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十年代牧羊犬
羊兒們也向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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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村長!”
舔著嘴角的駱芸抬頭看著跑來的少年,嘴巴裏雞蛋的味道刺激著口腔分泌出大量的口水,但少年天塌了一般的絕望讓她無暇回味雞蛋的美味。
少年衝速太快,跑到院子裏也沒刹住,直接跪在老村長腳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起來:“羊跑了,羊全跑了!”
院子裏的人都被驚著兒了,老村長揪起少年厲聲道:“你說啥?啥跑了?”
“羊,咱們養的五百多隻羊都沒了。”少年聲音嘶啞,恐懼讓他渾身都發起抖來:“羊圈根部被雨水泡爛了,塌了一半,今早大家夥去羊圈,裏麵一隻羊都沒有了。村長,這可咋辦啊,咱們村是不是要受處分?”
“處分算個屁!”老村長吼完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在發抖,他握緊拳頭,克製著不斷發抖的身體,立刻往羊圈方向跑,秦冷立刻跟上,少年擦著眼淚,也跌跌撞撞跟上去了。
沒有人注意院子裏的狗,這時候它的存在都被拋到腦後。
生產隊的羊丟了可是大事,寶山村作為試養點,羊群就是國家財產,若是羊群出現問題,從上到下受處分是小事,國家前期投入的資金打水漂,寶山村無法發展起來,這才是大事。
七十年代,百廢待興,損失一點,都是痛處。
在吳二丫的驚呼中,駱芸衝了出去。
羊圈周圍亂作一團,村子裏已經組織人手出去找,但外麵山大路遠,一晚上羊跑多遠都有可能。
而且,山上有狼。
晚上是狼群出來狩獵的時候,細皮嫩肉的肥綿羊往山上一站,就是活脫脫的美味,村民們一想到那個後果,慌得六神無主。
老村長的出現讓大家夥立刻有了主心骨,紛紛圍了上來,很多婦女同誌哭了出來,不少大老爺們也紅了眼眶。
“安排人手去找了?”老村長聲音穩重,立刻安撫了慌亂的人心。
有人立刻答道:“劉老漢帶著管羊的知青們上山找去了,他說羊群會按照放牧的路線走,他們路熟,先上山去找。”
平時都是劉老漢帶著下鄉來的知青們放牧,他們最熟悉平時放牧的路線,所以沒等村長來就出發了。
老村長點點頭,也十分認可這種判斷,但是那麽大一片山林草場,就十幾個人肯定找不過來,他立刻讓今天輪休的村民和知青組織起隊伍上山去找,其他今天有工的按照原定計劃去做工。
羊重要,其他工作也同樣重要。
等人群散開,老村長站在羊圈前,手心都被指甲掐出血了。
他看著羊圈前一大片峰巒起伏的草場,他們這裏的山長滿了青草,形成一大片山巒式的草場,遠處有高山樹林,風光十分秀美,因為草肥地廣,才被選中養殖東北細毛羊,可如今滿目的綠草地,卻沒有一片白色的羊群。
老村長嘴裏咬出個大血口子,肩膀沉重極了,他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組織的信任,他怎麽就忘了讓人檢查羊圈,排除隱患?
如今羊群走失一晚上,但凡少了一隻,都是他工作失職。
老村長啪地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揉揉濕潤的眼睛,再抬頭時,突然看到翠綠的草地上飛奔過一隻黑白圓點,像一個陰陽太極,飛快地消失在天地一線間。
老村長不敢置信的揉眼睛,若是剛才沒看錯,跑過去的不就是剛到他們村的外國狗嗎?
“天老爺啊,狗跑了,狗也跑了,快來人啊。”
……
在村民圍著老村長的時候,駱芸跑到羊圈前仔細地嗅聞了一遍。
羊圈的清潔度不夠好,羊的體味過重,顯然沒有剪尾,造成糞便汙染羊毛,才會出現這麽重的味道。
也幸虧味道夠重,才讓它們的行動軌跡在山巒中留下蹤跡。
駱芸抬起頭,鼻子兩邊的小肉扇完全張開,四麵八方捕捉空氣裏的氣味分子,混雜的分子鑽進鼻腔,被仔細分類,將目標信息準確傳達到大腦中。
駱芸看向大山的方向,子彈一般衝了出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小村莊的農場,跟在犬媽媽身邊學習如何牧羊,犬媽媽會故意放跑一兩隻羊脫隊,讓它們兄弟姐妹去尋找。
尋羊是牧羊犬必備的工作技能,它們能夠通過獨特的“數學演算法”計算出羊群的數量是否缺失,經驗豐富的牧羊人可以做到一眼掃去判斷出羊群的大致數量,但牧羊犬天生就具備這種才能,並且比人類還要精於計算。
寶山村丟失508隻羊,她需要將其全部找回來。
風帶著殘留的氣息指引著駱芸走向羊群正確的方位,途中遇見尋找的人群,但顯然他們的航向正在偏離,他們去的方向確實也有羊群的味道,應該是以往放牧的路線。
但顯然,現在的羊群不在那裏。
羊群因為某種原因偏離了以往走的路線,駱芸擔心那是狼群所為。
她站在岔路口,對不遠處的人群狂吠,那些村民看到了她,眼中閃過驚訝,但沒有一個人走過來,不管她如何動作明示,都沒有人搭理她。
人們,不信任一隻狗。
圈養的羊群在野外就如沒有反抗能力的鮮肉,時間不允許再浪費。
駱芸果斷放棄那些人,獨自踏上正確的道路,她在雜草叢生的山坡上狂奔,風帶來的羊群味道更加濃鬱,臨到跟前的時候,駱芸降下速度,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山林。
她聞到了狼的味道。
駱芸屏住呼吸,匍匐前進,時刻注意風向,不讓自己身上的味道引起對方狼的注意,等繞過山坡往下望去,果然見到一匹孤狼看著一大片羊群流口水。
駱芸仔細觀察這匹狼:很瘦,皮毛無光,眼神渾濁,是匹老狼,估計牙口也不行了。
那還怕啥!
駱芸立刻站起來,精神抖擻。犬媽媽教過它們如何防禦狼群,邊境牧羊犬的戰鬥力雖然比不得力量型護衛犬,但是就眼前這匹老狼,她覺得自己能行。
首先,要在氣勢上碾壓對方。
駱芸原地踏步,讓自己血液沸騰起來,然後抬起嘴皮子,把鋒利的犬牙露出來,以一種猙獰的麵貌衝下山坡。
“汪,汪,汪汪汪汪汪……!”
翻譯下就是:你她娘地給我離羊群遠點。
麵對野狼,就要用最凶狠的口氣罵出最凶惡的話,管它聽不聽得懂。
老狼沒聽懂,但老狼看得懂,一條沒見過的犬科動物氣勢洶洶地衝下來,老狼第一反應就是搶食兒的來了,它立刻進入戰鬥模式,想要護住身後一大群肉,這些肉足夠它吃到明年,它都計劃好了,今天吃一隻羊腿,明天啃一顆羊頭,它絕對不許有人破壞它的美食大計。
俯衝的山坡很長,但牧羊犬的速度極快,眨眼間旋風一般與老狼碰撞在一起,老狼被掀翻在地,卻很快跳起來撲咬過來。
老邁的牙齒雖鈍但依舊能刺穿皮毛,駱芸靈活地避開老狼的攻擊,照著它脆弱的腹部掏了過去。
一犬一狼很快扭打在一起,周圍草地一片狼藉,泥土翻飛,無差別向四周飛去。
綿羊們咩咩叫著擠成一團,膽小如它們根本不敢上前幹預這場大戰。
駱芸的肩膀被咬了,鮮血染紅了頸部雪白的毛發,她緊接在後撕掉老狼的耳朵,老狼疼的眼睛發紅,更加凶狠地咬緊嘴裏的肉,駱芸慘嚎一聲,她還是大意了,老狼雖老,可打架經驗豐富,她一個嫩雛壓根不是對手,能拚的隻有自己比對方強的體力,仗著年輕耗藍條。
抓住一個空檔,駱芸後爪瘋狂抓撓老狼的肚皮,那是動物最脆弱的地方,毛發少還柔弱,狗爪在上麵狠狠留下傷痕,幾次之後老狼就受不了了,它想要後退,駱芸立刻抱住它的腰,快速地連蹬好幾下,等聽到老狼示弱的哀號聲時,才鬆開它。
老狼夾著尾巴逃了,駱芸血粼粼地站起來,看著滿眼恐懼的羊群們,非常恨鐵不成鋼。
五百零八隻羊,被一頭老狼給困住了,丟不丟羊臉?
綿羊們雙眼含淚咩咩咩。
它們就是這麽膽小的性子,哪怕公羊長著粗大彎曲的犄角,也因為膽小成了擺設。
駱芸沒有在意傷口,仔細觀察這群綿羊。
這是一群典型的東北細毛羊,以產毛為主,細軟的羊毛可以紡成毛線,製作各種國家需要的成品。
以現在的季節推算,還有半個月,這群綿羊就可以豐收剪毛了。
若是丟失,當真是大損失。
駱芸想要把羊群圈回去,但羊群顯然不信任她,對她充滿敵視和戒備,想要馴化羊群,就要讓它們徹底屈服。
邊境牧羊犬與其他牧羊犬的區別在於,它的眼神,才是馴羊的武器!
按照犬媽媽的說法,就是用眼神唰唰它們。
駱芸找到了頭羊,這大家夥還挺有族長的氣勢,剛才那麽激烈的戰鬥,它嚇得雙眼含淚還是站在了羊群的最前頭,如今對上滿身血氣的駱芸,頭羊四肢發抖,卻還是充滿勇氣站在原地。
駱芸打量它的神色,不太確定這是使命感使然的決絕,還是被嚇傻的木楞。
但不管哪一種,降服頭羊就能輕鬆拿下整個羊群。
她壓低身子,頭與身體保持一條水平線,眼神緊緊地抓住頭羊的目光,慢慢地靠近,一點點試探頭羊的底線。
犬的放牧技巧最初源自於它們狩獵的天性,驅趕、圍獵、最後擊殺。
人類通過馴化保留了犬驅趕與圍獵的天性,去除最後的擊殺,才將犬逐漸馴化成專門放牧的工作犬。
但哪怕將殺戮抹去,血脈壓製還是深深刻在每一條工作犬的骨髓裏。
頭羊害怕了,它後退了一步,駱芸緊逼而上,不給頭羊一刻喘息時機,她的眼神冷靜,充滿威懾,命令頭羊後退,再後退。
隻要聽從命令,便能苟住性命。
她不能表現的太凶殘,那會讓頭羊感覺到生命被威脅而做出逃跑的舉動,她要把握住度,既讓頭羊害怕,又不會太過刺激小家夥。
兩軍對壘,後退一步便是破防的開始。
頭羊後退一步,又一步,一點點被渾身是血的牧羊犬逼退到羊群裏,最後,它扭過了身子,徹底屈服在牧羊犬的威壓下。
頭羊這一舉動,整個羊群的氣氛驟然一變,緊張戒備的情緒沒了,全都低頭開始放鬆啃草。
駱芸也放鬆下來,她抬起頭,用牧羊犬獨有的計算方法數了一邊羊群,508隻,不多不少。
緊張一晚上的羊群此時終於可以安心啃草,全都吃得歡。
駱芸幹脆圈著它們在這裏吃飽喝足後,再將它們驅趕回去。
村子裏,一組尋羊隊回來,帶來了不好的消息,他們沿著牧羊路線一路找過去,找到最邊緣也沒有看到一根羊毛。
大家的臉色都很慘白,這意味著什麽所有人心裏都明白。
沒有人恐懼接下來會有的處分,大家全都為國家損失的財產心疼、愧疚。
這是國家對他們的信任,是組織對他們的扶持,可結果眼看著就是豐收的時候,羊卻被他們看丟了。
村子裏最勤快的馮大姐哭了出來,很快,人群裏發出更多的哭聲。
他們對不起祖國的信任,對不起組織的重托。
昨晚負責看羊的人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子,嘴角都被抽出血來也不停。
“都怪我喝酒誤事,我對不起大家,你們打我罵我吧,我,我……”
七尺的漢子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狠狠砸自己的頭,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揪出來狠狠揍一頓。
沒有人去看他,也沒有人去譴責他,大家現在的心情全都係在不知所蹤的羊群身上。
老村長沉著臉,突然說道:“把出去幹活的人全叫回來,咱們全村出去找,必須要把羊群找回來!”
村民們紛紛附和,他們擦掉眼淚,抹掉脆弱,拿起防身的工具以平時工作的小隊為組迅速集合起來。
就在全村集合完畢,馬上出發的時候,秦冷突然指著天邊一角驚喜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麽?”
所有人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
隻見藍天與碧海之間出現了一個白點,那白點慢慢擴大,很快連成一片,如濃稠的牛奶,順著碧綠的山坡緩緩流下。
它們一會兒流成圓圈形,一會兒流成一字型,在草原上迅速移動。
在最外沿,一隻黑白圓點左右四顧,羊群在它的驅逐下井然有序地向村子移動,五百多隻羊,沒有一個掉隊,也沒有一個亂跑,緊緊地抱團在一起,風風火火跑回來。
所有人啞然,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麵,那些在他們手裏特別不老實,十分難管教的羊群,在一條狗的手裏,居然乖順極了。
讓往東就往東,讓往西就往西,讓拐彎就拐彎,簡直神了。
他們看得出來,羊群的行動軌跡完全聽從那條他們昨天還看不起的狗,偶爾的犬吠如同指揮棒,真就是指哪兒打哪兒。
畫麵感引起極度舒適。
秦冷高興的蹦起來,他看向村長,發現老村長捂著嘴,已經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