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二章
黃穎拖著身子, 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向金折枝的屍體,忽然冷笑。
火星終究是濺到了她自己身上。
……
今夜的長安沒有宵禁,但路上的行人卻也不多。天寒守歲, 雖沒有如宮中能香傳百裏,但一家人圍著火爐也是另一番溫馨之景。
官員陸陸續續從宮中出來,如往常一樣,人們幾乎沒有多逗留, 長安街上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
有些在內城就停了下來,但有些卻要在外城周遭才能止步。
作為禮部尚書的王澤自然就是那個離家近的人,長安的房子並不便宜, 他又不是什麽皇親國戚,這宅子也是靠著自己打拚才安置下來的。
不過自從官職越來越高, 銀子對他來說更是算不得事兒了。
剛到府上,夫人就一臉緊張湊過來,“王將軍為何要一直盯著你看?”
方才席間, 王淩將軍的目光似乎能吃了王澤。
“害,哪有什麽大事兒,不過是因為我和丞相走得近, 王淩看得慣誰呀?”王尚書道。
以前王淩倒也不是這麽冷淡, 十年前, 盧相一家滿門抄斬,王淩遠在邊疆絲毫不知。回來後聽說朝中幾乎無人站出來給盧相說話,此後, 整個朝中的人他就看不慣了。
一想到盧相,王尚書心中也不好受, 他坐在椅子上,歎了聲氣, “陛下年少即位,當初的輔政大臣手握重權,尤其是所有的疆域之地,戍邊將領個個手握兵權,他是一個都信不過。隻要是疑心叛變者,沒有一個能逃脫的。遠的就是之前的幽州何刺史,近的不就是新的幽州裴刺史?”
“朝中人都不喜歡丞相,或因其年少,亦或是因其手段狠辣。但你看,救下裴刺史的竟然是不怕死的柳相。”王澤無奈笑笑,官場裏的事兒誰說的清。
“可王將軍不是許久沒有消息了?”王夫人問。
“嘿,要說這老東西還真有意思。都快死在邊疆了,又挺著一口氣回來了。本來要在府上養個幾年的,一聽說三皇子和七皇子可能會動了太子的位置,爬著都要來上朝。”王尚書笑著說,但說著說著卻紅了眼眶。
王夫人歎聲氣,“即便是太子即位又能如何?”
王尚書將夫人的手握在掌心,“夫人啊,太子即位是盧氏唯一平反的可能。盧氏已經過去了,但若是盧氏不平凡,日後恐怕會有無數個盧氏出現,陛下若是一直因為疑心讓忠臣心寒,不是好事。”
他們心裏都跟明鏡一樣,任天下人都反了,盧征也會站在天下人之外。
可偏偏陛下信了邪。
夫人見王澤陷入深思,也不想他在今日不快,便道:“夫君說丞相幫過陛下?何出此言?”
“哈哈哈哈。”王澤忽然大笑,“陛下當初非要將淑妃立為貴妃,言官自然是不同意的。且不說淑妃無所出,就她平日的作風連個妃位都不配!”
“你猜猜丞相怎麽說?”王澤朝著夫人探去身子。
“怎麽說?”夫人問。
“丞相說,這是陛下的家世,為何要同百官商量?難不成陛下要臨幸哪個妃嬪還要聽這些言官的話?”
“這這這!”王夫人大為震驚,陛下的家世本就是國事,怎麽……怎麽到了丞相嘴裏就隻成了家世。
王澤一挑眉,“有些時候就是要順著陛下的心意。”
聽到這裏夫人歎聲氣,王夫人的父親鄭幹瑜乃是當朝禦史大夫,主打的就是一個敢說能做。身為言官,鄭幹瑜骨子裏便有一種意識,隻要是和陛下有關的事兒都和自己有關……
時至今日父親能不被拿下來,也要虧著滎陽鄭氏龐大的家族關係。
“不過也確實沒想到丞相能如此寶貝那位夫人。”王夫人道。
王澤淡淡一笑,“夫人,但凡是能護住家人的沒有一個不想護著。”
朝廷的官場不止是男人的官場,官婦間的走動也有極大地關係。當初王澤能娶到夫人那算是高攀的,畢竟他當初可不是禮部尚書,而夫人是禦史大夫的長女。
“跟著我,倒是讓夫人受苦了。”王澤又說,
“說什麽傻話。”夫人道:“當初父親看上的便是你的激靈,父親說朝中需要夫君這樣的人。”
鄭幹瑜雖然是個老頑固,但他也明白朝中需要靈活的人。才將長女鄭芮下嫁給王澤。
“等著,遲早我得讓你見上丞相夫人!”王澤笑著說。
未等夫人回話,外麵的人便急急燥燥衝了進來。
鄭芮蹙著眉頭,“怎麽又冒冒失失的。”
“夫人!”緊接著來者才轉頭看向王澤,“尚書,柳相…柳相府上出事了!”
“什麽!”王澤拍案而起。
……
所有回到府上的人聽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柳相遣散了所有妾室。
守歲之夜遣散這麽多妾室,這種事也就柳安能做出來。大抵是要哄夫人開心?
嘖,看來丞相夫人是個極為狹隘的人,怎麽連妾室都容不下。這樣的人如何能做一家主母。
但也有人持有不同點,尤其是那些被妾室勾走魂兒了的夫人。柳相對夫人的獨寵可謂是羨煞旁人。
大雍律法嚴明,任何人都不可寵妾滅妻,之前倒是有講妾室抬為正妻的,貶官?那是直接一門都被貶了。
與夫人琴瑟和鳴是大雍官員應該有的樣子,但內裏究竟如何,就沒人管得著了。
早就聽聞柳相府上不乏美人,生出想要帶一兩個回來的心思,似乎也不過分。
這樣的紈絝子弟幾乎還沒出門就被鎖在了房中
“柳相府上出來的人你也敢想,命怕是不想要了!”斥責聲無一不是如此。
黑夜裏,知曉這件事的人布滿長安,卻無一人敢插手此事。
沒人知道這群女子究竟會去向何方。
在舉目無親的長安,身無分文怕是落不得什麽好的下場。
……
無數人的心已經死了,曾幾何時,她們顛沛流離來到長安,也曾想過能的丞相偏愛生下一兒半女。但到最後,隻有亡命之途。
正當第一個準備離開的時候,丞相府的門又開了。
居高臨下,柳安站在黑夜裏,身後無一人提著燈。
所有的妾室幾乎是在一瞬間跪下的,但她們不知道為何跪下,究竟是求丞相讓她們回去,還是求丞相放她們一命。
柳安伸出手,周禾將錢袋子放上去。
“今夜離開長安,不用再回來了。城門開啟後,你們走的便是各自的路,與丞相府毫無幹係。”話音剛落,他便將錢丟在了地上,然並無一人起身想去爭搶。
柳安心情急躁,不想久留。但又忽然轉身道:“離開這裏後,做個好人。這錢是夫人給你們的,我沒那份善心。”
柳安離開後,所有人仍舊是低垂著頭。
秀芝站到柳安的位置,欠身行禮,“我知道諸位在這裏過得或許安然,但丞相府大門緊閉,不該鎖了諸位娘子大好年華。丞相與夫人心善,願諸位娘子日後皆遇良人。”
她上前撿起柳安方才丟在地上的錢,挨個分發給她們。又吩咐侍從護送她們明早出了長安再回來。
打點完這一切,秀芝轉身回府。與在門口站著的周禾擦肩而過。
“還不回去?”夫人昏迷著,晚些回去恐怕會被丞相罵死。
周禾勾起嘴角,“您先回。”
“還真是不怕死。”秀芝沒有管他,直接往裏走。
卻在轉角處停了下來,看著門口的周禾。
所有妾室都轉身離開,其中無一人有回頭的意思,也是因為身邊的侍從在,不敢回頭。
周禾望著她們的背影,拱手深深一弓。
看得秀芝紅了眼。
方才周禾不顧丞相生氣,非要說夫人醒了若是知道這些女子就這樣被趕出去,一定會難過的。丞相心善,給她們一些安身的銀子吧。
他懇切的樣子,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秀芝何嚐不覺得這些女子可憐,但此時說這樣的話,無疑是往死路上走。
丞相情緒並不好,接連將好幾個花瓶丟了出來。
眼見丞相氣的要拿劍砍了周禾,秀芝衝上去一把拽住了丞相腰間的玉佩。她含著淚,“奴知道丞相難過,該死的已經死了,丞相要牽連無辜嗎?”
柳安拿著劍的手一直在抖,那是盧相在他來長安的第一日贈他的劍。
他並不憐憫眾生,但願能給阿竹積些福德。不過想來積福德這話是最無用的。
劍落在地上,他回頭看了眼榻上的人,“周禾,拿錢袋子。”
“誒!”周禾慌忙過去,又在柳安耳旁道:“大夫說了,夫人一定會沒事的。”
“夫人要是有事,我”
“屬下下輩子就和馬住在一起!”周禾馬上道。
秀芝不知道周禾為何要這樣,但她曾聽說過,周禾親手揚了自己似錦的前程,好像和他妹妹有關。
……
柳安回去後又守了兩個時辰,盧以清才慢慢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那個女子呢?”
“殺了。”柳安道。
“你!咳咳咳!”盧以清劇烈咳嗽幾聲,心中像是被什麽淤堵,“夫君怎能如此意氣用事?”
“她步步想要害你,殺了她有什麽錯!”柳安本就心緒不穩,被夫人這麽一說更是難受。
意氣用事?她竟然覺得自己是能意氣用事的人!
盧以清撐著身子坐起來,柳安想要伸手幫忙,卻直接被她甩開。
“她本無惡意!”
“盧以清,你非要一醒來就先問那個女人嗎?”麵前的人若不是自家夫人,柳安都想一棍子敲醒對方,“我告訴你,長安沒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