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個夏日」
草坪野餐後, 樂老師在心裏默默有了個新決定。
對於屢次被學生活學活用戀愛小技巧，並且效果反超這件事，樂英表示她一定要維持老師的尊嚴, 給時同學來點戀愛小震撼。
畢竟她為此可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課的。
午後氣溫變熱, 太陽在天空高高懸起, 就連早晨的大風, 都淹沒進蒸騰的暑氣裏。
借著消食的由頭, 樂英拉著時昨逛起了思藤老街。
這邊老街也是十幾年的長街了, 牆體老舊複古, 近些年，入駐了大量文藝風店鋪，逐漸成為了午後休閑的窩居地。
繞過咖啡館和書店, 樂英象征性地看了幾眼，逛了沒一會, 左顧右看，看到墨綠色店牌時, 眼睛一亮，轉頭, 主動提議要不要去做手工。
時昨見她鋪墊已久，明顯是提前安排好的，應了聲。
提議被同意了，樂英抿了抿唇角的笑容, 還是要走個過場：“時同學，這是樂老師答應給你的獎勵，走啦, 樂老師帶你做手工。”
上揚的尾音，明顯能聽出期待與雀躍。
“嗯。”
“歡迎光臨。”
一進門, 店員是個年輕女孩，紮著丸子頭，禮貌地笑了笑：“請問是兩位嗎？”
樂英點了點頭：“兩位。”
店員：“請問兩位有預約嗎？今天店裏的客人比較多，現定的話，可能要在休息區等上一會，不過休息區安靜整潔，座位零食小碟溫水一共俱全，關鍵是，WiFi信號好。”
一句“有提前預定的”僵在喉嚨裏，樂英想她可不能露餡，靈機一動，朝著店員眨了眨眼睛。
店員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可看著眼前女孩衝自己，快速連眨了好幾下眼睛，又看看她身邊站著的男孩，了然地笑道：“請來這邊。”
樂英眼見店員收到了自己的信號，轉頭衝時昨說：“小昨，你在這等會，我去前台取下號。”
說完跟著店員走去了前台。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她昨晚睡前在腦海裏反複演練過。
時昨一人留在原地，得以環顧周圍。
手工店整體是木屋裝修，以棕木色與淺白色為底色，對門這側，是一整麵照片展示牆，另一側，手工區橫列數排，頂上羅布藤蔓星星燈，懸掉而下的銀色絲線，垂下數個果凍色的卷簾，圍成小片方桌區域，散發著好聞的木質清香味。
是很舒適的地方。
沒等一會，樂英回來了，舉起手上的薄荷綠果凍色小木牌：“今天很幸運，剛好有一個空位。”
每個小木牌，對應的是同色係卷簾的手工位。
“這家最有名的是木刻，可是鑒於我們的水平，有點太困難了。”樂英笑了笑，“所以我們就快樂地開始粘土吧。”
話音剛落，丸子頭店員端上來一托盤的彩泥，放在方桌旁邊的托架上。
“套餐裏的材料都在這了，您看看有沒有遺漏，有其他需要可以去前台找我。”
“謝謝。”
店員離開後，樂英把彩泥擺成兩小排，取下薄荷色的彩泥，打開蓋子，很有興致地說：“我要做一個時同學牌等比泥人。”
時昨重複：“等比泥人？”
“是啊。”樂英微揚下巴，“這位時同學，你可不要小看老師的動手能力，那不是最好的一檔，也是優良那檔的。”
這種明顯是歪曲記憶和事實的說法，時昨還記得小時候女孩每次碰到手工，總是蔫著腦袋，耷拉著那雙往日充滿神采的眼睛，扯著他的衣袖，小聲讓他幫忙。
時昨在一排色彩裏，選了玫紅色的彩泥，彎了彎眼睛：“那我也做個樂老師牌等比泥人。”
剛剛還一臉得意神色的樂英，表情頓時生出絲鬆動，忍不住想起往日手工對比的慘案，可還是要嘴硬道：“好啊，那我們到時候互相送給對方。”
開始捏的時候，樂英特意斜著坐，用手肘牢牢擋住麵前的一小塊區域，生怕對麵的人一抬眼，就看清手裏的大作。
還要找好理由：“那個，我不是不讓你看，是要保持驚喜感。”
時昨隻能忍住唇邊被可愛到了的笑容，輕輕應了聲。
捏完了，樂英借著看模特的由頭，快速瞟了幾眼，時昨也學著她的動作，把手裏的泥人牢牢擋住。
而且樂英注意到，時昨從始至終就沒抬過頭，不會是造了什麽哥斯拉出來吧。
嘴唇有點幹，樂英下意識舔了舔下唇：“小昨，你渴不渴？我去倒點水喝吧。”
時昨點頭：“有點。”
“那我去倒兩杯水，順便活動一次，坐久了都感覺有點累。”
樂英說著，低頭看到手裏捏好的泥人，一愣，轉手扔進挎包裏，才轉身去倒水。
休息區在前台附近，有一排木頭小隔間，樂英從方櫃裏取出兩個紙杯。
倒好水，樂英也不急著離開，後背靠著木板。
空氣裏散發著好聞清新的香薰味，在休息長凳上，膩歪的情侶，交談的朋友，交談的夫婦，玩鬧的小孩，共處熱鬧的一方天地。
樂英看了會遠處的熱鬧，又聽到了隱約的交談聲。
是兩個年輕女孩，在說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超帥的小哥哥，猶豫要不要去要聯係方式。
樂英忍不住笑了笑，這種對話實在太過常見，盧芝也經常有這種煩惱，每次問，她都會說去呀，可盧芝每次猶豫了好一會，又無所謂地說了句，還是算了吧。
手握住盛滿水的紙杯，卻在聽到黑色白邊的漁夫帽時停了下來。
樂英朝著聲音方向看去，月形木桌那，隱約可以看到兩個圓圓小腦袋，一個丸子頭，一個高馬尾。
一看就是在偷偷摸魚。
“你說我要不要去啊？”
“去哪，剛剛那個小哥哥？”
“是啊，他好帥啊，簡直是我的天菜，他看起來也好溫柔，誒，你說，我要是去問他手機吊繩的同款鏈接，他會不會發給我啊。”
“不得了，你這套路深啊，你那是看中人家手機吊繩嗎？你是看中人家了吧？”
“哎呀，你不要說出來嘛。”
“不過人明顯有女朋友，還那麽可愛，你就別去湊熱鬧了。”
“誰說一定就是情侶了？”
“你沒看到那兩頂帽子，白底黑邊，黑底白邊，一看就是情侶同款帽啊。”
“沒準……是兄妹，是家庭配套服飾呢。”
“行，那你就去問。”
“我當然要去問了，一會送零食小盤的時候，我就去，反正不問我肯定會後悔的。”
樂英愣愣聽著低聲交談，離得近，那聲音跟著空調風，一個勁往耳裏竄。
朝著不遠處看去，卷簾沒完全關上，時昨靜靜坐在那，隻露出半張側臉，利落流暢，是很引人注目的長相。
這些日子，大家一直在雨楓巷打打鬧鬧，還沒什麽感覺，可一到外麵，就能直觀感受到他的人氣。
回到座位，說不清原因，樂英默默把卷簾拉緊了。
時昨抬眼：“回來了？”
樂英說：“嗯。”
“我做好了。”樂英好奇地往時昨手裏看，空空的，“你呢？”
時昨說：“做好了。”
樂英趕在時昨開口前：“那我們同時給吧。”
時昨應了聲。
兩隻手同時在麵前伸開。
躺在掌心的玫紅色泥人，有模有樣的，樂英眼睛一亮，又瞥到時昨手裏自己做的，怪寒磣的。
同樣有鼻子有眼，怎麽就差的這麽遠呢。
樂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今天有些發揮失常。”
“打擾一下，這邊是贈送的零食小盤。”
卷簾被撩開，是剛剛那個高馬尾女孩。
樂英接過，放在一邊的托盤：“謝謝啊。”
高馬尾女孩卻不急著離開，笑了笑：“你們的泥人做好了啊，小姐姐你的手真巧，很好看。”
樂英看到高馬尾女孩視線落在自己手中，指了指對麵：“這是他做的。”
高馬尾女孩朝著時昨看去：“小哥哥是第一次做嗎？”
時昨抬眼：“是。”
樂英下意識握住手裏的泥人，摩挲了下鼻尖：“他小時候手工就很好。”
玫紅色泥人被舉到臉頰邊。
“這個鼻子捏的真的很小巧，我老控製不住力度，不是太大，就是太扁。”
時昨起身，從背後攏過來：“伸手上去。”
熟悉的薄荷氣味掠過鼻尖，樂英愣了愣，還是乖乖做了動作。
“食指和中指輕捏一下。”修長手指握住纖細手指，輕攏住，稍稍用力，“輕點，別太用力。”
低沉嗓音響在耳畔，樂英感覺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在手指和耳畔兩處，浸在空調涼氣裏，都止不住發燙。
“這樣就好了。”
“我下次多練練。”樂英想起自己捏的奇行種泥人，小聲地說，“給你做個好的。”
時昨眼裏浮現淺淺的笑意：“很可愛。”
“真的……很可愛嗎，小昨，你不會在騙我吧？”
“嗯，沒騙你。”
後背的溫度適時移開。
等回神，樂英悄悄瞥了眼，卷簾已經被輕輕掩住了。
前台處。
丸子頭剛處理完一單結賬，剛抬頭，剛剛還誌氣滿滿要聯係方式的同事，已經回到了身邊。
“你怎麽就回來了？”
同事聳了聳肩膀：“算了，沒緣分。”
卻在下一秒，臉上的姨母笑失靈：“啊啊啊我嗑到了。”
丸子頭女生：“……”
出了手工屋，樂英還握著手裏的泥人，不時低頭看兩眼，越看越喜歡。
轉頭看了眼時昨，心情很好地說：“走吧，時同學，樂老師請你吃冰淇淋。”
樹蔭台階，樂英手握著買好的冰淇淋，香草味和巧克力味雙拚，聞起來都是香甜。
“小昨，啊不是。”並肩坐在台階的場景，實在是太過熟悉，樂英差點就忘記自己的人設，及時就改口，“時同學，樂老師要教你最後一課。”
“我之前看了情侶共吃冰淇淋小妙招。”樂英晃了晃腦袋，“啊，對了，小昨，我特意選了你喜歡的巧克力球，你要不要嚐嚐？”
“出其不意，是第四招。”
“不過換作是我，我一定會……”
溫熱呼吸輕輕撲在指尖，竄來細密電流的酥麻。
樂英看到垂在眼前的腦袋，頓住，瞬間睜大了眼睛。
“……打他的。”
下唇沾上點奶油，被卷去，時昨彎了彎眼睛：“那要打我嗎？”
樂英搖了搖頭。
本來就是她先問時昨，還遞到了他的唇邊。
本來隻是想開個玩笑，用來教學的，隻是沒想到，時昨當真了，真的吃了她的冰淇淋，雖然隻是一小點。
而且最重要的是，對著這張好看的臉，誰能殘忍地動手啊，事實證明，有美貌果然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冰淇淋球上的巧克力碎被卷去了一小塊。
心跳聲漸起，樂英愣愣舉著手裏的冰淇淋。
黃昏漸至，橙粉色晚霞由淺入深，如油畫般鋪開。
少年肩寬連綿，身前籠罩下一整塊棱形陰影，背部卻泛起一圈淺金色輪廓。
樂英無端想起他們在高鐵站裏的那一麵。
好像也是這般對視。
暑氣晃著微風，手裏舉著的冰淇淋化開。
無聲對視中，他們的耳尖微微冒紅，像是晚霞爬上矮坡。
少年看著女孩的眼睛。
蒸騰的暑氣，盛夏的蟬鳴，鼻尖飄過冰淇淋的甜香。
風吹過樹梢，他的暗戀，像是滴落台階的那灘奶油色池塘。
微風知道，蟬鳴知道，可他的女孩還未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