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寧枝鼻尖嗅到一股酒液混合雪鬆的清冽, 她不覺透過那窗,望見懸在天邊的一輪幽月。
孤寂清冷,卻又明亮而慈悲。
這簡直像極奚瀾譽。
兩人身處宴會廳拐角, 在厚重窗簾的掩映下, 音樂聲朦朦朧朧傳過來。
奚瀾譽的身軀幾乎全部罩住她的,寧枝微微偏頭, 看見玻璃窗中那幾近纏綿的姿勢。
他嗓音低啞繾綣,扣在她腰間的那隻手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
寧枝霎時渾身緊繃, 呼吸也漏掉。
在人聲鼎沸中,感受到一種類似於偷.情.的禁.忌感。
寧枝伸手,抵在奚瀾譽身前, 輕輕推了一下, 她別在耳後的發落下, 恰好撩在奚瀾譽心口的位置。
雖是無意,卻最是勾人。
寧枝悶頭, 指尖無意識抓著奚瀾譽的襯衫下擺,小聲說:“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奚瀾譽垂眸看她一眼。
認識至今,他見過她的許多種模樣,冷淡疏離的, 隨性簡單的, 偶爾俏皮的,但唯獨沒見過,今晚這樣清純中透著嫵媚的。
那綢緞般的黑發,發尾微微打著卷兒, 再配上她那白皙無辜的麵容,讓人生出保護欲的同時, 又控製不住地衍生出攀折的墮望。
奚瀾譽喉結滾了下,他看向她的目光愈深,嗓音沉沉,“我說,累不累,先回家?”
寧枝不動聲色鬆了口氣。
坦白講,確實挺累的。
可能是奚瀾譽第一次帶女伴的關係,寧枝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感受到那四方八風投來的探究的目光。
盡管她做過心理建設,並不是不在意,但當她真的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且將近三個小時,她還是覺得自己現在心理的疲憊程度堪比值了個大夜班。
寧枝看著奚瀾譽,淡聲問,“可以先走嗎?會不會影響到你?”
奚瀾譽笑了聲,“不會,隨時都可以。”
經過今晚,尤其是鄭一滿跟她講過那番話後,寧枝心裏便處於一種既清晰又雜亂的矛盾狀態,她有點自我逃避似的,根本不敢直視奚瀾譽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見他說可以,寧枝便垂頭拿包,不發一言,默默跟在奚瀾譽身後。
額前突然撞上一抹微涼。
寧枝抬頭,對上奚瀾譽守株待兔的眼眸。
他捉了她的腕,輕鬆地握在掌心,嗓音柔和,“路都不看?”
寧枝怔了下。
奚瀾譽今晚,好似格外的不同。
講話溫柔,有足夠耐心,眉眼噙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手腕處酸酸麻麻,寧枝微微掙了下,卻沒有掙開,反被奚瀾譽捏了捏,握得更緊。
他回身,理所當然的語氣,近乎無奈地提醒她,“枝枝,配合一點。”
他們還在大家的視線所及範圍內,而奚瀾譽今晚給寧枝認證的身份是他的新婚妻子,兩人如果在此刻表現得貌合神離,難免會引人非議。
寧枝默了默,便沒再掙紮,任由奚瀾譽牽著她。
其實,這並非他們第一次這樣親密地以掌心觸碰彼此柔軟敏感的地帶,但,這卻是寧枝首次,認認真真地感受……
感受奚瀾譽帶給她的一係列堪稱頭一遭的身體反應。
他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很有力量感,扣住寧枝時,她可以感受到荷爾蒙炸裂的微糙的男性氣息。
寧枝想,這大概是他常年運動,在身體上留下的痕跡。
她近乎不止一次感歎,這樣冰冷的人,他的掌心卻是溫熱的。
今夜晚風微涼,吹在人身上,卷起一陣細小的戰栗,然而這恰到好處的溫,卻莫名地,在這樣的時刻,讓寧枝感到一陣暖意。
啟開車門前,寧枝不由抬頭去看。
幽藍濃稠如油畫般的暗夜,繁星點綴,那簇擁著的月,似也籠上一層陰霾,好像就跟墨色的天一樣,染上那抹讓人難以忘懷的深藍。
寧枝不由看向兩人交握的手腕,月光透過雲層,混著路邊昏黃的燈光,將奚瀾譽,將她,將他們,都暈上一層又曖昧又朦朧的色彩。
……
回到北江灣,寧枝宛如打過一場抗日持久的戰役,她扔了包,甚至疲憊到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卸下力氣,後靠在沙發上深呼吸。
奚瀾譽看她一眼,習慣性脫下外套,拽了拽領帶,微微躬身,坐在寧枝身旁。
兩人都喝過酒,不經意湊近時,可以聞見彼此呼吸間那淺淡的氣息,有種間接交換空氣的感覺。
約莫五分鍾,奚瀾譽剛從那銀質煙盒裏隨手摸了根煙。
寧枝突然想到什麽,略微側身,看向奚瀾譽,“對了,你給我看一下你的傷口,如果能拆線的話,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後天我得回趟南城,等再回來,估計就得是國慶後了。”
奚瀾譽聞言沒動,眼帶詢問,盯了她一眼。
寧枝猶豫一秒,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決定老實回答,“是這樣的,就是外婆已經決定要在北城養老,那南城的那間老房子其實我們祖孫倆都用不上,與其空置落灰,不如賣給有需要的人。”
室內靜默一霎。
奚瀾譽隔著鏡片望著她的眼眸微微眯了下,寧枝還以為他是有什麽看法。
結果,是奚瀾譽起身,挽了挽衣袖,挺隨意地說,“那我們明天上午看望外婆,下午拆線,後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寧枝略有些驚訝地“啊”了聲,“……為什麽?”
腦中莫名想到,鄭一滿說的那句,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那他就算嘴上不說,他的行動也不會騙人。
寧枝抿下唇,這是否就是現代人在愛中追求的“事事有回應”呢?
她莫名不敢看奚瀾譽,寧枝垂著頭,視線內是那杯奚瀾譽順手為她倒的水。
水溫恰好,一半熱一半涼。
也不知他是怎麽知道,她愛兌這種溫度的水喝。
寧枝端起掩飾似的喝了一口,沒喝到,當她還是假裝咽了一口。
與此同時,奚瀾譽淡漠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他解釋,“順路,北辰在南城的子公司剛落成不足三月,我去視察。”
寧枝眉眼下耷,緩慢地“哦”了聲。
子公司這事她好像偶然間聽誰說過,所以真的隻是她想多了。
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好像應該鬆一口氣,但不知怎的,又有股墜墜的類似於的失落一樣的心情?
寧枝瞬間有點心不在焉,端過那杯水,就準備繞開奚瀾譽上樓。
然而,也不知是她今天真的有點累,腦袋昏昏沉沉,還是她沒注意腳下。總之,當她路過奚瀾譽身邊時,不知什麽磕了她一下,她沒站穩,連帶著手上那杯水霎時傾倒。
——將兩人都潑了個滿懷。
寧枝站在原地錯愕一秒,待反應過來,她迅速將杯子擱到桌上,抽了紙巾,彎腰去擦奚瀾譽那被她潑得濕透的西褲。
她語氣有些倉惶,“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奚瀾譽兩指抵額,似笑了聲,“這個位置,要是有意,我真該懷疑你對我圖謀不軌。”
寧枝聽完,抿了下唇,愈發的焦灼,“不會。”
寧枝說完,奚瀾譽眉眼一刹冷淡下來,沒再說話。
寧枝顧不上他,她此刻心裏很急,這直接表現在,她手下動作加快,隻想趕緊逃離這令她覺得窒息的事故現場。
兩人的呼吸都因這意外而緩緩地加快,放緩,錯亂,融合……
寧枝聞見她自己身上偶爾散發出的白茶的氣息,無聲無息地混合奚瀾譽那標誌性的雪鬆木質香。
她很不自在,在她那柔若無骨的手下的奚瀾譽亦不會好受。
某個瞬間,他沉沉呼出一聲,一種壓抑的,幾近於嗓子眼溢出的低.喘。
寧枝覺得仿佛過去一個世紀,然而實則卻不足一分鍾。
她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每一秒都讓人難捱。
奚瀾譽深深閉眼,突然捉了她的手,掀眸看向她。
寧枝微微一顫,被他那眼中瞬間湧動的穀欠念嚇到。
大學時,她曾讀過一本小說。
寧枝此時莫名在腦中浮現那本小說的書封。
「令禁欲者沉淪,拉高嶺之花下神壇,讓佛子破戒。」
那時,她隻不過隨手一翻。
然而多年後,這段話卻近乎宿命般的契合當下的場景。
奚瀾譽渾身的淡漠、理智、斯文,好似在此刻,在當下,在這一分鍾,徹底崩壞。
他甚至都沒動,隻維持著那樣後靠沙發,雙.腿.因寧枝的動作而微微打開的姿勢。
伸手微微一勾,寧枝那本就纖細的手腕便被他捉在掌心,他用了點力,寧枝便一手撐在沙發那側,一手被他控住。
奚瀾譽勾了下唇,嗓音似被砂紙滾過,帶著濃濃的顆粒感,“枝枝,我是個正常男人,不是柳下惠。”
他那目光瞥了她身前,另隻手隨手撈過沙發上的毛毯,蓋在那寧枝未曾察覺亦被打濕的鎖骨下方。
奚瀾譽目光灼灼,看著她,寧枝清晰看到,他額角青筋跳了下,神情克製而隱忍,“你這樣,很容易出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寧枝幾乎一聽便懂,她那臉迅速發熱發燙,連帶著耳垂也泛紅。
她撚了撚指尖,那裏似乎還有方才,那一瞬被硌到的有形的觸感。
有些領悟後知後覺到來。
令人臉紅心跳,讓這室內的氣息都變得愈加的曖昧。
她呼吸錯亂,奚瀾譽亦如此。
成年男女,昏暗客廳,水聲,喘.息.,淩亂,無措,升溫。
啊,真是要讓人瘋掉了。
寧枝攏緊奚瀾譽拋給她的那條毛毯,兩手捂住臉,悶聲悶氣,說了聲“對不起”,逃也似的跑上樓。
……
等她回到房內,聽到對麵臥室,那隱隱約約響起的經久不息的水流,寧枝才將毛毯拿開,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她雙頰緋紅,簡直能滴血似的,妝容倒是絲毫沒亂,甚至越發服帖,有越夜越美麗的趨勢。
隻是……
寧枝瞳孔微張,緊咬下唇,懊惱地幾乎要哭出來。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長裙,因此她在裏麵配套的自然也是淺色係的bra,若是正常情況,別人肯定看不出。
但現在裙子潮濕,那內裏的風光便現出輪廓,頗有點欲拒還迎的味道。
寧枝懊惱地一邊背過身解拉鏈,一邊自暴自棄地安慰自己,反正她也看到了他的,這樁買賣應該也算不得虧……吧?
然而像是這樣想,當寧枝洗過澡躺到**,她還是翻來覆去,久久無法釋懷。
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寧枝默默將臉埋進被子裏。
她跟奚瀾譽這次,還真是彼此彼此,禮尚往來。
-
第二天一早,寧枝沒睡好,頂著個黑眼圈下樓。
而奚瀾譽則已穿戴完畢,恢複成那副清潤貴公子的模樣,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餐。
他神情平淡,似乎昨晚隻是寧枝的幻覺。
但寧枝卻無法像他那樣淡定,她隻要看到他,那昨晚的記憶便再一次將她鞭屍。
她選擇離開,迅速背過身,佯裝淡定上樓。
寧枝在樓上又磨磨蹭蹭約莫一小時,她猜測,奚瀾譽這個點應當已在書房辦公。
然而,當她自信滿滿推開門,小心探出頭時,一眼便見到樓下沙發旁正拿著iPad看向他的奚瀾譽。
他目光似笑非笑,唇角微微上挑。
寧枝痛苦地咬下唇,轉身又縮回屋內,將門果斷“啪”一聲甩上。
怎麽辦,還是覺得很丟人。
寧枝正糾結該不該就這樣自我放棄地出去,那手機嗡了聲,她點開,發現是奚瀾譽發給她的語音消息。
他嗓音散漫,尾音習慣性地拉長,莫名給人一種敗類感。
寧枝甚至可以想見,他講這話時,眉眼那疏懶的姿態。
「奚瀾譽:被看的是我,你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