餐桌上,一家三口的關注點全落在玲玲身上,給她剝蝦、挑魚刺,擦嘴、喂水。玲玲高興得小臉紅撲撲的,兩條小短腿晃啊晃,她挑食,肉類來者不拒,菜到嘴邊卻扭過頭去,不肯張嘴。

何秀紅:“玲玲算是生在好時候了,不像大滿,小時候十天半個月才吃一回肉,每次吃飯都把好吃的留在最後吃。也不挑食,給你饅頭、窩窩頭,都能吃得香。”

路圓滿早習慣了何秀紅女士時不時就要提她小時候,在她媽的回憶裏,恨不能把她塑造成個小白菜,慘得不行。路圓滿記事挺早的,大概三四歲就能記事了,現在還能想起些模糊的片段,記憶中的自己物質條件確實不如現在好,但她一直過得特別快樂、

富足。

以前她媽每每憶往昔,她還會爭辯、寬慰,後來次數多了就隨她去了。

路圓滿拿起一個菜團子咬了一口,口感粗剌剌的,直往下掉渣,路圓滿連忙用另一隻手接住。小白菜用水焯過後,有股子特殊的清香味,加上豬肉後,滑溜溜的,單吃麵的話,口感發幹,但合著菜一起吃,就正正好。

路圓滿不由得讚歎,“我大嫂做粗糧的本事確實不錯!”

何秀紅摸摸玲玲的小肚子,覺得她吃得差不多了,又給她了塊魚肚肉,說:“在你大娘眼裏,她也就這點還能拿得出手,你大娘一直都不喜歡她。”

崔新紅跟路鬆這婚結得不光彩。當初倆人好上,路家大娘張翠環是堅決不同意的。一是因為當初崔新紅是以租客的身份進入到家裏的,一朝成為她兒子的女朋友,讓她很懷疑崔新紅是看中了自家的財產,覺得這個小姑娘心機太重,自己兒子傻乎乎的,算計不過人家,還有她嫌棄崔新紅娘家太遠,有什麽忙也不幫不上。

路家村也有不少多同齡小姑娘,張翠環就希望兒子找個本村的,知根知底的,有點什麽事,兩個大家庭都可以出人出錢,多好啊。

可崔新紅突然出現,把張翠環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自從崔新紅和路鬆談上對象後,路鬆專門鄭重叮囑,說都是一家人了,不讓她再收崔新紅的房租,以前收了的也想給還回去。張翠環的氣就更不順了,愈加覺得崔新紅就是圖家裏有房子、有錢。

張翠環死咬著不鬆口同意兩人處對象,路鬆就跟崔新紅生米煮成熟飯,兩人一起到張翠環麵前逼迫她。

張翠環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同意崔新紅進門。

因著崔新紅用的手段不光彩,盡管她孝敬公婆,一進門就懷孕,生了個婆婆非常喜愛的小姑娘,但張翠環對她的偏見卻始終沒消除。

作為小輩,路圓滿也不好對她一向尊敬的大娘品頭論足,再說,大娘一向疼愛她,她這人幫親不幫理,盡管崔新紅看起來更值得同情,可路圓滿不管兩人誰對誰錯,在情感上,她偏向大娘的。

她點點玲玲的方向,說:“媽,別再孩子麵前說她媽媽,她會不高興的。”

何秀紅連連點頭,閉嘴不再討論這個話題,瞧著玲玲不

再像剛才那般專心吃飯,而且邊吃邊玩起來,便知道她是吃飽了,便問她,“要不要下來玩。”

玲玲猶豫了下,指指自己胸口位置,說:“我吃到這裏了。”她又指指自己的嗓子眼,接著說:“還沒到這裏。”

意思就是她可以再吃點,把三個大人逗得又是哈哈一陣大笑。

路誌堅:“二爺爺接著給扒蝦。”

何秀紅眼紅地看著玲玲,意有所指地說:“玲玲她媽生玲玲時也跟你年紀差不多。”

路圓滿自然能聽懂何秀紅的意思,一點不害羞的說:“我這不沒合適的嘛,對了,你們上回說3號樓302新住進來的小青年條件挺好的嗎,怎麽沒後續了?”

何秀紅睨她一眼,說道:“人家住進來剛1個來月,怎麽也得再觀察觀察再說,不能隻看人家長相好,工作好。”

路圓滿:“所以啊,你們催我有什麽用!”

何秀紅氣得一噎,“合著在這兒等著我呢,你這丫頭,懟起你媽來一套一套的,你也跟人家出去多參加一些活動,多認識些人,廣撒網才能重點培養啊!”

她說到這裏,眼睛一轉,忽地說:“對了,302那小子不是智睿科技程總的員工嗎?你跟程總打聽打聽,看這人咋樣,要是還不錯,咱就趕緊下手,省得下手晚了,要麽搬走,要麽就找到對象了。”

路圓滿被她媽給逗笑了,說:“人家堂堂一個有好幾百號人的公司老總,你跟人打聽這個?”

何秀紅理直氣壯,“那怎麽了,他不是老覺著欠了你的人情嗎,咱們找他幫忙,正好把人情還了,他舒服了,咱也得宜。”

路圓滿:“爸,你管管我媽,瞧她多不靠譜!”

路誌堅把剝好的蝦放在玲玲的小碗裏,裝傻,“啥,你們剛剛說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