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裏醒來的瞬間,無邊的恐懼赫然襲來。

李星嬈從**坐起來,抱膝縮成一團,白日裏被忙碌壓著不去想的事情一件件湧上心頭。

雖然皇兄已登基為帝,可麵臨的一攤子事,一件比一件頭疼。

她沒有什麽大本事,但身為公主,總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一路走的很難,她不再嬌生慣養,風餐露宿幹糧果腹都是常事,她希望這天下能早日恢複從前的樣子,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康泰平安。

她不再像從前一樣動輒發泄情緒耍性子,可是有些情緒,並不會因為一直壓抑就消失。

對母後的思念,對皇兄的掛念,還有對前路的未知和彷徨,都在夜色加持中被放大。

今夜照舊睡不安穩,**抱膝而坐的少女忽然埋頭,發出了悶悶的抽泣聲。

忽的,麵前響起一道歎息,沒等她抬頭,一張溫暖的披風已將她裹住。

她這才發現,自己衣著單薄的坐在**哭了很久,肌膚一片冰涼。

漆黑之中,男人的聲音帶著獨有的安撫力量。

“殿下,臣陪著你,安心睡吧。”

李星嬈癡癡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像是即將溺水的人,看到了一塊浮木。

她一點點鬆開自己,朝他傾身。

燈火暗沉,映照在簾帳上的兩道人影緊貼,又一起落了下去……

風歇雨停,李星嬈疲憊的靠在他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他偶爾會被她逗笑,很輕的笑,因為挨著他的胸膛,李星嬈能感受到那細微的震動。

這笑很輕,又很沉。

突然間,帳中的輕鬆歡愉破碎成渣,眼前隻有塔底無盡的幽暗。

那個曾經發誓陪伴她一生的人,在她最痛苦的餘生,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她被囚禁在塔底,被無窮無盡的疼痛和寒冷侵蝕,直至麻木。

……

“放我出去!”李星嬈猛地睜開眼,驚坐而起,嚇到了守在一旁的人。

“殿下,您沒事吧?”

李星嬈微微喘息,僵硬的轉過頭,看到了麵露擔憂的崔姑姑。

她眼珠輕動,轉而看向周圍。

這裏是她的寢殿,是真實存在的,剛才那些才是夢。

李星嬈輕輕舔唇,緩緩吸氣吐氣,平穩下來時,方覺周身泛著涼意。

她竟因為一個夢發了一身的汗。

“殿下得趕緊將濕衣裳換下來,否則容易生病。”崔姑姑轉身捧來一套新衣裳。

看到那套嶄新的淺紫繡白牡丹的廣袖長裙,她才反應過來,花宴就在今日。

“怎麽是你?”李星嬈往外掃了一眼,殿內隻有崔姑姑,並無旁人。

崔姑姑聞言,不慌不忙從旁拿過來一疊賬本。

“殿下之前吩咐過,操辦花宴的花銷都從庫房出,特命奴婢務必記好每一筆賬,且及時給殿下過目。”

說著,崔姑姑直接跪下:“原先殿外是有人候著的,隻是奴婢來時,聽說殿下發了夢魘,加上原先伺候殿下的兩位因伺候不周被撤下,其他人沒有經驗,一時間都慌了神,是奴婢擅作主張,讓他們去準備安神湯,自己守在外麵,方才聽到殿下說話,以為是殿下醒了,這才應聲而入。不想驚擾了殿下,還請殿下責罰。”

李星嬈看了她一眼,心中再清楚不過,自從雁月和明枝撤下後,她沒再要別人伺候,雖然大多數時候都能自理,但偶爾也會喚兩個宮婢在旁伺候,這時候,她們無一不是戰戰兢兢。

想來她剛才發夢,宮人在外聽到了卻不敢冒然進來,見崔姑姑來了,才哄著她頂上。

就在崔姑姑以為公主即將降下責罰時,卻聽她淡淡道:“不是送賬冊來的嗎?”

崔姑姑反應很快,立馬捧著賬冊膝行至床頭:“請殿下過目。”

李星嬈懶懶倚在床頭,接過賬冊翻看,看著看著,眉梢便不自覺的挑了挑。

她看了很久很久,忽問:“你確定是這個數目?”

崔姑姑道:“薑大人說,殿下已將花宴的布置全權交給他,除了必要的采買,有些地方還得稍微整改,否則會失了公主的顏麵,薑大人開了口,奴婢又豈能不劃給他。”

李星嬈仰起頭,扶額冷笑。

狗東西,不要你的錢,花起來挺痛快吧。

半晌,公主合上賬冊,“知道了。”

崔姑姑接回賬冊:“奴婢這就喚人進來為殿下梳洗。”

“會伺候嗎?”

崔姑姑一愣:“啊?”

李星嬈側首看她,“本宮記得,你原是母後的陪嫁,穿衣梳洗,會伺候嗎?”

崔姑姑點頭:“會是會,就怕奴婢粗手粗腳,伺候不好。”

李星嬈掀開被褥,起身下床,赤足走向更衣處:“賬目做的這般細致,又豈會是幹粗活的人。”

崔姑姑反應過來,大鬆一口氣,起身跟上去。

沒多久,宮婢端著安神湯送來,見到崔姑姑正為公主梳妝,皆愣了一愣。

妝成之時,李星嬈盯著鏡中的自己,欣然笑道:“崔姑姑好手藝。”

崔姑姑謙遜垂首:“奴婢手藝粗淺,殿下不嫌就好。”

李星嬈:“有這等手藝,放著不用未免可惜,在本宮尋到新的人之前,不知崔姑姑可願替代明枝和雁月從前的位置,在本宮身邊伺候?”

崔姑姑忙道:“能伺候殿下,是奴才的福氣。”

李星嬈笑笑,轉頭重新欣賞起鏡中的自己:“那就這麽決定了。”

決定一出,在旁的宮人無不鬆了口氣。

得救了!

……

滿園曾為前朝貴族的府邸,無論是占地還是園內屋舍布置,皆有講究,但因其空置多年,有些地方難免老舊失修。

“殿下,就是此處。”

滿園東南方有一處建在假山上的觀景亭,景色絕佳,而連接著觀景亭入口的,是一條九轉回廊,回廊兩側皆為花圃,遠遠看去,像是一條建在花海上的廊橋,若入滿園,此處是必到之地。

彼時,李星嬈站在廊下,看著伍溪躍入花圃田道間,用長刀虛虛圈出翻新的範圍。

李星嬈往前走了兩步,傾身探望,身體被人扶了一把。

轉頭看去,新上任的崔姑姑謹慎又仔細:“殿下當心,這欄杆有些矮。”

李星嬈順勢問她:“對養花有研究嗎?噥,瞧瞧這裏,覺得如何?”

崔姑姑依言去看,仔細對比後,如實道:“這片土色呈新,泛著土腥氣,花種鮮豔飽滿,色彩搭配講究,應是用心打理過的。”

“所以說,”李星嬈笑道:“薑大人本事過人,能幹得力呀。”

崔姑姑立即明白,這就是賬冊上臨時多出來的那處花銷。

“殿下,這……”

“什麽人!”伍溪忽然縱身一躍,足下借力幾點,徑直躍上假山上的觀景亭,拔刀出鞘,直指亭中少女:“你是何人?”

何蓮笙今日穿戴的的清雅斯文,兵器也不在身邊,人生地不熟的,陡然被人拿刀指著,她直接豎起雙手投降:“誤會誤會,我……我是今日的賓客,聽說這個觀景亭是園中一絕,這才來瞧瞧的。”

“發生什麽事了?”

何蓮笙尋聲看去,隻見一容貌豔麗的紫裙少女從容登入亭中。

她如獲救星,“這位姐姐,我……我這裏有些誤會,您能不能幫忙請我姐姐過來?”

李星嬈細長的眉玩味輕挑,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少女,便轉頭對伍溪道:“今日是長寧公主設宴,眼下正是賓客入園的時辰,這位娘子瞧著麵善,必然是受邀賓客之一,這位大人何以舉刀相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伍溪愣了愣,瞬間接住戲。

他收了刀,解釋道:“正因此刻是賓客入園的時辰,吾等才要再次巡園確保花宴無恙。長寧公主尚未入席,論理賓客此刻都應在北園等候,在下巡查至此,察亭中有人,以為是歹人潛伏,若衝撞貴客,還請恕罪。”

李星嬈悠悠的“啊”了一聲,衝何蓮笙微微一笑:“果然是一場誤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