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氣氛,它有些僵硬。
更微妙的是,公主這番話,太子竟沒有發表意見,大有“孤保持沉默,你們自己品品”的意思。
就在這種氣氛持續發散時,長寧公主忽然話鋒一轉:“對了,各位剛才,可是打算賽馬來著?”
此話一出,局麵稍顯緩和。
秦敏:“是,不過殿下既已相中,那這批良駒理當優先歸於殿下,臣等不過是偶見良駒,一時生了娛興,戰馬重要不假,但還不至於少了這一批良駒便潰不成軍,舍妹言辭略有誇大,還請殿下恕罪。”
“哎,本宮可不這麽想。”李星嬈反駁道:“恰是秦娘子一番話,令本宮幡然醒悟,這批良駒,是萬萬不能盡收囊中的,不過本宮有個得趣的新玩法,不知各位可有興致?”
公主明顯在給台階,正常人都得上趕著下,但這當中並不包括裴鎮。
裴鎮冷淡開口:“臣……”
“宣安侯第一個報名,很好。”李星嬈飛快截了話,振聲道:“還有呢?”
秦氏和韋氏兩兄妹各自對視一眼,相繼應和。
裴鎮抿唇,麵無表情的抬眼,對上了一雙笑意滿滿,又帶了點挑釁的眼。
李星嬈短暫的掃過裴鎮,眉梢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
裴鎮的唇抿的越來越緊,可直到公主開始宣布遊戲規則,他始終沒有開口拒絕或者反駁。
公主的意思很簡單,有秦家二娘正義之言在前,她要還貪心的拿下這批良駒,回頭就該有人指責她身為公主,卻不分輕重了。
但基於在場沒有人敢明晃晃的接受太子和公主的謙讓,所以不妨就用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賽來分出勝負,拔得頭名者,便擁有包場資格。
而這個過程中,公主也會參與,但不是上場競賽,而是押寶的。
她會在參賽者中選出一名押寶,若對方獲勝拔得頭名,便送一匹馬給她。
如此一來,良駒能物盡其用,既是憑實力掙得,方才所談之憂慮不攻自破,運氣好的話,公主也不會空手而歸,一舉多得。
公主還挺體貼,見女眷裏且不乏有何蓮笙這等習武的娘子,補充了一句,有興趣賽馬的可以跟著上場一試;若不想上,也可以在場外一道押寶。
誠邀諸君入局。
不得不說,公主當真是搞氣氛的一把好手。剛才還僵硬尷尬的氛圍,被她三言兩語點燃了。
秦萱在明確了規則後,熱乎乎的目光立馬朝裴鎮看去。
李星嬈看的分明,繼續煽風點火:“看來秦娘子連要押誰都想好了。”
秦萱不妨公主公然調侃,臉蛋瞬間升熱爆紅,再不敢胡亂看誰,手指飛快的繞著腰間佩戴的玉墜流蘇。
韋三娘見狀,主動為秦萱緩解尷尬:“長寧殿下有此興致,臣女等自當作陪。”
眼下之意,她也選擇押寶。
何蓮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滿眼興奮的看向寬敞氣派的跑道,躍躍欲試:“我——”
說時遲那時快,樊錦猛地將何蓮笙拉回自己身邊,眼神震懾——你不許上!
何蓮笙以前不懂,現在還能不懂!?
大家就是因為忌憚長寧公主,總覺得她會折騰人,所以言行才那般小心。
可殿下不是這樣的人呀,她趴頂被發現,不也全須全尾下來了嗎?
想親近公主的初衷開始作祟,何蓮笙將表姐的提示拋諸腦後,搖著看不見的小尾巴重新湊到公主身邊:“殿下想好了要押誰嗎?”
李星嬈瞥她一眼,好笑道:“怎麽,想抄功課呢?”
何蓮笙目光亮晶晶的,旁若無人的吹捧:“殿下慧眼如炬,跟著殿下選一定沒錯!”
李星嬈眯了眯眼,竟然有點佩服裴鎮。
她一個女人,都有些架不住這種明媚少女撲麵而來的直白感情,他竟能一視同仁的拒之千裏。
若非有那晚樹林裏的經曆,她當真會以為他不行。
公主尚有此感,韋、秦兩位娘子又如何看不出來何蓮笙的態度。
真實奇了,兩人參加過花宴,親眼見到何蓮笙毀了長寧公主的花圃,之後就傳出她被歹人擄走,可能是長寧公主下的手的流言,好在被宣安侯救了回來。
可是,今日情景,似乎和這個說法完全沾不上邊。
何蓮笙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宣安侯視若無睹,連眼神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倒是滿心滿眼衝著長寧公主去。
除非她是從娘胎出來就帶著演技,無懈可擊,不然真的很難讓人懷疑她的真情實感。
正當何蓮笙的種種舉動引人深思之際。
李星嬈:“那就這麽定了。方才是哪幾位要一較高低來著?幾位娘子先選,本宮也好參考參考。
太子看了眼裴鎮等人,笑著開口:“諸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氣氛都烘到這兒了,誰還能抽身?
韋進和秦萱都表示願意一賽。
裴鎮沒急著表態,眼鋒再次無聲的掃向幾步之外的女人。
她好像料到了他的反應,正等著他的眼神,那把收起檀木折扇被她握在手裏,漫不經心的點著自己的唇,輕輕兩下,意味顯然——別忘了你做過的事。
然下一刻,她又繼續點著唇掃向旁人,好像這個動作並無深意,隻是她思考選人時下意識的動作。
裴鎮終究沒有拒絕。
於是上場人選定下來,宣安侯裴鎮,武元侯世子秦敏,以及韋進。
韋三娘斟酌片刻,笑道:“聽聞宣安侯當年在明月關一戰,單騎斬百人,武功騎術無人能敵,若將這局壓在侯爺身上,必定無愁勝率。”
聽了這話,任誰都以為韋三娘會選裴鎮,不想她話鋒一轉:“可有侯爺璞玉在前,似家兄這樣隻精於拳腳功夫的,定是敵不過,隻怕會沒人選,為了家兄顏麵,三娘冒險押家兄一局。”
“你這丫頭!”韋進好奇又好笑,假意作勢要教訓,韋三娘笑著躲了一步,兄妹二人的親昵互動,倒是將氣氛又鬆活了許多。
秦萱得了韋三娘的啟發,反其道而行,衝秦敏擠眼笑道:“阿兄整日說自己騎術精湛無敵,可今日勁敵在前,也不知你這氣焰還能囂張多久!”
說著,秦萱期待的看向裴鎮:“侯爺,萱兒鬥膽,這一局押您勝!您可得全力以赴,叫我阿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好再進一步!”
秦萱說完,樊錦紅著臉開口:“那我便押韋將軍一局吧。”
李星嬈眼神輕動,察覺這樊錦和韋進隻見似乎有些火苗在攢,眉梢微挑。
何蓮笙如今已經在察言觀色這條路上撒丫狂奔,見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表姐好事將近,自然心向良人,任是有多麽厲害的強敵在前,她也不多看一眼。”
何蓮笙大喇喇揭開兩人的關係,李星嬈恍然,慢悠悠“啊”了一聲。
她就說,花宴相識,轉而就約到這裏,這感情進展未免也太快了。
原是這位韋將軍與樊家娘子好事將近,才有韋三娘與樊錦在花宴相交,又於此相約。
樊錦被表妹說的臉蛋爆紅,咬唇跺腳:“快別說了!”
韋進看著樊錦,眼底醞釀著淡淡的笑。
何蓮笙見表姐不悅,連忙挪到公主身邊,滿臉燦爛與好奇:“殿下選誰?”
“我啊……”李星嬈被問及,目光在幾個高挑挺拔的身影間遊走片刻,忽然轉向站在一旁的太子:“我選皇兄!”
眾人:……
太子:?!
薑珣在短暫的寂靜中看了眼李星嬈,忍住沒有笑出聲。
搞事情這活兒,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嘴上說著不能以身份壓人,轉身就把太子推出去,不敢接受太子和公主的禮讓,難不成就敢在賽場上公然贏了太子?
明明可以靠身份直接搶,偏還要逼著人打場假賽。
連太子都沒反應過來,“這……”
秦萱:“長寧殿下,太子殿下可沒有要說賽馬呀。”
李星嬈故作驚訝的看向太子:“皇兄不參加嗎?”
太子看了她一眼,故作不悅:“且不說宣安侯之神武,秦世子和韋將軍也都是身手不凡的將才,孤豈能敵得過他們?你這不是擺明了要看皇兄的笑話?”
“切磋嘛。”李星嬈說的無比自然:“騎術武藝和文學才華一樣,非得有比較有高低才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否則便是故步自封,皇兄也說侯爺和兩位將軍是武藝高才,皇兄即便輸了也不可惜,甚至能窺明強弱所在,是好事呀。”
“更何況,幾位娘子選的,都是自己熟悉了解的人,按照這個選擇的邏輯,本宮最了解皇兄,也最親近皇兄,當然就該選皇兄呀。”
公主振振有詞,秦敏和韋進卻是不敢苟同。
秦敏:“長寧殿下之言不無道理,然則臣等一介武夫,行事粗魯,習武騎射間碰撞損傷是常事也是基本。太子殿下身為儲君,身係社稷,若因不必要的比鬥受傷,臣萬死難辭其咎。”
韋進跟著道:“秦世子所言不無道理,殿下並非敵人,若要參賽,臣等必然將殿下之安危放在勝負之前,然這對殿下來說,也未必能酣暢賽這一場。”
言下之意,已把“放水”二字攤到了明麵上。
正當眾人靜候太子的抉擇時,李星嬈目光輕轉,看向身側的薑珣,又漫不經心的朝裴鎮那頭掃了一眼。
薑珣當即就看懂了公主眼神的深意,別問,問就是他也剛好這麽想。
是以,薑珣往前走了一步,對太子和公主搭手一拜:“下官有一建議。”
裴鎮在李星嬈的眼神掃過來時就已察覺,此刻見薑珣站出來,一雙眼頓時就沉了,冷冰冰的掃向李星嬈。
果然,就聽薑珣道:“在座之中,長寧殿下隻熟悉太子殿下,那太子殿下有何不尋一個清楚實力之人,代替您賽這一場呢?”
幾乎是薑珣說話的同時,李星嬈的眼神又悄悄瞟向了裴鎮,而這次,裴鎮正等著她,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
這一眼並不長,外人看來恰似不經意的一眼,可裴鎮還是看懂了——那把小扇,這次點在了胸口!
他親過她,而她咬了他。
不等太子給出確切的回應,一道沉沉的聲音率先響起。
“若太子殿下不嫌,便由臣替殿下賽這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