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七章
盧以清牽著上官青青的手挪開步子, 誰料對方也跟了過來。
無奈她隻好站著等著對方過去,可對方沒有任何動靜。
上官青青瞧著來者不善,晃了晃盧以清的胳膊。
隔著麵紗, 麵前的人映入眼簾,仿佛直覺一般,她瞬間便想到了‘柳安的心上人’。
其實盧以清不懂為何女子要為難女子,但又一想, 若是沒有自己她或許就能和柳安在一起了。貌似她才是錯了的那個。
她本就是偷偷出來的,況且麵前的人與她無冤無仇,還是不生事端的好。便往前一步, 輕聲道:“還請娘子給讓個路。”
聞言,崔淩輕笑了一下, 略有些懶散也往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
倒是個端著的人,崔淩想, 恐怕麵前這位夫人還不認識自己是誰,真是可笑得很,若不是她, 嫁到丞相府的人必然是自己。
“我見夫人身姿窈窕, 想來相貌更是驚為天人, 不知是否有幸瞧上一眼?”崔淩笑著說。
一旁的管家麵色慘白,崔淩不禁想笑,竟帶這等鼠輩出門, 自己不過是擋了路,就如此害怕。瞧他又往一旁女子麵前走了走, 應該不是丞相夫人帶來的人。
崔淩並不知道,這管家麵色慘白是因為看見周禾走了過來, 心中猜想頭戴麵紗之人怕不是丞相夫人!
不過周禾著急忙慌的樣子倒是讓她更心煩,他們這幅緊張的樣子像是自己能吃了對麵的人一樣。
等她回過頭去,對麵的人卻微微抬起了手。
隻見她手停在麵紗下,似乎要掀開,可就在觸到麵紗的一瞬間,卻是又往下拉了些!
崔淩瞬時睜大了眼。
緊接著,麵紗中傳來一聲冷笑。
裏麵的人仍舊是用不冷不熱的語氣說:“不摘麵紗是為小娘子好,想來比起這麵紗下的相貌,小娘子更想瞧見萬物。”
盧以清本是不想同她生事端,隻是這小娘子想來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既然對方有意難為,躲是躲不了的,隻能讓其知難而退。
“你!”崔淩瞬間被氣的喘著粗氣,指向盧以清的手都在抖!不就是個丞相夫人,瞧她一眼還能挖了自己的雙眼?!她瞧不起誰呢!
鄉野之地來的女子罷了,想來是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想到此處,崔淩漸漸恢複平穩,挺直了身子,破有信心道:“夫人還不知道我是哪家的娘子吧。”
話剛說完,她便看了周禾一眼,對方顯然有些緊張。隻見他的目光落在丞相夫人身上,再順著看去,麵前的女子似乎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果然是沒見過世麵的人,不知道長安到處是貴人。
其實盧以清並不像他們看起來這樣隨意,她總歸是有些緊張的,緊張什麽?是怕聽對麵的人親口說出自己搶了她的位置,還是怕對方說柳安和她是真心相愛的?
上官青青的胳膊被盧以清死死抓著,周禾的緊張也寫在了臉上。
細微的動作映入崔淩眼眸,她嘴角微揚,何曾見過周禾這樣緊張,看來丞相夫人是個拿不出手的。
周禾的頭上布滿汗漬,若是夫人知道了這是左相的女兒,恐怕事情會更糟。
但若是現在勸夫人走定然不行,哎!這左相家的小娘子怎如此衝動!
就在周禾心中焦急萬分之際,一道女聲響起。
“我父親可是當朝左相。”崔淩的下巴能昂到天上,長安不怕自己父親的人恐怕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雖隔著麵紗,崔淩還是察覺麵前的人僵住了。
哼,想讓她害怕,恐怕還是嫩了些,她接著說:“夫人在荒涼之地長大,恐怕不知道我當朝崔左相在長安乃至整個大雍的分量。”
麵前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崔淩的下巴能指到天上去!
盧以清確實心中一顫,而且是如驚雷般一顫。
竟然是崔遠的女兒?柳安的心上人能是崔遠的女兒?
嗬,怪不得,怪不得不往府上帶。
耳旁嗡嗡作響,崔遠的女兒似乎還在說著什麽,盧以清覺得腦子很亂,亂的想要一巴掌拍死這個蒼蠅。
她似乎笑了,笑什麽?笑自己怕了?
盧以清清晰感覺到上官青青在慢慢扯著自己,周禾似乎也在說著什麽,她慢慢清醒過來,慢慢聽見周圍繁亂的聲音。
剛有些清醒,又聽人嘲諷道:“夫人不會是嚇得不會說話了吧!”
笑聲再次傳入她耳中,格外刺耳。
怒火在一瞬間升了起來,不管是崔氏還活著,還是柳安的心上人竟然是崔氏的人,都讓她心頭反惡。
盧以清深呼一口氣,垂目,冷聲道:“既然是崔遠的女兒,想來尊卑學的不錯,怎麽不見行禮?”
一瞬間,冷風襲來,麵紗騰空而起。
她看見半空中停著崔淩的手,目光慢慢對上崔淩呆滯的視線。
崔淩微張著嘴,驚歎於這世間絕美的容顏。
周禾在一瞬間遣散周圍的人,卻也顧不上近的一些,已經沉在夫人的相貌中。
盧以清雖沒有反應,卻也在仔細打量對麵的人,還真是和崔遠長得像。
崔淩很快恢複了神色,淡淡道:“夫人確實是美,隻不過……丞相需要的是賢內助,而不是一張皮囊。”
盧以清冷笑,想來她這話也沒有幾分真心。
賢內助?盧以清想,她不會自認為是個賢內助吧?
盧以清慢慢鬆開上官青青的手,示意周禾他們不要上前。詭笑著,一步步貼近崔淩。
崔遠府上養出的狗都能吃人,更何況養出的人。但她不怕崔府的人,反倒是他們應該怕自己才對。若是她一個忍不住,當場要給家人報仇,嗬,倒也是說的過去。
“極近時,盧以清冷笑一聲,“左相恐怕時時刻刻都想弄下來我夫君,小娘子何談賢內助?”
“你!你休要胡說八道!”崔淩的手都快指著自己的鼻子了,看來這小娘子也要跳腳了。
盧以清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忍著心中的怒氣,“左相就這般教你禮儀的?”
四周的家仆都往前走了些,眼神發怯朝這裏看著。盧以清冷目一掃而過,他們又紛紛後退。
“你們家娘子想要動手,我能不做陪?”盧以清的力氣並不大,但此刻崔淩卻是絲毫動不得。
崔淩一手動不了,隻能再下另一隻手,盧以清幾乎是一瞬間控住她另一隻手。
“你以為柳安就幹淨?”崔淩到底是不怕死的。
盧以清一把將她的胳膊甩開,麵前張揚舞爪的人真是令人惡心,怎麽就還活在世上呢?
“是個人都比你左相府幹淨。”陰狠這個詞第一次和盧以清有關。
“這是怎麽了?”一道女聲從盧以清等人身後傳來。
所有人都循聲看去,除了盧以清。
而對聲音最熟悉的崔淩,未見來人便開始哭訴,“姐姐,姐姐她欺負我,她!她還罵父親!”
崔婉並未直接去安慰妹妹,嘴角仍舊帶著笑意,看向盧以清,又看見一旁的周禾,崔婉瞬間便明白了這是誰?微微欠身道:“家妹年歲小衝撞了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姐姐!你同她道歉什麽,她!她就是個村婦!毫不知禮!”崔淩簡直要跳起來了。
“淩兒!”崔婉回頭看了她一眼。
崔婉又笑著說:“夫人莫要同孩子置氣,不值當的。”抬頭間,崔婉覺得麵前的人很是熟悉,卻想不到在哪裏見過這幅麵孔。
盧以清始終沒有做聲,如木頭一樣站在原地。
剛聽到崔婉的聲音時,盧以清心中的憤恨並未消減半分。
不過是來了個出頭的罷了。
而在崔淩喚出一聲‘姐姐’後,她心頭如針紮一般,竟不敢抬頭看對方一眼。
一瞬間,她似乎想到多年前,姐姐站在自己麵前的景象。如果姐姐在,誰敢欺負阿竹呀。
她帶著並未收拾好的情緒,慢慢抬起頭。
看見崔淩像個孩子一樣慢慢移步到崔婉身後。
而目光最後直勾勾落在崔婉身上,對方大概二十幾歲的樣子,行處有禮,麵色寬和,和姐姐真像。
可瞧著她們,是真刺眼啊。
瞧著瞧著,眼中便酸澀了起來。
誰家中還沒有個姐姐了。可她的姐姐,她的家人,都是被崔遠害死的!
隻要是崔家的人,每一個,在她麵前都有罪。
“我不寬厚。”盧以清無情吐出幾個字。
崔婉眼神閃躲,似乎在為這個惹事的妹妹想些說辭。
周禾見狀,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忙走上前,“夫人。”
盧以清像是沒聽見一樣,毫不做聲。
周禾瞧著崔氏姐妹似乎也有些擔憂。還是快些收場的好。他倒不是怕崔氏姐妹如何,而是夫人想到的越多,自己便會越難過。
“夫人。”周禾又往前了些,“丞相會替您出氣的。”
盧以清苦笑一下,但總算是有了反應。
柳安啊,周禾恐怕是覺得自己無非是吞不下這口氣罷了。
周禾又接著說:“夫人,無論是什麽事,丞相都會替您出氣的。”他聲音微顫,眼眶發紅。
“會嗎?”盧以清慢慢轉過頭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周禾。
“會的。”周禾不是順著她的意思,而是真的覺得會的。
殊不知,這對話在旁人看來很是嚇人,已經道歉了,怎麽還要柳安來出氣?!
崔婉正準備說些什麽,見盧以清轉過了身去,對著她身側女子道:“今日我便先離開了。”
而那女子似乎呆呆的,什麽都沒說,隻是點了點頭。想來也是被嚇到了。
緊接著,盧以清甚至沒看她們一眼,便轉身離開。
如此,崔婉才鬆了口氣。
可下一秒,便瞧見周禾惡狠狠的眼神,又是讓人心頭一緊。
……
盧以清沒再戴麵紗,她光明正大走在長安街上,每一步似乎都不是自己走的。
是父親的錚錚鐵骨,是母親的賢良淑德,是姐姐的母儀天下,是諸位兄長對大雍最忠誠的心。每一步、每一個人都應該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就剩下了一無是處的自己,還要在這長安苟且偷生。
許久後,她終於覺得身子軟了,端著的架子沒收住,忽然鬆垮了下來。
念念見她踉蹌的步子想要往前,卻沒周禾攔了下來。
他搖搖頭,念念也不敢往上跟了。
夫人似乎很難受,每一步走的都很難受。真是奇怪,夫人腿腳分明沒有受傷,怎麽感覺走的這樣累。
周禾也很奇怪,為什麽不讓自己去扶著夫人。
街上的人依然很多,兩側的店中時不時傳來某個文人的酒後豪言。一句句傳入盧以清耳中,他們真是鬱鬱不得誌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究竟有什麽不得誌的?怎麽就想不開要為這昏君賣命?
“夫人。”瘮人的笑聲讓念念不敢不往前。
周禾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去不得。”
念念有些急,“若是秀芝在,一定不會讓夫人這樣難受。”
“就算是丞相在,夫人也一樣難受。”周禾也有些急。
念念不懂,可是他知道,念念不懂。
盧以清終於停下了步子,望著麵前的小販發呆。空曠的雙眼,讓小販有些生怯。
可她不覺得自己嚇人,站久些,那樣姐姐就會發現她想要這裏的紙鳶了。
“夫人為何這樣難受?”念念問。
周禾把錢袋子給了念念,“去付錢,什麽都別說。”
念念知道,付了錢,夫人就能高興了。
一隻手從一旁過來,盧以清愣住了,她慢慢回頭,隻瞧見了念念。
不是姐姐呀。
遠遠的,她看見了周禾。
忽然笑了。
一瞬間,淚再也忍不住了。
周禾走上前,“夫人要放紙鳶嗎?”
盧以清搖搖頭,“周禾,我想去酒館。”
“府上的酒更好些,夫人回府上嚐嚐?”周禾試探著問。
盧以清沒再說話,人朝著丞相府上走去。
周禾瞧了一眼念念,“快去找丞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