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聶召幾乎每周都會去警局, 並且找了律師詢問了很多情況。
一月底,這個冬季最後的一場雪,警察局打來電話說盧克軍找到了。
對麵駱霄的聲音頓了兩秒, 經過電流濾過的聲音冷硬剛正:“他被砍了雙手割了舌頭還有——被扔在警察局門口,聶召, 不是你做的嗎?”
聶召捏著手機, 聲音沒什麽情緒說:“如果是我,我會直接把他剁成肉醬喂狗。”
駱霄瞬間鬆了一口氣。
即便是他對聶召了解不多, 但他對她有著一種莫名信任,她說不是就肯定不是。
同時也皺了皺眉, 意識到了聶召的情緒很不對勁。
“聶召,這件事警察局會處理, 你不要做出什麽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聶召輕笑了一聲, 說:“駱警官, 聽說警局新上任的局長,是卜嘉的舅舅, 你認識卜嘉嗎?”
駱霄微顰眉:“什麽意思?”
聶召低垂著眸,又開始有些後悔說這些。
跟他說什麽呢?
又有什麽用。
她知道警局已經結案了。
“沒什麽,沒事的話我掛了。”
十日之後,盧克軍對強.奸盧湘的事情供認不諱,判處終身有期徒刑。
聶召收到消息時候隻覺得可笑,這樣了都死不掉嗎?
後來又想,死不掉才好, 一個殘疾的人,生死不能, 應該會比直接死掉更折磨。
聶召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之前跟盧湘一起去過的。
她晚上偶爾也會去那邊的鐵軌, 不敢過去,隻是遠遠看著一輛一輛的綠皮車駛過,或許是那些綠皮車經過的時間都過於精準,隻是一周,聶召也跟盧湘一樣知道了每一個時間點。
凜冬散盡,天氣不再有暴風雪天那麽寒。
聶召穿著一身黑走在街道上,剛抱著碎碎一同參加了盧湘的葬禮回來,碎碎還是怕人,窩在她懷裏一動不動甚至不敢抬頭,回到家自己躲進小窩裏才緩過來了一些。
晚上還穿著那件黑色風衣,打車去了A市的明海,坐在海邊抽了兩個多小時的煙,眼睛都被海風吹得很紅。
海風大,空氣也冷,她凍到渾身沒知覺。
海邊人群在十點多達到最高峰,還有很多小孩在耳畔嬉嬉鬧鬧的刺耳聲響,聶召滅了最後一根煙,站起身從人群中離開。
人太多,擠擠攘攘很久,聶召皺著眉從海灘離開,去附近便利店。
此時的便利店人也很多,挺多都是穿著簡裝的年輕人,聶召正在買便當時,旁邊一個女孩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聶召回過頭,看到是一個長相格外稚嫩的女孩,看上去是高中生,紮著馬尾,身上還穿著藍白的校服。
“你好。”聶召不明所以說。
女孩看著聶召那張看上去格外蒼白的臉,被驚了一秒,睜大眼睛指了指她的手背:“姐姐,你的手背,流血了,那邊有賣創可貼的。”
聶召愣了一下,才驟然看向自己的手背,在連接手腕的地方,正有一滴血往下流,並不明顯,刺痛感都幾乎沒有,又或許是手指太冷,她沒感覺到這種異常。
她放下手裏的便當,用指腹抹掉手背上的血珠,看到流血的地方正殘留著一個小針眼,她陡然抬頭謹慎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可除了一排排架子上的食物外,隻有一些正在選購東西的學生,人群沒有任何異常。
她手指狠狠摁壓著針眼的地方,回想著今天的一切,驟然呼吸一緊,瞬間全身發冷。
是剛才在海邊。
誰做的?
馬權,梵天縱,還是卜嘉?
聶召張了張唇,對女孩說了聲“謝謝”。
慌不擇路地從便利店跑了出來,站在路口攔車的那幾分鍾,聶召腦子都空白著,針眼的地方被她手指摁出了一圈手指紅印。
她不知道對方給她打了什麽東西進去,如果是梵天縱做的,那就很好猜她接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打到車才顫抖著肩膀跟司機說:“去三院。”
“好的,係好安全帶。”司機回頭看了她一眼。
說完,車子掉頭往三院開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上的血液都在加速循環,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全身都在變冷。
縮了縮脖子,胳膊放在膝蓋上,聶召彎著腰,用額頭抵著胳膊緊緊閉上眼。
她還沒替盧湘報仇,她不能現在死了。
司機開得挺快,半個小時後聶召就到了醫院,掛了號打了隔斷針後,聶召又拿了單子去化驗。
今天晚上來醫院的人還挺多,她臨時掛號,前麵大概還有十個人正在排隊,預估不到半個小時排到她。
坐在冰涼的椅子上,聶召看著旁邊一個頭發鬢白的女人抱著小孩在哄,以及一個男生正在低聲跟一個正在哭泣的女孩說肯定不會的,他真的沒有約。
大人小孩的哭聲夾雜著,嚷嚷著耳朵,讓她覺得刺耳又頭疼,裏麵像是生出一個腫塊,此時正在鼓動分裂甚至於爆炸,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濃重到她有些想嘔吐,飛快跑去了衛生間,又被倏然炸開的水管以及濃重的騷味惡心到難以呼吸。
她要透不過來氣了。
站在門口,恍惚地看著麵前糟糕的一切,以及對著洗手間露出來的那一點鏡子掃見那張已經完全黯然失色的臉,在一刹那改變了想法。
她低垂著頭匆匆往醫院外麵走,逃跑似的飛奔出醫院大門,周遭平靜下來,風吹樹梢,還有嘰嘰喳喳的鳥叫,她停住腳步,仰頭看著烏黑天空的那輪月牙。
她不想做檢查了。
隨便吧。
她開始有些信命,開始不再做任何掙紮。
也忽然理解了盧湘的無助。
***
西傳開學是在聶召來到A市第二年的二月十四,那天是白色情人節,聶召作為盧湘唯一有密切關係的人,拿著學生卡去她的學校幫她收拾遺物。
一個宿舍有四個人,聶召去拿她東西時才知道盧湘大學生活過的地方是什麽樣子,東西少到可憐,她平常都很節省,幾套衣服來來回回穿到破才會舍得換新的。
簡單把她的所有東西收拾完,也沒花費多少時間。
等她一趟一趟搬到樓下,一個女孩也倏然走過來幫她,是個長相稚嫩又個頭小巧的女孩,性格看上去跟盧湘差不多。
“我幫你吧。”她輕聲說。
聶召戴著口罩,點了點頭說:“謝謝,你認識她嗎?”
童畫點了點頭:“嗯,我們見過幾麵,她不太喜歡交朋友。”
臨走,聶召還跟她加了個微信。
把所有東西都搬到家裏之後,又去了學校最後一趟幫她還了好幾本之前從圖書館借閱的書籍。
還完之後揣著口袋走在那條出校門必經的大路上,聶召在想平常盧湘會不會坐在路邊長椅上看書,當時腦子裏又在想什麽。
腦子裏一直在出神,也就沒注意到前方有人,對方好像也沒有絲毫想要讓路的意思,直直跟她肩膀撞擊上。
“草……看不看路啊!”卜嘉罵了一句,手裏的書跟本子掉落在地上,筆滾了好幾圈。
旁邊人見狀立馬幫她撿起來,白紙的演草本已經有些髒兮兮了,低頭認命給她拍打幹淨。
卜嘉看到聶召,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環胸輕笑:“呦,這不是大明星嗎?來我們學校蹭課的嗎?”
聶召漆黑的雙眸像是在看一個死物,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指甲陷進了手心裏。
卜嘉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拍了一下腦袋,看了一眼旁邊的同學,又恍然大悟看向聶召:“你是來幫阿湘收拾東西的吧,阿湘怎麽回事?怎麽忽然就死掉了,真可惜,我們之前關係可好了,她一走,又少了個朋友。”
看著聶召毫無反應,卜嘉有些不太滿意,湊近她了兩步,襯托著雙腿格外漂亮的長靴幾乎跟聶召的鞋子碰在了一起。
“哎你知道嗎,我之前說讓她投靠我們,然後騙你玩來著,她都不願意,那我隻能欺負她了。”
她的話輕飄飄的,仿佛在她眼裏別人的生命隻是唾手可棄的玩具,語氣裏的惋惜也像是諷刺。
卜嘉悄咪咪地說完,又皺著鼻子有些遺憾:“她真的把你當成好朋友哦,居然對你比跟我還好,明明是我們認識更早的,真難過。”
聶召聽著身子都開始顫栗到停不下來了,眼神瞬間變得陰鷙,被激到目眥欲裂,有些後悔沒有隨身拿一把匕首在身上。
她要殺了她。
一刀一刀切成碎片,扔進倒汙水的桶裏。
緊緊攥著手指,咬著舌尖咬出了血,眼神鋒利又陰鷙地看著卜嘉,語氣帶著咬牙切齒的狠意:“卜嘉,我會殺了你。”
“你應該慶幸我今天沒有帶刀過來。”
人被逼瘋了什麽事兒都幹的出來。
“我好害怕哦。”
卜嘉佯裝很害怕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捂著胸口,目光有些譏誚:“那你加油咯。”
說完跟旁邊的人開開心心離開了這裏。
從西傳出了門,聶召像是被抽了筋骨的空殼軀體,精神恍惚地看著來來回回的車輛,她或許可以租一輛黑車。
又在想撞死她的幾率有多大。
她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但她必須要在自己死之前解決了卜嘉。
她忽然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她孤身一人,除了拿刀莽撞跟她拚命,還能做什麽?
如果一刀下去她死不了怎麽辦?
真的是禍害遺千年嗎?
她不也算是嗎?為什麽沒跟著遺千年。
她好像連跟對方同歸於盡的能力都沒有。
大門口正低調停著一輛黑色賓利。
車內付坤看著聶召頭也不回的往另一個方向走,她明顯是看了這邊一眼的,默默掉頭慢慢跟上她的腳步,跟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付坤想著說:“卓哥,要不你去哄哄,聶召她自己——”
“她吃硬不吃軟。”靳卓岐神色冷懨,也沒什麽精神。
付坤無言。
那你們還真絕配。
“停車。”
跟了一會兒,靳卓岐說。
車子停靠在路邊,靳卓岐下了車大步跟上了聶召的腳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上車我送你。”
聶召把他的手甩開,表情格外冷漠:“別碰我。”
靳卓岐單手揣著兜,毫不在意她說了什麽,轉過身拖著她的胳膊往車裏走。
跌跌撞撞,身後的聶召被扯得胳膊都快要斷掉,跟他力氣差距過於懸殊,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你他媽有病?鬆開!靳卓岐你聽不見是吧?”
聶召暴躁掰著他的手,怒火一觸即發,狠狠踢他的腿,整個人已經瀕臨極點了。
手背被她的指甲摳出了血痕,虎口也被撕扯到泛紅,看著聶召發瘋,靳卓岐側頭停下腳步,陰沉著眼,聲音也有些冷冽:
“你覺得我不護著你,你惹了那麽多人,能在這裏混下去嗎?”
聶召低垂著眸,充耳不聞:“不要你管,鬆開。”
頭頂沒了聲,兩人僵持不下,聶召整個壓著的火氣徹底壓蓋不住,她仰起頭眼睛有些泛紅地看著他:“你這麽犯賤嗎?我讓你滾你他媽聽不見嗎?”
靳卓岐沉著眼看她,聲線放緩:“聶召,給個指令,我就幫你。”
聶召隻是低著頭繼續掰著他的手,想要跟他撕扯開,低垂著的眼睫顫抖,聲音有些微微的沙:“你鬆不鬆。”
靳卓岐卻毫不在意,像是沒聽見似的,手指用力一拉,把人抱進了懷裏。
即便是隔著一層厚重的衛衣,也能感覺到她瘦得驚人,渾身好似隻剩下骨頭,硌人,整個薄如紙片的身子一瞬間就要煙消雲散了一樣,這種感覺讓靳卓岐不舒服。
手臂捆著她的腰勒得愈來愈緊,下巴墊在她肩膀上,想要把她整個人都攥進自己的骨血裏。
一邊不忘掰著她的手,讓她硬生生做出抱住他的姿勢,聲音含著冷氣,卻格外炙熱。
“你但凡此時清醒一點,就應該勾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