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晉王作死第11天

蘇瀾越想越覺著此法可行, 若要細查李驛昀, 定是要多次探訪東宮, 東宮戒備森嚴,她也難保不出差錯, 最好的辦法便是找機會留在東宮。

前幾日便有傳言,李驛昀要選太子妃,她心中有數,讓她做太子妃實屬有些異想天開,但若是做個妾,也是綽綽有餘的。

讓她做妾,她心中自然也是不願的,但也不是不可, 等事成之後她跑路便是,那時李驛昀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功夫管一個妾。

蘇瀾覺得此法甚好, 臉上也不由得透著欣然之色。

李承珺瞧著蘇瀾在一旁竊喜, 不知為何, 心中有些鬱結, 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蘇五姑娘算盤倒是打得挺好。”

蘇瀾自然知曉李承珺接下來想說什麽,無非又是一些膈應人的話, 她立馬打斷他,“晉王自便,我要睡了。”

說著, 她便就著一旁的枯草背對著他躺了下來。

今夜她太累了,再休憩兩個時辰,便又要趕路,她可不想把功夫費在與李承珺唇槍舌戰之上。

蘇瀾閉上眼,聽著洞外的風聲與火堆的劈啪聲糅雜,漸漸陷入了沉睡之中……

李承珺凝視著她的後背,待她的呼吸聲漸入平穩,他才起身往洞外走去。

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隻鳴鏑,朝空中飛去,聽得一聲鳴響之後,那鳴鏑便又落了下來,準確無誤地被李承珺接在手中。

他將鳴鏑重新放入懷中,回到洞中躺下,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李承珺看了眼蘇瀾,見她睡得沉,了然地笑了笑,就她這般警覺性,還想殺李驛昀?簡直是癡人說夢。

可他並不知,此刻的蘇瀾正被夢魘糾纏,根本掙脫不開。

……

眼前是一座方院,蘇瀾跨入院中,卻不由得一陣心悶,這院子有些熟悉,可她竟一時間想不起來這究竟是何處。

她順著回廊往前走,卻見一個小身影從她麵前跑過,她沒有瞧見那孩子什麽模樣,可孩子腰間的一塊白玉晃了她眼,她心口突然一緊,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小孩,你——”蘇瀾伸手就要去拉,卻撲個空。

那孩子一手攥著弓,一手握著箭,興衝衝就往前跑,蘇瀾跟上,可方入主院,就見那孩子躲在門外一聲不吭,臉上已全無笑意。

蘇瀾湊近了些,便聽見屋內傳來泣聲:

“幼清,是娘對不住你,娘未曾好好照顧你,你還那麽小……為何老天待我如此不公,要將你從我身邊奪走!八年了,娘整整想了你八年……你回來見一見娘,幼清,娘不知你在那兒過得好不好,你回來讓娘瞧一眼……”

蘇瀾突然心口一疼,有些喘不上氣來。

幼清?她不就是宋幼清嗎?裏頭那人又是誰?為何說她已經死了八年?

千萬思緒在腦中翻湧,蘇瀾感覺自己知道些什麽,可總也抓不住。

“夫人,幼清已去了那麽多年,你是該放下了,幼容也是我們的孩子,如今她替幼清好好活著呢!”

那婦人聲音陡然一變,“可她不是幼清!終究不是!我的幼清沒了,我的兒子沒了……”

“冷靜些,你想人盡皆知嗎!這是幼清那孩子的命數,你該想開些,好歹幼容還在,不是嗎?”

婦人哭得撕心裂肺,“可我每回瞧見她,我都能記起幼清來,若不是她,我的幼清不會死!為什麽死得不是她——”

“荒謬!”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她的話,男子恨恨道:“幼容也是我們的孩子,可你為何這般厚此薄彼,那你又何曾想過,幼容從小被當做男兒身養著,她又有多少身不由己!”

刹那間,蘇瀾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身子仿若藏於冰封中一般,冰冷刺骨,她的手都在顫抖。

蘇瀾下意識就去瞧那孩子,隻見那孩子低著頭看了眼手中的箭,不哭也不鬧,冷著一張臉不聲不響地扭頭就要走,蘇瀾拚了命要去抓孩子的手,“幼清,別走,幼清!”

眼角的淚滑落,滴在手上,卻砸得她心口生疼。

“別走——”可話音噎在喉嚨,後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聲來了,她眼睜睜地瞧見年幼的她撒開腿跑開了。

蘇瀾欲上前追去,突然腳下踏空,身子一震,周身的束縛退去,似有某種解脫。

她猛地睜開眼,見眼前一片漆黑,回神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如今躺在洞中,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隻是夢……

蘇瀾摸了把臉,見手心一片濕潤,自嘲了一聲,真是丟人,這麽大個人了,竟然還哭鼻子。

她轉頭看了眼,見李承珺躺在另一邊,毫無動靜,這才放下心來,她這輩子都沒在李承珺麵前哭過呢,可不能丟了這個人。

蘇瀾再無睡意,悄悄地起了身,並未驚動李承珺,她走出洞口,隨意尋了塊石頭,便坐在上麵望著月。

也不知是入夜天涼,還是賞月的人無心,今夜的月色都清冷了不少……

蘇瀾歎了口氣,或許是老皇帝在煉長生不老藥之事觸動於她,讓她回想到了往日的事情,她竟然又做了那個夢。

她抱膝而坐,將頭埋進臂裏。

如今,大家都知她是蘇瀾,卻鮮有人知她是宋幼清,而那些人中,又有多數並不知,其實她連宋幼清也不是……

想來也是鬱結,就連她自己也是十歲那年才知曉原來她叫宋幼容,宋幼清是她的孿生哥哥,後聽小娘說,哥哥是在兩歲那年沒了的。

她對這個哥哥並無記憶,而自她記事以來,府裏的人都稱她“幼清”,她哪裏想過事情真相竟是這般……

那日撞破母親與父親說話之後,她便了然,自己不過是母親對失子的慰藉,亦不過是父親對家業的期望。

那時父親也隻是個伯爵,可即便如此,也萬萬不可斷了宋家一脈的香火,父親一生隻娶了母親馮氏做正妻以及小娘聶氏,家中也隻有三個孩子,唯一的嫡長子夭折,定是需要有人頂上的。

小娘與她說過,她與哥哥極像,若不是府裏的人,根本瞧不出差異來。

也正是因此,她才占著宋幼清這一身份苟活至今,時間長久,府裏的人也全然忘了還有宋幼容這麽一個人,她也便忘了自己這一名兒,若不是方才的夢,她根本不會想起。

十八年了,她都不知自己為誰而活,亦不知自己究竟活成了誰……

這般想著,又一滴清淚落下,打在她的衣袖上……

往日身上就算多了幾道血口子她都不會哭,可不知為何,做回了女兒家的身份,她倒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了……

沉浸於傷感中的蘇瀾突然察覺身後響起腳步聲,她趕忙吸了吸鼻子,抹著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壓著自己的哭腔,“晉王大晚上的不睡做什麽?”

蘇瀾有些慶幸,她的軟弱被掩藏於夜色之下,李承珺根本瞧不見。

“蘇五姑娘不也是?”李承珺在蘇瀾身邊的石頭上坐下,“專挑夜深人靜之時出來透氣?”

“晉王這就不懂了,我這是在賞月!”蘇瀾嘴硬道,又偷偷側過身抹了把眼淚。

李承珺輕笑了一聲,“那本王還真是第一回 瞧見有人邊哭邊賞月的。”

蘇瀾深吸了一口氣,氣得咬牙,這狗男人非要戳穿她?這樣說來,他方才定是在假寐。

蘇瀾偏過頭,緘默不言。

“你與我說說她的事吧。”蘇瀾並未瞧見,在說到“她”時,李承珺眼裏是化不開的柔情。

蘇瀾聲音有些哽咽,她扯著一旁的雜草,“有什麽好說的,晉王與將軍情同手足,我怕是沒有晉王那般了解將軍,晉王問錯人了。”

“情同手足”四字讓李承珺臉色不可見地沉了下來,他輕吐一口氣,“你叫什麽?”

蘇瀾哼了一聲,“晉王這是來打趣我嗎?方才還一口一個蘇五姑娘呢,這會兒又裝作不認識了?”

李承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倒是比月色柔和了些,“除去蘇瀾這一身份,你叫什麽?”

蘇瀾一愣,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雜草,她轉過頭看向他,不知為何,心間有些觸動,竟讓她毫不自知地褪下了自己的防備。

蘇瀾望著他的側顏,鬼使神差地回道:“我叫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