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零七
本來如往日般安靜的長安城今日忽然遭難, 正在街上采買或悠閑散步的人們被突然起來的兵馬嚇了一跳。
長安街上不是沒有走動過兵馬,平日裏兵馬調動並不會特意避開此處,相反負責遣兵調將之人會特意讓他們從長安街上走過, 以突出大雍兵強馬壯之態。
隻是今日帶兵的那位將領,來者不善。凡是擋路者,殺無赦!
這於那些傳聞中襲來的異國兵馬簡直無差。
盧以清到了丞相府後並未見到柳安,她眉頭深陷, 若是柳安知道左相的意圖,定會派人去見自己的。如今見不到柳安,她實在是心難安。
“夫人, 您要不還是進來吧,外麵……外麵出事了!”周禾有些急促道。
盧以清本就心慌, 聞言更是心中一緊,“什麽事?”
周禾道:“長安街上忽然多出了許多兵馬,不知道是誰在調兵遣將!”
不知是誰?!盧以清沒再猶豫, 一步踏入了丞相府。
幾人來到正堂,秀芝倒上一杯茶水,盧以清輕輕撫了撫手, “先等等吧。”
別說喝茶了, 就算是喝水她也難以下咽。
“丞相同王尚書走的?”盧以清又問了一遍, 這在她剛到的時候,周禾便已經說過了。
“嗯,他們前腳剛走, 夫人您就到了。”
盧以清咬了咬牙,“確實沒想到丞相會這樣早離開。丞相是否有和你提起關於左相的事?”
“未曾……”
“周禾, 我不能再次久留,這次兵變還不確定是何人指使, 若是皇城被圍困了,丞相府諸事不便。你且記住,等丞相回來告訴他左相欲聯絡嶺南之地,要他務必放在心上。”盧以清說著便站了起來。
越是這樣危急的時候,她不能和柳安兩個人都困在這裏。
“屬下記住了,夫人您這是要出去?”周禾有些慌張。
盧以清點了點頭。
“夫人!外麵如今太亂了。”
“周禾,你去尋兩個暗衛,直接藏在馬車中警惕著,你放心,這動亂顯然是做給長安城裏麵的人看的,出了玄武大街應該就沒什麽事了。”
“夫人,這太危險了。”秀芝也不同意盧以清此時出去。
盧以清淡淡一笑,“既然走了這條路,總不能在這關鍵的時候躲著。兵變最忌諱的就是猶豫,再猶豫下去,恐怕會錯失良機。”
“走。”盧以清沒再猶豫,直接出了門。
急促的馬車出了丞相府,外麵的嘶吼聲傳入耳中,聽的盧以清心中難受。她正準備打開簾子瞧瞧,卻被秀芝攔了下來。
“夫人,外麵有的是眼睛盯著我們。”秀芝道。
盧以清歎了聲氣,慢慢放下手。
“記得幼時伏在父親膝下聽他講許多事,講到兵變時想要跳過,我不許。那是我第一次聽見婦孺哀嚎、血流遍地……自然會猜想,那究竟是怎樣慘烈的景象。父親說,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便見不得那副景象。他說,世上本無聖人,隻是有些人見不得人世苦楚,自己尚且饑寒難耐,卻用襤褸衣衫包裹寒地小兒。”
說著,盧以清鼻尖有些發酸。
“秀芝,從前我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後來又覺得世上之人都有錯。直到今日才算是明白,口口聲聲說這天下是大雍的天下,黎民百姓都是大雍的臣子。可當災難真的來臨時,大雍自顧不暇,哪裏會管這些人的生死。”
“夫人……”秀芝見盧以清越發傷感輕喚了一聲,秀芝伸手握住盧以清的手,夫人還是年輕的,等經曆了這件事,才真的感受到世態炎涼,如今對百姓的憐憫隻是禍患尚未降臨己身罷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盧以清瞧了眼秀芝。
外麵傳來車夫顫顫巍巍的聲音,“夫……夫人。”
秀芝慢慢掀開一角,心中一驚。
“夫人,被圍了。”秀芝低聲道。
盧以清深吸一口氣,“下馬車。”
“夫人不可。”秀芝搖了搖頭。
盧以清沒有聽秀芝的阻攔,直接掀開馬車的一角,從上麵下去。
秀芝趕快跟了上去。
盧以清從未如此臨近見這樣多的人馬……
“丞相夫人,這是要去哪裏啊?”帶兵之人調笑著,絲毫沒有將領的樣子。
盧以清勾起嘴角,“去大理寺,怎麽?你要攔我?”
“這屬下自然是不敢。”對麵的人賊眉鼠相,低頭笑語。他這幅樣子不禁讓盧以清心中犯嘔。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在此自尋死路。”最後四個字盧以清咬的很重。
“哈哈哈哈。”對方抬頭,“看來夫人不知道屬下是誰的人。”
盧以清稍稍歪頭,“左相這是要造反?”
對麵的將領麵色一沉,造反可不是什麽好詞,這頂帽子若是戴上了,想摘掉可就不容易了。
“你的俸祿是大雍的陛下給的,怎麽?是陛下給多了你吃飽了撐得?”
“你!”將領一怒,很快便沉住了氣,“來人,請夫人去府上喝杯茶水。”
“慢著!”盧以清嗬斥一聲,卻不見上前牽馬的小廝停住步子。
此等蔑視,果真是要造反!
盧以清快步繞過秀芝走到小廝麵前,小廝在一瞬間倒在了地上,濺起的血噴在馬匹脖間的毛發上,盧以清素色的衣裳第一次沾染了血跡。
所有人愣在了原地,似乎沒人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夫人能下此狠手。
唯有盧以清知道,這將領再囂張也不敢動自己。
“要攔我,我看你的腦袋在頭上太重了!”盧以清嗬斥道:“你是覺得左相牽製了丞相,還是覺得大理寺卿的人來的遲?”
“我……”
“給我滾開。”盧以清手中的匕首隻想將領,“若是你還想看見這件事情如何結束,現在就滾,長安街上的百姓沒有任何錯,我管你兵變還是宮變,若是連個人都做不好,還妄圖得民心?呸!”
“嗬,我看是夫人今日想要把命留在這裏。”
“是嗎?”盧以清勾走嘴角笑了,“就算是我今日死在這裏又如何?你是沒有家人?誅九族的事你要做的時候,過問過生養你的父母嗎?過問過將被牽連的兄長嗎?”
“給我滾開,否則,大理寺的刑,你的每個家人都會遭受一遍。”盧以清踱著步子往前,手中的匕首在將領馬匹的身上輕劃。
那馬嚇得整個後退。
觀者無一不是毛骨悚然,眼前站著的人同閻羅沒什麽區別!
“夫人,下臣來遲了!”一道男聲從身後響起。
是肖洛!真閻王來了。
“不良帥,這長安的治安,你管的也不如何……”盧以清淡淡一語。
“夫人,下臣這便將這些賊子帶走。”肖洛拱手道。
方才攔路的人馬絲毫未有同肖洛抗擊之勢,欲望四處逃竄。
“攔住他們!”肖洛喊了一聲,四麵的屋簷上衝出大量暗衛。
盧以清的心送了些,看來柳安已經知道外麵的事了,她轉過身去,“丞相如今在宮中?”
“夫人放心,丞相不會有事。”肖洛道。
盧以清點了點頭,“我先回大理寺了,不必告訴丞相今日街上發生的事。”
“是。”應下的一瞬間,肖洛垂眸看見盧以清衣襟上的血漬,“夫人的手……”
“無妨,不是我的血。”盧以清的聲音如她的麵色一般冷,和肖洛印象中的夫人除了相貌相同外,幾乎沒什麽相似之處。
“實在不宜久留,接下來的事,煩勞不良帥了。”
望著盧以清遠去的背影,肖洛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回過神。他也算見過長安大大小小的事,卻是第一次見如丞相夫人這般變化這樣大的人。
夫人不像盧相府的任何一個人,倒是……有幾分像如今的丞相。
……
柳安本想等皇上喚自己,不想長安城內已經開始變動了。
他沒再猶豫,走向了那扇緊閉的門。
“陛下,臣柳安,求見陛下!”柳安朗聲道。
隨著這聲音的結束,大殿的內外都透著一股駭人的安靜。
站在外麵的人心也跟著懸了起來,丞相這一進去,恐怕就是不小的變化……
卻遲遲不見人來,讓柳安進去。
柳安抬腳就要往裏走,門前的侍衛相視一眼,都略微動了動。大抵實在想是否要上前阻攔。
尚未等他們猶豫完,柳安便先一步走了進去。
空**的大殿上,柳安的步子像是空中乍響的雷聲,令人感到恐慌。
遙遙望去,正中的皇上目光也在自己身上。陛下似乎吊著最後一口氣,泛白又有些幹裂的雙唇,不應該出現如此養尊處優的人身上。
“陛下。”柳安拱手一拜。
皇上微微閉上眼,似乎在讓他起來。
柳安欠身並不算低,也沒想著如今的陛下還能說出什麽話。他徑直站起身子,有些好奇陛下是如何同左相說話這樣久的。
對了,左相才是他的目的。
柳安笑著轉頭,任何人在意氣風發的柳安身邊都是蒼老衰敗的。
“左相,您這是當我不在了還是說覺得這大雍的天下,陛下做不了主了?”柳安問。
“哼,柳安,你現在倒是一副權臣的模樣啊。”
“托左相的福,才走到了今天。”可不是托崔遠的福,逼著他硬生生往上走。
“可你的路今日就到頭了。”崔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