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個夏日」
耳朵明明聽到了, 卻像是喪失了反應般，自白皙耳垂處泛起淡淡的粉意。
在清淺目光下，樂英隻來得及閉上眼睛。
眼前陷入蒙著微光的昏暗裏, 樂英剛閉眼, 就生出了後悔。
失去視覺的同時, 其他感官卻變得愈加敏感。
衣料摩挲的窸窣聲, 輕輕撲來的交繞呼吸, 流風般飄來的薄荷氣味。
因為看不到畫麵, 反而更引人遐想。
一秒, 是在靠近嗎，兩秒，靠得多近了, 三秒，要親上了嗎。
可遲遲沒能落下溫度, 心仿佛懸上彎月，懸浮進橘黃月色裏, 揉雜進欣喜又不安，期待又忐忑的棉雲裏。
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 樂英感覺呼吸都要屏住了，可耳邊的心跳聲，卻一聲比一聲喧鬧。
整個人像是被長河淹沒，一分一秒都變得很慢, 感知不到真實的時間長度。
樂英張了張嘴唇：“……小昨？”
那聲音像是啞在喉嚨裏，隻發出了輕微的氣聲。
“嗯，我在。”
熟悉的話語近在咫尺, 平常給予安定意味的嗓音，在黑暗裏, 卻成為心跳引線的催化劑。
“別怕。”
緊扣在一起的手指，被輕輕揉過指尖，然後被握在了手心。
溫熱觸感從手指傳來，像是羽毛輕撫過哐當作響的心跳，卻將不安搔得更癢，樂英像是找回了聲音般，輕輕開口：“有點緊張。”
時昨說：“我也是。”
“說話會好一些嗎？”
樂英說：“可能會。”
時昨說：“就當成是在普通的一天，我們在交談。”
“要試試嗎？”
樂英從鼻腔裏輕輕應了聲。
“今晚夜空很暗，月亮高懸在天際，隻有零星的幾顆星星，散發微弱的光芒。”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對話，籠罩在熟悉的氛圍裏，樂英呼吸不自覺放緩，透過低沉平緩的話語，仿佛真的看到了靜謐夏夜裏，月朗星稀，淺淺光霧照亮半空蚊蟲飛行的軌跡。
“那樹上的蟬鳴呢？今晚沒有喋喋不休嗎？”
“我聽聽。”
輕輕交繞的呼吸，卻沒有離開絲毫。
被握在手心的手指，被托著指背，緩緩上移。
“剛剛聽了聽。”
等了幾秒，沒有等到下文的樂英，鼻腔裏輕輕溢出一聲，含著疑問語氣的“嗯”。
手掌被牽著落在耳邊。
“這是我聽到的蟬鳴。”
被牽著的手掌，自側臉輪廓而下，指腹與肌膚相貼，似情人呢喃般，又像是有意流連般，順著平直肩線緩緩滑落。
直至貼在胸膛。
“好像沒有我的心跳吵。”
在這一句尾音含笑的話語下。
與胸膛緊貼的掌心，傳來鼓躁躍動的心跳，錯雜無緒，卻一聲比一聲有力。
樂英忍不住被這幼稚的把戲逗笑，緊張感頓時被衝散不少，抿了抿唇角漫出的笑意。
“嗯，是挺吵的，都吵到我的手指了。”
很輕的一聲低笑，裹著細流縈繞在耳邊。
剛剛才被衝散不少的緊張，轉而被曖昧的忐忑取代，更別提一聲比一聲鼓躁的心跳，一直從掌心竄來，樂英感覺自己好似坐上一輛過山車，時而衝上高空，時而墜入低穀，卻在下一瞬，又被甩上棉雲鋪就的雲霄。
樂英能感覺到目光始終落在自己的臉上，可眼前陷入的昏暗，讓她像隻敏感的幼崽，所知所感都暫時由對方賦予，既新奇不安著，又控製不住地享受著。
“窗外的月光溜到了桌上，要看看嗎？”
聽到這句話，樂英愣愣地點了下頭。
眼前卻蓋下寬大的手掌，大片的陰影落了下來。
“燈光有點亮，先慢慢睜開眼睛。”
樂英乖乖應了聲：“嗯。”
睫毛輕扇過虛蓋在眼前的掌心，像是落了隻蝴蝶，透過指縫泄入的微光，慢慢適應著充滿光亮的青色世界。
等了會，掌心從眼前落下。
樂英還記得剛剛說的溜到書桌上的月光，想要探頭去看。
卻感受驟然貼近的呼吸。
睫毛輕顫下，那片溫熱便落在了薄薄的眼皮上。
人體最脆弱的部位，被這樣輕貼著，簇起燙意，自那一處漫延到四肢骨骼。
腦海裏像是崩斷了弦般，炸開絢麗斑斕的煙花，砰砰作響。
在溫度適時退開後，樂英緩緩睜開眼睛。
重獲光亮的眼前，像是被洗滌般，清晰而澄亮。
橘黃燈光混著陰影，為淺褐色眼睛染上一圈光暈，樂英已經無暇顧及隨風晃**的夜色，或是悄溜窗內的月色。
隻是因為麵前少年的一句話：“可以繼續嗎？”
“可以。”
在得到應聲後，呼吸再次撲在臉頰，落下輕輕的觸感。
明明是再輕柔不過的動作，卻在頭暈目眩裏，勾連著雀躍不止的心髒。
被輕勾的尾指，躲進衣擺的褶皺裏。
隔著一小段的呼吸，時昨輕笑道：“臉頰這裏有一顆黑色的小痣，要很近才可以看清，很可愛。”
樂英還是第一次聽人用可愛來形容痣，也忍不住說：“你眼尾那也有顆。”
時昨問：“要摸一下嗎？”
樂英愣愣地看著他。
在又一聲低笑中，手指被握起，落在了眼尾。
指腹落在皮膚上，能感覺到輕微的凸感。
略一錯眼，是輕揚的眼角，彎起漂亮的弧度。
一側暴露在空調冷氣的手指，被握住的溫度半裹住，明明隻是碰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竄著小火苗。
從白皙指尖泛起淡淡的紅。
於是輕柔的吻便落在指尖，像是蝴蝶輕觸過花蕾。
在心裏泛起春雨般的漣漪。
那吻輕蹭過手心，落在腕間，溫唇貼在脈搏，呼喚出心跳般細密的喜歡。
是與言語完全不用的坦然。
“咚咚咚。”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衝散了縈繞兩人間的交繞呼吸。
樂英瞳孔閃了閃，下意識握緊了手指。
時昨說：“我去開門。”
剛起身，就被拽住了衣擺。
“小昨……別說我在這。”
垂目看過去，女孩眼尾和臉頰透紅，手指無措地搓撚著衣擺。
“那你要躲進衣櫃裏嗎？”
樂英連忙點了點頭，拉開衣櫃就火速躲了進去。
把衣櫃關上前，還小聲地說：“小昨，你快去吧。”
隔著一絲縫隙，樂英看到時昨身影消失在眼前。
腳步聲停下，緊接著是開門的聲音。
“小昨，我榨了點橙汁。”
“謝謝葉姨。”
“樂英在這嗎？”
“不在，是怎麽了嗎？”
“我剛剛敲了樂英的門，半天沒有回應，我推門一看，燈開著，人卻不在，她是還沒有回來嗎？”
“她說去盧芝家裏玩了，可能會晚點回來。”
“這樣啊。”
聲音透著木板模糊傳來，樂英才發現在躲衣櫃裏是多麽錯誤的決定，到處都是時昨的衣物，也到處都是時昨的氣味。
那股淡淡的薄荷氣味，久久縈繞在鼻尖。
直到櫃門被拉開，樂英才回過神，連門關上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借著手腕被握住的力度，樂英從衣櫃裏踩了出來。
後知後覺的羞赧漫了上來，樂英站在時昨麵前，感覺全身都在發燙。
不爭氣地說：“好晚了，我、我先回去了。”
“嗯。”
手腕卻被牽住，樂英抬頭。
時昨彎了彎眼睛：“還忘了一件事。”
樂英問：“什麽？”
少年俯身而來，在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忘了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