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救發之恩

為了避免禍鬥不老實, 再次出去放火作亂,白若決定暫且把這隻野性難馴的黑毛狗拘在身邊。

唯一的問題是,禍鬥一接近馬車, 馬兒就開始不安地刨動蹄子,更不要說帶著禍鬥同行了。

禍鬥似是從馬兒身上找回了一點為妖的尊嚴,“我天性屬火,你讓我上車, 就等於讓馬兒拉著個火球, 它自然要害怕。”

白若的目光在馬兒和禍鬥之間遊移幾個來回, “那要不然,換你去拉車?”

禍鬥登時紅了眼, 作為火災和不祥的象征,大部分妖對他都是避如蛇蠍, 從來沒有妖敢這樣對他說話。

“你、你竟敢讓我去拉車, 簡直欺妖太盛!”

白若不解道:“狗能拉雪橇, 照理說應該也能拉馬車……”

禍鬥已經放棄和她爭辯自己是不是狗妖這個問題了,他努力維持最後的體麵,“你要是讓我去拉車,還不如直接揍我一頓。”

白若思忖片刻, 默默掏出了儲物袋。

“又不能上車, 又不能拉車,那你隻能進儲物袋裏待著了。”

禍鬥下意識退了半步, 他堂堂禍鬥,怎麽能像個物件一樣被塞進儲物袋裏。

而且那黑漆漆的儲物袋, 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經過一番極限拉扯, 討價還價, 禍鬥最後為自己贏得了跟車小跑的權利, 條件是他的脖子上得多套一個縛妖鎖,控製他不得亂吐火苗。

小龜們再次上路東行,白若坐在馬車的窗邊,和外頭“吭哧吭哧”快跑的禍鬥嘮嗑。

“你應該不是綠頭山的本地妖吧?”

禍鬥急速跑動著,一身黝黑絲滑的長毛隨風抖動,“綠頭山?”

白若伸手指向那座被他們拋在身後的山,“就是那座被你放火燒了一片的山。”

被白若這樣直白地指出自己放火的地方,禍鬥不由得麵色訕訕。

“當然不是,我才來這兒沒多久呢。”

白若的指尖在窗棱上輕叩兩下,“那你就是在天氣忽然變熱之後來的?”

禍鬥甩甩尾巴,“可不,我就是衝著這天氣來的,這火熱滾燙的天氣,多適合放火——”

他的後半句話在白若淩厲的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

白若繼續道:“你知道這裏天氣為何發生異變嗎?”

禍鬥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茫然,他隻是喜歡在炎熱的地方撒歡噴火。

至於為什麽熱,他的腦子裏可裝不下這麽複雜的東西。

白若問完,似乎覺得自己問錯了妖。

“算了,你怎麽會知道這個。”

禍鬥一聽這話,不高興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白若看向禍鬥的眼神清晰明了。

像是在疑惑他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向來頭腦簡單的禍鬥突然憋了一口氣,憤憤道:“雖然我現在不知道為什麽,但我能找到這股熱氣的源頭。”

白若眸光一閃,激將法這東西,不管對什麽妖都好使。

她偏過頭,淡淡道:“源頭不就是東邊,我也能感覺出來越往東走,天氣越熱。”

禍鬥急了,“你們對熱度的感知,能跟我比嗎?我就算隔著十萬八千裏,都能感覺到那種熱得要起火的苗頭。”

白若飛快翹了下唇角,“口說無憑,等到了重門關,你真能找到熱源再說。”

禍鬥的鼻尖噴出一股灼熱的白氣。

找就找,等他找到了熱源,這些小妖就知道禍鬥大人的厲害了。

到時候,他必能收獲這小妖崇拜而敬佩的目光。

禍鬥沉浸在自己天馬行空的幻想中,嘴邊甚至漏出幾聲可疑的笑。

二難透過窗口看向邊跑邊傻樂的禍鬥,湊到白若耳邊小聲道:“我怎麽覺得,這狗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白若麵色複雜地瞥一眼二難,沒想到有朝一日,她還能從二難口中聽到他評價別的妖不聰明。

禍鬥耳尖,在二難開口的瞬間就敏銳地豎起耳朵,聽到這句話,連尾巴都差點立起來了。

“你才不聰明,你全族都不……”

禍鬥一個緊急刹車,止住了後半句話,又小心抬眸瞅一眼白若。

見她沒有反應,才暗自鬆一口氣。

二難直接趴到了窗口,“聰明妖坐車,不聰明的妖才靠腿跑。我比你聰明!”

禍鬥發出輕蔑的輕哼,“我是怕嚇著馬,才不坐車。再說了,我跑得快,我驕傲!”

二難仿佛和禍鬥較上勁了,“你就嘴硬吧。”

禍鬥:“我嘴沒你硬!”

……

白若聽著兩隻妖一來一往猶如小學生吵架的對話,沉默著往旁邊挪了挪,把窗口的位置徹底讓了出來。

難得碰上一個能和二難鬥嘴鬥得旗鼓相當的妖,還是給他們多留點空間吧。

一難安靜地抿一口茶,在心裏悄悄道:能聊得這樣你來我往,二難和禍鬥的腦子應該是在一條水平線上無疑。

趕了半日路,小龜們暫時下車歇腳,順便吃個午飯。

越往重門關的方向越是荒蕪,沿路早已看不到驛站茶棚的影子。

小龜們就地取材,白若去打了兩隻野兔,二難去撿了一堆枯枝,準備烤個兔子墊墊肚子。

準備點火時,白若想起憋了一路不能噴火的禍鬥,朝他招招手,鬆開他脖子上的縛妖鎖。

“來,給你個機會,點個火看看。”

憋了一路的禍鬥聞言一樂,喜滋滋地衝到枯枝堆前,深吸一口氣,張嘴就吐出一個熾熱的火團。

“轟——”

極度高溫的火團瞬間把二難辛辛苦苦撿回來的枯枝燒了個一幹二淨,連一點木屑都沒剩下。

白若愣住了,好家夥,拿一個大型火災製造機來點灶,果然不太適配。

二難一呆,緊接著就朝禍鬥撲了上去,“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撿了整整兩刻鍾點柴火,就這麽被你糟蹋完了!”

禍鬥被二難揪住尾巴毛,頓時滿地打滾,嗷嗷亂叫。

“你,你鬆手,是你撿的樹枝不經燒,跟我吐的火有什麽關係!”

在禍鬥和二難鬧做一團的時候,一難果斷起身去撿新樹枝。

他們打架無所謂,但是午飯萬萬不能耽擱。

當白若和一難在新燃起的火堆上旋轉烤兔時,另一邊的小學生打架終於告一段落。

二難揪掉了禍鬥的一簇尾巴毛,禍鬥燒掉了二難的一縷發尾。

二難心痛地捧著焦糊蜷曲的發尾,緬懷逝去的發絲。

禍鬥悲傷地低頭舔舐禿掉的尾巴毛,整隻狗都陷入低落的情緒。

白若撕下兩隻烤兔腿,和一難各分了一隻,然後看向那兩隻蹲在角落的妖。

“你們兩個,還吃不吃飯了?”

“吃!”

二難立刻把燒焦的發尾甩到腦後,跑回來分走自己的那份的兔肉。

禍鬥小心翼翼地挪過來,對著剩下的烤兔咽了咽口水。

“也有我的份嗎?”

白若朝他抬抬下巴,“這一份是你的。”

她還指望禍鬥去重門關幫她找到熱氣的源頭呢,得時不時地給點甜頭。

禍鬥大嘴一張,串在樹枝上的烤兔肉轉眼就沒了一半。

他哢哢兩口,就把兔肉吞下肚子,連一根骨頭都沒吐出來。

禍鬥的臉上露出迷幻的滿足,“烤兔子,原來是那麽好吃的食物。”

白若啃兔腿的手頓了頓,“你沒吃過這個?”

禍鬥眼巴巴地看著剩下的烤兔子,搖搖頭。

“我以前朝兔子吐過火團,但都直接燒成灰了……”

這下連二難都顧不得計較禍鬥剛剛燒了他的發尾了。

“你該不會長這麽大,就沒吃過火燒的食物吧?”

禍鬥老實點頭,“我一般都生吃,反正吃不壞。”

二難看著禍鬥的眼神露出些許同情,這也混得太慘了。

禍鬥吃完自己那份烤兔子,把渴望的視線投向二難手裏那份兔肉。

二難連忙加快進食的速度,三兩下吃完手裏的烤兔肉,抹去嘴邊的油。

“別看了,看也沒有了。”

他剛剛同情禍鬥的那一秒,已經是對他悲慘生活的尊重了。

同情歸同情,分他兔肉是萬萬不能的。

禍鬥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巴,他敢衝著二難齜牙,但卻不敢覬覦白若的那份。

不久前挨到那頓揍,痛意還刻在骨子裏呢。

至於一難,禍鬥一對上他的眼睛,就莫名生出一種一不小心就會被坑的感覺,他也不太敢靠近。

總之,在這三隻小妖裏,隻有二難讓他沒有壓力。

要不然他怎麽敢吐火星燒他的頭發,都是小動物的生存本能。

與此同時,白若逮住禍鬥的那片樹林裏,最中間的那顆小樹在微風中懶洋洋地抖了抖枝葉,發出簌簌聲響。

下一秒,一道白光閃過,小樹化作一位眉目俊朗的少年。

他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哈欠,“果然還是在暖和的地方睡得好。”

他又抬手摸摸頭發,“這裏的土也好,頭發都養得比之前茂密了。”

少年自言自語道:“就是好像迷迷糊糊做了個夢,似乎有妖想燒我的頭發。真是太可怕了,我怎麽會做這種噩夢……”

這時,一隻身姿靈巧的小雀落在他的肩頭,在他耳畔嘰嘰喳喳地叫喚。

少年摸頭發的手一滯,“什麽!你說不是夢?剛剛禍鬥來過了,還差點衝我的頭發噴火?”

少年緊張得聲調都變了,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頭發,確認每一根都完好如初地待在腦袋上,才長舒一口氣。

小雀繼續喳喳叫:幸好橫空殺出一隻好凶的漂亮小龜,把亂噴火的禍鬥結結實實揍了一頓,還直接把禍鬥綁走啦!

少年一怔,耳根泛起淡淡的緋紅,腦中浮現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

他方才睡得半夢半醒,隻留下一點模糊的記憶。

“那隻小龜怎麽揍禍鬥的,你跟我仔細說說?”

小雀不厭其煩地給少年從頭到尾說了整整三遍,說得喉嚨都幹了。

少年的耳朵更紅了,他捧住發燙的臉頰,低聲喃喃:“這就是話本子裏說的英雄救美吧,救發之恩,這可是天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