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長寧公主帶來的補給及時的解決了士兵的體力問題,但她的準備顯然不僅如此。
除了必備的外用上藥,還有發生危險時可救命的結繩索和革囊,都在食物補給之後一一送到,她帶來的人也很快加入到開鑿疏通的隊伍當中。
“後續還會有食物補給送到,蘭將軍不必再為此擔憂,倒是開鑿疏通的時候容易發生意外,將士的性命和受困百姓的一樣重要,務必萬分小心。”
正說著,身邊響起一聲輕笑。
李星嬈轉過頭,斜睨裴鎮:“我說錯了?”
裴鎮搖頭,難得的和氣:“沒有,殿下說的很對。”
李星嬈懶得與他爭辯,轉而道:“我方才看過地圖,這疏通非一時半刻的事,人手怕是不夠用。”
正好東方靖也輪換下來休息,聞言嚼著肉幹道:“殿下放心,祖父已向龍泉都督府送了消息,最遲一日,二叔便可帶兵來支援了。”
他看不看天:“目下之難,在於雨勢,隻要這場雨停了,圍堵疏通都會更順利。”
李星嬈打量著東方靖,他身上不必裴鎮好到哪裏,也是一陣狼狽汙泥,可見他來了這裏便沒閑著過,相當賣力。
東方靖察覺到公主的目光,這才往自己身上看了眼,不由赧然。
李星嬈目光一動,主動道:“東方郎君瞧著文質彬彬,想不到這種時候也能衝鋒在前,都說東方氏滿門勇將,巾幗亦不讓須眉,如今看來,果真名不虛傳。”
東方靖被這麽一誇讚,更赧然了,但公主的話提醒了他,他問:“對了,殿下從哪邊來,可有見過舍妹?”
李星嬈給各路送了補給,當然也打聽了情況:“放心,東方娘子正欲秦、何兩位娘子一道轉移受災百姓出洛陽,沿途也有兵馬配合,目前一切順利。”
蘭霽意外道:“何娘子和秦娘子也來了嗎?”
李星嬈笑:“不是挺好的嗎?多個人多分力,況且,她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蘭霽看向公主,已然不能用刮目相看來形容心中的感覺。這個長寧公主,完全從前聽聞的不同。
她悄悄看了眼自家侯爺,果不其然,裴鎮那雙眼從公主出現時,便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休整片刻後,裴鎮將蘭霽叫到身邊低語幾句,便和東方靖一起繼續開鑿河道。
蘭霽帶著幾個士兵離開了片刻,回來後直奔公主跟前:“殿下,您這邊請。”
李星嬈不明所以,跟著蘭霽進到剛剛搭建的帳中,才見裏麵竟燃了火堆。
蘭霽:“殿下一路趕來,身上都濕透了,需得盡快散發寬衣,將水汽烘幹,若是因此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李星嬈想到裴鎮剛才曾招蘭霽說話,便知是他安排。
當務之急已解決,李星嬈才覺身上濕黏冰冷卻然難受,便也沒有推辭,坐下時盯著那火堆奇道:“這火是怎麽生的。”
蘭霽麻利的為公主散發,笑道:“行軍多阻,自有些應付天時的法子。”
她一邊為公主擦拭濕法,一邊講著如何在雨天哪些幹柴燃料隻是麵濕裏不濕,可供燃燒生火,行軍之中積攢的經驗,講起來倒也不失野趣。
李星嬈:“蘭將軍年紀輕輕,竟已有如此豐富的行軍經驗,真是叫人欽佩。”
蘭霽失笑:“殿下也說末將行軍多年,若是連這點經驗都攢不下來,便是有十條命都不夠,反倒是殿下,自小長在深宮,養尊處優,戰場上的經驗竟也不輸行軍多年的將士,今日多虧有殿下送來的補給,否則末將就改頭疼了。”
李星嬈斂眸,並沒有過多的解釋這件事,蘭霽見她不說話,以為是累了,說道:“熱天的風寒比冷天的更難受,殿下得先將濕衣裳和頭發烤幹,等雨小些,還是先去城北外避難吧。”
李星嬈:“無妨,你們忙你們的,不必操心我的事。”
蘭霽心知自己的分量定是勸不住,可也不能任由公主留在這裏,於是趁公主在帳中烘衣裳時出來,借故出來和裴鎮說了此事。
“侯爺,要不要派人先將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
裴鎮已重回河道開挖,是被蘭霽叫過來的,他抬臂抹了把額上的泥水和汗水,“隨她。”
蘭霽無語,一時竟說不上侯爺是在意公主還是不在意,還是穩妥的建議:“可殿下畢竟身份尊貴,若有閃失……”
“你都知道殿下身份尊貴不容閃失,旁人會不知道嗎?所以連殿下都在前線賑災幫忙,你覺得誰還能置身事外高枕無憂?這個道理明眼人都懂,殿下又豈會不懂?”
裴鎮打斷的蘭霽的話,毫不客氣的說道:“眼下需要人手,越快解決越好?她要留在這就由著她,留心看護,不得有失。”
蘭霽恍然:“是。”
衣服和頭發烘的差不多時,李星嬈簡單的給自己梳洗一番,走出賬外,意外的發現雨勢已收至毛毛細雨,全無晨間時候的猛烈,隻不過烏雲未散,看起來後續還會有雨。
抬眼望去,以裴鎮和東方靖為首,將士們非但沒有片刻鬆懈,反而更加賣力,應當是打算趕在雨勢卷土重來之前趕緊疏通。
蘭霽收到魏義送來的消息,神色一鬆,總算露出些笑容來:“太好了!龍泉都督府已急行軍趕來支援,魏義那邊剛剛得到一批物資和人力,圍堵頗有成效,隻要這雨勢莫再短時間內反複,至少能避免大水繼續灌城控住損耗。”
李星嬈並不意外:“是好事。”
蘭霽想起裴鎮剛才說的話,笑道:“能如此順利,殿下也有一份功勞。”
李星嬈挑眉:“是嗎?”
那是自然,蘭霽跟隨裴鎮多年,沒少經曆這些天災人禍,往往發生這種事的時候,最先撤離安置的是世家貴族,擁有豐富物資的同樣是他們。
可這次,公主親自帶人奔赴一線,以至於已得安置的世家貴族無一不是坐立難安,紛紛參與到救災當中,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若每逢天災都能如此,就不會有那麽多無辜的傷亡了。
沒多久,李星嬈也收到了薑珣送來的消息,她展信一看,臉色瞬間淡了下去。
彼時,蘭霽正將裴鎮叫來匯報情況,裴鎮一邊擦手一邊聽,抬眼便見到神色複雜的李星嬈。
“在看什麽?”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李星嬈不動聲色收起信件,轉過頭。
“蘭將軍沒有同你說嗎?圍堵已見成效,受災百姓也已經先後轉移到安全地帶,譙州那邊也都一切順利,此次天災雖然來的突然,但好在傷亡有限,是不幸中的大幸。”
裴鎮掃過她緊握成拳的手,掌心揉著的,是一團信紙。
正當這時,一士兵跑來:“侯爺,東方郎君受傷了!”
李星嬈連忙看向河道方向,果見四個士兵抬著褲腿染血的東方靖過來,邁步迎上去查看情況。
裴鎮隻覺麵前掃過一陣風,閉著眼歎了口氣,轉身跟上去。
“傷到哪裏了,嚴重嗎?”
東方靖身上混合著汗水、雨水和泥水,如今又多了一樣血水,已不是狼狽二字可以形容,見公主走來,東方靖掙紮著要坐起:“無礙。”
李星嬈來時備了常用的外傷藥材,蘭霽也會一些簡單的醫術和藥理,當即讓人將東方靖抬進帳中處理傷口。
“是挖掘河道時沒有留意,踩進一個深坑,小腿刮蹭的皮外傷,並未傷及根骨,不過傷口清洗上藥之後,不宜再沾染汙水,東方郎君還是安心歇下吧。”
東方靖毫不猶豫的搖頭,“雨勢剛緩,應當抓緊時間開鑿,你們不必管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
李星嬈:“你本就帶傷,幹不了多少,若再傷上加傷,就是你不願意也得再分人照顧你,到時候反而拖了後腿。”
東方靖:“可是……”
“侯爺。”又有士兵來報:“信國公和世子到了。”
東方靖精神一振:“是祖父與父親。”
裴鎮看了眼李星嬈,隻見她眉頭輕蹙若有所思,低聲應了句:“我去看看。”
李星嬈轉頭目送裴鎮出去,自己並沒有跟出去。
不一會兒,裴鎮領著信國公和東方明進來,東方靖又掙紮著要起來。
“老實坐好。”李星嬈冷聲一斥,東方靖便僵硬著坐了回去,信國公和東方明正好瞧見這一幕,東方明忙對兒子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與父親一道參拜公主。
李星嬈免了他們的禮:“這種時候就不必講究虛禮了,信國公和世子怎會來此?”
東方懷年事已高,東方明也是因身體抱恙才從前線退下,洛陽發水,收到消息的世家貴族早已出城避難,唯有東方、百裏兩氏一馬當先撲在前線,而兩家之中,又以東方氏傾巢出動,無分男女,皆奔忙不休。
彼時,父子二人的臉上難言疲態,東方明回稟說,是因為知道上遊圍堵已有成效,所以此刻更應該加快疏通開道,卸了水勢,如此才能徹底穩住上遊情況。
所以,在和從龍泉帶兵來支援的二弟東方迎溝通過後,由東方明帶人先來支援開到疏通,而東方迎則會在來的路上召集籌備修壩圍堵的材料和工匠直接前往上遊,雙管齊下,洛水灌城趨勢必然可阻,如此便可避免更多百姓受災。
這次不等旁人開口,東方靖已擔憂道:“祖父年事已高,若擔心前線情況,命孫兒等送信便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東方懷淡淡一笑,擺了擺手。
李星嬈這才和聲道:“東方郎君說的不無道理,國公爺年事已高,不當如此操勞,世子也不攔著嗎?”
東方明無奈苦笑:“殿下有所不知,其實我們來此之前,父親已去過上遊治水處見過百裏刺史,親自查看過圍堵的情況,之後又去了洛陽城外的安置地查看災民,就連安排前往譙州的路線,也是父親仔細安排的。”
“我等晚輩,自不願父親如此操勞,但父親執意如此,我們也阻攔不得。”
李星嬈看了眼年邁的東方懷,“信國公心懷蒼生大義,令人欽佩。”
東方懷和東方明卻無意再浪費時間在談話上。
東方明:“殿下,時間緊迫,我們還是盡快開始疏通開道,避免水勢反複。其餘的事還是等洛水徹底治住後再說吧。”
李星嬈看了眼旁邊不安分的東方靖:“東方郎君有傷在身,若國公爺與世子相信本宮,不如就由本宮代為照看。”
東方靖一聽,立馬要起身:“我沒事,都隻是皮外傷。”才站一半,肩上猛沉,直接被伍溪按了回去。
李星嬈:“正因是皮外傷,好好將養就能早早痊愈,屆時你要幹什麽本宮自不攔你,眼下有信國公府帶來的兵馬,不差郎君你一人的氣力,安心養著吧。”
公主發話,東方懷和東方明自無二話,東方明對兒子道:“大郎,你且歇一歇。殿下說的不無道理。”
於是,東方靖被迫在帳中休息,東方懷和東方明則外出查看開鑿進度。
因東方家父子帶來的人馬,開鑿速度較之此前快了好幾倍,裴鎮終於歇息了片刻,就著河裏的水洗了個臉和手,一轉身便見公主站在賬外,看著相扶走在河道邊視察的東方父子,若有所思。
他甩甩手,走了過去:“眼下情勢已好轉,殿下既勸信國公顧及身體,自己又何必持續操勞?”
李星嬈:“若不見災境便可心安靜養,我就不會從寺裏出來了。”
裴鎮:“今夜這裏歇不了,帶著東方懷他們先回去吧。”
李星嬈笑了一下,調侃道:“你也不像是會關心旁人吃喝拉撒這種小事的人啊。”
裴鎮懶得與她強嘴,轉身就走:“隨你。”
……
即便裴鎮一刻不停的搶進度趕工,天色還是暗了下來,夜間施工危險性更大,等到新一批糧食物資送來後,裴鎮叫停了眾人,所有兵馬遷移到安全地帶紮營休整。
“外麵又下雨了?”李星嬈坐在帳中,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問了一聲。
裴鎮撩帳走進來,“放心,下不過三刻。”隻是冒雨生火不易,這才轉移火源。
帳門撩起,帳內燃著火堆,李星嬈坐在一個小馬紮上,麵前遞來一塊胡餅,是專程放在火上又過了一遍火的,外皮烤的角香酥脆,賣相極佳。
她接過胡餅,卻並沒有急著開動。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身邊驟然響起的聲音令她短暫回神,轉眼看去。
裴鎮正在大口嚼著幹巴的胡餅,他吃的那塊並沒有過火加熱:“你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其實挺影響人胃口的。”
李星嬈伸手在他被胡餅塞得鼓起來的臉頰上按了按:“啊,沒胃口啊。”
裴鎮竟沒躲,任由她按,理直氣壯:“所以我都沒看你,看不出來嗎?”
李星嬈終於被逗笑了,就這手裏熱乎的胡餅咬了一口,意外的香脆好吃。
人在特殊的氛圍裏,說的話往往隨心而出。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知為何,一看到胡餅,我怕就總能想到你。”
裴鎮咀嚼的動作一僵,片刻才慢慢恢複如常,不知是不是因為嘴裏塞著食物,他的聲音有些含糊:“為何?”
李星嬈並沒有思考太久:“還記得第一次在輔興坊見到你,你便請我吃了兩個胡餅嗎?”
“記得。”
“就是從那次開始的。以前,似乎有個人帶我吃過輔興坊的胡餅,一個葷餅一個素餅,可是,我忘了那人是誰,隻記得胡餅,恰好那日,就碰上了你,也不知為何,從那日起,吃胡餅事便想到這件事,想到此事,就想到你。”
裴鎮靜默片刻,點點頭,似乎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反過來安慰:“會忘記的事情,必然是不重要的事,而重要的事,即便忘記了,也一定會在關鍵的時刻想起來。”
李星嬈讚同:“我也是這麽想的。”
裴鎮:“可殿下近來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在困惑誰請你吃了胡餅。”
李星嬈:“大約是因為突發的水災吧,天災人禍跟前,誰能像往日一般輕鬆自在呢?”
裴鎮又咬了一大口胡餅,咀嚼片刻後,才道:“殿下不必擔心,會過去的。至少此事,不會再變得更嚴重。”
李星嬈沒有反駁。
帳中並無外人,李星嬈聽著細細的雨聲,忽然說起了些有的沒的:“今日蘭將軍替我梳洗時,說起以前行軍時的事,我方才知道,你們已有這麽多年的交情。”
裴鎮看了她一眼,靜候下文。
李星嬈不無感慨的歎了口氣:“第一次聽說你時,隻知是個年少入伍驍勇善戰的將才,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砍過的腦袋能堆成一座小山。可今日真正看到你帶著將士奔赴前線,一身泥水的開道鑿渠,忽然就覺得,你與傳聞相比,更多了些人味兒。”
人味?
裴鎮被她這個形容惹得低笑一聲,開口回敬:“彼此彼此。早年聽聞,長寧公主仗著有皇後太子撐腰,行事蠻橫霸道,惹人討厭。可今日之事,想必不少人都會覺得,殿下與傳聞中比起來,多了些人情味。”
李星嬈盯著麵前的火堆,忽道:“那你知道,從前的長寧公主為何如此嗎?”
裴鎮眼神一動,整個人都靜下來,專注的看向身邊的女人。
這件事,他確然不知。
許是麵前的火堆烤的人腦子發脹,亟需將堵在裏麵的東西往外傾倒,也許是連綿的細雨像邀約的掌聲,讓人不吐不快。
李星嬈悵然一笑:“的確,因為有皇後和太子撐腰,才有了蠻橫霸道的長寧公主。可你們並不知,若非太子,世上本沒有長寧公主李星嬈。”
裴鎮直起身子,一動不動看著她。
這是一段李星嬈沒有和任何人提起的過往。
多年前,皇後誕下太子,後宮爭鬥愈演愈烈,太子被波及,身中奇毒。
皇後得知此事,唯恐危及太子地位,隻能將此事壓了下來,多方求醫,沒想到正因如此,才落入敵人圈套。
當時有一巫醫告知皇後,要解太子奇毒,非換血之法不可得,而這血,必須來自一母同胞的親姊妹身上。
那時候的皇後本想多將養兩年再考慮子嗣,但為救太子,她不得不作出決定,立刻再孕育一個子嗣。
未保萬無一失,皇後從備孕起便準備了一個手劄,凡是巫醫送來的符水藥方,她都仔細的記了一筆,需要做何種儀式也都事無巨細的寫在手劄上。
三個月後,皇後再次有孕,皇帝龍顏大悅,但隻有皇後知道,這個孩子注定是用來犧牲的,她必須保住太子。
直到五個月時,皇後每每想到這孩子一生下來就要送死,便泫然悲戚,終日不得展顏,甚至一度有滑胎跡象,這才叫皇帝察覺端倪。
很快,那本手劄和各種符籙都被搜查出來。
東窗事發,對方本要汙蔑皇後為求子嗣在後宮擺弄巫蠱之術,好在百裏氏和東方氏的相助,讓此事真相大白,還找到了太子所種之毒的解藥。
皇後終於知道,整件事都是後宮敵人想要將皇後和太子斬草除根的陰謀。幸而此事揭發的早,否則,還沒出生的孩子,太子,甚至是她,都會在這個陰謀裏被折磨喪命。
皇帝對皇後既生氣又心疼,最後還是為了讓皇後安心養胎,將此事完全壓了下來,所有設施之人全部處置。
本以為此事會就此平息下去,可誰也不知道,皇後當日的手劄和所用過的符籙都被人秘密保存了下來。
之後,皇後誕下公主,秉著彌補的心態,皇帝在公主出生時便賜下封號和豐厚的湯沐邑,皇後對這個女兒更是寵溺無邊,甚至對太子坦白了當年的事情,一方麵是為讓他增長戒心,一方麵是希望他也能對自己的妹妹真心相待。
這之後的事情便很明了,原本的李星嬈,頂多是個恃寵而驕的小公主,可就在她懂事那年,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得知了自己會出生的真相。
她的出現,僅僅隻是母後為了救皇兄的工具,如果不是因為東窗事發,她早就死在剛出生的那年。
於是,所有的偏愛和寵溺,都在年幼的她心裏扭曲成了自己應得的補償,皇後和太子對她越好,她越覺得是心虛愧疚。
這樣的心態一直維持到她長大,長寧公主李星嬈,依然變成了旁人眼中無法無天霸道蠻橫的討厭公主。
裴鎮聽完整個經過,看著李星嬈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殿下如今能如此坦然的說出此事,可見心中已然清楚,當年的情況,是有人刻意的設計和誤導,可知是何人為之?”
李星嬈搖搖頭:“宮中人情複雜,背後牽扯的權力關係更是千絲萬縷,全無話本裏的快意恩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想清楚整件事情時,如實稟明母後,避免再造成不好的結果,剩下的事情,母後總會有抉擇,屆時需要我做什麽,再配合便是。”
她像是散了一個沉重的包袱,轉頭衝裴鎮一笑:“現在你知道,我為何這般親近你,拉攏你,希望你是友人,而非敵人了嗎?”
裴鎮默了默,問:“所以,殿下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彌補,那殿下要彌補到什麽時候,才算到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