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奚瀾譽那意思, 似乎隻要她說想,他就可以帶她去。
寧枝默默深呼吸。
麵對這樣赤.裸.裸.的**,她很無恥地心動一秒, 想到醫院的工作, 她又艱難地搖頭拒絕:“沒有……”
她一個隨時待命的打工人,絕不可以有這種奢侈的想法。
奚瀾譽看她一眼, 倒也沒說別的,挑了下眉, 微微頷首,“行。”
回到房內,寧枝更加睡不著, 與其輾轉反側, 不如索性起來。
她抱了個手機, 坐在床邊輸入關鍵字搜索。
“伯利茲”“潛水”。
伴隨著這兩個詞出來的,是一片蔚藍到令人敬畏的海域, 從上空俯視,那藍色的孔洞宛如碩大的瞳孔,澄澈明亮。
真的好漂亮。
寧枝抿唇,再次深呼吸,勸說自己, 等她明年輪轉結束, 她隻要按時上班,攢夠年假,也可以抽空約鄭一滿去一趟。
不管怎麽說,還是工作為重。
寧枝默默念叨“資本主義都是腐蝕靈魂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寧枝終於放下那微妙的不平衡, 覺出一絲困意……
她陷入一片沉默的深藍,幽深而綿長。
眼前的那海域空曠寂寥,天地間仿佛隻她一人。
寧枝不禁低頭看了眼自己,她自由而輕盈地漂浮在海底,感受不到海水的擠壓,有的隻是那無邊無際的藍。
遠遠望去,似有一道類似神跡的光束,那光束在這樣深沉的海底望去,宛如指路燈那般,吸引著每一個生物義無反顧地向前。
寧枝也不例外。
可當她真遊到那邊,她忽然發現那光裏竟然包裹了個人。
不,不應該說是包裹。
應該說是那光簇擁著他。
他才是這片海域的主宰。
寧枝不禁抬起頭。
迫於某種無形的壓力,她身不由己地,渴望著去瞻仰他的神跡。
那人忽地掀開眼眸,黑眸熠熠,映著海水那濃稠的藍。
就在這一瞬間,寧枝感到,周身似乎泛起細微的漣漪。
她不覺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那目光慈悲而毫無波瀾,愛恨嗔癡,一切屬於人類的情緒他通通沒有。
他平靜地像一尊立在海底的雕塑。
但寧枝隻是微微皺眉,她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就在她還沒想出到底哪裏麵熟時,對麵的人薄唇翕動,似乎說了句什麽。
寧枝聽不清,頂著壓力往那光源所在地又遊得近了點。
那一瞬,耳廓似乎要爆炸。
那強大的低沉的穿透人心的嗓音久久回旋在她的耳邊,宛如誦經那般。
重複:“起床,起床,趕緊起床。今天不起來,明天睡大街……”
“好煩……”
寧枝擰著眉,發出個下意識的拖長的“嗯”。
她從被子裏伸出手,將那聒噪到令人發指的鬧鍾關掉。
這是鄭一滿上一周給她傾情安利的無敵鬧鍾,據說隻要它一響,沒有人能繼續睡。
寧枝本來不願意,覺得這鬧鍾有種說不來的一言難盡。
但鄭一滿非常堅持,直接將她手機拿了,強行給她設置。
寧枝無奈,就隨她去了。
結果,現在用了不到一星期,她被吵得神經衰弱不說,現在竟然還開始做這種光怪陸離的夢。
寧枝隨意攏了把頭發,頹喪地靠著背墊。
夢中那場景雖有點模糊,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但夢到了奚瀾譽,還給她安了個海神的身份。
太荒誕了……
寧枝一邊洗漱,一邊把這歸結於她昨晚睡前搜索完伯利茲,吃了片新買的褪黑素。
不對,這鬧鍾也有責任。
她一直用的都是係統自帶的默認鬧鈴,突然換個這種風格的,她適應不了也很正常。
寧枝輕輕甩了下頭發,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臉色蒼白,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看著就精神不振。
很好。
寧枝覺得,這鬧鈴再用下去,不出一月,她就可以從神經外科轉去精神科了。
洗漱完,寧枝化了個淡妝,將眼下的黑眼圈遮了遮。
下樓的間隙,她將鬧鈴調回原來的默認模式。
做完這些,寧枝想了想,從購物軟件找出購買那瓶褪黑素的鏈接,截了張圖,發給鄭一滿。
“這個牌子不行,吃了會做夢,你記得避雷。”
由於早上額外化了個妝,寧枝耽誤不少時間。她估計自己應該沒空做早餐,正準備抓著包往外跑,忽然發現奚瀾譽就坐在餐桌前。
他的麵前,正擺放著豐富的早點。
好像是兩人份的。
寧枝放下包走過去,清咳一聲,盡量語氣自然地問:“這是給我的嗎?”
奚瀾譽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在她麵上停留一瞬,他點下頭,“嗯。”
寧枝恍惚間又想起那昨晚的夢。
她現在看奚瀾譽真是有些控製不住的心情複雜。
為什麽有些人,就算出現在別人的夢裏,也依舊是占據主導地位的那一方。
寧枝咬下唇,為了盡早驅散自己這一不太正確的情緒,她罕見主動開口挑起話題:“對了,你是經常去潛水嗎?”
奚瀾譽聞言,抬眸掃了她一眼,他端起麵前的咖啡,抿了口說:“不是經常。”
寧枝:“哦,是因為公司裏事太多?”
奚瀾譽將那咖啡放下,淡聲回:“不全是。”
寧枝微微側身,“嗯?”
兩人目光對上,奚瀾譽麵無表情說:“除開潛水,還有許多別的事可做。”
寧枝覺得跟他講話真的有些費勁,隻要她不往下問,他似乎就可以讓這個話題在這裏終止。
但她都主動聊到這裏了,寧枝還是裝作感興趣的樣子問:“比如?”
奚瀾譽語調不緊不慢,像那被彈奏的大提琴,低沉悅耳:“攀岩、射擊、馬術、飛行……”
他每說一個字,寧枝握著豆漿杯的手便收緊一些。
直到他終於將這些聽著就無比燒錢的愛好說完。
寧枝深呼吸,露出一個自認為得體的微笑:“看不出來,原來你業餘愛好這麽多。”
奚瀾譽沒說話,淡淡掃了她一眼。
他估計是吃完了,起身將領帶整了整,又拿起擱在桌上的腕表。
金屬碰撞的“哢噠”聲,在這安靜的早晨格外清晰。
無論見過多少次,寧枝還是不得不承認,奚瀾譽垂眸戴表的動作格外引人注目,有種無人可及的矜貴感。
做好這些,他拿了iPad繞開餐桌向外走,經過寧枝身側,奚瀾譽忽然停了腳步,立在她身側。
他微微俯身,嗓音裏含了點微不可察的戲謔。
“我好像說過,你還是不笑比較自然?”
分明是疑問的語氣,奚瀾譽卻說得篤定。
他甚至沒給寧枝反應的時間,說完便直起身,大踏步離開。
那含著點清晨獨有的冷冽的雪鬆味,撲了寧枝滿懷。
她閉了閉眼,先是沒動,而後伸手將那剩餘的咖啡喝完。
寧枝看了眼奚瀾譽離開的方向,默默攥了攥拳。
她覺得,這個早晨,她的仇富心理達到了頂峰。
-
寧枝算了下,距離外婆上次體檢,已過去一個月的時間。
值完早班,她特地繞路去原先的小區,接寧湘蘭女士過來複查。
寧湘蘭不理解:“我這身體好好的,又去查什麽?”
寧枝麵不改色扯謊:“外婆,我昨天晚上忽然想到,上回有個指標忘了給您做,今天下午正好沒事,接您過來補一下。”
寧湘蘭“害”了聲:“一個指標而已,沒做就沒做唄。”
寧枝偏頭認真說:“不行,這個指標很重要。外婆,您是不是忘記您答應我什麽了?”
上次寧枝搬出去,寧湘蘭在她出門前,跟她保證:以後她在這裏養老,什麽都聽她們這些小輩的,絕對不瞎操心。
寧枝搬出這話,寧湘蘭沒法反駁,隻好乖乖上車。
抽完血,寧枝送寧湘蘭回去。
返程的路上,她接到鄭一滿的電話。
“枝枝,我完了。”
寧枝趕緊找了個位置將車停下,問:“怎麽了?”
鄭一滿大倒苦水,“我爸可能給我裝了監控,我躲到哪,他都能找到。他還給我放話,我要是再不回家,他就親自帶人來抓我。”鄭一滿頓了下,試探著問,“枝枝,你不是說奚總最近不在家嗎,我就想,我能不能去你那躲兩天。北江灣那地方,我爸就算找到,他也沒法進去不是?”
鄭一滿很義氣,從前明裏暗裏幫過她許多。
現在她遇到麻煩,寧枝理所當然得出人出力。
但……
那畢竟是奚瀾譽的房子。
寧枝想了下,回說:“滿滿,你先別急,我先問一下他。”
鄭一滿忙說:“好的好的,那我掛了。他要是同意,拜托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
寧枝回到家,先估算了一下兩邊的時差。
她找了個奚瀾譽大概率會看手機的時間,斟酌用詞發送。
“在嗎?”
“我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她最近出了點事,沒有地方可以去。我可以自作主張把人領回來住幾天嗎?”
過了大概半小時,奚瀾譽才回:“男的女的?”
寧枝皺眉,她不是用了“她”這個字嗎?
不過,他是主人她說了算。
寧枝估計他沒仔細看,又趕緊重複一遍說:“是女生。她到時候可以跟我一起住,不會占用其他房間的。”
奚瀾譽又是那一貫冷淡的態度:“你隨意。”
寧枝腹誹,既然她可以隨意,幹嘛還問這樣詳細?
……
大洋彼岸,衛浮了看了眼低頭回消息的奚瀾譽,好奇問:“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竟然能占用你的度假時間?”
奚瀾譽嗤了聲,沒理他。
衛浮了更好奇了,背也不曬,撈過一旁浴巾將重點區域圍上,傾身湊過來,試圖看奚瀾譽的手機屏幕。
奚瀾譽見狀,將那手機一翻,直接熄屏,隨手放在一旁的小圓凳上。
衛浮了“嘿”了聲,滿臉不爽:“金屋藏嬌啊你,搞神神秘秘。”
奚瀾譽懶得搭理,隻閉了眼,仰麵躺在躺椅上。
衛浮了這下更覺得自己猜對了,他湊過去,“不是吧奚瀾譽,這世上還真有你瞧得上的女人?”
奚瀾譽坐起身,蹺了條腿,他手肘撐在上麵,指骨揉了揉太陽穴,沉沉說:“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嘿——你這人怎麽——”
衛浮了正準備狠狠譴責他一番,結果這麽字還沒說完,他就發現奚瀾譽已經拎著衝浪板去了海邊。
他背影挺拔而高大,遠遠望去,不像是大海的追隨者,倒更像,他即將啟程征服那片海。
衛浮了隻得將滿肚子的話憋回去,想了想,他低頭自言自語,“估計是我想多了。比起琢磨奚瀾譽這人談戀愛,我還不如相信和尚還俗呢。”
衛浮了說完,無視自己手機上n個催婚電話,默默翻了個身,繼續曬日光浴。
-
距離寧枝發消息給鄭一滿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她就以神速出現在了北江灣門口。
寧枝詫異:“你這是早就收拾好了嗎?”
鄭一滿重重“嗯”了聲,“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妥當,隻等出發!”
寧枝哭笑不得:“萬一奚瀾譽不同意呢?”
鄭一滿將行李放在客廳,湊過去摸了摸寧枝的臉蛋,篤定說:“不可能,姐姐相信你這張臉的魅力。”
寧枝微微側下頭,躲開她的魔爪,嘟囔:“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不過,兩個人畢業後就沒有這樣聚過,鄭一滿搬進來,寧枝其實真的很高興。
因為明天休息,兩個人一整晚夜雨對床,促膝長談。
直到第二天一早,鄭一滿依舊興致勃勃。
“誒,我們今天要不在家裏吃火鍋吧,就跟大學那樣,你洗菜我刷鍋。”
寧枝猶豫,看了眼這間跟火鍋格外不搭的房子:“會不會味道太大?”
鄭一滿不以為意:“奚總不是一周後才回來嗎,等他回來,我們早就毀屍滅跡啦。”
寧枝低頭想了想,說得好像也是。
她莫名被鄭一滿說服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兩人繼火鍋之後,又陸續嚐試了螺螄粉,榴蓮,炸串……
每次吃完,兩人分工合作。
寧枝負責噴香水,鄭一滿負責開窗散味。
她們倆的配合工作堪稱完美,寧枝敢保證,就算有人乍然從外麵進來,他也不會聞見一丁點味道。
自從跟奚瀾譽住到一起,寧枝幾乎都失去了垃圾食品自由。
之前有一次,她下班回來餓得發暈,剛給自己點了個炸串。
還沒揭開包裝袋呢,奚瀾譽就推門進來了。
他雖沒說什麽,但他嫌棄的微表情顯露了一切。
他略微皺眉,看了眼寧枝手中的袋子,然後一言不發去了樓上。
那一晚,他都沒再下來。
寧枝後來反思,大概領悟到,他這樣健康的人,估計聞不得這些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後來,寧枝就沒在家裏吃過了。
畢竟她是寄人籬下的狀態,實在想吃,也是偷偷在外麵吃了回來的。
還是現在好。
寧枝從桌上將那剝好的榴蓮拿過來,色澤澄黃,軟糯可口。
兩人一邊吃榴蓮,一邊看電視。
鄭一滿忽然戳了戳寧枝的肩,靠上去:“怎麽辦,我忽然好想吃螺螄粉。”
寧枝朝廚房那側揚了揚下巴:“好像還有一袋,你去看看?”
鄭一滿立馬跳起來,邁著輕快的腳步去煮螺螄粉。
屋內瞬間彌漫著兩種不可言狀的氣味交織出的味道。
寧枝聞了聞,覺得有些刺鼻,她轉身,像往常那樣趴在沙發上推窗透氣。
推開刹那,寧枝皺了下眉,她忽然看到別墅前似乎站了個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側下頭,怎麽好像是奚瀾譽?
不是!什麽!
奚瀾譽怎麽提前回來了!
寧枝慌忙喊廚房內的鄭一滿,但她忙著煮粉,估計沒聽見。
寧枝隻好趕緊先收拾麵前的那張小桌子。
然而——
已經來不及了。
門鎖“哢噠”一聲,奚瀾譽推開門。
刹那,寧枝與廚房裏正端著螺螄粉走來的鄭一滿齊齊看向他。
兩人都愣了下,心髒默契地漏掉一拍,是嚇的。
鄭一滿反應快,她趕緊將碗放下,擱在桌上。
跑上樓的間隙,她還記得摸出手機給寧枝發消息:“枝枝,對不起。姐妹這回幫不了你了,這……誰的老公誰自己解決吧。”
“反正,我現在就收拾行李,以最快的速度從奚總麵前消失。你們住一起的,你肯定有辦法對付他……總之,多保重!”
寧枝壓根沒心思看沙發上那亮起又熄滅的手機。
她在心裏不停思考,該怎麽跟奚瀾譽解釋。
不過,她這樣放肆,他要是不肯聽她解釋怎麽辦?
寧枝下意識微微仰頭,看了眼奚瀾譽。
他麵色不算好,有種風雨欲來的架勢。
寧枝控製不住地眨了下眼睛,怎麽辦。
要先開口嗎?還是先裝死?
奚瀾譽將領帶解開,搭在沙發上。
他深深蹙眉,看了眼坐在他麵前裝傻的小姑娘。
空氣緩緩凝固。
奚瀾譽微抬下頜,朝餐桌上點了點,隨之,他視線又掃了下寧枝麵前的那小茶幾,嗓音低沉:“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