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聶召靠著靳卓岐的肩膀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有些冷,縮了下脖子, 把靳卓岐給吵醒了。
他仍舊一身酒氣還沒完全醒神,站起身腳步不穩地站著, 呼吸聲很重, 全身滾燙,緩了一會勁兒, 把她抱上了床。
給人蓋好被子,去浴室洗了個澡, 捏著一盒萬寶路跟打火機開了陽台的門,就坐在地毯上靠著牆, 抬起頭看天空的星星。長腿曲著, 手肘擱在膝蓋處, 渾身頹廢又無力的模樣,手裏的煙猩紅染著, 風把淩亂的襯衫衣擺吹起,就這麽渾身放縱地把玩著打火機,漆黑的眼眸一直盯著星星,煙一根又一根抽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醒來,聶召明顯感覺到整個公寓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躺在**一動不動,躺了很久很久,又側著身子抱著一半的被子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直到中午臨近一點,被靳卓岐的電話吵醒。
聶召睜開眼, 伸出手摸著旁邊放著的手機,接聽之後, 嗓音還有些惺忪的沙啞:“喂。”
那邊靳卓岐聽到她說話,正站在便利店門前的一個路燈下麵抽煙。
最近天熱,烈日暴曬,這個點又是飯點剛過,便利店的人不太多,街道來來往往的都隻是些許車輛。
聽到那邊明顯剛被吵醒的嗓音,靳卓岐的聲音也跟著沙啞。
“小貓到了,現在應該在門口。”
聽到聶召嗯了一聲,卻沒聽到她起身的動作,靳卓岐又重複了剛才那句話,她才意識很沉地揉了下眉心坐起身,清了清嗓音說:“好。”
隨手把手機放在一旁,聶召換了個衣服就忙不迭穿著拖鞋去門口。
剛走過去就聽到一個聲音清越的男生喊著:“嫂子!我來送貓的。”
聶召給開了門。
又聽到他說:“我就不進去了,貓咪放在這個紙箱裏了,我放鞋櫃上吧。”
男生忍不住地把視線放在聶召身上,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沒想到她真的現在還跟卓哥在一起。
且身上的氣質變了很多,變得除了那張臉,好似讓人認不出來了。
付坤說她眼睛看不見了,男生著重把眼神放在她那雙眼睛上,是有些無神。
可這張臉,也確實是漂亮,難怪勾的他們卓哥為了她把自己人生都斷送了。
聶召站在一旁點了點頭,又說:“謝謝,麻煩了。”
男生忙的回神,揮揮手:“不麻煩不麻煩,那嫂子我就先走了,你關上門吧。”
聶召說了聲好。
靠著牆壁沉呼吸了一會,聽到碎碎的喵喵聲,才湊過去摸了摸紙箱,裏麵放了一個柔軟的小毯子,箱子能容納四個它了。
沒忍住摸了摸它的毛,擼了兩把之後,聶召才把它從箱子裏抱出來,走到沙發前坐下,把它放在自己腿上。
聽到兆銳那樣說,它在兆銳身邊應該也過得不太好,過了太久,聶召又看不見,她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碎碎是不是也是這樣瘦弱了。
隻不過它似乎學會了討好,在聶召沉默不言低著頭抱著它時,就一直在舔她的手指。
聶召不知道它在兆銳麵前是否也是這樣。
它猜測應該不是的,不然兆銳也不會想著把它送人。
心裏因為碎碎還記得她而有些許的開心,又在想,家裏可能需要買一些小貓需要的東西。
等下午靳卓岐下班回來,客廳已經放了養貓需要的一切。
他比往常提前了三四個小時下班,聶召猜測他下午應該沒怎麽去開車,采買這些也需要很長時間。
為什麽不讓她跟著一起去?
聶召坐在沙發上,剛才放小貓東西的時候,在桌子上摸到了一個奶糖,應該是買東西的時候老板送的。
不知道老板好不好看,也不知道糖是免費送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她坐在沙發上聽著靳卓岐收拾,拆開糖紙在嘴巴裏嚼。
看不見,也就沒看到,最前方的電視機旁邊放了一個小禮盒,裏麵放了很多各式各樣的糖。
聶召隱約記得靳卓岐不太喜歡小動物,狗不知道,他那次來了她家之後,碎碎就特別應激,聶召懷疑小貓挺害怕他的。
可此時聽到他在收拾發出的稀疏聲響,懷裏小貓喵喵的叫聲也都很安分,覺得異常安心。
一直到他收拾好,沉默寡言從她手裏把小貓放進貓砂盆裏。
他微涼的手指擦過他胳膊的那一刻,聶召忽然覺得難受得很。
明明靠得很近,卻好似隔了千萬裏。
“靳卓岐,你去醫院看了嗎?”
聶召低著頭,指骨被掰到泛白:“我看到你之前吃過的藥了,你有心理病,好了嗎?”
靳卓岐放小貓去吃貓糧,見它吃得挺開心,才站起身落座在聶召旁邊。
“所以呢?不要我了?”
聶召沒看他,低著頭一味說:“我好像變不好了,你也會跟著嚴重。”
兩個生病的人住在一起,隻會讓畸形的病態充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沉默半秒,靳卓岐瞧著她:“誰說你不好了?”
聶召沉了口氣,絕望地開口:“你這是在自殺。”
他靠近她,相當於耗著自己的命。
“我沒覺得,我很開心。”
你開心個屁。
聶召皺了下眉。
靳卓岐扯了扯嘴角。
“聶召,別表現你的深明大義了,你跟以前自私一點不好嗎?”
他抬起手腕,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嘴裏的話直白又陰戾:“把我捆在你身邊,捆死也沒關係,不好嗎?”
“如果你因為為了我好把我推開,我隻會覺得你更卑劣,我會恨死你。”
他的語氣一字一句像是警告跟脅迫,也同樣知道聶召說讓他去開車,是為了倆人不要太長時間的接觸,同樣,他也知道她還是想跟他在一塊的,所以才用這種方法,試圖不要過多影響彼此。
聶召歪過頭看他。
忽然覺得心髒有些疼。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了靳卓岐這些話,她反倒有些不想活了。
她的命本來就沒有價值,她在醫院拖了那麽久,除了折磨自己跟別人,好像什麽都沒得到。
她是自私的,她跟靳卓岐回來,以為自己會變好,可是沒有,反倒把他拉下水。
他分明可以走的遠遠的,走到前途寬廣,高不可攀,任她自生自滅。
“靳卓岐,不太值。”聶召笑著,鼻音濃重,眼睛裏泛起水花。
靳卓岐瞥了她一眼,湊過去在人唇瓣上咬了一下,有些不著調地說:
“爺樂意。”
***
聶召的記憶越來越零散,眼前的光倒是可以看到一些了,隻不過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光,隻能看到一些隔了很多層厚玻璃的影子,其實還是看不太清。
她開始自我折磨,一邊抗拒靳卓岐的靠近,一邊又舍不得他的任何親密。
她的脾氣開始變得越來越差,也越來越絕望。
很多時候,她會恍惚地抬起頭,看到靳卓岐站在她麵前,她手裏拿著一把水果刀,不光是她的胳膊上有刀痕,靳卓岐的胳膊上也有,場麵一片狼藉,像是廝殺後的戰場。
聶召卻知道靳卓岐總會選擇讓自己受傷多一些,也舍不得讓不喜歡留疤的她受傷。
她很害怕某一天她真的變成精神病院的瘋子,變成一個殺了她愛的人的殺人犯。
她開始勉強接受自己一周去一次醫院治療。
可幾個月下來,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抑鬱症也是死症吧。
他們一直互相磨合,磨到粉身碎骨為止。
……
夏日最燥熱的那天,聶召家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或許是因為她不愛出門,且小區這邊的人都知道她眼睛看不見不太方便,所以很少有人會主動來找她,有什麽問題也都會直接在微信上聯係靳卓岐,讓他周末休息的時候再來處理。
所以聶召聽到敲門聲時,才驟然被驚醒。
驚醒的那一秒,意識回籠,她模糊地看到此時的場麵,心髒像是被刺穿了一樣疼。
她正站在客廳,手裏拿著一把匕首,家裏的匕首應該都被他收起來的,聶召也不記得自己從哪裏翻出來的。
她頭痛欲裂地站在原地,看到靳卓岐轉身去看是誰在敲門。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沒有什麽傷痕,但她明顯感覺到了匕首上有血正在往下滴。
說明她剛剛可能拿著刀把靳卓岐劃傷了。
她的記憶又開始亂了。
天氣頗好,窗外清風涼爽,吹動了聶召的那身吊帶裙擺。
她怔怔地站在客廳,聽到門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年紀應該跟她差不多,她的聲音讓聶召有那麽一秒的恍惚。
實在跟盧湘太像了。
連語氣中那股顫顫的害怕都跟盧湘如出一轍。
“你好。”
“我是樓下301的住戶……”
門口女孩的聲音繼續說:“我剛搬來不久,聽說樓上是一對年輕的情侶,所以想要拜訪一下。”
聶召也驟然反應過來,或許是因為他們折騰的聲音過大,把樓下的客戶驚到了。
原來住在這裏時,樓上下都是沒有人的,也自然沒有打擾到別人。
靳卓岐說了聲謝謝,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禮貌地對著宋珂說:“抱歉,我愛人不太喜歡跟陌生人交流,你如果沒事的話,我們要休息了。”
愛人?
他說她是他愛人。
聶召從宋珂的語氣中聽得出來,她絕對不是因為單純地想要前來拜訪,或許是因為這聲音很奇怪,以為她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所以剛才才問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聶召把手裏的匕首扔在地麵上,發出了啪嗒一聲響聲,她雙目空洞地看向靳卓岐地方向,聲音沙啞又清淡:“靳卓岐,我餓了。”
靳卓岐頓了幾秒,才問她:“想吃什麽?”
聶召低著頭,嗓音沙啞到極致:“我餓。”
靳卓岐做了一份炒飯給她吃,樓下的住戶似乎也放心離開了。
聶召悶頭吃,像是想要硬生生塞下去一樣,腮幫子都被塞滿了,還不停用著勺子往裏麵喂。
靳卓岐驟然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帶著難以忍受的克製:“夠了!你他媽非要折磨自己是嗎??”
聶召抬起頭,眼睛紅著,聲音好似帶著質問:“今天不是周五嗎?你為什麽沒去上班?”
靳卓岐沒吭聲,說:“我不想去。”
聶召氣的想哭:“你能不能別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低著眸看她,手指緊緊扣著她的手腕,聲音陰寒說:“那跟把你一個人放在醫院有什麽區別?我是你的抱枕嗎?隻能晚上出現?”
聶召吸了吸鼻子:“靳卓岐,如果你也生病了怎麽辦?”
靳卓岐擦了擦她的嘴角,在手掌上墊了一張紙,讓她把嘴巴裏塞著的米飯吐出來,隨後包裹著扔進一旁垃圾桶了。
“中了名為聶召的病嗎?也行。”
聶召已經不想跟他說話了。
說到底,是她狠不下心,她舍不得真的讓靳卓岐跟她徹底斷開。
這一天他沒去上班,夏日的陽光很熱,聶召窩在他懷裏,他身上硬邦邦的,聶召卻感覺格外舒服且有安全感。
她手裏抱著一本書,耳機裏是機械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念著那本《夏天、煙火和我的屍體》。
聶召睡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煙火在夜空中綻放,每一次璀璨都是一種絕美的瞬間,而我的屍身卻隻能永遠地躺在這裏,靜靜地等待著腐朽的降臨。”
靳卓岐沒再工作,隻是低著頭看著聶召睡著的麵容,修長的指骨從她的眉心一直緩緩劃到下頜。
她最近的睡眠不太好,每次隻有跟他做完她才可能睡著,中間總是醒,像是夢遊一樣想要走出臥室找東西。
此時的眼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很多時候都是強行吃下飯的,所以大半年過來,身上一點肉都沒長,好在也沒愈發削瘦。
靳卓岐正要抱著她上床睡覺,聶召就睜開了眼,眼睛還是失神的,沒完全醒過來,還有一半的靈魂沉入夢鄉一般。
或許以為他要走,手臂下意識緊緊抱著他的腰,死死捆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靳卓岐被她抱著,重新坐下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聲線輕和,眼眸裏溺了些笑,低低啞啞地問:“怎麽了?”
聶召閉著眼,腦袋埋在他懷裏,用柔軟的臉頰貼在他胸口:“你要走了嗎?”
“不走。”靳卓岐低垂著眸,渾身散漫自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她的長發。
聶召皺著眉,不太滿意地抬起頭想要看到他,卻奇怪為什麽眼前總是一片白乎乎的東西,讓她看不清。
“你為什麽每次白天都不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揉了揉她的腦袋,輕哄著:“今天不是陪你了嗎?”
聶召說:“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
她又補充:“以後每天。”
靳卓岐輕笑了聲,仿佛拂去了所有疲憊,整個人都毫不回頭地沉淪下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