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我們，認識一下吧。”◎
周一的天空，對於打工人來說，大多都是黑色的。
嚴離開了一早上的下半周首頁選題會，等到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稍稍閑下來，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將扣在桌麵的手機翻了個麵，難得【帝都三人組】裏沒有人說話。
再往下拉拉，行政部的朱姐在公司大群裏說【restart】的優惠券沒了，要領的別跑空。
【restart】前段時間新開業，給鄰近幾個寫字樓裏的公司都送了優惠券，但嚴離底下的新人都不怎麽喜歡喝冰美式，大多便把冰美式的優惠券都給了嚴離。
嚴離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雖然也不是經常喝冰美式的人，但也製定了一個月花完優惠券計劃，自此開始天天打卡【restart】，上周才把最後一張優惠券用完。
想到【restart】，不免有個身影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嚴離滑回“帝都三人組”的聊天記錄，發現今天秦思思確實沒有提“咖啡男”，倒是因為昨天聽到章非凡的奇葩行為，說了不少關於章非凡的吐槽。
上周綿延下來的蝴蝶效應，好似隻有短暫停留的痕跡，就像空中浮起的泡泡，輕輕一戳就沒了，在隨著優惠券的告罄，也提醒著嚴離先前她所想的兩個人似乎緣分還沒斷的事，果然是錯覺。
旁邊的小孫有些害羞地邀請嚴離中午去跟她們吃川菜，嚴離放下手中轉著的簽字筆，點了點頭。
一邊起身收拾文件，一邊心中對剛才閃過的念頭覺得有些好笑，她這麽現實的人，怎麽還會信命運緣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直至嚴離為了在衛生間門口遇到的迷路小女孩，臨時鴿了小孫的川菜局，在找到小女孩父母時，小女孩想感謝嚴離，於是，軟軟糯糯地塞給了她一張【restart】的優惠券後，她盯著手裏那張優惠券，看了良久。
鬼使神差，嚴離再次走進了【restart】。
【restart】雖然是一家網紅咖啡店，但它這裏的咖啡就是跟別的地兒味道不太一樣，就像是擁有自己的獨門秘方般，因此【restart】不像其他網紅咖啡店，隻打卡拍照一次，反倒時常有熟麵孔出現。
所以，等嚴離再次出現在【restart】的時候，她明顯能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比往常要多。
看來這裏的“蝴蝶效應”一時半會還沒散去。
嚴離早已習慣被人盯著看，她表情沒有變化，走到咖啡店的工作台，朝林店長遞了一張優惠券，林店長倒是一如往常地笑盈盈，吩咐著旁邊的服務員道：“一杯多冰冰美式。”
正在看旁邊擺放著簡餐樣品櫥櫃的嚴離出聲阻攔：“這回不是冰美式的優惠券，是卡布奇諾的。”
“要熱的，三分糖。”
“另外我要一份煎三文魚牛油果沙拉。”嚴離指了指玻璃櫥櫃裏擺放著一份簡餐樣品道。
中午光顧著給迷路小女孩找父母，還沒顧上吃飯，正好【restart】也賣簡餐，她順道打算在這裏慰藉一下自己唱“空城計”的胃。
林店長隻愣了兩秒，便再次揚起笑臉：“今天換了新口味？不過，偶爾嚐試下新鮮的事物也是一種有趣的體驗。”
嚴離輕扯唇角沒說話。
但事實上是，她這人並不會覺得新鮮的事物是什麽有趣的體驗，一成不變的穩定更能讓她感到舒服安心。
今天的三分糖熱卡布奇諾和煎三文魚牛油果沙拉，才是她平時愛喝愛吃的。
嚴離還是坐在了上次她的位置，用金屬叉子叉起一塊厚厚的三文魚，默默進食著。
外焦裏嫩的三文魚，讓嚴離心情瞬間放晴，也讓她暫時放棄理清為什麽自己會突發奇想要來驗證緣分，這並不是她平時會做的事。
吃到第二塊三文魚的時候，嚴離想大概是今天發生的事過於巧合，才讓她起了這樣奇怪的念頭，不過先前她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已然被理智占據了所有思維，開始客觀分析了起來。
她上周當眾拒絕了他，那種長相的人多半性子驕傲，怎麽也不太可能再來這個讓他丟臉的地方。
嚴離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浪費時間的錯誤決定，進食的速度加快了些，打算早點回去再弄弄選題PPT。
“叮鈴”清脆風鈴聲再次響起。
林店長揚起職業微笑看向咖啡店大門，卻在下一刻僵住笑容，目光直直轉向正在悶頭專心進食的嚴離身上。
這個“轉頭”動作，發生在了店裏幾乎一半的客人身上，而新來的客人雖然看不懂，但也秉持著優良的隨波逐流血脈天賦，慢半拍跟著看了過去。
周圍人的動作，嚴離也有注意，今天中午難得不用趕工的她下意識也跟著抬頭，正正好瞧見剛走進咖啡店裏的溫極，溫極個子高，目測大概有186+，即使是在北方也是十分顯眼的存在，他穿了一件簡單寬鬆的黑色T恤，頭發依舊蓬鬆柔軟，身後的陽光為他的發梢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色，衝擊力極強的臉上連一滴汗都沒有，清爽得跟旁邊人仿佛在過兩個季節一樣。
顯然，溫極也看見了嚴離，兩人目光對上的時候，圍觀群眾跟看連續劇一樣，心高高懸起，莫名感覺到刺激。
但現實是，並沒有什麽電光火石，硝煙彌漫，兩人隻是平靜地對視了一眼，甚至是溫極先收回目光，然後轉身朝背對著嚴離的方向走去。
林店長下意識停下了手裏擦杯子的動作，歎了口氣道。
“果然我磕的CPBE得很徹底。”
嚴離能感覺到周圍人朝她投向的視線越來越多，不過這些人也不會認為嚴離會尷尬，在尋常人的認知裏，拒絕的人始終站在高位，方才溫極的態度不過隻是將兩人拉回了平等的位置。
可隻有嚴離自己清楚，兩人現在並不算在一個平等的位置。
嚴離放下叉子，拿起一旁的卡布奇諾，放了一會的咖啡，殘留著些許溫熱，她長睫低垂，目光落在杯裏的“愛心拉花”上，思索著秦思思的話果然不可信，對方那模樣，哪還有一點留戀的樣子。
就像兩個人玩蹺蹺板，在一方轉身離去的時候，留在原地的那個人反而成了低位。
因此，她現在才會成了那個信了秦思思也信了緣分的低位人。
嚴離抿了一口咖啡，暗暗嘟囔，三分糖的卡布奇諾果然不夠甜，所以她心裏有點澀澀地，也是正常的…吧。
撫著咖啡杯的嚴離，手指在棕色杯壁不自覺輕輕劃著，隻是劃了十幾下後，她餘光瞧見那個男人身前堵了一個人，嚴離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是最近在某短視頻刷到過的小網紅。
什麽情況，一眼就能看明白。
這下店裏知曉內情的客人，目光隱隱在三人之間流淌，嚴離仿佛在周圍人眼中讀出一種“她丟了金貴西瓜”的意思。
愛八卦的客人們似乎更愛看打臉爽文劇本，現在這個局麵，就像是峰回路轉。
嚴離餘光掃過不遠處那對立而站的兩道身影，麵上雲淡風輕，但喝咖啡的動作卻大了些。
可劇本裏的“男主角”似乎有自我意識，不走常規。
他拒絕小網紅的時候，咖啡店裏的客人們表情還好，他朝著嚴離方向走的時候，咖啡店裏的客人們當他是去點餐，表情也還好。
而當他利落地坐到嚴離對麵後，咖啡店裏的客人們包括嚴離自己都…愣住了。
……
***
嚴離捧著咖啡杯看向對麵坐下來就隻說過一句話的男人，他手裏正翻著一本書，是《霍亂時期的愛情》，男人低垂著眉眼，安靜得像雪夜裏的冷杉樹。
嚴離想起剛剛男人去到的方向是書架的方向，也就是同嚴離的位置相反的方向。
所以，他剛剛不是故意避開她，而是為了去拿書？
嚴離眉心微動。
但…好像也不是故意接近她的意思，因為先前男人剛坐下來的第一句就是：“方便拚個桌嗎？”
當時的嚴離有些懵，下意識點了頭。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確實發現整個【restart】沒有空桌，可也不是隻有她單獨一桌。
嚴離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怎麽想著跟我拚桌？”
男人沒抬眼，翻了一頁書繼續回話：“你對我沒興趣。”
嚴離心領神會，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如果他主動去跟別的女生拚桌，容易引起對方的興趣。
雖然是自信發言，但嚴離看著男人那張衝擊力極強的臉，又覺得大概率是個事實。
所以，男人選她拚桌，隻是想圖個清靜，安安靜靜看會書？
可他不知道，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上周的她了。
嚴離抿著咖啡，沉默了一會。
過了會，男人再次開口。
“怎麽沉默了？”
這個話題不沉默，她應該回什麽。
“沒什麽，你說的對，我是對你沒興趣。”嚴離回道。
男人唇角微不可見地垂下，幾秒後，淡淡“嗯”了一聲。
也許是咖啡有點膩，嚴離突然有點想喝檸檬水，她說完便起了身。
對麵的男人見她起身，握著書頁的手微有收緊。
剛好有服務員路過這桌，嚴離也就沒動，同服務員說了要“一杯檸檬水”的需求，便又坐回了原位。
男人的手緩緩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酸甜的檸檬水，像是在洗滌嚴離的大腦，接下來又是漫長的沉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馬上就要到13點30分，是尋常嚴離會離開的時間點。
兩人都沒看對方，一人在慢悠悠喝著檸檬水，一人在安靜地翻著書，仿佛真的隻是拚桌的陌生人。
但垂下來的眼瞼裏，卻好似各有思索。
一分鍾後，嚴離放下檸檬水杯，冰塊的冷沁讓薄薄的杯壁浮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水珠，嚴離手上沾了水，拿出紙巾似漫不經心地擦著手指，然後眼微抬，也似漫不經心地同男人道。
“剛剛，我看到了。”
男人還在看書：“什麽？”
嚴離將紙巾在掌心裏捏成一個小團，微有收緊，看向男人：“先前我要檸檬水的時候，你的手指把書頁弄皺了，你是不是以為我要走，所以著急了？”
溫極握著書頁的手一頓，抬眼剛想否定，卻見對麵的嚴離唇角浮著淡淡彎曲的弧度，淺棕色瞳仁兒裏藏著些許狡黠的篤定。
她笑起來隻有一點好看。
但這一點，勝過了溫極見過的所有人。
溫極倏而抿唇。
見溫極不說話，嚴離心尖長鬆一口氣，剛剛沉默那麽久，也是她在回憶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看錯了，索性最後，勇敢一次賭對了。
嚴離正想開口要溫極的聯係方式，卻見對麵的溫極忽然合上了書，高大的身軀往前坐了坐，逼近的距離，讓溫極那張招搖的臉更添了幾分殺傷力，漆黑的眸子仿佛綴著稀薄的光亮，他薄唇微啟。
“你能同我坐在一張桌子這麽久，不也說明你不討厭我嗎？”
剛剛沉默那麽久，溫極就是在確定這件事，確定嚴離究竟是真因為相親才拒絕他，還是因為不喜歡他這個人找的借口。
嚴離坦誠，一雙眸子仿佛過了泉水般清澈：“嗯，不討厭。”
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麽，補了一句：“剛剛也是騙你的，對你也不是沒有興趣。”
“……”
溫極垂下眼，端起麵前的水杯，快速喝了一口水。
嚴離不急，慢慢盯著溫極把水喝完。
放下水杯的時候，兩人目光冷不丁撞上，這回多少有點觀眾想看的味道了，嚴離唇微抿，感覺有點晃神。
就在嚴離愣神之際，她耳邊緩緩響起溫極清淡的低聲。
“嗯，我也是。”
……
像是要強的天鵝和高傲的獅子同時拋給了對方一個試探的石子。
幾秒後，兩人齊聲道。
“我們，認識一下吧。”
……
咖啡店裏，空氣中彌漫著淺淺的咖啡豆香氣，客人們輕輕翻著書，靜謐悠然，兩人對視凝望的畫麵，美得驚心動魄。
輕柔的女聲如涓涓細流，清淡的男聲如皚皚白雪，交纏在一起，在彼此的世界裏平靜地轟鳴噴薄，仿佛在說——
命運牽出的蝴蝶效應，在此刻，好似肆意、野蠻地發酵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小小溫偷看爸爸日記的一天】
某個普通卻又不普通的周一：
可惡，被發現了！
可惡，笑的那麽好看，簡直不像話。
可惡，該死的好幸福。
這章也20個紅包包~
感謝在2023-07-26 18:00:00~2023-07-27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被神明眷顧的少女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