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薑珣將對方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

他笑了一下,慢慢直起身,也不等裴鎮來接,徑直走到案邊,將披風擱在了上頭。

“東西和邀約都已帶到,侯爺貴人事忙,下官不再打擾。”

薑珣轉身往外走,裴鎮忽道:“公主設宴,薑校書也會參加嗎?”

薑珣回頭,笑容不變:“侯爺何以有此一問?”

裴鎮:“說起來,昨日在大理寺獄外,薑校書或許比本侯更早察覺犯人生事,即便因長寧公主身受牢獄之災,仍將公主安危放在第一位,看來一路上聽到的傳聞並不假,若二位好事將近,本侯自然不敢接。”

薑珣看了裴鎮一眼,笑容清淺:“公主盛情,下官難卻。若無其他事,下官告退。”

等薑珣離開後,蘭霽蹙眉道:“他剛才是不是想表達,其實是公主特別特別喜歡他,他勉強接受罷了?”

不曾想此話一出出,裴鎮的表情倏地比剛才冷了十倍,像是想到了什麽糟糕的事。

“侯爺,可是哪裏不妥?”

魏義:“當然不妥!要是他把公主迷住,讓公主成了他的靠山,處處護著他,咱們還怎麽弄他!”

“都閉嘴!”裴鎮目光掠過那件披風時,冷聲道:“拿去扔掉!”

蘭霽、魏義:……

……

宴請裴鎮,救命之恩隻是幌子,幫皇兄牽線搭橋才是李星嬈的目的,所以設個私宴最好不過。

可沒想,這個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先被插了一腳。

這日清晨,李星嬈照舊去未央宮給母後請安,卻見母後宮中熱熱鬧鬧,不止日常請安的妃嬪沒有離去,連稱病多日的德妃都來了,李婉站在德妃身邊,看著李星嬈的眼神滿是擔憂。

李星嬈不動聲色上前:“母後這裏好熱鬧呀。”

皇後佯裝不悅的拍她一下:“還說呢,這麽大的事,連母後都敢瞞著!”

原來,長寧公主在大理寺獄外遭到襲擊的事情與昨日傳開,各宮娘娘得知,當即攜兒帶女,趁著今晨請安的功夫慰問關懷。

其實皇後早就從太子那裏聽說了情況,可她更清楚,這些人哪裏是在意長寧的安危。

裴鎮年輕有為深得器重,是難得的將才,至今尚無婚配。

太子已有東方、百裏兩大世族支持,若借長寧的婚事再幫太子綁住一個裴鎮,可謂是如虎添翼,這些人自然要打著關懷旗號來一探究竟。

除了皇後,德妃地位最高,但她很少管後宮的事,倒是李婉率先端出皇姐姿態,表示救了三妹的恩人,若有機會,她也該向宣安侯道一聲謝。

淑妃聞言,笑道:“救命之恩,設宴答謝本是常理,可身為臣子,危難時護衛公主也是應當。一個小小的私宴,就要多位公主出麵,就算娘娘和公主是真心知恩圖報,恐怕宣安侯也消受不起,最終弄巧成拙。”

曹婕妤也笑:“眼下春花競放,是賞花的好時節,不如將私宴改成花宴,廣邀嘉賓,一來,長寧公主可當眾答謝,以顯真心與重視,二來,既有眾多嘉賓,那無論有幾個公主參加,宣安侯都能泰然處之。”

母妃的話如同信號,李淑蓉開始打配合,說到之前的春宴。

那時,因薑珣一事之故,賓客難免受驚嚇,令好好的春宴有了瑕疵,不如趁這次機會再辦一次。

總之就是幫著把場子撐大,不讓李星嬈和宣安侯有曖昧獨處的機會。

皇後麵上笑著,目光不動聲色打量著自己的女兒。

從前,她最厭惡宮中這些虛情假意暗藏鋒芒的往來。

可今日,她笑著收下眾嬪妃的關懷,對幾個公主七嘴八舌的建議也沒有半點反駁,甚至和善的應承下來,還不忘問她這個母後的意思。

李星嬈:“既然如此,那就在滿園設宴吧!兒臣之前都沒去過,可能還得提前做些準備。母後,可以嗎?”

此話一出,妃嬪們尚且神情自若,幾個公主的臉色就有些微妙了。

按照大魏的規矩,公主在成婚時,方有資格出宮開府。

但這個開府,也分三六九等。

最上等,不止公主府富麗堂皇,府內還設長史官員、諸帳兵衛,連帶替公主管理采邑的官員,也可由公主自由任命。

次一等,公主府體麵氣派,但隻享食邑,並不專設官員。

再次一些,差不多就是隨便給個宅子打發出宮。

當然,這三六九等之下,還有更慘,便是送去和親。

李星嬈絕對屬於上乘中的上乘。

比起那些盼著父皇能賞□□麵宅子開府的公主,她隻需要在自己被賞賜的眾多豪宅中挑選一處作公主府即可,眼下即便還沒正式開府,也不耽誤她用自己的東西。

皇後溫柔笑道:“你的地方,你自己做主。”

離開未央宮,德妃因身體不適,乘坐步輦先行離開。

曹婕妤和張美人等則與淑妃同行,兩人察言觀色,相繼開口。

“妾身聽聞,蔣昭儀先前還想將滿園留著作十殿下將來開府之用,卻被皇後娘娘以十殿下年幼,開府尚早為由,搶先一步占了。長寧搶弟弟的東西也就罷了,還故意拿出來顯擺,哪裏像是正宮嫡出的做派。”

“看上好東西,搶搶就罷了,就怕她看上哪個人,也不顧身份去搶。”張美人輕嗤道:“之前與那姓薑的小校書曖昧不清,如今宣安侯進宮,又立馬撲過去,哪裏有半點皇室公主的儀態。”

淑妃掃過兩人身邊的李淑蓉和李涵,涼涼道:“皇後母儀天下,自然是要什麽有什麽,爭不過就隻能幹瞪眼,說再多,也隻會顯得你酸。”

曹、張二人麵色一赧,閉口不言。

淑妃莞爾:“不過話說回來,論儀態舉止,妹妹們膝下的兩位公主,的確勝長寧不少,可惜了。”

李淑蓉和李涵對視一眼,先後謝過淑妃娘娘誇讚,心裏卻明白淑妃話中深意——可惜,不是皇後嫡出,她們謹言慎行努力做好一切事情換回的東西,李星嬈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

但無論怎麽說,花宴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李星嬈當日便告知了太子。

太子倒是淡定:“能親近拉攏固然最好,但也無需做的太過,既已應下,就好好操辦,隻管盡興。”

見皇兄豁達淡定,李星嬈不再多言。

盡興是一定要盡興的,但若有些人存心不讓她盡興,她也不能坐以待斃。

……

話分兩頭,何蓮笙到長安城後,立刻就與裴鎮等人分道揚鑣,頭也不回的奔向姑母府上。

何蓮笙的姑父名叫樊尉,今為中書省右諫議大夫,姑母嫁給樊尉後,誕下兩兒一女,皆是聰穎出挑之輩。

何氏徹底穩坐主母之位,在宅內說一不二,府上知表姑娘將過府小住,早早就開始準備。

何蓮笙抵達長安這日,姑母帶著表姐親自在門口迎她,拉著她的手好一番問候。

想到這一路的驚險和失落,加上久別父母又乍見親人,何蓮笙險些失聲痛哭。

何蓮笙與表姐見麵次數不多,每次沒玩盡興就要分開,別說鬧小矛盾,彼此間重話都沒說過,感情要好。

表妹難得來長安一回,樊錦有意帶她好好耍玩,可出遊的計劃還沒展開,就先被一封描花燙金的請柬給打斷了。

長寧公主為謝宣安侯救命之恩,將於滿園設花宴款待,加之春宴突生風波,公主心感招待不周,遂下請帖,重邀諸君賞花共樂。

“宣安侯?”何蓮笙反應極快:“侯爺進京不過兩日,怎麽就與這個長寧公主生出救命之恩了?”

樊錦也反應過來:“我怎麽忘了,你此次進京便是與那位宣安侯同路,你們認識!”

何蓮笙背脊一僵,矜持的搖搖手:“呃……不是太熟。”

雖然對長寧公主不了解,但她至少知道這類宴席皆有門檻,能被邀請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何以如此敗興?

她小心詢問,樊錦起先還不願多說,漸漸變成不吐不快。

“這個長寧公主,簡直一言難盡。”

樊錦一鼓作氣將長寧公主的為人做派一一道來。

總之,那就是個生來受寵且恃寵而驕,做盡任性討厭之事,霸道不講理的公主。

而樊錦之所以能這般清楚,皆因她與二公主李婉是閨中密友,掌握了一手情報。

何蓮笙自問偶爾也會淘氣惹阿娘阿耶生氣,可與表姐口中的長寧公主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隻因她是公主,就能這麽不講理嗎?這麽討厭的公主,大家就該全都借故不去,叫她難堪!”

樊錦苦笑:“有皇後和太子撐腰,她不叫別人難堪就阿彌陀佛了。”

說著,她想起上次春宴的事,歎道:“二公主一向溫柔和善,寬厚待人,結果上次春宴,隻因她文采頗有鋒芒,疑似搶了長寧公主的風頭,就被針對了。事後還被德妃娘娘罰禁門抄經,這幾日都沒出過寢殿。”

何蓮笙覺得不可思議:“二公主做錯什麽了?”

樊錦搖頭:“這不是錯不錯的問題,德妃娘娘在後宮多年,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表態,也是做給皇後和太子看,省的落人話柄,算是……一種另類的維護吧。”

“太霸道了!自己技不如人,還不許別人的技高一籌!?”

樊錦深以為然:“所以啊,長寧公主的邀約,不值得期待。本想帶你吃好玩好,沒想到忽然來這麽一茬,真是掃興。”

“等等!”何蓮笙拉住表姐:“你剛才說,這個長寧公主設宴的另一個原因是什麽?”

樊錦:“好像是謝宣安侯的救命之恩。”

何蓮笙眼珠子一轉:“表姐,我覺得,這個長寧公主八成是看上宣安侯了!”

樊錦來了興趣:“怎麽說?”

何蓮笙神秘一笑:“表姐有所不知,那宣安侯神勇無雙,樣貌俊朗,從我認識他以來,用‘救命之恩’來趁機接近他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這個借口都爛大街了,長寧公主肯定是別有所圖!”

樊錦點頭:“說的過去,有件事你也不知!”

她將長寧公主和弘文館校書薑珣的恩怨講了出來。

“若長寧公主對宣安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對薑珣未必沒有圖謀,春宴這件事,說不準薑珣才是被設計的那個。”

何蓮笙噗嗤一笑,打斷了樊錦的推測。

樊錦莫名其妙,“笑什麽?”

何蓮笙神神秘秘道:“表姐,薑珣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但如果長寧公主真是像設計薑珣一樣,打算設計宣安侯,那麽必然有一場好戲可看,你千萬別錯過!”

樊錦興趣更濃,“展開說說……”

一雙小姐妹擠在一個被窩裏,聊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