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一零章
“從前我隻覺得你是心思不正, 如今才是清楚了,你從不將民心放在心上。太自私的人是等不得高位的。”
“自私?”崔遠瞧了一眼柳安,“老夫這一生都在為了大雍操勞, 你這鼠輩竟然說老夫自私?!”
“崔相不過是自以為,心係蒼生罷了。”
崔遠憤怒的轉過身子,像是下一秒就能衝過來給自己一拳似得。
“老夫,要見陛下!”崔遠怒口一聲。
柳安微微眨眼, “崔相不是已經見過陛下了?”
崔遠登時像消了火一般,整個人往後顫了顫。
“崔相,我也是來送你最後一程, 如今見了,我也該走了。畢竟現在朝中大把的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柳安你!”
“丞相!”柳安正欲回頭再看崔遠一眼, 忽然聽見外麵小廝急促的聲音,他轉過頭去,心中一顫, 是宮裏的人。
見到來著,崔遠也是不自覺往前走了幾句,能找人到了這裏, 必然是同陛下有關。
來者在柳安的耳側低語, 崔遠心中像是懸了把刀子, “發生了什麽事?”待那來人說完,崔遠脫口而出,他並不確定柳安是否會告訴自己。
柳安的輕笑, 似乎在嘲笑自己這一生都在做陛下的努力,都在窺陛下心中的歡喜。
那又如何呢, 身為臣子,不就應該是如此的?
什麽為了黎民百姓, 為了江山社稷,唯有肯為了自己奮發的人才有可能為了這天下拚命!
柳安往自己這邊走來,自己的步子卻不自覺的後退。對方藏在身後的手似乎能突然出來一把刀子,直接取走自己的這條命。
“不。”崔遠趕快搖頭,“我不能死,我……我還要再見陛下一麵!”
“哈哈哈哈。”柳安忽然大笑,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覺得柳安的笑像旁人口中的那般恐怖。
“左相。”柳安神色認真,接著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出了四個字。
崔遠愣住的樣子讓柳安微微歪頭,提線木偶的線斷了。
崔遠不可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但他能讀懂自己的唇語。
“看好他,別讓他自裁。”柳安回頭小聲道。
“是!”
“啊!”
柳安猛然回過頭去,崔遠倒在了牆麵,額頭的血往外留著。
“丞相。”看守者不知所措。
“無妨,按住消息,別說他死了。”柳安道。
見崔遠的屍身慢慢從牆上滑落,絲毫不由得自己,真真顯示個木偶。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怎麽會這樣死了呢。但崔遠這般舉動也不讓人意外,也算是驕傲的半生,怎麽能讓剛登基的新皇處置了自己。
……
寢宮外裏裏外外的人守在外麵,皇上喚了太子進去,什麽都沒說,緊緊握著他的手。
寢房中多餘的人又來了不少,斷斷續續都是皇上想要再看上一眼的。這多少讓皇後有些不安,若是陛下此刻咽了氣,哭聲定會讓風聲過早的傳出去。誰知道朝中分立出來的人們會不會奪權?
柳安在朝中樹立的對頭不是少數,且到了如今也不知道陛下的詔書上寫了什麽,柳安又是否真的願意扶太子登基。
太多的不確定縈繞在心頭,皇後道:“除了太子,都出去吧。”
應答聲很快,她心中冷笑,看來沒有人願意親眼瞧著陛下離世。陛下這最後一程,走的知不知足呢。
太子有種瞧不出的神情,似乎在難過,但又有些恐懼,陛下咽氣後,這孩子會不會再多一絲開心?
“母後!”太子驚恐的看向她,她下意識看向皇上。
人去了……
“太子,先不要慌張,柳相來之前,不能發喪。”她緊緊握著太子的手,說完後又擦去他臉上的淚。
“皇後娘娘,柳相到了。”老嬤嬤的聲音讓她提著的那口氣,送了下去。
“讓柳相進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柳安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太子身上,見太子淚流滿麵,他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陛下生前如何說?”皇後問。
柳安蹙著的眉頭漸漸鬆開,“太子登基。”
“那……柳相呢?”皇後又問。
太子炙熱的目光讓柳安無處可逃,“太子殿下。”他轉過頭去,微微俯身,“臣要太子殿下答應臣,此生做一個明君。不可奢靡玩樂、不可心胸狹隘、不可罔聽小人之言。心懷百姓,心係社稷,廣開言論,招賢納才。”
太子愣愣點了點頭。
“殿下,前路非殿下一人之路,乃是整個大雍萬千臣民同殿下的路了。”
太子的目光中充滿向往,小心點了點頭。
“國若有難,殿下須得死守社稷。”
太子目光堅定,重重點頭。
“好,臣輔太子登基。”
柳安直起身子,拱手一拜皇後,“皇後娘娘,帶著太子出去吧。”
“現下發喪?”皇後問
柳安點了點頭,“娘娘放心,先前的左相派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要麽拚一把,要麽如今便投降了。 ”
“至於七皇子的人……就看他們要如何做了。”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即便是依柳安之見,如今從了太子也並非良策,左右危難之際,柳安隻怕這些人攪出一些旁的亂子。
柳安跟在皇後和太子的後麵,瞧著身子同樣纖弱的皇後朗聲道:“皇上,駕崩!”
霎時間,哀聲響徹。
“皇後娘娘,不好了!”從外來的侍從不知怎的就這樣快的步子。
柳安眉頭緊蹙,聽那侍從道:“皇城,被圍了!”
眼下六部尚書都在,看來……是武將了。
柳安實在是沒想到,他們有那麽多路子可以走,卻偏偏選了最險的一個路。這一仗下來,他們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外麵有禦林軍,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不必慌張。”柳安安撫道,“此處不適議事,娘娘可否去大殿?”
皇後點了點頭。
“諸位大人,陛下殯天,萬民同悲,不想在這個時候竟然有亂臣賊子想要犯上作亂!斷不可讓此等賊子亂我朝根基,還請諸位大人同柳安一道,聽皇後娘娘旨意,去大殿議事。”
此言一出,下麵無一不是應和之聲。
柳安和走在皇後和太子的身側,在最前麵離開。
一直在人後的孫恩德攥了攥衣袖中的東西,陛下讓自己交給柳相,但確實不清楚這其中是什麽,如今柳相正在主持大局,實在不宜分心。思及此,孫恩德鬆開了手,決定還是先在衣袖中放些時候。
……
沒有人知道,遠在幽州邊界之地,此刻的情況要比皇城還要激烈。但幽州是一場內戰……
明晃晃的刀刃刺入人的喉間,血瞬間湧向了外麵。
領頭之人刀光揮向營帳,“拿下可汗!”
士兵叫嚷著,像是狂歡之夜一般。
“嗬,同大雍交好?恐怕你這可汗之位是坐夠了!!!”
他才不會同那虛偽的朝廷交好,既然大雍如今需要他們安穩,那他偏不,即便到了最後不能掀起風浪,也不能讓這樣虛偽的朝廷好受!
“動作快點!聽說大雍近來可能要換個皇帝,別耽誤了給新皇送個禮。”
……
一眾臣子來到了大殿上,柳安從六部尚書的口中算出了這次造反的讓你大概有有多少兵力。
結果出乎柳安的意料,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多人……
柳安眉頭緊蹙,不知道是不是左相給這些人下了什麽迷藥。就算是一些將領可能會死,但士兵終究不用白送這個人頭,或許也是忠心吧。
“丞相!禦林軍、禦林軍頂不住了!”一個侍衛邊跑邊道。
“慌什麽?”柳安脫口而出,他麵色平靜,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實則,他心中也是慌亂無比,聽到反軍人數這樣多,確實在柳安意料之外。三皇子已亡,想必這些人是來支持七皇子的?
不知道夫人那邊的情況如何,王淩手上的兵馬並不算多,不過好在這些人足夠忠心,和禦林軍來個兩麵夾擊,應該也能撐些時候。
殿上的人麵色沒有一個不緊張的,六部的尚書都算不得年紀大,經曆的事自然不如其他大臣那樣多。
但年輕人,就是有希望的一批人。
“太子殿下,臣現在要出去一趟,您不必擔心,隻要有您的姨母有臣,一定會將這大雍的天下給您穩住。”柳安用不小的聲音對太子道。他要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聽見自己的決心,這一程,太子必須要贏。
太子倒是個聰明人,如今這裏隻有太子的目光堅定的像是一定能贏一樣。但最臨近太子的柳安清楚的很,這孩子整個身子都在發顫。
“好,等臣回來。”柳安極少這般溫和的同人講話,如今必須讓這個孩子有信心。
他站起身來,同皇後交匯了一個眼神,什麽都沒說。繼而看向殿下的眾人,“如今在場的諸位無論心中是怎麽想的,都算是新帝的輔政大臣了,還請諸位莫要擾亂君王的心思,更不要做出一些有損於己身的事。”
“當然,若是諸位中有不想做輔政大臣的,柳安也不攔著……”
低下的人連眼神交匯都沒有,這麽明顯的意思,想來沒有哪個傻子願意觸到這個黴頭。
“臣走了。”柳安看了一眼太子,小太子點了點頭,難掩盼著他回來的模樣。
柳安剛從大殿出來,便命人給自己牽來一匹馬。
縱馬從皇宮離開,一直到側宮門處,瞧見守門侍衛那有些意外的眼神,柳安才想到,從大雍立朝到現在還沒有文武百官縱馬離開皇宮的先例。
“仔細盯著,雖說是側門,也要調來些人手。”柳安又匆匆吩咐了一句,便離開了。
……
盧以清自從哪日從丞相府上回來,隻在大理寺處交代了一聲便走了。她斷不可能在這時候留在大理寺,這裏雖說安穩,但在關鍵時候聯係不到任何人。眼下便是最為關鍵的時候。
在一處偏僻的府裏,盧以清和一群頭發發白的人圍在一處,案上的燭台已經燃了整整兩日,兩日裏,外麵的所有變動盧以清都清楚,也知道如今不止是太子登基的事兒,自己的夫婿也被人圍困在了皇宮中。
“阿竹是如何想的?”一直坐在盧以清對麵的老人開口問。
盧以清稍抬眼便瞧見他花白的頭發,但這人卻是在場除了盧以清之外最年輕的。
“王淩將軍的人手可到了?”盧以清問。王淩人雖然不在了,但他手上的兵馬畢竟是跟他經曆過生死的,王淩這人待人也好,這些人也算是忠心耿耿。一直到了現在還是聽從盧以清的話。
“到了。”
“人是到了,眼下就缺一個能帶他們去的人了。”
幾個胡子發白的老人麵麵相覷,一個老人站起來道:“我去!”
“嗬,你那身子骨恐怕走不到就沒了,依我看,還是我去!”
“你們?哈哈哈,要說這身子骨硬朗還要數著我!”
七嘴八舌的言論傳入盧以清耳中,她側揚嘴角,“諸位前輩不必如此,這一程必然是阿竹去。”
“什麽?!”幾雙目光落在盧以清身上,她站起身子。
“如今要護著的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夫君。”盧以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手中的人如今沒有完全抗衡的能力,但必須要去周旋,給柳安爭取些調兵遣將的時間。
“阿竹,你……你可知道那柳安。”
“我知道。”盧以清的目光落在說話的人身上,“我知道前輩想說,柳安並不支持太子登基,但這從頭到尾都是我和柳安故意為之。”
“什麽?!”
“這這這……”
“你的意思是,你和丞相並未不和?”
盧以清點了點頭,“若是我們的勁兒都往一處使,恐怕隻會讓七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聯起手來。如今雖然也是這樣的地步,起碼原先支持三皇子的已經潰不成軍。”
“時候不早了,諸位前輩為了這件事勞心費神,等的不就是這一日。既然已經到了時間,便不能有絲毫的差池,這不隻是太子的事,更關乎著盧氏一族能否洗刷冤屈。”盧以清說著,心中莫名有幾分激動,是啊,這麽久了她等的不就是這一日嗎。她微微揚起嘴角,“諸位前輩,這一程本就應該是阿竹自己去闖。”
盧以清話音落下,在場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此一程,用我殘命,遙祝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