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我下次不會再拿了。”盧以清馬上道。

“無妨。”柳安看見那一桌子的殼,竟然一個都不剩了。

他上前一步,麵前的盧以清不自覺後退。

柳安心想這是嚇著她了?又暗自責怪自己,不就是幾個竹籽,可不要表現的太過小氣了。

“這是旁人送的?”盧以清問。柳安久居長安是不會有閑情去弄這些的。

柳安擺擺手,讓除了周禾、秀芝以外的人都離開。

“我自己撿的。”說著,他坐在凳子上,一手輕輕握住盧以清的胳膊,示意她也坐下。

周禾心中咯噔一下,隻見過丞相把玩卻不想丞相還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這裏也有竹林?”盧以清這就有些不理解了。府上確實是有竹子,不過竹籽至少要五十年才能結出來。這裏的竹子最多也就十幾年。

“每永州看夫人一次,我便撿來一粒。”看這桌子上並不算多的殼,他也有些慚愧。

此話一出周禾慌了,原來還有這層意思!

吃了竹籽的盧以清也好不到哪去,她嗓子像被噎住了,“我,我去給你撿回來。”

“不用了。”柳安抬眼看她,雙手握住盧以清的手,對方下意識想要掙脫。柳安本想用力握住,不想一動胳膊直接將人拽到了自己懷裏。

盧以清坐在柳安雙腿上,緊張的不敢亂動。

柳安也沒想到會忽然這樣親近,心中打鼓不知道阿竹能否接受。但此時推開是斷然不可的,阿竹若是以為自己厭嫌她,事情更是不好!索性雙臂環住她的腰身,緩緩道:“阿竹已經在我身邊了,也不必用竹籽睹物思人了。”

見此狀,周禾與秀芝趕快背過身去。

盧以清紅著臉不敢抬頭,原來那些竹籽和自己還有關係。地上的竹葉映入眼中,盧以清想,不會這片竹子也和自己有關吧。

懷中的人軟乎乎的,想來晚上若是能抱著,一定能睡個安穩覺。

“丞相,政事堂那邊有事。”王津忽然從外麵走來,周禾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這個廢物啊!

和王津一同來的還有念念,念念一看這幅景象就知道不該來。

“知道了。”柳安道。嘴上這麽說著,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王津喊你。”盧以清小聲道。

柳安抱著她的手又緊了些,“阿竹在府上要乖乖的。”

“我不能出門,府上有什麽好玩的?”盧以清忽然想到了正事。

聽到盧以清說自己不能出門的事,柳安沒有任何反應。隻說:“這件事交給周禾就好,他最知道府上好玩的了。”

盧以清點點頭。

“我今晚恐怕不能很早回來。”柳安又道。

“嗯。”

“夜裏要是害怕就讓秀芝她們陪著你,早些睡不用等我。”柳安又道。

盧以清道:“我是不會害怕的。”

若是論膽子,這府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和她比的。

聽到這裏,柳安心裏不大舒服。他抬手輕輕拂過盧以清的頭,“阿竹日後不用再麵對恐懼了。”

盧以清鼻頭一酸,人從柳安身上起來,“夫君快去吧,別讓人久等了。”

柳安點點頭,離開時看了周禾一眼。似乎在說這件事就過去了。

周禾鬆了口氣,還好丞相沒有讓他去撿竹籽。下一秒,他便用怒其不爭的眼神看向王津,就會壞了事兒!

然而王津並沒有接收到周禾的憤怒,反而是奇怪丞相怎麽還有兩幅麵孔?在夫人麵前裝的像個好人一樣……

“王津?”柳安發現王津沒有跟過去,回頭喊了一下。

王津馬上反應過來,快步跟上。

周禾偷笑,恐怕這次王津少不了挨罵。

望著柳安的背影,盧以清想到了那段恐懼的日子。

她不願意提起那段時間,山林中的夜晚格外空曠,各種奇怪的聲音一應而出。強烈的恐懼感加在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她隻會哭。那時候連秀芝都沒有在她身邊,兩個不熟悉的婢子慌著手腳。

後來她直接抱住一個婢子,死死抱著。

她記得那個婢子也在渾身發顫,但還是抱著她說:“娘子不哭,外麵的侍衛可多了。”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站在外麵的是柳安手下所有的死士,更不知道柳安最需要人的時候,一個人在長安的官場上廝殺。

盧以清的思緒被忽然回來的王津打斷。

“夫人,這是丞相給您的。”

他手中拿著的紙鳶是方才買的,跟隨柳安回來後,忘在了外麵。

念念從王津手中接過,王津又趕快跑走了。

“奴瞧著,王津一看就是憨厚老實的人。”念念將紙鳶遞到盧以清麵前。

“念念還是心太善,他就是個蠢貨。”周禾道。

盧以清沒有接過紙鳶,她坐下來倒了杯茶水,衝著周禾勾了勾手指。

周禾以為盧以清是想問府上有什麽好玩的,趕快弓著腰走了過去。

“你不是說那是丞相給我的?”盧以清問。

周禾心想,不妙,丞相看樣子是不會責罰了,但夫人這裏不好交代。

周禾笑笑,“府上的就都是夫人的。”

“周禾,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這種謊話也敢說。”盧以清搖了搖杯中的茶水,見茶水在杯中渦旋,又道:“我看改日你還能說出什麽謊話來,該不是要拿生死做文章吧?”

“屬下這可不敢。”周禾的腰又彎了些。

盧以清蹙著眉,“抬頭。”

周禾弓著腰抬起頭,那樣子像個烏龜一樣,念念看著就笑了。

見盧以清麵色不悅,周禾想要說話,卻被盧以清打斷,“你既然能在長安走到這一步,就說明你是個聰明人。做事的分寸,你比我懂得。”

周禾敢這麽做,就能預料到柳安不會生氣。隻是誰都沒想到,這竹籽還有另一層含義。

“你若想旁人看得起你,須得直起腰身。”盧以清站了起來。

周禾愣在原地,這是今天夫人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

在念念看來這話絲毫不像是夫人能說出口的,而這話也讓秀芝想到了一個人。登時,她的臉上便露出複雜的神色。

盧以清又道:“長安是個無情的地方,即便是你弓著腰,不想你活的人隻會順著折斷你的腰。既然這麽聰明,那邊要想辦法在長安頂天立地的活著。”

又是出人意料的話,其餘三人愣在原地。這絲毫不像是因為不許出去玩就會難過的夫人,且不書這話多老練的像是看透過長安,單是久居永州怎會有這種想法?

周禾的話像是卡在嗓子裏,他抬眸看了盧以清一眼,不知能否說。

“我既然將你要過來,是因為我信你。你若是連說個話都要支支吾吾,那是你不信我。”

周禾道:“長安是貴人們的長安。”

這話沒錯,尤其是對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的周禾來說。長安的所有都是貴人們的玩物。

“貴人?”盧以清冷笑,“周禾你還是不懂長安。”

一瞬間,秀芝見夫人眸色下垂,她知道這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難道是因為回了府上,夫人想到了幼時盧相常說的話?

盧以清沒有在乎旁人奇怪的眼神,彎腰想要將所有的竹籽收起來,周禾上前幫忙,盧以清將他的手擋在一側。她將所有的殼子放在自己的衣服上,本該悉心嗬護的華服此刻被她當做粗布爛衫。

周禾跟在盧以清後麵,心想,他在長安三十多年,定然要比剛回來一日的夫人懂長安。

“今日是貴人,明日或許就成了罪人。”盧以清忽然道。

這話周禾是信的。

“所以你大可不必忌憚誰。”盧以清又說,“直起身子往前走,就算是長安的貴人也不見得有這樣的底氣。”

念念湊在秀芝耳畔,“這真的是咱們夫人嗎?”

秀芝沒有回答,隻有她知道盧以清在長安曾生活過六年,錦衣玉食,就是旁人口中的貴人。這些話或許是夫人的本意,也可能是盧相曾提過的。

等盧以清再回頭時周禾已經直起了身子。

見人板板正正的,她笑了,“這樣才好嘛。”

周禾笑過無數次,唯有這一次,輕扯嘴角不敢大笑,但心中的歡喜溢於言表。

盧以清袖中的殼子都灑在了竹林的地上,又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粘在上麵的一些細碎是拍不去的。幾人都看著她的動作。

“哪裏好玩?”可不料盧以清忽然回頭問了一嘴,她雙手用力一甩,“說啊。”

“啊?”周禾心想,這夫人轉變的也太快了,不愧是和丞相能走在一起的人。

“夫人可想放紙鳶?”周禾問。

盧以清搖頭,“不要!”

“嗯……”周禾思索一番,眼前一亮,“夫人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同府上的小妻們玩樂!”

周禾原本是想帶夫人去鎖著的那片院子的,隻是那地方他自己都沒去過,若是貿然去了,恐怕是將夫人往火坑裏推。

“小妻?”那不就是柳安的小妾們?盧以清蹙著眉搖頭。

“不行。”她斬釘截鐵道。

“為何不行?”

盧以清心想,那哪裏是和她們玩,那是她們玩死我。自幼在府上長大人可是見了不少妾室們的手段。

“我……”她欲言又止,咳了兩聲,用僅四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她們會算計我。”

“有屬下在,屬下能任由她們作怪?”周禾自信挺起胸脯。夫人真是有意思,談起長安頭頭是道,一些小妾卻也會害怕。

周禾說的沒錯,她可不是一個人。

“不過,丞相為何有如此多的妾室?”話都說了出來,盧以清又道:“我問這樣的話過分嗎?”

“不過分,夫人想要過問妾室那是應當的。”秀芝規規矩矩站在一旁,才讓幾人看起來不是一群隻會玩鬧的孩子。

緊接著盧以清看向周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