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8.1開飯!】(修)
甜姑走出顧顯城房間後, 看到了不遠處的孟邵。
她連忙快步走過去,道:“孟把總,久等了吧。”
孟邵聽見聲音後猛地回頭, 朝她笑了笑:“還好。”
“走吧,咱們去廚房那邊。”
孟邵:“你進去這麽久,可是大將軍找你有事?”
兩人在路上時,孟邵問,甜姑原本打算實話實說,但轉念一想, 大將軍受傷的事情好像不願聲張, 於是便隨口道:“沒什麽, 我問了幾句大將軍明日想吃什麽。”
孟邵點了點頭, 也不再繼續問。
小蝶已經在廚房裏煮麵,看見孟把總, 小蝶也笑了:“孟把總來了,剛好,我煮麵煮多了,正犯愁呢。”
孟邵笑了:“那都交給我!我飯量大!”
甜姑笑著去調臊子了,鍋裏的鯽魚湯也好了, 她快速地切了幾塊豆腐下鍋,待豆腐一熟,小寶的晚飯也好了。
甜姑把小寶抱過來, 出來的這幾日, 小寶乖得要命, 不哭也不鬧, 甜姑心疼地緊,小蝶和孟邵在吃麵時, 甜姑先一口一口的給小寶喂魚湯。
孟邵見了,誇了幾句小寶乖。甜姑便笑了:“他是乖得很,心疼我。我也心疼他。”
甜姑說這話的時候心都化了,一心都撲在兒子身上,也就自然沒有注意到孟邵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
直到晚飯結束,小蝶去收拾碗筷,孟邵忽然站直了身子:“甜姑,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甜姑正在給小寶擦嘴,聞言有些吃驚,這還是孟邵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於是甜姑笑著站起來:“行,你說吧。”
……
天色已黑。
付彥原本打算去找顧顯城議事,路過廚房時忽然覺得有些餓,遂轉道去了廚房。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孟邵“感人至深”的一番剖白。
“我是很認真地和你說這件事,絕非兒戲,我也不是一時衝動。我知道上次貿然送你首飾太過唐突,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甜姑,你一個人帶著小寶在軍中難過,若你跟了我,我定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一輩子!我也會把小寶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看!”
他嘴唇開開合合,甜姑在聽到最前麵幾個字的時候已經愣住了,後麵的話是一個字也沒聽見,反倒是被付彥聽了個清清楚楚。
等孟邵說完,甜姑已經在原地愣了好半晌了。
“孟把總……”
她剛要開口說什麽,孟邵就又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我嚇到你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考慮,我不需要你立刻給我答複,我、我先走了。”
孟邵說完就準備轉身離開,付彥反應比他還快,也立刻藏了起來,本以為甜姑還會反應一會兒,沒想到小廚娘當場就叫住了人:“孟把總留步!”
孟邵一頓,轉身回頭。
甜姑這會兒冷靜地可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何條理如此清晰,隻見她頓了頓,很快也和孟邵一樣說出了一二三來。
“孟把總可能誤會了,我來軍中,是尋親的,不是守寡的。這件事之前沒有說,是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我夫君現在就在邊關,雖然我還沒找到他,但是之前有確切的消息證明他就在這兒,所以,我不是寡婦……”
“第二,即便將來我找到的,是我夫君的屍身,我大概也會為了他守寡一輩子。因為我不想嫁人了,這婚姻之約,我其實已經體會過一次。”甜姑苦笑。
“也沒什麽意思,我現在有兒子,有生計,將來不管怎麽樣都餓不死,將我兒子供出來,我自己還能享清福,我覺得挺好的。”
“第三,誠然如孟把總說的,我會辛苦一些,但是人生在世,做什麽事又不辛苦呢,說句自私的話,我在軍中當廚娘,雖然辛苦,掙的卻是我應得的錢,可若再嫁了人,孝敬公婆、照顧丈夫、操持一大家子,這辛苦或許還換不得一點好。當然,我不是指孟把總會如何,而是這世間很多女子都是這般。”
甜姑一番話讓孟邵和門外的付彥都愣住了,兩個大男人,腦子同時都是一片空白,說不出反駁的一句話,甜姑見孟邵驚訝的表情,自嘲笑道:“我讓孟把總很吃驚吧,所以其實我並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子,你應該去找一個更好的女子,而不是我這種帶著孩子、又已經看淡了的婦人。”
甜姑說這些話時,原本還有些緊張,可說到最後,卻是越來越坦然,越來越灑脫。
而孟邵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的廚房。
等小蝶回來後,廚房裏麵就隻剩下甜姑一個人,付彥也不知道何時離開了。
小蝶毫不知情,還抱了個甜瓜過來準備切了吃,甜姑笑了笑,心口一片釋然。
-
顧顯城平素就睡得晚,這兩日因為武功縣一事更是煩心,此時已快到亥時,他依然坐在桌前,付彥剛抬手敲門,顧顯城就應了聲“進”。
付彥現在心情很難平複,差點兒把過來的目的都忘記了。還是顧顯城見他半晌不說話,問了幾句,付彥才回過神,將明日的行程安排給顧顯城說了。
“明日要去周府,我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人手,就在周府周圍,咱們的人還在繼續探查,包括白家,還有那個銀樓,這周誌耍不了什麽心眼。”
顧顯城點了點頭:“那明日就去會會,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顧顯城說完,付彥卻半晌沒應答了,像是在跑神,顧顯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問了一句:“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付彥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也沒什麽,就是方才聽到了一番著實讓人吃驚的話,正在思考。”
顧顯城抬起頭來,明顯產生了幾分好奇:“什麽話?”
付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確定想知道?”
“快說。”
顧顯城明顯有些不耐,付彥又低笑兩聲,上前:“我早就和你說了,你帶回來的這小廚娘不一般……”
……
付彥將方才甜姑的話一字不落地給顧顯城說了,他說完之後,顧顯城也愣了好半晌。
“你也傻了吧,我還真是沒想到,你說這小廚娘來尋親一事,你知道嗎?”
顧顯城腦海裏忽然冒出來那日在陳家村和甜姑的對話,事後他都快忘記這事了,現在忽然被提起,顧顯城心裏忽然就冒出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提過一次。”
“原來你知道啊,那你怎麽沒說幫她找找?”
顧顯城頭也沒抬,道:“喪報是指名道姓送到她家的。”
顧顯城說完,付彥嘖了一聲。
“那看來人是真的沒了。”
城陽軍有個規矩,若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人死了,不會給喪報。
給了,就是一定沒了。
隻是戰亂,一般屍身是帶不回去,不過也會帶回去一些信物,便於家人安葬。
付彥:“可她為啥不信呢?”
顧顯城對這事也有些疑惑,“我一直不明白劉陽為何要介紹她來,劉陽和她是同鄉嗎?又那麽遠。但是那信我看過了,是劉陽的筆跡無誤,名字也對得上,而且她還說,是劉陽說邊關有他夫君的消息。”
付彥也懵了:“劉陽喝多了吧……這小子一直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現在他又不在軍中,是不是老鄉……我還真不知道。”
顧顯城也沉默了。
付彥道:“不說這個了,方才小廚娘振振有詞的,還說即便是找不到她夫君,也要為她夫君守寡一輩子,要麽她對他夫君一往情深矢誌不渝,要麽就隻是托詞早就做好了打算。”
顧顯城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他有些略不自然地問:“她……有什麽打算?”
“就是我方才和你說的啊,說若是她夫君真的沒了,人家要帶著兒子一起過,再也不找男人,還說孝敬公婆照顧丈夫還不如在軍中當個廚娘,好歹是給自己掙錢。嘖,就這番言論,放在京城怕是也沒幾個婦人能說出來。”
顧顯城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人各有誌。”
付彥笑了:“我看著孟邵肯定是搞不定她,我看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付彥說到這,顧顯城沉下臉來:“失魂落魄?近日我們在武功縣有要事在身,若是為了自己的兒女情長耽誤了正事,我看他這次提拔就此作罷算了。”
付彥苦笑:“你別和我說,又不是我……不過我最近確實覺得這孟邵有點不對勁,你有空敲打敲打。”
顧顯城沒有答話。
付彥伸了個懶腰:“與你分享一通之後好多了,方才來的路上可將我憋死了,我走了,明日去找小廚娘聊聊去,我看這小廚娘不一般,以後還一定會怎麽樣呢!”
付彥離開後,顧顯城在書案前愣了好一會兒,耳邊一直在回想付彥說的那些話。
要是找不到,她也要為他守寡一輩子……
顧顯城坐不住了,站起來去看輿圖,誰知他思緒無法集中,連平日最喜歡的輿圖也看不進去了。
他心裏煩躁,幹脆轉身上了榻,可一閉眼,眼前又不禁浮現出小廚娘在他身邊的模樣,顧顯城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小廚娘情緒不對他就痛,現在又開始影響他心緒了。
難不成又是什麽新的病症麽?
可想而知,顧顯城這一晚,依然沒有怎麽睡,次日一早,福貴來時,瞧見他眼下的烏青不免嚇了一跳。
-
“將軍!您這是怎麽了?!”福貴下意識地就去看顧顯城的傷口,他以為大將軍是疼的一晚上沒睡。
顧顯城懶得理他,穿好衣裳洗漱後便道:“讓孟邵來見我。”
“孟把總?”
“嗯。”
“好嘞。”福貴立馬就轉身出去喊人了,這會兒才卯時三刻,士兵們雖然大部分都起了,但一般隻有到辰時一刻才會正式集結,故而福貴過來傳話時,孟邵還有些驚訝。
“大將軍可說了何事?”
福貴笑了:“這奴才可不知道,大將軍什麽也沒說。”
孟邵隻好壓下心中疑惑,跟著福貴過去了。
“末將參見大將軍!”
進屋後,孟邵跪下給顧顯城行禮。
“起來吧。”
孟邵起身後,顧顯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顯然,昨晚失眠的人並不止他一個,顧顯城淡淡收回目光,問:“孟把總昨晚沒睡好?”
孟邵苦笑一聲:“讓將軍見笑了。”
“身體是頭等重要的大事,若是哪裏不舒服,就盡早聯係軍醫看看。”
孟邵抬頭看了他一眼,“多謝將軍關心。”
“今日本將給你個任務,還能接嗎?”
孟邵一聽這話,立馬中氣十足道:“接!末將任憑將軍差遣!”
顧顯城點了點頭:“那你去找付總兵,他會詳細跟你說,這件事我隻單獨派給你一人,但會給你撥三十人,若事情辦得漂亮,本將會升你為千總一職位,隻是和上次說的一樣,本將必須看到你的成果才行。”
孟邵心中激動,立刻應是,“末將一定盡力!”
顧顯城又看了他一眼,這才道:“去吧。”
“末將告退。”
“等等。”孟邵臨出門之前,顧顯城又將人叫住,他猶豫片刻,才道:“孟把總。本將希望你明白,個人的私事最好不要帶到戰場上來,尤其是在關鍵的時候,你明白本將的意思嗎?”
顧顯城說完,孟邵愣住了,片刻後他恍然大悟:“是屬下的不是……昨日和前日出任務時的確……有些心不在焉。”
孟邵麵上閃過一絲懊悔之色:“懇請將軍再信我一次!”
顧顯城嗯了一聲:“我若是不信你,便不會再有這次機會了,去吧。”
孟邵這才弓著身子後退,一直退到了房門外。
他站直後,在大將軍房門前站了許久,徹底回過神時,後背已經一身冷汗。
將軍這是在敲打他。
的確,那日本不該他來到武功縣,是他為了甜姑……擅自和一個同僚換了崗……
昨日巡街時,還差點放走了一個小偷。
原來,將軍都知道。
孟邵離開前又朝著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神色落寞,但最終還是轉身,帶著手下大步離開了。
-
昨日發生的事,甜姑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過隻言片語。她照舊準備好了早膳給顧顯城送去。
昨日早膳是小蝶在外頭買的,聽說大將軍一口也沒吃,甜姑不知他是不是吃不慣那些,早上便還是準備了最簡單的清粥小菜,還有一籠小包子。
送過去時,顧顯城剛要出門。
看見甜姑,他也有些意外。
“不是說早膳不必準備?”
甜姑忙道:“將軍昨日沒用早膳,今日還是吃些吧,免得一會兒身體撐不住。”
身體撐不住什麽的……
福貴在一邊暗暗發笑。
顧顯城無奈地想說兩句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默默地在桌前坐下了。
他昨晚沒睡好,孟邵亦是沒睡好,但看麵前的小廚娘,她倒是容光煥發、精神百倍。顧顯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吃著吃著忽然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之前你來軍中時說要尋親,現下如何了,可有你夫君的線索?”
甜姑怎麽也沒想到大將軍會忽然問這個事情,她愣了愣半晌不知道改怎麽回,顧顯城沒聽到答複,抬頭看她。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甜姑心虛極了:“沒、沒有消息。”
顧顯城見她這般緊張,眼中閃過一絲笑:“都在哪裏打聽過了,就沒消息?”
甜姑:“……”
沒打聽啊。
她剛來,認識的人都沒幾個,軍中還沒混熟,又跟著他到了武功縣,哪裏有時間……
這麽忙……
顧顯城看她這生動的小表情,仿佛還有一絲怨懟,他假裝不知情地又問了一句:“可是軍中太忙,你沒時間去打聽?”
甜姑嚇了一跳:“沒、沒有……之前來時便和大將軍說過,我會先以軍中正事為主,至於尋親一事……不急……”
顧顯城哦了一聲。
甜姑忐忑,大將軍怎麽又問起此事了,她也沒犯什麽錯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顧顯城倒是已經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早飯,而付彥這會兒也過來了。
顧顯城起身:“走吧。”
付彥朝他擺手:“莫急,我方才剛剛接到的消息,那周誌將宴席設在了春來樓,他臨時改變主意也沒和我們說一聲,我擔心有貓膩,已經派人前去查探。”
顧顯城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春來樓?”
“對,就是武功縣最大的酒樓。”
“現在財政吃緊百姓都吃不起飯,還去甚酒樓!不去!”
顯然,顧顯城脾氣已經上來了,付彥連忙勸道:“你先莫氣,我懷疑周誌臨時改變主意是因為周府出了什麽事,我們兵分兩路前去查探,說不定能趁著這個機會抓住他一些把柄。這春來樓也是武功縣有名的酒樓,很難說和當地的貪官汙吏沒有關係,這次你就暫且忍忍,和我一同過去。”
顧顯城明顯十分不願,但他脾氣倔不代表他不明辨是非,在付彥這番說辭下,他雖然依然臭著臉,但是卻沒再反駁了,付彥鬆了口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走吧。不過還有個問題,咱們兩個大男人去,很多事怕是有些不方便,你身邊有沒有可用的丫鬟?”
顧顯城皺起眉頭:“本將身邊從無丫鬟。”
付彥歎氣:“我是擔心這春來樓不在周府,吃食和酒水很容易出現問題,而且人多眼雜,有個細心點的丫鬟能跟在身邊會方便很多。”
付彥說完,所有人忽然齊刷刷地朝甜姑看去,方才付彥進來的著急,沒注意到一邊的甜姑,現在話說到這個份上,這麵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
甜姑也注意到了所有人的眼神,她小小的腦袋沒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大將軍的意思是……我去嗎?”
付彥立馬道:“對對對,有宋廚娘在就萬事大吉了,我們幾個大男人到時候都在酒桌上,到時候上菜時,宋廚娘多留個心眼。”
甜姑看向顧顯城,顧顯城也在看她,沉默片刻後,顧顯城問:“你想去嗎?”
甜姑:“我可以……就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福貴眼珠子一轉,立馬道:“到時候你跟著我,我們隨機應變!”
甜姑又看了眼顧顯城:“成、成?”
顧顯城也點了點頭:“好,辛苦了,這次若順利,回頭會犒勞你。”
甜姑倒是不要什麽犒勞,隻是從他們的話裏大概也聽出,大將軍這次來是要抓貪官,要是她真的能做點什麽,也算是為百姓出力了。
-
半個時辰後,幾輛馬車從客棧出發。
出發前,甜姑換了一套衣裳,將她平日的婦人髻放了下來,梳了少女頭。
說實話,甜姑已經好幾年沒梳過這樣的少女扮相,即便,她至今也還是個姑娘家。
小蝶幫她,結束後,小蝶捂住了嘴驚喜道:“甜甜姐!你太好看了!你以後也這麽打扮吧!幹嘛梳那樣老氣的發型!”
甜姑:“……我本就是婦人,今日隻是例外。”
“可你之前梳的太老氣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這麽好看!這劉海不要了!晦氣!等這次回來,我幫你梳個更好看的!”
甜姑不忍辜負小蝶的熱情,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可她來之前就是故意梳成那樣的,她來軍中是當差的,不是拋頭露麵的。
可顯然,並不隻有小蝶一個人這麽認為,當甜姑走到院中,原本正在議事的顧顯城和付彥同時看了過來,然後同時怔住,他們倒也罷了,跟在顧顯城身後的福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宋宋宋廚娘真好看!
雖然大家都知道小廚娘長得好看,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稍微一打扮,就又完全不一樣了!
甜姑被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努力把頭又低了幾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後走到顧顯城身後,小聲喊了句:“將軍。”
顧顯城回過神,輕咳一聲:“走吧。”
馬車早已在外等候,幾人上了馬車。
顧顯城原本要騎馬,被付彥勸下了:“你騎馬太招搖了,坐馬車吧,本就是便裝出行,再說,你騎馬,讓福貴和宋廚娘怎麽辦,福貴會騎馬,宋廚娘一個人做馬車?惹人懷疑。”
顧顯城聞言,隻好也上了馬車,甜姑現下是他的貼身丫鬟,自然也跟著坐了上去。
馬車開始前行,福貴坐在馬車外頭和車夫說笑,裏頭就隻剩下甜姑和顧顯城兩人,顯然,兩人都有些尷尬,顧顯城一動不動,僵硬如鐵,甜姑想到自己的身份,猶豫片刻,問道:“將軍,一會兒我去,應該做些什麽?我害怕我出錯。”
顧顯城看了她一眼,甜姑一襲粉色的衣裳,雖的確是丫鬟的裝扮,卻因為膚色白,趁出幾分嬌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讓顧顯城心跳都亂了幾分,她的確好看,好看到有些過分。
顧顯城意識到這點後,心中有些後悔,不該讓她來的……
“一會你就跟著福貴,少說話就行,不知道做什麽就不做,無礙。”
甜姑有些疑惑,她什麽都不用做,那過來做什麽?
“那……我留心一下他們端上來的吃食吧,趙嬤嬤教過,要是有外人經受您的膳食,她會試毒,這東西我帶了,以前覺得用不上,沒想到現在倒是派上用場。”
顧顯城不敢看她,眼神飄忽不定,“行,你隨意。”
甜姑嗯了一聲。
馬車還在前行,外麵福貴心大的和車夫說說笑笑,裏頭卻安靜的很,且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明已立了秋,裏頭的溫度卻越來越高,還伴著一股子香味,顧顯城忍了又忍,終於問:“你用的什麽香?”
甜姑一怔:“民……奴婢沒有用香。”
她剛反應過來改了口,顧顯城就接著道:“有股茉莉花的味道。”
甜姑反應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是說這個?這個是奴婢自己備的香包,是驅蚊的,因為奴婢兒子還小,皮膚不好,所以奴婢隨身帶著,您不喜歡的話我就取下來。”
“無妨。”顧顯城立馬道。
“留著吧。”
甜姑點了點頭。
接下來一路,兩人都很沉默,從顧顯城的角度看,隻能看見甜姑乖乖並齊的一雙腳,白底繡花鞋,淡粉色的裙擺時不時就在麵前飄**。
明明隻是飄**在眼前,可顧顯城卻覺得這裙子飄在心裏,有些癢。
好在武功縣不算很大,這樣的煎熬隻持續了一小會兒,停穩後,顧顯城率先就跳下了馬車,速度快到福貴都被嚇了一跳,更別說甜姑了。
甜姑下了馬車,福貴友好同她道:“別擔心,跟著我就是。”
甜姑點了點頭。
進了春來樓,眾人被眼前這景象驚呆了,外麵看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酒樓,內裏卻別有洞天,尤其是周誌親自迎上來,將顧顯城他們請上了三樓,這三樓相比一樓更是金碧輝煌,顧顯城越瞧,臉色就越難看。
“諸位這邊請。”
周誌倒真不避諱,直接將人請到包間,內裏一個大圓桌,屋內五六個雲鬢香腮的女子端著酒壺。顧顯城沉下臉,剛要開口說什麽,付彥咳嗽了一聲,顧顯城很是不悅,但還是暫且壓下了。
入座後,甜姑和福貴站在顧顯城身後,那些丫鬟開始上來斟酒。
“將軍,前兩日實在是讓您受驚了!下官在此給您賠個不是!”周誌說著,就站起身來自顧自喝了三杯酒。
“我自罰三杯!”
顧顯城周圍的冷氣嗖嗖,付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周大人,行刺這樣的事可不是酒桌上你輕描淡寫的自罰幾杯便能解決的。”
周誌愣了愣,忙道:“是是是,下官的意思是今日也是為了給大將軍接風和壓壓驚,大將軍放心,這件事下官會一直追查,當然不會隻喝幾杯酒就揭過去了。”周誌趕忙賠笑。
顧顯城此刻終於開口說話:“這春來樓看上去金碧輝煌,周大人,費心了。”
這話裏的陰陽怪氣不言而喻。
周誌笑道:“大將軍有所不知,這地方下官也是第一次來,這春來樓是白家的產業,上個月才剛剛開業,這白家呀,在西域和漠北都有生意往來,的確富貴啊。”
顧顯城和付彥對視一眼,又是白家。
顧顯城笑了笑:“原來如此,那倒是叫周大人破費了。”
甜姑站在角落,聽著這些針鋒相對暗暗較勁的話,不免有些慌亂。不過接下來,門口已經來了人送菜,甜姑心裏一緊,走了過去。
“給我吧。”
她接過菜色,在轉身的時候已經悄悄用手中的銀針試了一下,這針是宮裏的東西,尋常百姓是沒見過的,但在她當上廚娘的第一日趙嬤嬤便教給過她用法,隱秘且迅速,若銀針無變色,才能證明這菜色無礙。
當時趙嬤嬤語氣嚴肅,甜姑也不敢輕視,認真細心的學了,隻是沒想到這麽快便會派上用場。
就這麽幾步路一個轉身的功夫,甜姑就把菜給試好了,端上了桌。她放下的時候,和顧顯城對視了一眼,隻是很快就垂下了眼眸。
方才周誌並沒有注意到顧顯城身邊跟了個小丫鬟,此時瞧見,也免不了一愣。而周誌本就是個好色之徒,他的眼神一落在甜姑身上,一道淩厲的目光便也落到了他身上,顧顯城眼中像是能射出寒針,周誌趕忙收回視線。
一口氣就端上來了七八道涼菜,一一試過後,甜姑心中才鬆了口氣。
她退到了顧顯城身後,福貴悄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甜姑輕笑。
一頓酒席過半,看起來似乎相安無事。
中途,周誌似乎有些急了,連連擦汗。
顧顯城冷笑:“周大人,可是有些不舒服?”
“沒有沒有,下官……不比將軍年輕,下官先去方便一下,將軍請自便。”說完,周誌就預備起身離席,而付彥一個眼神,便有一道身影跟了出去。
周誌的確去方便了,隻是從茅房繞到了二樓,他一路確認沒有人尾隨,才進了一個小包間,很快,裏麵傳來了一陣焦急的聲音。
“什麽情況,你怎麽在這,一直不出現,反倒是我被他嗆的話都不會說了!”這小包間內的人正是柳沁,她紅裙紅唇,貼到周誌身邊道:“大人急什麽,妾都幫您盯著呢,別擔心,好戲才要剛剛開始。”
周誌皺眉:“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要不是你允諾說能幫到本官,本官又怎會舍近求遠,將宴席臨時改到春來樓,你要知道,簌簌她已經有些懷疑了。”
柳沁笑道:“大人是指望夫人給您張羅著宴席嗎?那您還不如指望沁沁,大人急什麽,我方才已經觀察過了,顧顯城不喝酒,無非是您也沒有露出破綻,稍後大人也要適當給他們露些破綻,大人可明白?”
“什麽破綻?”
柳沁笑道:“大人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周誌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最終道:“本官信你,但你切莫讓本官失望。”
……
周誌走後,柳沁臉上的笑漸漸淡了。她看向身後,一婢女上前,柳沁問:“當真有個小廚娘在給他驗菜?”
“回小姐,奴婢親眼所見,咱們見到的法子多了,瞞不過奴婢的眼睛。”
柳沁冷笑:“看來這顧顯城也不是沒心眼,換酒是不成了,你把我的那香拿來。”
“是。”
周誌回到酒桌後,想起柳沁的話,他思忖片刻,便開始主動和顧顯城說起了這次賑災一事。
周旋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說到正事上了,顧顯城抬眸,看了他一眼。
付彥也放下了酒杯,表情變得嚴肅,想聽聽這個老狐狸會說什麽,隻是周誌一邊喝酒一邊半真半假的說起了自己的難處,也算是給顧顯城露出了些馬腳,顧顯城在言語間套他的話,不知不覺,也就多喝了兩杯。
別人注意不到這個細節,甜姑卻是注意到了。
她不知道顧顯城的酒量是多少,隻是上半場酒局見他飲了幾杯臉色並無變化,以為他是海量,可沒想到,周誌是酒局上的老狐狸了,顧顯城又缺了一份圓滑,一杯酒一句話,不知不覺,給顧顯城和付彥斟酒的人都換了。
甜姑覺得不對,下意識上前,她走到顧顯城身邊拿起酒壺,輕輕喊了一聲顧顯城:“將軍。”
顧顯城抬頭看她,甜姑逆光站著,顧顯城隻能看清一個光暈之間的輪廓,可那輪廓竟也讓人瞧癡了幾分。
愣神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甜姑的意圖。
他揚唇,朝甜姑微微搖頭,意思很是明顯,周誌不敢在酒水裏動手腳。
甜姑看懂了,於是轉身離開。
兩人一句話未說,卻又像說了許多,顧顯城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一時恍惚。而就在這個過程中,方才斟酒的小丫鬟趁機轉身去了角落,而後離開。
敲門聲響起,眾人看向門口,進來一上菜的小廝,甜姑上前照常驗菜,卻發現換了一人,她未來得及多想,隻是菜品無礙,便讓那人走到了桌邊。
可沒想到,那小廝上完菜之後沒有離開,而是當場跪下!
周誌和顧顯城同時看去,當周誌看清人之後臉色大變,“你、你!”
對方默不作聲的上前,就朝著顧顯城一跪:“懇請將軍為草民做主!”
顧顯城臉色一沉:“你是何人?”
“草民姓杜,草民有重要的事稟報將軍,事關此次賑災!”
周誌臉色煞白,而顧顯城眯起了眼看向他:“周大人,這是什麽情況?”
周誌當然也不知道,他語無倫次:“荒謬!你是怎麽闖進來的!來人啊,拉出去!”
顧顯城怒喝:“周大人!本將還在這兒!”
周誌看向顧顯城,嘴唇明顯哆嗦了兩下:“將軍,此人說不定是細作……您忘了上次行刺之事?將軍把這人交給我……”
顧顯城當然不可能應,他看向其餘人:“都出去。”
付彥點頭,走到周誌身邊,冷冷道:“周大人,和我出去吧。”
而甜姑和福貴,也一起出去了。
周誌出去後,顯然心神不寧,連連擦汗,付彥笑道:“周大人在緊張什麽?”
“沒有、沒有緊張,隻是酒水喝多了而已。”說完,他又要去方便,付彥也沒攔著,隻是暗中給人遞了個眼色。
甜姑和福貴也先退下了,大將軍審人,想必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甜姑於是在周圍轉了轉。
這春來樓結構複雜,幾層之間樓梯迂回,甜姑原本也沒想走遠,可人多喧鬧,轉了幾個來回,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誤打誤撞,她竟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怎麽回事!你怎麽把他弄來了!”
是周誌氣急敗壞的聲音,甜姑心裏一緊,接著就有一個女聲響起:“大人莫急,那杜二郎是我派去的。”
“你派去的?”周誌的聲音顯然不可思議極了。
那女聲正是柳沁,她道:“顧將軍防備心重,擺明了也是抓著賑災一事不放,不用這個法子,怎麽讓他上當?沒告訴大人,是為了假戲真做。”
“你、你想做什麽?”
柳沁:“杜老二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繈褓女兒,他不敢亂說,頂多就是拖延拖延時間,大人可知道,我方才派去的婢女在香爐……”
“誰?!”
柳沁話說一半忽然停下,朝甜姑方向看了一眼,甜姑猛地捂住了嘴,轉身就走。
柳沁對周誌小聲道:“大人先走,杜老二不會說什麽的,顧將軍也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回頭就道自己醉暈了什麽都不知道。”
周誌巴不得把自己撇清,立馬就走。
“這裏交給你了。”
甜姑剛走兩步,就被柳沁攔住了去路,甜姑下意識的後退,柳沁當然不可能讓她走,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甜姑,道:“你是顧顯城身邊的那個小丫鬟?”
甜姑不懂這些勾心鬥角的事,但也打定了主意不說話,誰知柳沁笑了笑,忽然拿起帕子在她麵前一揮:“你可是迷路了,和我過來吧……”
甜姑暈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跟她進了隔壁的房間。
而方才柳沁那麽一揮,她好像聞到了什麽香。
再接著,意識就有些不清了。
進了房間後,柳沁笑著上前:“我認得你。”
甜姑皺眉。
“你是那日銀樓門口,顧顯城拚死也要護住的人。”
柳沁帶著笑:“你方才在席間給顧將軍試毒吧?看來你是他很信任的人咯?”
甜姑意識開始暈眩,努力聽清她的話。
“你是誰?你和顧顯城是什麽關係……”
“那日在銀樓門口刺殺,他寧願自己受傷也要保護你……你可不是什麽小丫鬟……”
“你知道我是誰嗎?”
甜姑斷斷續續,已經聽不清柳沁說了些什麽,也同樣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麽。接著,她眼前一黑,意識也完全斷了。
……
包間裏,隻剩下那杜老二和顧顯城兩人。
顧顯城自然是要好好審問一番,可他問什麽,那杜老二都是含糊其辭,支支吾吾。
顧顯城問了半晌都沒有問出個所以然,正當他覺得不對時,他太陽穴猛烈地刺痛起來。
顧顯城可太熟悉這滋味了。
小廚娘。
他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了什麽,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氣勢太凶,將杜老二嚇得癱軟在地。
“你是故意拖延時間?!”
顧顯城大怒,朝外走去。
杜老二麵如死灰,隻會一個勁兒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門被哐嘡打開,顧顯城剛衝出去,福貴也同時跑了過來,他臉色煞白:“將軍將軍!宋廚娘不見了!!!”
顧顯城腦袋轟然一下:“都去給我找!把這樓掀了也要找到!”
福貴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將軍,嚇得雙腿直抖,好在關鍵時候,小十忽然出現,在顧顯城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顧顯城先是一怔,接著,臉上的暴戾之色才褪去了幾分。
“她在哪?”
顧顯城的聲音猶如冬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