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惡人磨
這兩人正是譚俊父母。
兩人一邊一個跪坐在水泥地上,頭上綁著髒兮兮似乎還粘著血跡的白布帶子,一人手裏抱著木杆子的,中間拉著一條嶄新的白色橫幅,上麵寫著血紅的幾個大字:智睿科技不良奸商還我兒子性命。
這兩人微垂著頭,一句話不說,形容哀戚,好似有天大的委屈。
路圓滿臉上看熱鬧的表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這兩個人用心何其歹毒,就這麽簡單幾個字,給人留足了遐想空間。
海虹大廈門口方向,梁晶瑩帶著一行十多個人急匆匆趕過來。圍觀人群指指點點,卻也給讓出一條通道。
梁晶瑩大概是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場景,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驚慌之色,細高跟鞋走得飛快,走到譚母麵前,就要伸手將她攙扶起來。
“您先起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譚母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身體卻像是使了千斤墜一般,紋絲未動。梁晶瑩待要再加把力氣,譚母手臂抬起,忽然使勁一推,梁晶瑩完全沒防備,被推了個趔趄,她穿著細細的高跟鞋,一下子沒站穩,退後了好幾步才被跟來的人扶住。
圍觀群眾落在梁晶瑩身上的目光中,絲毫沒有同情,反而有人高聲喊道:“這是仗勢欺人!這些大公司、大老板都不是好東西,仗著有幾個臭錢就欺負咱們普通老百姓!”
路圓滿循聲看過去,就見有個人低著頭、遮著頭臉正要別處挪蹭,心中立刻升起了疑問。憑著她多年圍觀看熱鬧的經驗,可以肯定,這個人絕對不是個簡單的圍觀群眾,更像是來帶節奏,引導圍觀群眾輿論走向的。
肯定這一點,路圓滿心裏頭升起更大的疑問。譚父譚母剛來燕市沒幾天,據說在這裏也沒有親戚朋友,短短時間裏,怎麽還能找到人幫忙呢?隨即,路圓滿有了個猜測,他們恐怕是碰到專門訛人的團夥了。
今天這出鬧劇大概就是在團夥導演下出演的,瞧著這條幅,瞧著夫妻兩個的打扮、表現,越看越有專業範兒,
可以啊,組團訛錢,訛到之後按照比例分,路圓滿不知道他們之前談的分成比例是多少,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些錢譚父譚母一分錢都不到,這就是與虎謀皮。
梁晶瑩剛站穩便急急地解釋著,她想讓譚父譚母站起來,跟她去辦公室詳談,想跟圍觀群眾解釋清楚實情,可她的聲音細小溫柔,一下子就被雜音蓋過了,她帶來的同事們也都著急得不行,一個一個秀才遇到兵,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路圓滿胸中湧動著怒氣,腦子卻非常清晰地高速運轉著,她是何秀紅的女兒,多少遺傳了媽媽的優點,就是越生氣、憤怒,頭腦越清醒,不會因為憤怒而上頭,失了理智。
路圓滿想了一會兒,就想出了個主意,她往邊上挪挪,拉了前方身體微微發顫的年輕女孩,那女孩嚇得渾身一縮,但還是回過頭來,一看見路圓滿,立時就是一喜,嘟嘟嘴吧,遇到了親人般,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小房東,你也在這裏啊,你看見了沒,他們太欺負人了!”
這姑娘正是那天跟著梁晶瑩一起帶著水果、生活用品一起去3號樓探望譚俊父母,卻被那兩口子堵在房間裏的梁晶瑩手下。
路圓滿拍拍她的胳膊,說:“沒事,我可以幫你們,你們公司有擴音器、話筒之類的嗎?給我找來。”
那姑娘大眼睛立時一亮,身體也不抖了,腿也不發軟了,立刻說道:“有的,都有的,您等我,我馬上回來。”說這,她便從人群縫隙中側身,帶著點不管不顧的架勢,用了力氣鑽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路圓滿見她擠來擠去的浪費時間,便也鑽出去,在大廈門口等著。
不多會,那姑娘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身後又跟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青年,手裏頭抱著擴音設備。
路圓滿迎上去,指揮道:“你們就把設備放到旗杆附近,我一會兒站到台子上去。你指揮你們公司的人,把那兩口子看住了,不能讓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能辦到嗎?”
那個姑娘使勁兒點頭,大聲喊道:“能!”
“幫我拿好,別丟了。”路圓滿把自己的三個手機袋子往她手裏一塞。
不管這姑娘怎麽執行她分配下去的任務,路圓滿指揮著拿著擴音設備的小夥子跟她一起撥開人群,口呼著“讓讓,小心,別碰著你,碰著我們可不負責任。”一路很順利地來到旗杆下麵。讓小夥子在下麵連接設備,路圓滿手握著旗杆,右腿一抬,左腿緊跟,就跨到了水
泥平台上,站穩後,小夥子已經把設備接好了,便示意小夥子將話筒遞上來。
小夥子到現在還不不知道路圓滿想幹什麽,卻很聽從她的指令。
接過話筒,路圓滿手拍話筒試音。
“砰砰”
帶著巨大共鳴的聲響便傳了出去。人群立時安靜,都看了過來。
路圓滿一手攥住旗杆,穩住身體,一手攥著話筒,清清嗓子,對著話筒“喂喂”兩聲,試了試聲音大小之後,進入正題。
“大家好,我叫路圓滿,我家在距離西關村幾站地的路家河村,我是土生土長的路家河村人,我家在路家河村有幾套出租樓,在座的各位之中不知道有沒有我的房客,或者去我家看過房子,從而認識我的。”
聲音清晰,一字一句的傳出去。
人群中就立刻有人喊:“小房東,我認識你,我住2號樓。”
路圓滿就對他笑著,招招手,接著說:“我今天站到這裏,是要跟大家說一件事。”
她居高臨下地看向那對夫妻方向。她的視力很好,可以看出這兩位明顯認出了她,並且對她的忽然站到高處行為詫異得很,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因著不知道她突然出現要幹什麽,驚訝之外還帶著些忐忑。
路圓滿還注意到跟著那姑娘一起的幾個年輕人分散在譚父譚母身邊,將他們圍了起來。不由得笑了下,用手指這兩人的方向,接著說道:“這兩位的兒子叫譚俊,是智睿科技的員工,就租住在我家的三號出租樓,一周之前,譚俊忽然失蹤,譚俊單位人事找了過來,也報了警,民警根據查到的信息判斷出,譚俊有可能是受不了經濟壓力,自己離家出走了。”
大概是因為路圓滿的身份太有說服力了,下麵的人一個個豎起渴求八卦的耳朵認真聽著,那個疑似和譚父譚母是同夥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沒開口攪和。
“這對看似怨恨深重的夫妻兩個,在剛到燕市,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去找了民警,找了律師,就是想讓人家幫他們跟睿智科技要到賠償。大家都是有良心的人,民警、律師拒絕了她,他們今天就搞了這一出,想利用你們這些不明真相的群眾,想利用輿論來逼迫單位同意賠償。”
“我想問問大家,如果你們父母遇到類似情況,
會不會在不能判斷還是是自殺了還是離家出走的情況下,絲毫不關心孩子的生死、下落,而是第一時間想著訛人、要賠償呢?”
路圓滿說完這句話後,就停住了,給台下的人留了些討論的時間。
台下人聲鼎沸,在思考,或者和旁邊的人交換意見後,紛紛搖頭,看向譚父譚母的目光漸漸變了,從同情演變成懷疑、鄙視。
譚父譚母見勢頭不好,想要偷偷溜走。卻被人牆圍住,逃不開。
見形勢往自己預料的方向發展,路圓滿笑了下,接著說:“你們知道這位樸素的,滿臉悲淒的婦人,第一天來燕市是什麽樣子的嗎?”她連說帶比劃地將第一眼看到這夫妻兩個的觀感分享出來,若有所指地說:“想必,譚俊媽媽非常清楚,他兒子賺的那麽高的工資都被用到了哪裏,壓垮譚俊這個年輕小夥子的經濟壓力到底源於何方。”
路圓滿在人群中捕捉到梁晶瑩的身影,又接著說道:“在我看來,智睿公司非常負責,他們在譚俊失蹤後,到處找他,還很快報了警。這對夫妻來了燕市後,更是帶了很多禮物登門來慰問。這對夫妻不但不感激,反而把兩個小姑娘堵在房間裏,要求他們賠錢,不賠錢不讓走,這是什麽行為?流mang,黑bang?”
“我今天是是過來買東西,沒想到竟然恰巧碰上了這件事,我實在看不下去,才上來跟大家說明情況,省得大家夥不知道前因後果,被這對夫妻兩個給當槍使了,我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親眼所見,我可以為我的言論和行為負責!行了,我講完了,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不知道誰帶的頭,人群中就有掌聲傳出來,先是稀稀拉拉的,很快就連成一片。路圓滿本來大大方方的,不怯場,卻被這掌聲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路圓滿壓了壓雙手,提高音量,讓自己的聲音壓過掌聲,說道:“多謝大家捧場!哈哈,大家夥都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別耽誤正事兒。”
路圓滿說著,朝著旗杆旁邊的人揮揮手,示意他們走遠些,等人們後退,露出片空地來,路圓滿利落地跳下來,將話筒關掉,遞給一直守在這邊的小夥子,剛才話筒的聲音太大,鎮得路圓滿的耳朵有些發鈍,不自覺地提高聲量問道:“剛才跟你一起過來的小姑娘呢?”
那小夥子此時看路圓滿的目光爍爍發光,充滿崇拜之情,連忙說道:“你說吳倩啊,我沒看到她,你找她啊,那你等會兒,我幫您去找她。”說著,抱了沉重的擴音設備就往出跑,路圓滿“不著急”都沒來得及說。
黑壓壓的人群已經開始潰散,往不同的方向移動,但也有人站在原地沒動,和同伴交頭接耳,還有原本站在外圍圍觀,沒能擠進來的,也都湊上來,想要一睹那兩口子的尊容。還有脖子上掛著相機的,正在找角度給兩人拍照。
此時,路培樹、老梁還有另外一個民警也趕了過來,看著逐漸散開的人群不由得鬆了口氣,又查看一番,見沒有什麽暴力、流血事件發生,才徹底放下心。
路培樹人群中看見了路圓滿,不由得一愣,連忙跑過來,“大滿,你怎麽在這兒?”
路圓滿正伸著脖子找吳倩,正好捕捉到吳倩的身影,看見有人跟她說了什麽,她連忙撒腿往大廈正門方向跑,手中提著的三個手機袋子,隨著她跑動的動作互相碰撞著。
路圓滿連忙叫了聲“吳倩”,想把她叫住,把自己的手機還回來,可吳倩瘦弱的小身板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奔進了海虹大廈正門裏。
這個睿智科技是啥企業文化啊,怎麽一個一個的都跑得這麽快?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路培樹的叫聲,跟他揮揮手,“你來得正好,這兩口子太損了,這是想把人家公司給搞臭!”
不用路培樹問,她就把剛剛的所見所聞跟他講述了一遍,接著說道:“我可是在邊上親眼看見的,人家公司是想著息事寧人,好說好諒的,人家也未必不會給些補償,這兩口子卻直接就上損招,無非就是逼迫人家多給賠償,太惡毒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站出來幫了一把。”
她有些得意地看著在把身體卷成球,把腦袋藏起來的夫妻兩個,想著,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路培樹也看過去,說道:“臨出來之前,我們派出所剛接到一通來自鵬城的電話。”
路圓滿有所猜測,噤聲聽著。
“是譚俊打來的,他跟我們講述了很多他家裏的事情……總而言之就是不被重視,靠自己努力上了好學校,有了好單位,父母把他當成搖錢樹,不管死活一味壓榨,他實在受不了
,就一走了之。”
路培樹想起譚俊在電話裏邊說邊哭的情形,心裏頭就很難受,那孩子,真是太容易了。
路培樹的話證實了路圓滿的猜測,但馬上,她又說道:“這是兩碼事,他可憐歸可憐,可也太不負責任,我家房沒退且不說,畢竟有押金在,我不吃虧,可智睿公司呢,人家招他惹他了,他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給公司留下個爛攤子。”
路培樹幫著譚俊說話:“他也是沒想到。”
路圓滿“哼”一聲,說道:“他都受不了搞失蹤了,能不知道自家爹媽是什麽人?他父母丟了搖錢樹,能不找,能不鬧?”
路培樹:“人家譚俊不也打電話過來解釋了嗎?”
路圓滿:“事情已經發生了,給智睿科技造成的不良影響已經產生了,再解釋有什麽用?他能開個新聞發布會,公布真相,還人家公司一個清白嗎?這就是人家公司運氣好,我今天陪孫佳過來麵試,趕巧給碰上了!”
想到孫佳,路圓滿趕緊低頭看表,說:“我跟孫佳約了在正門門口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先去把手機找回來,不跟你說了。”她看向那兩口子的方向,用下巴點了點說:“你跟他們說一聲,我家是別想著再住了,一會我就給我媽打電話,讓把他們的東西收拾出來放門口。”
“行吧。”路培樹很了解路圓滿母女兩個的性格,答應了一聲後就繼續處理後續的事情了。
路圓滿仰頭看了眼海虹大廈,準備到智睿公司去找吳倩拿自己的手機。
剛到門口,就見吳倩急匆匆走出來,兩手空空。
“吳倩是吧,我那三個袋子呢?”
吳倩一愣,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停了幾秒鍾才想起來,“我給放公司裏了。”
“行吧,我跟你上去拿。”
路圓滿瞧著這個姑娘傻乎乎的,還有點可愛,對她也生不起氣來。
“哦,好,小房東,我下來就是找您的,我們程總想請您上去坐坐。”
路圓滿輕碰她一下,示意她走著,說道:“領導我就不見了,沒必要,我拿了手機就走。”
路圓滿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吳倩比她矮了一點,歪頭看她,似乎在程總和她之間猶豫不決。
路圓滿大踏步往前走。剛剛不覺得如何,這會心情有點激動,想趕緊拿到手機,給她媽打個電話。
坐電梯到12層,一出電梯就是貼了燕市智睿軟件科技有限公司的背牆板,和一個碩大的前台。
前台文員聽到電梯聲便站起來禮貌微笑,道著:“您好。”
路圓滿不由得多看她兩眼,這姑娘大概就是和孫佳競爭中的獲勝者,長得漂亮、白淨淨的,笑容甜,聲音溫柔,外在條件確實比孫佳要好。
“我在這等,你給我拿出來好了。”
吳倩“哦”了一聲,欲言又止地進了公司大門,不多時,拎著手提袋出來。
路圓滿上前一步接過袋子,看了一眼,笑著說:“那行,我走了,再見。”
路圓滿轉身,迫不及待地從手提袋裏掏出自己那隻手機,正要拆包裝盒,身後有個清朗的男聲傳來。
“路小姐,請留步。”
路圓滿單手將手機拿出來,轉頭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淺藍色的半袖襯衫,黑色西裝褲,頭發短短,皮膚很白,眉目爽朗,鼻子高挺,很帥,身上有股子形容不出的清朗氣質。
路圓滿形容不出這種氣質,大腦高速旋轉著篩選出一個最接近的詞“儒將”,身上有股子屬於學者的書生氣,還有股子揮斥方遒的領導風範。
“你是?”
“我叫程昱,是智睿科技的總經理。路小姐,能不能請您來辦公室坐坐。”
路圓滿把手提袋挎到胳膊上,這人長得太好看了,眼神又誠懇,她不太好意思拒絕。
“成,那我就進去坐一下。”
孫佳找不到她不會傻等著,會自己回去的,她倒是並不擔心。
程昱輕笑了下,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感謝賞臉。”
他這一笑,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他的笑容很好看,這一笑,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原本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現在就親和、友善了許多。
不愧是孫佳念念不忘的公司,裏麵非常寬敞,裝修很新潮,員工工位是一個一個相對獨立的格子間,每個工位上都配了電話、電腦。路圓滿專門注意了孫佳特別喜歡的
茶水間,透過透明的玻璃,能看到裏麵配備了冰箱,台麵上擺放著咖啡、茶包,還有各種小零食。
工位上的員工紛紛對著路圓滿行注目禮,有幾個眼熟麵孔,正是路圓滿剛剛在樓下看到的,其中就有幫她安裝擴音設備的小青年,看向路圓滿,有些激動,很想上前跟她打招呼的樣子。
路圓滿朝他擺擺手,轉頭看向側前方的程昱,忽然發現他的背影也很好看,腰背挺直,寬肩窄腰長腿,步伐有力,踏出一種很好聽的節奏感。
總經理辦公室很寬敞,此時外麵撥雲見日,氣壓升高,有微弱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照射進來,照在窗台上擺放著的一排綠植上。屋裏開著冷氣,但開得不大,不冷不熱,溫度適宜。
靠窗位置放了一組白色純皮沙發,程昱將路圓滿讓坐在沙發上,就有人敲門,送了一盤尤帶著水珠的水果和白水進來,放在茶幾上,微笑著輕聲說:“請慢用。”
這也是個年輕好看的女孩子,路圓滿發現這家公司從老板到員工都是年輕人,好多帥哥美女,看著就覺心情舒暢。
女孩子出去,程昱在路圓滿對麵坐下,自然地微岔雙腿,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說道:“路小姐,今天你幫我們解決了一場潛在的危機,我非常感謝。”
路圓滿點了下頭,也沒謙虛,說:“我確實幫了你們大忙,不過實話實說,我不是為了你們,純粹是看不慣,路不平有人踩,他們不光想訛你們,還打算訛我們家……”說到這裏,她忽然想到件事,連忙又從手提袋裏拿出自己的手機,說:“不好意思,我得先打個電話。”給先跟何秀紅女士通個氣兒,別被那兩位鑽了什麽空子。
程昱:“好,路小姐請便,需要我回避嗎?”
“不用”,路圓滿側過身去,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媽,那夫妻兩個被我整治了一頓,接下來看您的了……那夫妻兩個拉橫幅,來人家公司訛人來了,引了好幾百人來圍觀,正好被我碰見了……回去跟您細說。對,這兩人咱不留了,做事太損,又貪又壞。”
“成,成,我一會兒去打包了烤鴨就回去。”
路圓滿掛了電話,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這才想起對麵還有人,忙放下水杯,“不好意思,程總,您接著說。”
程昱笑了下,說:“沒關係。路小姐,我是想跟您誠摯地表達下感謝。”
路圓滿輕點了下自己的腦袋,抱歉地說:“對,對,咱們剛才聊過這個話題了。程總,您的謝謝我收下了。那,就這樣?”
路圓滿將手機塞在背帶短褲的大口袋裏,站起來,說:“那我就先走了,回見。”
程昱也站起來,正要說話,便聽見敲門聲響。
程昱應了聲“進”後,梁晶瑩推門款款走進來,叫了聲“程總”後,就轉向路圓滿,笑著說:“路小姐,剛剛聽說你來程總辦公室了,我就趕緊過來,想跟您道聲謝,今天的事情多虧了路小姐!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路圓滿擺擺手,“沒什麽,舉手之勞。”梁晶瑩一進來就站到程昱身邊,頭也歪向他這邊,兩人站在一起,一個英俊挺拔,一個俏麗依人,還真是挺相配的。
程昱往旁邊讓了讓。
梁晶瑩接著說:“算上這次,路小姐已經幫我兩次了,上次就沒來得及道謝,這次路小姐怎麽也得給我個機會。這樣,今天中午我請您吃頓飯可以嗎?”
路圓滿還沒來得及拒絕,程昱便開口,“梁總監,你先出去忙。”
梁晶瑩似乎沒想到程昱會攆她出去,仰頭看了眼程昱後,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瞼,停頓幾秒鍾後轉身走了出去。
路圓滿大眼睛在這兩人身上轉來轉去,覺得這兩人大概是鬧別扭了,她嘿嘿笑了兩下,說:“程總,我也走了,還有事。”
“好,稍等我下”,程昱在辦公桌上拿過自己的手機,問道:“路小姐,可否留個手機號嗎?”
“哦,可以,我今天剛買的手機,還記不住,你號碼多少,我給你打過去。”
兩人互相存了電話號碼,程昱一直將路圓滿送上電梯,看了電梯門關上。
路圓滿回了家,把今天發生的事兒詳詳細細的跟父母講了一遍。
據何秀紅在村裏的眼線回報,譚父譚母拿了行李後,在村口打了輛出租車,奔了火車站去。
對於沒能親手對付這不要臉的兩口子,何秀紅很有些遺憾。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手機給吸引了,研究了好一會兒,挨個給熟人打電話,
讓人家記下自己的手機號。
第二天上午,路圓滿接到程昱打過來的電話,問她中午有沒有時間,說想請她吃飯。
路圓滿:“程總,您真不用客氣,心意我領了,飯我就不吃了,真沒多大事兒。”
那頭停頓了一會兒,說:“那好,歡迎路小姐有時間來公司玩。”
隔周的周日,燕市師專分配過來的三名實習老師到位。
路圓滿陪著劉秀英一起去村口公交站處迎接,在青苗小學門口搞了個熱鬧的歡迎儀式。這三名老師會在青苗小學任教二周,之後換下一批老師過來。
雖然暫時解決了老師短缺的問題,但更多的問題也暴露出來。除了路圓滿之前想到的,還有沒想到的。
有些老師格外受小朋友們歡迎,老師為期兩周的執教生活結束,小朋友們知道老師即將離開,悲傷的情緒互相傳染,課堂上哭成一片,好幾天都蔫巴巴的緩不過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依照青苗小學現在的經濟情況,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改善。
在路圓滿的監督下,劉秀英把三個老師的宿舍重新布置了一番,路圓滿跟她說:“這幾個老師本來就不領工資,你就把人家的食宿搞好些。咱們這裏的條件本來就比不上公立學校,吃住太差,以後該沒有學生願意來了。”
自從路圓滿幫劉秀英解決了師專的事情後,就對她更信服了,路圓滿提的建議,劉秀英盡管心疼錢,但咬著牙也照辦了。
這天半夜,路圓滿正睡得香甜,忽然被劇烈的敲門聲和呼喊聲驚醒,心髒跳得快要從口腔裏跳出來,耳朵嗡鳴,緩了幾下打開台燈,穿鞋下地,從臥室走去客廳,從櫃子裏上拿起手電開門出去。
“是誰?要幹嘛?”路圓滿打開院子裏的燈,又將手電筒擰到最大,直接照向瘋狂砸門的人。
這時候,正屋臥室裏的燈也亮了,屋裏頭傳來路誌堅和何秀紅被突然驚醒後,帶著惱怒和睡意的聲音:“誰啊?”
拍門那人被手電筒燈光照得下意識地擋住臉,嘶啞著聲音,用濃重鼻音喊道:“是我,是我,謝光明,我,我,我……媳婦破水,破水……要生,生了!”
他話還沒說完,路圓滿已經走到跟前,屋裏頭的何秀紅和路誌堅也
開門出來,屋裏、院子裏的燈都被打開,亮堂堂的,何秀紅披著衣服急火火地走出來:“預產期不是還有二十多天嗎,怎麽今天就發動了?”
她沒聽謝光明的回答,看著路圓滿說:“你一個大姑娘別跟著摻和,回屋睡覺去。”
然後就急急忙忙地拉著六神無主的謝光明往靠著小賣部後門的套房走去。
在院子裏,就能聽見從那個房間裏傳來的,女人痛苦的□□聲。
路圓滿打了哆嗦,手指不自覺地按著手電筒的開關,一時亮一時滅,和路誌堅互看一眼後,說道:“是不是得把人送醫院?”
路誌堅也不知道啊,說道:“村衛生所不能接生,不過村裏有接生婆。”
路圓滿:“在家裏接生不行吧,萬一難產怎麽辦?”
路誌堅和她大眼瞪小眼。
路圓滿:“我還是問問我媽吧。”
她隔著窗戶剛要開口,便聽到何秀紅的一聲驚呼:“天,流了這麽多羊水!得趕緊送醫院。”
這時候,一樓二樓房間燈管陸續點亮,有人走出來,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聽說是鄰居要生孩子了,又立刻回去睡覺。
謝光明慌慌張張跑出來,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該怎麽幹。
路圓滿鄙視地看他一眼說:“你趕緊回去照顧你媳婦,我們去幫你找車!”
謝光明連聲道謝,又轉身回屋去了。
路誌堅拿過路圓滿攥著的手電筒,說:“我去找貴子。”
路圓滿聽著裏麵的痛叫,心肝一顫一顫的,連忙跟上去,“爸我跟你一塊去。”
謝光明是外地考到燕市理工大學的,學的計算機專業,畢業之後進了西關村的公司上班,之後和投奔過來的女朋友結婚成家。小兩口為了攢錢在燕市買房,生活一直比較節省,以前是住在二樓沒有衛生間的房間裏,懷孕後才咬咬牙搬到一樓。
兩人算好時間,本來打算在預產期前兩周回老家去待產坐月子的,可誰知道半夜忽然發動,打了個措手不及。
小兩口都沒有經驗,謝光明這個準爸爸更是一點都指望不上。
貴叔的車開過來,謝光明攙扶上孕婦,何秀紅跟著去醫院,路誌堅和路圓滿也要
跟著去。何秀紅看了眼謝光明,滿是嫌棄,轉頭對自家閨女說:“讓你爸跟我去,能幫著繳費找醫生,你待在家裏。”
路圓滿隻好答應,又連忙飛快跑回屋,把兩隻嶄新的手機拿出來,讓何秀紅和路誌堅揣兜裏,說:“有事你們互相打手機,就不用樓上樓下的跑了。”
這一宿路圓滿睡得不太好,孕婦那一聲聲慘叫老在耳邊響起,夢也做得光怪陸離,夢裏,謝光明挺著個大肚子,一臉慈愛地撫摸著肚子,忽地就驚聲慘叫起來,何秀紅女士連忙去請村裏的接生婆。陣陣慘叫過後,一個肉球般的東西彈跳著從屋裏出來,跳到她跟前,隱約能看到有個小寶寶蜷縮在裏麵,她指著肉球驚訝地大喊:“天啊,他生了個哪吒!”
早上剛睜眼時,這個夢還非常清晰,回想起來覺得特別好笑,但等煮上小米粥,再去早餐鋪子買了油條,這個夢就忘得差不多了,隻隱約自己做了個很好玩的夢。
爸媽都沒回來,謝光明的套間也是靜悄悄的,路圓滿拿出手機,給路誌堅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路誌堅睡意朦朧的聲音傳來:“閨女。”
“爸,你們還在醫院嗎?怎麽樣,生了嗎?”
路誌堅打了個哈欠,說:“說是順轉剖,剛送去手術室不久。”
說完,他又打個哈欠,隔著電話傳染了路圓滿,她也打了個哈欠接著問“沒生命危險吧?”
路誌堅:“應該沒有,就是受兩茬罪。閨女,你自己弄早飯吃,我跟你媽等孩子生出來才能走。那個謝光明一聽說孩子太大順不下來,就暈倒了,我掐人中把他弄醒才簽的字,這會人跟傻了似的。”
路圓滿:“你和媽怎麽吃飯啊?我過去換你們吧?”
路誌堅:“你甭管我們,一會兒我去食堂買點先墊補墊補,等孩子生出來我們就家去了。”
掛上電話,路圓滿有些心疼父母,年輕時候起早貪黑的,落下不少毛病,現在上了年紀,又熬了一宿,身體受不了啊。
路圓滿想起家裏好像還有海參,在廚房櫃子裏翻了點天,翻出來在水裏泡發,又去附近農貿市場買了隻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