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八章
春日裏的風暖呼呼的, 丞相府上的花草也都開始萌發新的枝丫。
秀芝知道夫人喜歡這些,便好生打理著。想著她見了花開總會高興。
“夫人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秀芝看見來人笑著說。
可來人並無任何反應。
秀芝心中一顫,這是在外麵碰到了什麽。
一路上, 盧以清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隻記得馬上就到家了,馬上了。
不,還有, 還記得一些。
記得烈日殘陽照在那路上,似乎再多的血也能被曬幹。
記得崔淩在說起父親時張揚,和崔婉護在她麵前的景象。
而她就在一個大雨的日子, 因為崔遠和那昏君,失去了所有人……
“夫人這是怎麽了?”秀芝小跑過去。
盧以清臉上的淚已經幹了, 就連淚痕也是不仔細瞧都瞧不出來的。
她搖搖頭,很想去睡覺,不想喝酒了。
見夫人徑直走向臥房便緊跟在後麵, 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夫人心思敏感,這不知道又是碰上了什麽事兒。她回頭看了眼周禾,對方的麵色也不大好。
盧以清一進房中便關上門, 秀芝無奈搖頭, 正準備問周禾究竟發生了什麽。外麵的傳來極大的動靜。
正見柳安火急火燎往這邊走來。
他像風一樣快速略過秀芝, 直接進入房中。
……
盧以清是睡不著的,即便是在榻上來回翻滾也睡不著。
開門聲並沒有讓她受驚,反而是讓她覺得十分安心。
一定是柳安回來了。
她從榻上起來, 光著腳繞過屏風,看向門口。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 柳安逆光站著。
一席黑影映的無比高大。
她笑了。
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柳安甚至沒來得及問究竟發生了什麽,直接將人抱在懷裏。
懷裏人的抽泣聲越來越大, 他感覺到對方死死抱著自己。
這究竟是遇到了什麽事才能委屈成這幅樣子。
“夫人受氣了?”柳安輕撫著她的後背,卻沒指望對方能慢慢平穩情緒。
懷裏的人果真像沒聽見一樣,還是緊緊攥著他的衣襟。
柳安想,大抵是夫人怕自己知道她出去了吧?
“夫人今日出門了?”柳安索性直接說了出來。
懷裏的人哭聲瞬間小了許多,渾身還有些顫抖。
“我又沒說要責怪夫人,不就是出個門,隻要阿竹沒事,也是無妨的。”柳安又趕快道。
盧以清慢慢從他懷裏出來,淚影婆娑瞧著麵前的人。
“夫君。”一句話從口中出來,淚也跟著流了下來。她似乎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的,她還有柳安啊。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柳安接著問。
見她張了張口,嘴角不停打顫,越是這樣柳安就越心急。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阿竹要信我啊。”
“丞相的心上人……是左相的女兒嗎?”盧以清相信他,即便是他現在點頭,她也相信。
“不是。”
這兩字像是安定劑一樣,盧以清身上重重的山似乎被放了下來。她望著柳安,好像嘴裏的話終於可以說出來了。
她燦然一笑,淚水又在一瞬間流了下來。
柳安伸手擦去她的淚,“想哭就別忍著。”
麵前的人嘴角不停顫抖,可就是不知道在忍著什麽。還是對自己不信任嗎?
“究竟是哪個混賬告訴你我和他們家有關係的?”柳安心中生出莫名的火氣。
麵前的人瞧著越來越委屈。
“憑什麽呢?”麵前的人終於說話了。
“憑什麽崔遠就能好好活在世上,憑什麽他的女兒就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盧以清終於一口氣說了出來,“可是……可是我以前也是有姐姐,有父親,有家的呀。”
柳安將人拉入自己懷中,哭聲從房中傳到外麵。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夫人。
這麽多年他確實沒有直接撼動崔遠的能力,而且隻要他有動手的意思,就會被陛下發現。
“好了阿竹,我保證,一定會為盧相報仇。”這麽多年過去,柳安以為自己站起來了,可當時的無力感竟又升了起來。
他慢慢撫著阿竹的背,“他怎麽對的盧相,我就怎樣扳倒他。”柳安並不是玩笑話,說起暗手段,他不是玩不得。
“不要,不要和他一樣髒。”盧以清抽泣道。
“不髒,阿竹記住了,權利之爭什麽手段都算不上髒。”柳安也是很多年後才知道,當初父親做了替罪羊,盧相被設計誣陷,都是權貴間為了謀求手段最正常的事。
隻是有太多像盧相和如今右相一樣的人,太正直了不適合生活在官場。
盧以清因為哭久了,便一直在抽泣。
柳安輕撫她的後背,想要盡快為她順下來。低頭間,他忽然看見夫人是光著腳了。
他一隻手停在盧以清的後背,順手將人攔腰抱起。
懷裏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柳安也沒有解釋,徑直走向榻,將人放在榻上。而後,蹲下摸了摸盧以清的腳。
一雙玉足想要收回,腳腕卻被他攥在手裏。
她眼神有些閃躲,柳安從麵上瞧見了些許紅暈。
“冷不冷?”他嘴上問著,被握在手裏的玉足卻是冰冷。
盧以清卻搖了搖頭。
“又嘴硬。”柳安淡淡說了一句,“夫人體寒,莫要再著了風寒。”
“嗯。”盧以清應下聲來,抬眼間,對上剛好抬頭的柳安,又緩緩垂目。
柳安在給她穿鞋,腳踝有些發癢。她又偷偷抬眼看柳安的背影,似乎和年幼時沒什麽區別,若非說有便是強壯了許多。
那時候是柳安是不愛笑的,整日冷著臉,好似有什麽深仇大恨藏在心裏一樣。總在秋風蕭條的時候,站在枯樹下,她會想,柳安是不是在哭?
直到有一次她真的發現柳安在枯樹下流淚。
有次,父親說安哥哥沒有親人了,可她當時並不懂,小跑著到柳安身側,說了句,‘以後安哥哥和阿竹就是家人’。
後來,她也沒有家人了……安哥哥把她從一個很黑的角落抱起來,捂著眼,雨落在她身上,悄咪咪她還是看見了雨水中混著的血。
安哥哥說:“阿竹,你還有我。”
麵前的人突然抬眼,四目相對,盧以清反應了過來,心跳的似乎更快了。
蹲在地上的人笑了笑,“夫人在想什麽?”
“安…夫君是什麽時候喜歡笑了?”盧以清問。
什麽時候呢?柳安不記得大概的時候了,那時候阿竹說喜歡看他笑,他偷偷練了好些次,還沒來得及笑過,就去了崔遠手下。初入官場處處陪笑,後來便笑的陰冷了。
他伸手拂去盧以清的發絲,到底是哭的有些淩亂,“大抵是覺得世人都太可笑的時候。”
盧以清似懂非懂點點頭。
柳安起身坐在她旁邊,將人攬入懷中,“阿竹不要想著去找崔淩,她……”
“我知道。”盧以清應下的很快。
這反倒讓柳安心裏不踏實,這樣,阿竹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向著崔淩的?
“崔遠能做這麽多事,手段並不簡單。”柳安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不用多想。”懷裏的人低下了頭,“今日是我衝動了。”
“阿竹,這不怪你。”柳安心中有些不快,她怎麽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再也不是那個犯了錯往旁人身上推的小孩子了。
“也不要怪周禾,還有、還有念念和秀芝她們。”盧以清又趕忙說。
自己情緒才好了一點就開始想著旁人。
柳安歎聲氣,“知道了,日後乖巧些?”
“嗯。”盧以清應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抬起頭問:“太子會登基嗎?”
她聲音很小,小到柳安差點都沒聽清。
等著柳安回答的時間裏,心跳像是打鼓一樣,這似乎是盧以清唯一的期許,讓太子登基。
而柳安很猶豫,“阿竹難道不想讓他快樂的過完一輩子嗎?”
她懂了。
點了點頭,不該問的。
可柳安真的不清楚,其他皇子登基,會給太子一條生路?
……
盧以清的忽然離開和崔氏姐妹的離去,都讓上官青青意外。
她似乎參與了一件很大的事,剛有些開心,終於不是個隻能聽別人講事的人了,但這件事她又想沒參與過。
“夫人,咱快回去吧。”一旁的管家道。
上官青青拉著有些慌張的管家問,“方才攔路那個是左相的女兒,可那個天仙似的夫人是誰呀?”
“那是政事堂丞相柳安的夫人!”
“啊!這個我聽說過。”上官青青很高興,終於不是自己沒聽說過的人了。父親他們總是會說一些她從來沒聽過的名字,但政事堂丞相卻是聽了不少遍。
“你這麽怕做什麽?”上官青青問。
“別跑!”一個極大地聲音從身後傳來,上官青青循聲向後看去。
見一人正在衝著這裏跑來,他似乎很著急,仔細一看,後麵還有人拿刀在追他!
上官青青看的癡迷,心想,外麵真好呀,一天能碰到這麽多事。絲毫沒聽見管家瘋狂的喊叫聲。
直到那人馬上要裝上自己,上官青青才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麽。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忽然被人用力往後拽了一下,一道身影從身旁過去,迎麵將那賊人踹在了地上。
若不是管家趕快扶上,上官青青定然是要倒在地上。
她一手捂著心口,喘著粗氣。
緩了緩才聽見管家格外激動的聲音,“夫人,這是!這是咱家不良帥!不良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