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開大理寺前,裴鎮當著太子的麵對趙守廉道:“事發突然,本侯忘了留手,若因囚犯身亡影響事後定案,本侯願意負責。”

這話說的趙守廉一陣戰栗。

方才,太子曾苛責長寧公主的幾個近衛護主不力,可那三個重犯高大魁梧孔武有力,身上帶著傷身法還能那麽靈活,絕非泛泛之輩。

平心而論,護衛反應不及才是正常。

可這位宣安侯,以一敵三不說,還剁了三顆人頭血濺當場,眼下好幾個獄卒在賣力清掃,足以證明那些關於他驍勇善戰以一敵百的說法,並非都是誇大戲言。

趙守廉飛快瞄了眼太子,一番察言觀色後,忙道:“宣安侯言重了,本就是罪有應得的重犯,大膽犯上更是罪該萬死,幸得侯爺出手才沒造成嚴重後果,何來負責一說。”

裴鎮:“那就是沒事了?”

趙守廉擺擺手:“沒事了,沒事了。”

犯人交接完畢,馬上還得進宮麵聖,離開前,裴鎮去整頓人馬。

“要解釋嗎?”

魏義大氣都不敢出,硬著頭皮道:“大意了。”

蘭霽站在一邊,若有所思。

所幸裴鎮並未當場發難,隻道:“本侯隨太子進宮麵聖,你們先去驛館落腳。”

魏義如獲大赦,應聲而去。

大隊伍離開大理寺時,魏義瞧見了一個人步行離開的薑珣,連忙扯了扯蘭霽:“阿蘭姐,他就是薑珣?怎麽放他走了呢!趁現在沒人,敲暈了帶走不好嗎!?”

結果發現蘭霽根本沒聽他說話,魏義擰眉:“阿蘭姐,你想什麽呢?”

蘭霽眯眼,女人的直覺發出靈魂拷問:“小義子,你什麽時候見侯爺殺人之前,還幫人捂眼睛的?”

魏義順著回憶,背脊一直,眼睛一瞪:誒????

……

李星嬈回宮第一件事,散發洗頭,沐浴更衣。

坐在飄著花香氣的浴池裏,公主忽然皺眉,抬手在鼻間扇了扇。

伺候沐浴的小宮婢謹記著明枝和雁月兩位姐姐的教訓,緊張的詢問公主哪裏不妥。

李星嬈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好笑的擺擺手,示意她退下,獨自安靜泡澡。

期間,她又忍不住動動鼻子,隱約間,似乎又聞到了那件披風上的氣味,像是焊在了鼻子裏,揮之不去。

細細分辨,像是熏衣香和身體本身的氣息糅雜而出,談不上好聞難聞,但極有辨識度。

可她要記著這個味道做什麽?

李星嬈輕輕擰眉,倔勁兒上來,忽然衝浴池裏猛的一紮!

浴水輕易灌入耳朵鼻間,整個人似乎沉入了另一個空間,腦海中的記憶似乎也被清晰,零碎的畫麵和聲音開始清晰成形。

起先是一道溫潤動聽的聲音——

“大魏三麵向陸,一麵向海,設安北、龍泉、五原、安南四大都督府,下轄多州兵馬與都督府,分別由韓王、洛陽東方氏、長安皇甫氏和太原裴氏任大都督。”

繼而腦子裏浮現畫麵:東方氏分崩瓦解,龍泉都督府更旗易帥,新的帥旗之上,赫然一個“秦”字。

嘩啦一聲,李星嬈破水而出,扶著池沿猛然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氣,長發被浸濕,緊緊貼在雪白的肌膚上,水流順發而下,堪如黑瀑。

宮婢聞聲而來,連忙拿過幹淨的長巾為她擦拭,又套上烘曬的鬆軟暖香的浴袍。

出浴之後,李星嬈反複思索剛才聽到的聲音和見到的畫麵。

自從做了那個噩夢以來,她不止一次遇到過現實與夢境情景重合的情況。

這是第一次,現實與夢境分岔,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夢裏的四大都督府,除了韓王坐鎮安北都督府,其他三方皆是出自大魏貴族。

而如今的四大都督府,其他三方李星嬈雖然不清楚,但就五原都督府來說,顯然與夢裏的情況對不上。

還有東方氏倒台之後,取而代之的那麵新帥旗上的“秦”字,眼下也沒法直接斷定身份來曆。

如果說夢境和現實的重合,是一種暗示和警醒,那夢境和現實的背道而馳,又說明了什麽?

正當李星嬈苦思冥想,企圖在腦海中多捕捉更多關鍵線索時,太子來了福寧宮。

“阿嬈。”太子不止來了,還帶了許多補氣安神的食材:“今日嚇到了吧,接下來幾日好好歇歇,若閑宮裏悶了,皇兄便向父皇請個恩典,帶你去離宮散心。”

李星嬈單手支頜,歪著頭打量案上堆的小山高的補品,意味深長的笑道:“皇兄對阿嬈這麽好,阿嬈無以為報,隻能以披風相贈。”

她一個眼神過去,立刻有人將那件折疊整齊的披風奉上。

太子看到那件披風,眼神逐漸玩味:“這——怎麽說?”

李星嬈笑了笑,也不賣關子,“皇兄今日出現在大理寺獄,不就是去接人的嗎?能讓父皇和皇兄如此重視,可見此人是友則如虎添翼,是敵則傷透腦筋。初次見麵他便救了公主一命,這不就是個設宴答謝推杯換盞的好機會?”

太子眼神明亮,已經從驚喜過渡到了狂喜。

“罷了,都叫你猜到了,皇兄也沒什麽好蠻的,裴鎮的確是父皇這些年來最看重的臣子,就是你說的那句話,若收為己用,則如虎添翼,若心存異心,則傷透腦筋。”

李星嬈眼神一動,做出好奇的樣子:“此人真有這麽玄乎?我怎麽都沒什麽印象?”

太子嗤笑一聲,就她此前可勁兒折騰的狀態,豈會有心思留意這些人?

沒印象才是正常的。

不過,思及她近來的確行事穩妥,還幫了不少忙,太子還是同她仔細講了講裴鎮這個人的來曆。

李星嬈聽完,表情平淡,毫無波瀾。

裴鎮這個人,她真的,完全,不認識。

太子介紹完,不由感慨起來:“大都督向來由親王擔任,裴鎮的資格已被質疑無數次,父皇也是反其道而行,抓住機會將他封侯,雖不比親王尊貴,但好歹提了身份。”

“總之,裴鎮的背景簡單幹淨,是父皇最看重的。但他偏執孤僻,太容易樹敵。如今借封侯一事將他暫留長安,更多是為保護,等過一段日子,父皇自有其他安排。”

“不過,裴鎮在長安的日子,孤少不得與他往來,消除他的所有疑慮。所以,你這個披風,留的很妙!”

“對了,”太子想起什麽,瞄了眼李星嬈:“為顯重視與隆恩,父皇在長安城為他挑選了一座宅邸作宣安侯府。說起來,與你有些淵源。”

李星嬈眼角一跳,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太子倏然一笑:“其實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麽關係。母後思及你遲早要出嫁,又怕你出嫁後回宮麻煩,早就想好了你未來的公主府開在何處。”

答案呼之欲出,李星嬈乜眼:“莫非……”

太子一拍手:“不錯,就是城東的滿園,和如今的宣安侯府隻隔著一條街。父皇和母後不愧是夫妻,連挑宅子的眼光都這麽相近。說起來,你遲早也要出宮開府,有沒有興趣先去瞧瞧,看看哪裏需要預先改建修葺?”

夢中與狗男人手拉手看宅子的畫麵猝不及防殺了出來,李星嬈小臉一沉: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