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一章
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話, 堂堂天子,竟說自己瞧上了臣子的夫人!
眾人心中著急,但心中癢癢的肯定還要數諫官。柳安並不慌, 陛下這人令人捉摸不透,雖話上這麽說,恐怕是一時間想到了先皇後。
柳安的重點在陛下的那句‘像淑貴妃’上。
同樣,將這話視為重點的還有崔遠。他比鄭幹瑜都覺得腳下癢, 陛下此言莫非是要將這女子同盧氏劃開身份!
崔遠正欲過去,轉頭間便瞧見了柳安手中的東西,心頭一緊。
從側麵看去, 柳安與皇上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副不認輸的樣子。可……總有人要輸的。崔遠實在沒想到柳安究竟是哪裏的本事能調動京城的兵馬, 更驚歎於他敢帶著兵權逼宮。
崔遠心口處不停的跳,若是不抓住這個機會,想必日後柳安隻會更囂張。更何況, 臉皮都撕破了,日後還能有什麽好相處的?
想到此處,崔遠終是邁出了那一步。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款步走到柳安身側, 拱手一拜, “陛下,臣觀之,丞相夫人不僅像淑貴妃, 更像先皇後。”
分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但在被崔遠點出來時, 還是令人渾身發顫。
“哈哈哈哈。”未等壓死人的冷氣傳遍大殿,上麵的人便笑了。
皇上勾著嘴角, “愛卿以為,朕是瞧不出來?”
登時,崔遠一句話也不敢說。
柳安緊握著盧以清的手,但此時二人好似那待宰的羔羊,什麽都改變不了。
“陛下,這天下像的人多了去了。”柳安道。
“愛卿說的有理,這天下像的人多了去了。”皇上戲謔笑著,從前竟不知柳安還有此等膽量。
皇上站了起來,孫恩德見狀連忙小跑過去,想要扶上陛下的小臂。隻見皇上揮了揮手,未準許任何一人向前。
他一步步下去,盧以清的心越發緊張起來。
可就在皇上的步子落在她麵前時,盧以清忽然抬起了頭,她有什麽好避躲的,應該是陛下無顏見自己才對!
對上那堅韌眼眸的一瞬間,皇上似乎知道程裳同盧琳最大的差別是什麽了,是那股勁兒。如今他終於又看見了。
“丞相夫人,名諱是何?”皇上淡淡開口,心中苦笑,當初他分明知道卻還是故意問盧琳的名字。盧琳這兩個字真好聽啊,幹淨又清脆,一聽就是個美人兒的名字。
“盧以清。”同樣好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皇上回過神來。
“盧以清。”他重複了一遍盧以清的名字,“哦,姓盧啊。”
雖說丞相盧征一家成了朝堂上不可再提起的人,但範陽盧氏在大雍的位置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所以盧姓並不是什麽忌諱,倒是今日的人姓盧倒是有些意思。
“哪裏人?”皇上大手一揮,背過身去,慢慢往前走著。
“永州人士。”
皇上沒有回頭,接著問:“家中父母兄弟幾人?”
“沒有。”
盧以清說完的一瞬間,皇上停下了腳步,她不知道皇上此刻在想什麽,隻是咬著又說:“家中父母兄弟都不在了,隻有我自己了。”
丞相夫人不知禮數,在陛下麵前怎可如此自稱。整個殿上唯有王澤注意到了這一點。
皇上的頭微微向後轉了轉,最後直接從右側轉過了身子,與其說是轉過來的倒不如說是直接掰過來的。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
柳安心中一涼,這笑像極了陛下要殺人前的模樣。
不過陛下是個聰明人,魚死網破這種局,他是知道分寸的。一直到現在柳安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過分,更不知道在其他臣子的眼中如今柳安的挑釁就是該死的。
“盧以清,你可知道範陽盧氏?”皇上問了一嘴。
“自然。”盧以清抬頭那般倔強的樣子,看在旁人眼中是自尋死路,但卻總讓陛下想起自己逝去的賢妻。
皇上道:“那你可知道先皇後便是範陽盧氏的人?”
盧以清一身骨頭強的要死,恨不得衝到陛下麵前一樣,“知道。我還知道先皇後是如何薨逝的。”
一句話,讓所有人在心中給丞相夫人下了定論。就連柳安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夫人,這話不是在挑釁了,是在陛下最忌諱的地方來過跳。
一眾人吸著冷氣低下頭,不用看也知道陛下現在的臉一定黑到了極致。
“陛下。”柳安忽然開口。
皇上擺了擺手,示意他閉上嘴。
“盧以清是吧,丞相夫人倒是有些膽識。那你可知道柳卿為了你可是手握兵權來的。”皇上勾著嘴角,餘光掃過下麵哪些驚詫的臣子,“柳卿可是什麽錯事都沒做過,什麽事也都沒求過。果真是美色誤人,如此忠臣都能深陷其中。”
盧以清昂著頭,“是嗎?那陛下呢?陛下可曾被美色誤過?”
“大膽婦人!”崔遠怒氣衝衝指向盧以清,三兩步從人群中出來,“麵對天子怎能如此不知禮數,不懂分寸!”
“崔相?”盧以清回過頭看崔遠,“您倒是知禮數懂分寸的,從不逾矩、從不以下犯上,大不了自己做上麵那個就好了。”
“你,陛下明鑒,此毒婦純屬胡言!”崔遠拱手。
這些話從盧以清口中說出確實別有一番味道,皇上招了招手,“左相快回去吧,何至於生這樣大的氣。”
“陛下!”崔遠還是不願走。
皇上擺了擺手,“朕欣賞這樣的女子,柳相,朕要留下你可願意?”
這話再次落在柳安身上。
正當柳安要回話的時候,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從人群中出來。
王淩早就看不下去了,陛下這哪裏是要阿竹留在宮中,分明是為了折磨盧氏!!!
“陛下。”王淩壓著心中的一口氣。
而皇上並不願在此時瞧見王淩,既然柳安給自己送來了,留下來怎麽算過分?
王淩往前走了兩步,眾人的目光不禁投在這個倔強的人身上。
隻聽他麵色通紅,像是憋足了氣,“陛下。”
“朕說了,回去!”
“難道陛下您要一錯再錯嗎?!”
‘噗!’未等眾人從王淩此番言語中出來,隻見他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
皇上本要脫口而出的怒氣瞬間不見了,“太醫,傳太醫!”
王淩眼睛有些昏,卻還是站著,用一種渴求的目光看向皇上。
“朕不過是覺得丞相夫人像極了貴妃,說上三兩句玩笑話罷了,你又何故生氣。”皇上重重歎聲氣。
盧以清想要過去的衝動被柳安攔了下來。
無論是皇上言辭還是舉動,今日看來是他想的那般了。
王淩的血像是澆在了每個人的心頭,其中一部分看熱鬧的人似乎想到了盧相的好。隨之而來的還有對柳安的變化。
皇上的目光再次落在盧以清身上,正要說什麽,一旁的柳安開口了。
“陛下,夫人的命在臣之前,夫人的所有都在臣之前。”
“柳相覺得今日是你將朕嚇到了,還是朕將你嚇到了?”
柳安道:“臣怎敢。”
“兵馬都能調動,愛卿還有什麽是不敢的?”
“兵馬是陛下給的。”
“那是朕信你!”皇上雙目猩紅,比起偷藏盧氏之人,他更覺得可笑的是一直信任的臣子竟然用兵馬來威脅自己。
柳安不緊不慢抬起頭,“臣,不慎榮幸。”有時候,他覺得皇上的信任很值錢,因為整個朝中他似乎隻信自己。但大多時候他覺得皇上的信任最不值錢,因為他從未信過真正的忠臣。
皇上長歎一聲點了點頭,“好,好啊。”他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回龍椅。
擺了擺手,“回吧,不留丞相夫人了。”
雖是意外,眾人還是鬆了口氣。
“陛下。”崔遠第三次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旁人不敢說,他若再不說可就遲了,他拱手一拜,“陛下,這是盧氏餘孽啊!”
皇上轉過身來並未坐下,有些疑惑,“盧氏餘孽?”
“朕怎麽不知道。”皇上又道。
崔遠愣住了,這樣的傻也能裝?!
“陛下。”鄭幹瑜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依臣看,這天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不能因為長相便斷定丞相夫人的身份。”
崔遠轉頭看向鄭幹瑜,嗤笑,“禦史大夫可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
“哦?左相的意思是,陛下也是瞎了眼?”
“你,陛下,臣絕無此意。”
皇上笑了笑,“有沒有的,都回吧。”
見沒有任何人動,皇上又道:“莫非眾愛卿還有人覺得朕瞎了眼?”
不,他們不覺得,隻是想陛下能這樣忍著,是不是柳相調了大量的兵。
柳安攜盧以清先行拱手拜別,眾人才要跟著走出去。無論心中是何想法,陛下說了不是,那便不是。
一行人走在前麵,皇上卻離開。
他眼瞧著臣子們走到了門前,高喊道:“柳卿留步。”
不止是柳安,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人們回過頭去,之間皇上的手指向柳安,“朕要愛卿留下。”
柳安捏了捏盧以清的手,見她神色慌張,安撫道:“無妨,回去等我。”
“哦,還有一位。”陛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皇上高聲問:“方才那個說若是誣了丞相,就把命留下的是誰來著?”
眾人瞬間來了興致,還有這樣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