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聶召渾身汗津津的一片, 室內的空調開得足,靳卓岐也沒敢離開去調試,緊緊抱著聶召, 一整晚都沒敢睡,生怕她又出事。
靳卓岐很難想象她那一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問過醫生她的情況, 在醫生的嘴裏隻有冰冷的文字以及體檢報告,眼裏透出的同情微不足道。
他接聶召回來時, 也知道她的身體狀態很差,她隻是表麵強忍著, 遲早會暴露出來。
但沒想到是這樣的。
靳卓岐把她緊緊鎖在懷抱裏,低垂著眼, 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 輕聲喊:“聶召。”
“靳卓岐你後悔了嗎?”
聶召眼眶有些紅, 她想象不出來此時的自己是什麽樣子,隻覺得應該跟精神病院的瘋子沒什麽區別, 應該也不漂亮了。
她一字一句問:“你後悔,認識我了嗎?”
聶召沒等他說後一句話,腦袋埋在他胸口處,沒抬頭,也不看他。
她向來會想要自己保持成正常人的姿態,即便看不見,也喜歡做出看向人的舉動, 可此時她隻是悶在他滾燙又寬闊的胸口處,聲音很抖, 努力平靜。
她知道她很壞,做了很多錯事, 上天大概見不得她過的好一些,這些應該都是她要承受的。
她把靳卓岐整個人生都毀掉了。
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他的整個人。
此時還正在消耗著僅剩的他。
聶召倏然就想到了當時跟盧湘說的那句話,每一個字眼對準了靳卓岐。
她努力笑了一聲,靳卓岐隻聽到了她暴露出來的一個氣音,短促,又拘謹,像是極其痛苦的嗚咽。
“我在醫院也這樣的,醫生有跟你說嗎?你如果後悔了就送我——”
“有什麽好後悔的?”
靳卓岐隻是收緊了人的腰,把自己的虎口抵在她的唇上,讓她仰起頭做出跟他對視的姿態,即便她看不見,也要讓她知道靳卓岐是在看著她的。
修長的指骨捏著她的兩腮,很用力。
“如果後悔我那天晚上不會去,也不會去醫院找你。”
靳卓岐貼著她,寬闊的手掌整個環住她的脖頸,感覺到她因為情緒激動而凸起的經絡正在跳動,鼓動得很有節奏,帶足了鮮活的生命力,他的聲調溫和嗜骨,姿態如同耳鬢廝磨:“你以為我在乎嗎?聶召,我什麽都不在乎,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他可以循規蹈矩,也可以離經叛道,他也從來不覺得走哪條路更好。
隻是哪條路沒有聶召,他都會感覺挺沒意思的。
嗓音像是夜裏的流水,略沙啞傳過來:“我想讓你永遠記住我。”
“你死了墓碑上都得刻著我靳卓岐三個字。”
聶召微微張開有些幹澀的唇,滾燙的眼淚悄無聲息往下掉,尖銳的牙齒狠狠咬在了他的虎口處,很用力,牙齒都顫抖,閉著眼想要自己承受的痛苦讓靳卓岐也同樣承受一份。
他的任何反應會讓聶召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在承受,這種把她抱的越來越緊的親密會讓她的安全感得到極大滿足。
她很害怕黑,所以在黑暗的地方很想縮起來。
於是靳卓岐懷裏成了很好的安身之地。
聶召覺得她這輩子都還不清靳卓岐了。
她也會愛嗎?
愛是什麽。
她對孟尋的喜歡大概也隻能稱之為年少的悸動、不服、愧疚,這些冗雜在一起的產物。
就算僅剩的喜歡,也都在蔣聽死的那天被徹底銷毀了。
沒人教過她,她從小到大也沒有學習的對象。
那些人教給她的隻有玩物喪誌跟算計謀劃,她所有對這個世界的善意也早就被一點一滴盡數抹殺。
但她想為了靳卓岐學。
聶召鬆開口,牙齒上都沾了靳卓岐的血,她全身還是很疼,像是小孩青春期的生長痛,從骨頭的每一寸開始脹,卻要比那劇烈千百倍。
她的聲調毫無起伏,如同審判:“靳卓岐,你完了。”
“嗯。”
靳卓岐隻是抱著她,微微閉著眼,徹底妥協似的,聲音低啞說:“聶召,如果這次還是你先走,那我再也不會找你了。”
***
從那天開始,聶召很少出門,她暫時放鬆又壓抑著的精神逐漸被放出來,仿佛一個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破開了禁錮,開始沒日沒夜折磨她。
兩人就開始默契地睡在一起,很多時間,聶召會在晚上忽然喘不過氣,像是假性窒息,她呼吸不過來,靳卓岐就用力吻她。
她會疼到哭醒,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灑幹淨。
明明以前是個從來不會哭的人,眼睛都已經看不見了,眼淚卻一直不停。
靳卓岐不知道要做什麽,隻是邊抱著她,讓她咬他的手掌或者胳膊,試圖緩解她的疼,於是整個冬天,那雙手被咬得不能看。
聶召很抗拒找醫生,靳卓岐還是不容置喙地說要找來醫生看一下。
她性格本就執拗,坐在沙發上像是生氣了似的不再說話,心理醫生詢問問題時,她倒是都答複了。
畢竟來了一趟,她知道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靳卓岐還會找醫生來。
醫生出了門,語重心長地告訴靳卓岐最好讓她住院治療,在跟她的詢問中,她的每個回答都極其致命,她已經嚴重到撐不住自己的生活了。
靳卓岐送醫生出了門,坐在沙發的對麵看著聶召。
寂靜的客廳裏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響。
這種沉默把空氣都凝滯了,兩人沒有說話,氣氛沉默了很久很久。
“聶召,你想出國治療嗎?”
聶召隻是坐在沙發上,穿著一件漂亮的白裙子,肩帶綁著漂亮的粉色蝴蝶結,長發散著,除了那雙眼,漂亮得像是櫥窗裏的藝術品。
可藝術品沒有生病,也一生被禁錮。
“沒用的。”
聶召有些絕望地低著頭,自暴自棄說:“我不想去。”
眼淚來得毫無征兆,聶召也並不是不想治病,可她待在醫院了一年多,把一個很有耐心的醫生都消耗到在背後說應該去送她去精神病院治。
靳卓岐沒再吭聲,跟她一起吃午餐。
聶召捏著筷子扒拉米飯的時候才倏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抬起頭看著靳卓岐的方向,哭紅的眼眶再度騰升起霧:“靳卓岐,你瘋了嗎?”
靳卓岐坐在對麵,捏著蘋果低頭削,把一整個皮都連著順下來。
聽言,停止動作抬頭看她:
“怎麽了?”
聶召深呼吸了一口,像是有些崩潰似的摔了筷子。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你吃了什麽?”
靳卓岐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看著聶召忽然發瘋,眼神卻格外冷靜,聲線放溫和了很多。
“什麽?”
“別管我。”
聶召用胳膊肘低著餐桌,又用手指抓著長發,很用力,扯著頭皮,感覺到很疼,呼吸很重,過了幾秒,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坐下吃飯。
靳卓岐這個傻逼。
她吃多少他跟著吃多少。
他就是故意的。
聶召捏著筷子大口吃著午餐,感覺到胃裏在翻滾,也強忍著惡心的感覺,努力想要吞咽下去。
靳卓岐忙的走過去拿走了她那碗米飯,輕輕放在旁邊,歪著頭看著聶召那張格外蒼白的臉。
嘴角沾著好幾顆白米飯,眼眶還是紅的,模樣格外狼狽。
靳卓岐都害怕就算是眼睛有機會恢複,也會在某天被她哭瞎。
聶召沒吭聲,低著頭,強壓著反胃,搖了搖頭又拿起剛才那碗飯。
“靳卓岐,我會乖乖吃飯的。”
“你也好好吃飯。”
他這個人甚至都不吭聲,他太了解聶召了,就算說了她也不會聽,所以他選擇跟她一起承受著。
於是聶召強撐著吃完了半碗米飯,又吃了她最喜歡的番茄炒雞蛋,吃完飯躺在**午睡。
她聽到靳卓岐接到了一則電話,對麵說的英文,聶召太困,沒太聽清對方說了什麽,隻是即將陷入夢鄉時,聽到靳卓岐走進了她的臥室,扒拉開被子跟她說了一聲什麽。
聶召醒來時已經沒看到靳卓岐了,眼前一片黑,周遭靜到可怕。
她平躺**緩了一會兒,感覺到心跳在加速。
睜大眼睛看了天花板呆了好久,才坐起身下了床。
門外有人敲門,聶召坐在沙發上,抬起頭對準發出聲響的門口,全身都靜止了:“誰啊?”
“是我,聶召,我知道你住在這裏!快點開門!”
門外的人聲像是嘶吼出來的,帶著盛氣淩人的架勢,不停用手掌拍打著門。
“Duang”的聲音像是要拆樓。
聶召慶幸這一層樓就隻有他們一家。
聶召走到門口,貼著門口,皺著眉問:“你誰?”
“我們是蔣聽的爸媽,聶召我知道是你,你開門,我們跟你談談。”
聶召站在原地沒動,有些疲憊地用掌心揉了下額頭,轉過身背靠著門,身子順著門往下滑,靠著門蹲坐下來,下巴擱置在膝蓋上,聽著外麵不停的拍門聲,心底異常平靜。
“你快點給我開門!!!別在裏麵裝死!”
“怎麽,你現在還想逃避責任是嗎?孟家一家都跑了,你別想跑!”
門外的人大概是喊累了,喘著氣狠狠踹了一下門。
“你不用藏著,我們遲早還會來的,你害死了我女兒,還在網上放出那些消息,自己卻一走了之,不給錢我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你倒是過得很好了,你想得美!!!我們夫妻倆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你要給我女兒償命你聽到沒有!!!”
“幹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晚上能睡得著嗎!?”
……
聶召的耳畔像是被什麽東西蒙著一層,她的思緒放空著,隻感覺到一些刺耳的聲響變換成了玻璃摩擦的聲音,一下一下刺著耳鼓,她聽不清,隻感覺耳朵痛。
蹲著不知道多久,才緩過神去摸口袋裏的手機給靳卓岐打電話。
她迷迷糊糊記得靳卓岐說,他今天有事要出門,晚上七點前回來。
現在已經四點了啊。
給他打過去之後幾乎秒接,那邊似乎是在酒吧,很吵鬧。
他接聽著電話一邊走到安靜的長廊盡頭,聲音有些酒精潤後的磁啞,不太著調:“喂?想我了?”
聶召沒立馬接話,隔了幾秒才說:“靳卓岐,好像停電了,你回來嗎?”
“回。”
那邊又問她:“想吃什麽,給你帶一份回去,菠蘿包還吃嗎?”
聶召沒胃口吃東西。
“就想你回來。”
“半小時。”靳卓岐撂話。
等他從酒吧出來,驅車往回走,還真一分不差地在半個小時的時間到了家。
摁開密碼鎖推開門時,剛要跨進去,就看到聶召穿著一個很寬大的黑色長袖,下擺蓋住大腿根,瑩白的腿細長漂亮,正靠坐在地板上。
天氣雖然不太冷了,但還沒完全轉熱,地上鋪著羊毛毯應該不會太涼,但靳卓岐還是皺了下眉。
他站在玄幻換了拖鞋,把外套放在旁邊架子上,看著聶召仰著下顎看他,蹲下身子,手臂從她的腿彎處越過,穩穩抱起。
“你就不怕是別人進來?”
靳卓岐抱著她往臥室走,眼神瞥了一眼她赤/**的腳。
聶召勾著他的脖頸,渾身沒骨頭似的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我又不傻,我聽得出來你的腳步聲,跟別人不一樣。”
不知道什麽戳中了靳卓岐,他笑了一聲,心情都好像很舒暢,散漫開腔問。
“哪不一樣。”
聶召無視他的笑意,隻是說:“很重,走的頻率我也能聽出來。”
靳卓岐把她抱上床,掀開被子放進去,又抬頭看了一眼正在亮著的燈。
自從他們搬來這裏,家裏的燈從來沒關過。
他沒說現在不是有電?也沒問剛才是否停電了。
抱她上了床之後,坐在床邊瞅著她說:“給你買了個東西。”
聶召眨了下眼睛,問:“什麽?”
“一個腳繩,跟你給我買的那個紅色的差不多。”
聶召揚眉:“你的那個呢?你沒帶了。”
“扔了。”靳卓岐又掀開被子給她腳上帶,一邊說。
聶召沉默了兩秒,哦了一聲。
低著頭環著膝蓋,感覺到他有些冰涼的手指在她腳踝上觸碰著,有些癢。
帶好之後,她摸了摸,上麵隻有一個紅繩,以及一個星星形狀的飾品,她摸不出來是什麽材質,也不知道是什麽顏色,但靳卓岐的審美應該也還行。
靳卓岐給她係上之後,就盯著她的腳上看,被光線折射著,銀質的星星被反射出磷光似的,墜在腳腕邊,很漂亮。
他轉過身倏然湊過去吻上了聶召的唇,雙手撐在她身體的兩側,吻了幾下之後,眼神低垂著盯著她的眼睛。
“眼睛紅什麽?”
聶召仰著天鵝頸,搖了搖頭。
“出來之後我以為你會對我好點兒,就算是愧疚也行,但你一聲都不樂意搭理我。”
“我一生氣就給扔了。”
靳卓岐輕笑,嗓音喑啞:“後悔了。”
沒聽到聶召說話,他繼續在她身上吻,脖頸處落下了一片又一片的草莓印,顏色觸目驚心。
倆人的氣息都滾燙到了一塊。
單薄的邊緣被撬開,像是一條會遊動的魚,在狹窄的河水中試探。
聶召呼吸有些不太順暢,太久沒過了,或許是對麵前的人過於熟悉,她還是一秒就繳械投降,討好似的向他展開。
“有這麽害怕嗎?偷偷哭了沒。”
靳卓岐進去,聽到她異常的抽氣聲,那一刻手臂青筋虯結,眉心都在跳,額頭也冒一層汗。
不知道給她做了多久緩解,聽到“滋滋”混響聲,才抱著她不再留情。
聶召咬著唇在那一瞬徹底破防,心跳又開始不正常。
“現在還害怕麽?”
因為開著燈,靳卓岐能夠清晰看到聶召那雙失神的眼,這種沒辦法集中精力的恍惚模樣不知道是因為他,還是因為看不見。
酡紅的臉頰都好像被烤熟了似的,額頭冒著一層細密的汗,她呼吸格外紊亂,搖了搖頭。
靳卓岐輕笑了一聲,笑容細密又輕**,再度撻伐。
“我存在感這麽強你害怕什麽。”
感覺自己要被撞飛出去,思緒熱到發暈,聶召手指狠狠掐著他手臂上的健碩有力的肌肉,幾乎要把指甲都陷進去,一句句罵他。
“混蛋。”
“無恥。”
一直到最後有氣進沒氣出了,脫力地緊閉上眼:“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