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重門關

白若還不知道有一棵小樹即將踏上報恩的旅程。

小龜們填飽肚子, 繼續上車趕路。

隨著重門關將近,禍鬥漸漸躁動起來。

他尾巴搖晃的次數愈發頻繁,時不時地就想張嘴吐個火, 但礙於縛妖鎖的限製,又隻能生生咽回去。

白若往身上貼了十幾張清涼符,才壓下湧動的躁熱。

一難不知何時把手裏的溫茶換成了涼茶。

二難甚至在腦門上也貼了一張清涼符,說是有助於頭腦清醒。

白若的額角跳了兩跳, 不忍直視地移開視線。

在腦門上貼符, 真的很像在鎮壓某種不明生物。

烏金西墜時, 白若透過馬車的窗戶,隱隱看到了重門關的影子。

巍峨的關口兩側, 千仞石崖拔地而起,崢嶸壯闊, 頗有氣吞山河之勢。、

各種嶙峋怪石散落在荒蕪的沙地上, 擺出不規則的形狀, 像是在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

蹄聲漸止,馬車緩緩停在了關口。

小龜們一下車,就被撲麵而來的熱氣糊了一臉。

二難當即往額頭上再貼一張清涼符。

馬兒不停地抬起蹄子,似乎覺得地麵的沙礫熱得燙腳。

對於此行勞苦功高的交通工具, 白若貼心地給馬兒的四個蹄子都貼上清涼符, 馬兒慢慢安靜下來。

禍鬥看著馬蹄上的符紙,在一旁哈哈吐氣。

幹燥的天氣讓它原本順滑的黑毛微微炸起, 顯得更加蓬鬆。

白若拍拍他的狗腦袋,“怎麽樣, 感覺到這裏的熱源了嗎?”

禍鬥轉轉眼珠, 機靈道:“我要是找到熱源, 能吃幾隻烤兔子?”

白若衝他比出兩根手指。

禍鬥當即瞪大眼睛, “兩隻兔子,那也太少了。”

他舔舔嘴巴,仿佛在回味烤兔子的美妙滋味,“至少得五隻吧。”

他一天吃一隻,能足足吃上五天呢。

白若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她本來預期的是二十,如果禍鬥報了二百,她就砍砍價。

沒想到他隻要五隻,這也太便宜了!

一看就是剛出社會的妖。

白若果斷答應下來:“成交!”

旁邊的二難小心覷一眼白若的臉色,覺得禍鬥一定是虧大發了。

按照白若以前教他的砍價小技巧,能一口答應的價錢,一定是沒砍到位。

二難看著禍鬥美滋滋的模樣,忽然生出一種別樣的優越感。

就禍鬥這腦子,還敢跟他比聰明,被白若坑進溝裏都不知道。

此刻的二難儼然忘記了,他才是被白若坑得次數最多的妖。

一難不知道二難在莫名傻樂什麽,不自覺地遠離他一步。

智商這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

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稍微保持點距離為好。

白若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難和二難的小互動。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禍鬥身上。

那五隻烤兔之於禍鬥,就像吊在驢眼前的胡蘿卜。

禍鬥聳聳鼻子,循著空氣裏絲絲縷縷的熱氣,就往關口的方向跑去。

白若立即跟了上去。

禍鬥偶爾停下來,嗅嗅路邊的石頭,又接著往前跑。

直到最後一道日光透過一片雲層,在重門關前落下金色的光影,禍鬥終於在一塊嶙峋巨石前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裏。”

白若伸手觸摸著塊巨石,卻沒有感覺到特殊的灼熱。

石塊的溫度和周圍的其他普通山石沒有任何區別。

禍鬥看到她的舉動,得意地搖搖尾巴。

“你這樣是摸不出來的,隻有我這種天性親火的妖,才能感知到那點微妙的差別。”

看在五隻烤兔的份上,白若姑且相信他的話。

天色漸暗,小龜們打算在這塊巨石附近搭起帳篷,等明日再細細探查。

不知是不是這裏的溫度過高,別說兔子了,連一隻飛過的鳥都沒看見。

好在小龜們的儲物袋裏還有一點存量。

白若翻出一袋小魚幹,和一難、二難各自分了分。

禍鬥好奇地湊過來,下一秒便嫌棄地扭開腦袋。

“這是魚?隻有貓才吃這個吧。”

白若從禍鬥的眼神裏看到了明晃晃的對貓妖的不屑。

她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嘀咕了一句:那麽討厭的貓的,除了老鼠就是狗。

禍鬥居然還不承認。

二難啃小魚幹啃得正香,聞言不高興道:“誰說隻有貓吃?我們龜也吃。再說小魚幹那麽好吃,不比烤兔子差。”

禍鬥表示不信,“我吞過河裏的魚,又腥刺又多,太紮嘴巴。”

白若“哢嚓”一口咬下小魚幹的尾巴。

這個小魚幹炸得恰到好處,連刺都是酥的,吃起來嘎嘣脆。

她不急不緩道:“那一定是你吃得魚不對。”

禍鬥不禁目露狐疑。

二難遞出一根小魚幹,“你吃一口,就知道小魚幹的好了。”

禍鬥的肚子此時已經餓了,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

他謹慎地打量眼前這根扁扁的小魚幹,對著小魚死不瞑目的眼睛猶豫片刻,還是張開了嘴。

“咕咚——”

小魚幹對於禍鬥的大嘴來說,委實有些小了。

禍鬥一口就把小魚幹咽下了肚子,甚至沒來得及嚐出味兒來。

二難連忙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禍鬥搖搖頭,一臉老實,“沒嚐出來。”

二難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又遞過去一根,“你再嚐嚐?”

這一回,禍鬥的嘴巴張得更快了。

不到一秒鍾,二難手上的小魚幹就進了他的肚子。

二難追問道:“這回嚐出來了吧?”

禍鬥甩了甩身後的尾巴,“好像有一點味道,不太確定。”

二難遞出了第三根小魚幹。

……

白若和一難對視一眼,看向二難的目光裏同時帶上了一絲憐愛。

禍鬥第一次沒吃出小魚幹的味道,有可能。

第二次還沒吃出來,就有點可疑了。

更不要說第三次、第四次……

分明就是在騙二難的小魚幹嘛。

一難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有些草率了。

二難跟禍鬥的腦子好像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可能還略低那麽一點。

白若忍不住輕咳一聲,警告地瞥了禍鬥一眼。

騙一根兩根就算了,做狗不能太貪心。

禍鬥下意識夾緊了尾巴。

他、他還有五隻烤兔子沒兌現呢,也不差這兩口小魚幹了。

等二難再次詢問時,禍鬥終於戀戀不舍道:“確實挺好吃的。”

二難的臉上頓時浮現推銷成功的喜悅。

“我就說嘛,哪有妖會覺得小魚幹不好吃呢。”

白若看著二難喜滋滋地模樣,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傻龜歡樂多吧。

入了夜,周遭的風依然滾燙,沒有絲毫下降的趨勢。

小龜們這回帶的帳篷是金金友情提供的升級版,具有冬暖夏涼之效。

白若進了帳篷,才揭下身上的清涼符。

她掏出鬥妖台拿到的那枚祥雲玉符,放在手心看了又看。

玉符溫潤透徹,質地上乘,仿佛還帶著些微涼意。

白若不由得陷入沉思。

根據金金的消息,重門關雖然有重要的玉石礦脈,但是被妖族發現的時間早。

最值錢的玉礦早就被大族占據挖掘,剩下一些價值稍低的,也被精明的行商挖空。

現在的重門關下,大部分都是空礦洞,這也是他們一路走來妖跡罕見的原因。

要不然,重門關這異乎尋常的灼熱天氣早該引起妖族的注意了。

白若想著想著,漸漸生出一絲困意。

她捏著祥雲玉符,不知不覺睡著了。

在白若閉眼後,祥雲玉符上忽得閃過一道紅光。

帳篷外,趴伏在石塊上小憩的禍鬥突然睜開眼睛。

方才,好像有一股極其誘妖的味道飄過。

就像聞到了特別好吃的火種。

對於禍鬥來說,普通食物固然好吃,但對他的妖力精進並無幫助。

他隻有不斷吞噬天地之間誕生的異火,才能逐漸成長。

禍鬥疑惑地瞅了帳篷一眼,那是白若的帳篷。

他蠢蠢欲動的爪子當即收了回去。

他可不敢鑽白若的帳篷。

何況龜族屬水,身上怎麽可能會有好吃的火種呢。

禍鬥覺得自己一定是餓了,才出現了這種荒謬的幻覺。

他再次闔眼,將腦袋搭在了前爪上,不一會兒就響起了幸福的小呼嚕。

翌日,白若是被帳篷裏的溫度熱醒的,帳篷上刻製的冬冷夏熱符文似是失效了。

外頭的熱意一點點滲入帳篷,帶著十足的侵略性。

白若迅速給自己貼上清涼符降溫,收起帳篷。

不多時,一難和二難也醒了。

二難猶如火燒屁股一般衝出了帳篷。

“金金是不是把滯銷的殘次品給我了,這帳篷怎麽用了一晚就壞了?”

一難摸摸下巴,“可能是這裏的天氣太極端了,普通帳篷扛不住。”

禍鬥的尾巴擦著地麵甩來甩去,得瑟道:“這點溫度都受不了,你們也太——”

弱了。

他的聲音又一次止於白若的目光。

“既然醒了,我們這就去看熱源吧。”

禍鬥立刻轉移話題。

白若懶得跟這嘴巴不把門的禍鬥計較,“走吧。”

早看早結束,這糟糕的天氣實在不適合小龜生存。

禍鬥繞著熱源點的石頭轉了一圈,肯定道:“應該在地下。”

他用爪子刨了刨地表的浮土,“不過我不擅長打地洞,你們會嗎?”

白若默默掏出了小龜殼,“總之,先把上麵這塊礙事的石頭敲了。”

一難和二難也掏出龜殼,上前幫忙。

“哐當哐當——”

龜殼敲擊巨石的聲音不斷響起,伴隨著碎石簌簌落下。

禍鬥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

他覺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種叫做龜殼恐懼症的病。

明明小龜敲的是石頭,他怎麽也覺得怪不得勁呢。

半個時辰後,巨石變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石。

禍鬥掃開攔路的碎石,三兩步跳到石頭中間,發出一聲舒適的歎息。

這溫度,暖得他全身毛孔都舒張了。

整隻狗都像是泡在了熱泉裏,舒服極了。

白若隱隱覺得周圍的氣溫又升高了,隔著清涼符都能感覺到熱意。

禍鬥轉過頭,歡快道:“我們一起來刨地吧,這下麵一定有好東西!”

話音未落,白若就眼睜睜看著禍鬥所在的位置一陣扭曲,禍鬥的身軀仿佛在空中慢慢拉長變形。

下一秒,這隻黑色大狗便原地消失了。

白若飛快上前一步,站到禍鬥消失的位置。

在白若身形淡去的刹那,一難、二難臉色微變,趕緊衝了上去。

三隻小龜接連消失。

熱風卷起地上的碎石,在空中形成一個高速旋轉的小漩渦。

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碎石歸位,重新化為一塊嶙峋巨石,佇立原地。

輕風拂去地上的足跡,重門關再次恢複一片荒蕪寂寥。

隻剩下不遠處的馬兒踩了踩蹄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