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知道的還以為何蓮笙受了什麽重傷。
魏義看的眼睛都直了,問秦萱:“她怎麽了?”
秦萱無端被何蓮笙諷刺了一通,隻當何蓮笙現世報來了月信出醜,哼笑一聲:“魏副將還是別問了,她不羞,我說出來都羞。”
“你羞什麽?”清淩淩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當下一片肅然。
秦敏神色一肅,他也有姬妾,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連忙上前:“殿下恕罪,舍妹……”
“我問的是你,你羞什麽?”李星嬈旁若無人的盯著秦萱:“你不是女人?你不來這個?”
秦敏再有心護妹,也沒法摻和到這種話題裏,憋悶難言。
秦萱更是尷尬至極,滿臉爆紅。
“你也是女人,所以更該曉得,這沒什麽好笑,也不必引以為恥。”說罷,公主轉身離去。
秦萱咬了咬唇,羞憤跑走,秦敏連忙去追。
魏義還在那兒摸不著頭腦,湊到裴鎮麵前:“大哥,何蓮姑到底來什麽了啊。”
裴鎮的眼神從李星嬈背影上移開,冷冷斥道:“閉嘴!”
……
公主出手,何蓮笙輕易的就被安撫了。
棗薑茶暖腹緩痛,軟枕厚墊極度舒適,還有手巧的婢子為她輕輕按揉推拿,她軟在座中,幸福的昏昏欲睡,儼然從辛苦的旅途提前升到了人間仙境,看向公主時,眼神黏糊,幾乎要長出波浪嘴:“殿下……您真好……”
李星嬈隻是好笑的看著她,什麽都沒說。
然而,現世報這個東西,有時就是那麽玄妙。
就在秦萱嘲笑何蓮笙的次日,狀態開始不對。
臉色微微發白,時而冒出冷汗,午間休息炊食時,她坐在一顆被太陽曬熱了的石頭上,抿唇不語。
反觀另一頭,何蓮笙四仰八叉歪在又香又軟的公主馬車裏,捧著甜甜的棗薑茶,聽著見多識廣的薑長史講著各地風土人情,哈哈大笑。
秦敏心疼妹妹:“稍後你上馬車裏待著吧,何娘子去了公主那頭,你就用她的馬車。”
秦萱要強,自詡巾幗不讓須眉,所以自出發以來,她都是騎馬的,加上何蓮笙之前刻意的針對,她就是疼死,也絕不上她的馬車!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宣安侯,強忍著不應。
秦敏一個頭兩個大,恨不能衝她大吼——裴鎮並不會因為你來了月信還堅持騎馬趕路就高看你一眼!
可人都這樣了,他還能如何?
秦敏咬咬牙,起身走向裴鎮,若是宣安侯開口讓她上馬車,她總該應了吧。
他來到裴鎮跟前,三言兩語說明情況,裴鎮聞言,眼微微一動,看向秦敏身後。
秦敏以為他在看萱娘,卻聽後麵忽然響起萱娘的掙紮聲:“你幹什麽呀……”
秦敏猛地回頭,隻見宣安侯身邊那位女將不由分說將秦萱抱起來,走向公主的馬車。
“秦世子不必緊張,”長寧公主走過來,淡淡一笑:“你也不希望因為秦娘子一人之故,耽誤隊伍行進吧。”
秦敏:“這……”
秦萱當然不希望因為自己耽誤大隊進程,可她也不需要她們的施舍,然而,在身體窩進一個貼合身體的舒適位置時,秦萱所有的掙紮都化作一聲喟歎。
啊——舒服。
緊接著,薑棗茶、炭心銅爐和推拿一套下來,秦萱已經不想動了。
一轉頭,她與窩在隔壁的何蓮笙四目相對。
何蓮笙用“你也不過如此”的表情看著她,扯了扯嘴角。
秦萱這一刻才知,自己在外隱忍時,這何蓮笙在裏麵是何等享受。
她受不了這種參差。
秦萱跟著扯了扯嘴角,兩人相互不屑的一嗤,又同時扭開臉,各自占據一方,享受著這得來不易的舒適。
外間,知曉全情的秦敏連忙對公主抱手一拜:“多謝殿下,舍妹之前言語上多有衝突得罪,在下替她鄭重向殿下道歉。”
“小事,不必掛懷。”公主滿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徑直離開。
秦敏赧然一笑,正欲與宣安侯說點什麽緩解剛才的尷尬,轉眼卻見一道人影掠過眼前,人已跟了上去。
公主的馬車又大又穩,之前何蓮笙躺在一側,李星嬈還能坐另一側,現在躺了兩個,即便她上得了車,坐著也未必束縛。
果然,李星嬈沒有上馬車,而是走到安靜的樹蔭下,活絡筋骨,展望綠景。
“把馬車給她們,殿下坐什麽?”
彼時,李星嬈正雙手反絞向上,極力的抻開身子,發出一聲舒適的喟歎。
春衫輕薄,甚至能看到那兩條遮在絲衣下若隱若現的玉臂。
公主並未回頭,語氣淡然。
“有手有腳,有車有馬,難不成靠你馱著?”
薑珣的嘴角輕輕揚了一下,眼神往某個方向掃了一眼,故意道:“原來殿下在打臣的主意。”
從他的角度,隱隱看到女人的唇角輕輕一抽。
她轉頭看了過來。
“有句話,本宮不知當講不當講。”
薑珣畢恭畢敬:“殿下請講。”
“滾。”
……
又是一頓美滋滋的野餐。
不少人吃開了胃,私心覺得正經驛站提供的夥食,還比不上野炊食物來的美味勾人。
畢竟,公主的人每逢城鎮大市都會添置新鮮食材,保存食材的冰箱都裝了兩車。
以至於眾人再看公主時,眼底的笑容和恭敬都深了三分。
到這時,李星嬈才慢半拍的品出薑珣作此安排的深意。
薑珣微微一笑:“用民間的糙話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殿下這一路盡可怎麽舒服怎麽來,也不怕有人背後置喙了。”
公主出行,講究非常。
三餐管飽,美食不重樣;夜必有舍,絕不露天席地;儀容整潔,落腳後必要有像樣的淨室洗漱。
這也是為什麽薑珣說,十日能到都算快的。
李星嬈覺得好笑:“難不成有誰置喙了,本宮便舒服不得了?”
言下之意,她愛如何如何,誰管得著?
薑珣也不爭辯,溫和且順從:“是微臣多慮了。”
午飯吃得快差不多時,李星嬈才想起來:“趕緊去套馬,稍後不坐車了。”
之前馬場賽事,裴鎮為太子贏了一局,太子將當中最好的一匹通身黑亮,四腳浮白的寶馬留給了她。
按理說,應當取個“踏雪尋梅”一類的雅名兒,一聽就知是寶馬。
奈何公主就是不按照常理來,取了個“古樓子”。
古樓子,大約就是比較奢華的胡餅,餡兒厚極鮮的那種。
最損的是,若有人問及古樓子的名稱來曆,公主便會端著寬容又得體的微笑說,這是薑長史為它取的。
薑珣自如弘文館以來一直以文采能力著稱,“古樓子”一出,把他通身的清雅碾的稀碎。
薑珣去找伍溪牽馬,不曾想,伍溪早已經把古樓子套好,還跑了兩圈熱身。
一問之下,他竟說是公主下的命令。
薑珣狐疑,公主分明剛剛才吩咐他來,那伍溪又是從誰那裏聽的令?
伍溪這才說,是蘭將軍傳的話,他剛才也看到公主把馬車讓給兩位來月信的娘子,心知公主若不願乘坐別的馬車,定會騎馬,所以並無懷疑。
薑珣眉梢輕挑,慢慢轉過頭,看向正在整頓軍隊的裴鎮,疑惑就此了然。
末了,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古樓子身上的馬鞍腳蹬。
簇新鋥亮,但有些地方明顯被人為打磨修改過,就是為了給馬上的人增加舒適度。
伍溪察覺薑珣的目光:“長史,有何不妥?”
薑珣意味深長道:“這等用心,何來不妥?”
伍溪神色一怔,垂下眼去。
出發前,李星嬈過來牽馬,伍溪正要攙扶,忽然被身邊的人搶先一步隔開。
薑珣站在馬前,牽著韁繩:“殿下請。”
他的神態言行都略顯做作,李星嬈很難不注意到古樓子這身穿戴,眉梢輕輕一挑,越過薑珣來到古樓子身側,近距離觀察這副裝備。
“行啊,挺細心的。”
薑珣麵向公主,麵含微笑:“謝殿下讚賞。”
李星嬈轉過頭,目光越過薑珣,笑著看向他身邊筆挺的青年:“不愧是伍溪。”
伍溪眼神一緊,連忙道:“殿下謬讚,都是卑職應該做的。”
薑珣若無其事的淡下表情,兩手交握安靜站好。
“出發吧,別耽誤了。”
這次換成伍溪一步上前,不動聲色隔開了薑珣。
薑珣被他推的微微趔趄,詫異的挑了挑眉,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他退開一步,朝旁招了招手,府兵將他的馬也牽來,薑珣翻身上馬,與伍溪一左一右行於公主身側。
坐在馬上,薑珣朝大隊前端望去,正好看到裴鎮轉頭移目,側首與身邊的副將在囑咐什麽,又看看身邊的公主,對有些人隱晦的照顧渾然不覺,正百無聊賴的搓著馬鞍四邊墜著的小穗子,等待出發。
薑珣心情大好。
彼時,蘭霽騎馬走在裴鎮身側。
方才侯爺忽然讓她去找公主的護衛備馬,蘭霽完事又複命後,話題自然落在此事上,感慨倍增。
“此前聽聞長寧公主善妒無德,恃寵而驕,可末將卻不這麽覺得。女子之間攀比爭鬥乃是常事,可相互照顧包容卻少有。殿下雖無暖語,行事卻顯暖意,如此品性,如何能說善妒無德?流言當真誤人!”
裴鎮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眼神裏情緒卻無聲翻湧,最終化作一路沉默。
……
公主的馬車和奴仆的伺候雖然是頂天的舒適,可秦萱和何蓮笙都還沒到把公主的客氣當福氣的地步。
在**最凶、最難受那兩日過去後,兩人默契的爬起來,先後向公主道謝,又恭敬請她回車上。
李星嬈看了兩人一眼,淡淡道:“不想趟了就坐著吧。”言下之意,竟沒打算趕她們下車。
公主車內的享受程度實在太高,以至於由奢入儉難,兩人也還沒完事,一聽這話,都動了心。
就聽公主又道:“本宮閑來無聊,正好聽你們辯一辯五原軍與安南軍的行軍要義與宗旨,挺有意思的。”
兩人雙雙一愣,紛紛紅了臉。
公主這是打趣她們呢,當誰聽不出來嗎?
“不想辯了?”李星嬈笑笑:“行,我換個人來講。”
再次啟程時,公主的馬車裏從公主一人變成了四個人,薑珣又被召了進來,一人麵對三位正在吃茶用點心的女郎,清清嗓子:“那微臣就講講昔日獨自入洛陽遊曆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