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診室內。
氣質儒雅的老教授在病曆上寫下最後一個字,套上水筆筆帽，抬起頭來：“杭先生，你的情況我剛才都和你說了,總之失憶這個問題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恢複過程，你也無需太過著急。”
杭思舟點了點頭，又說道：“教授,叫我名字就好，其實我們以前見過的，不知道您還記得不？”被這麽一個厲害的長輩叫“杭先生”,杭思舟哪裏都覺得別扭。
“杭思舟。”
蔣教授頓了頓,突然彎起眼睛,“我記得你。”
“蓉蓉的高中同學，對吧？”
他的女兒雖然看起來溫柔乖巧,其實是那種心氣兒非常高的孩子。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比男孩子更優秀。
杭思舟是極少的,蔣蓉回家之後提起過的人。
提起的原因很簡單。
過於優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總會引來一些非議，蔣蓉又是不肯服輸的性子，有時候難免吃虧。
有一次,蔣蓉因為再三被嘲諷“女孩子成績好有什麽用”和人起了爭端，對方欲動手的時候，杭思舟擋在了她的麵前，攔下了對麵揮過來的拳頭。
這件事讓蔣教授印象頗深，後麵開家長會的時候,還特意感謝了一回杭思舟。
但小夥子卻似完全不記得一般,隻笑了笑說,這種事情隨便誰看到都會去幫忙的。
蔣教授：“蓉蓉不知道需要看病的是你,不然的話，她直接和我說一聲，我上周就能過來了。”
杭思舟受寵若驚道：“不用的，您剛才也說了，讓我別太著急，慢慢來。”
蔣教授“嗯”了一聲。
開完藥方後，蔣教授拍了拍麵前年輕人瘦削的肩膀：“你們錄節目時，如果遇到蔣蓉不開心，方便幫忙勸兩句嗎？”
“不開心？”
杭思舟怔了怔，腦中閃過那夜蔣蓉與沈明渠的爭執。
蔣教授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說：“那孩子太容易鑽牛角尖。”
蔣教授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他看向蔣教授，對方卻已低下頭，對著電腦前的話筒說：“下一位可以進來了。”
杭思舟在裏麵待得有點久。
起初，蕭航坐在大廳靠外的位置上。
男人的氣場一看便不是善茬，以他為中心五六米的範圍圈內，一個人都沒有。
後來有一個小孩子手裏的氣球沒抓住，往他那邊飄了過去，正好落在了蕭航麵前。
小孩子沒有大人那麽敏-感，小跑著衝過去，想拿回自己的氣球。
跟在他身後的媽媽緊張得不行。
可孩子速度太快，遠在她攔下之前，已經站到了男人麵前。
他跳起來，雙手趴在男人的腿上，抬手去拿那個掛在男人胸-前的氣球。
大廳裏瞬息間鴉雀無聲。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個莽撞的小男孩會被推開，並狠狠被指責的時候，男人卻伸手扶住了他搖搖晃晃的身體。
然後主-動將氣球扯下來，將細繩放到孩子的手裏。
“拿穩了，別再鬆手。”
明明一張極冷酷的臉，說話的語氣，看著孩子的眼神卻異常溫柔。
科室前台的小-護-士們頻頻將視線投到他的身上。
其中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被慫恿著，主-動拿了一瓶礦泉水走過去。
她捏著嗓子：“先生，喝瓶水吧？”
“不用。”男人皺了下眉，站起身，往外走去。
漂亮的護士回身，朝同事撅唇，眼帶失望。
沒想到不多時，男人又走了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坐到原先的位置上，而是走到診室門口。
因為剛才的小插曲，大家對他觀感好了很多，也不再對他避退三舍了。
男人先是在門口站了會，不時仰頭看著上麵的屏幕。
看了一會，他垂下眼去，摸出手機，連著敲擊了一會。
然後，換了個地方，又默默抬起頭來，看向上方的屏幕。
這副模樣護士們看得多了。
他在等人，等的那個人正在裏麵看病。
護士忍不住低頭去看預約的手冊。
能讓這樣一個男人如此焦急等待的，一定是什麽驚為天人的人物吧。
可惜，對方隻留了一個“蕭”字。
終於，門從裏被打開了。
站在門外的男人立刻收起手機，站直身體往門口方向看過去。
護士也同時投去視線。
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裏麵走出來，他帶著口罩，露在外麵的一雙鹿眼微微眯著。
略長的劉海垂落下來，襯得他額上的皮膚白皙光潔。
是一個光看眼睛，和身段，就能聯想到非常多美好詞匯的年輕男人。
青年站到男人麵前。
“看完了，沒啥大問題，”他攤了攤手，“吃點藥慢慢恢複就行了。”
男人看著他，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凝重。
看得人心頭惶惶的。
青年卻完全沒有感受到那種壓迫。
他眨了眨眼睛，好看的鹿眼睜得圓圓的，抬手用力戳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幹嘛這個表情，我真沒騙你！”
男人那一直緊繃著的脊背攸地鬆了下來。
從一開始，就縈繞著他的，那種淩厲的，仿佛可以將四周空氣切碎的冷酷感，就這麽散開了。
兩人並肩往外，很快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護士卻始終看著那個方向，直到身旁有人叫她，才頂著高頻率跳動的心髒，回神過來。
-
第二天，杭思舟再次前往自己的工作室。
令他比較愉快的，是今天到的時候，工作室的門已經開了。
這說明，他的員工已經上班了。
杭思舟突然出現在工作室，著實嚇了在裏頭上班的人幾人一跳。
他這個老板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員工們自然也是能摸魚就摸魚。
杭思舟進去的時候，前台的妹子正在快樂刷劇，裏頭大辦公室的幾人，湊在一起三人興高采烈打著撲克。
“哈哈哈三個2帶個4！”
“我又贏了，現在輪到誰讓臉上貼王八了？”
前台的助理小妹跟在杭思舟身後，連連咳嗽了好幾聲，那幾個打撲克的才反應過來。
“老板！”
“杭哥！”
在最裏麵的人試圖用報紙將撲克掩起來。
杭思舟走雙臂抱胸，慢悠悠地說：“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
幾人：“……”
幾分鍾後，杭思舟已經將自己工作室的員工大致了解清楚了。
他工作室的人比他預想的還要少，一共隻有五個。
兩個助理，一個平日會跟他出去工作，另一個打雜兼顧前台小妹；
兩個宣傳，一個負責媒體運營和文案，還有一個是做美工的；
然後就是……陸塵風了。
對於這個人數，杭思舟是很滿意的。
看樣子，就算失憶後的自己，也沒有隨意鋪張浪費嘛。
沒什麽事業心，但也沒隨便浪費資源……
杭思舟板著臉：“等下每個人給我交一份八百字的檢討書，解釋一下為什麽在工作時間刷視頻以及打牌。”
看著下麵幾人拘謹又尷尬委屈答應的模樣，杭思舟突然感受到了申女士的快樂。
他的視線掃過放在桌上的牌——
“我馬上去扔掉。”之前想要藏牌的人立刻說道。
杭思舟：“留著吧，休息時間可以玩。”
那人微怔了一下，臉上恢複了杭思舟進來時候看到的笑容：“好，謝謝老板！”
這時，側麵辦公室的門從裏被推開了。
陸塵風走出來，看到杭思舟，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之前簽《一起去旅行》的合同時，杭思舟都不樂意來，是讓他去簽字的。
“思舟，你怎麽來了？”
杭思舟往他這邊走過來，抬腿進了他的辦公室：“我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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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掩上，也掩住了外頭幾人好奇的視線。
杭思舟坐在陸塵風的辦公椅上，四處望了一圈。
他這個經紀人的辦公室，明顯比他那個元素豐富很多。
不管是放滿了各式資料的書架，還有各種花式的專輯架，足可以看出這位王牌經紀人平日的勤奮。
落到他手裏，還真是委屈了這樣一位人物。
杭思舟懶得和陸塵風繞圈子，他也不覺得自己繞圈子繞得過陸塵風這種人精。
“你與我的合約還有一年多，但如果你想走，現在就能走。”
陸塵風完全沒預料到杭思舟一來，會和他說這個，臉色微變地說：“是我哪裏做的不好麽？”
杭思舟搖搖頭：“你很好。”
陸塵風：“那為什麽？”
杭思舟支起下巴，認真看著他：“我不想用對我有二心的人。”
陸塵風愣在那，片刻後，笑意從他唇畔溢出：“你放心，我不為你父親工作。”
杭思舟眼裏閃過詫異，不過他就喜歡這種當麵幹脆利落的人。
陸塵風看著他：“我也不是為了你工作，我隻是為了自己，為了錢工作。杭總確實私下找過我，想要了解你的情況，但最基本的職業操守我還是有的。”
“這點你放心。”
和聰明人說話，根本不需要多費口舌。
杭思舟從椅子上站起來，既然陸塵風不想走，那就讓他留著把剩下的合約履行完吧。
“思舟，”陸塵風主-動叫住往外走的杭思舟，“明年再發張專輯怎麽樣？”
“新專輯？”
陸塵風點了點頭：“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談這件事，你的聲音條件其實非常優越，這麽浪費了也很可惜。說老實話，光靠營銷很難保持穩定的人氣，如果你還想繼續這份事業的話，差不多是時候再來一張專輯了。”
見杭思舟不說話，陸塵風從一側的書架上取下一份一個文件夾。
“這是我這兩年跟蹤的，你上一章專輯的購買量和一些音樂軟件的收聽量。在曝光不足的狀態下，每月增加的量依舊都非常穩定，這足以說明，你的歌還是很受歡迎的。隻是產量太少，你上節目也不愛唱，宣傳的不夠。”
“而且——”
陸塵風又取下另一份資料，“我準備邀請雋為你的新專輯寫一首曲子。”
“雋？”
杭思舟努力想了一遍，依舊沒能在想起來這是哪號人物。
“他很有名？”
杭思舟疑惑的模樣並未讓陸塵風覺得奇怪。
他這個老板向來都是那種不理身外事的模樣，即不關心工作，也不關心其他。
不知道“雋”這顆作曲界的天才新星也是正常。
“他是這幾年圈子裏討論熱度最高的，將古典音樂和現代流行融合非常好的作曲家，非常厲害。”
非常好，非常厲害。
陸塵風連用了兩個非常。
陸塵風繼續說道：“我最近一直在聯係他，距離他上一行的曲子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雖說這人賣曲子比較隨性，但我相信，隻要我們誠意足夠，還是很有希望買到一首的。”
哪怕剛才麵對懷疑，陸塵風也是一副淡定的模樣。
但他說到“雋”的時候，眼裏卻冒出光來。
杭思舟突然對這人感興趣起來：“他真這麽牛逼？”
“他不會讓你失望的。”陸塵風從CD架上抽下一張CD，放到他懷裏，“而且，你的音色非常適合他的曲子，不信你回去聽著唱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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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送蕭知涵回去的時候，杭思舟答應她，今天會過去吃晚飯。
杭思舟出工作室的時候，蕭航的車已經在路邊等著了。
杭思舟上了車，隨手把CD丟到一旁。
他還是覺得陸塵風有些誇張了。
失憶之前，他一直關注著古典音樂圈和流行音樂圈，華語樂壇最風靡的那幾年，他都沒怎麽聽到過合心的，可以將這兩個元素完美融合的作品。
在他失憶的這短短幾年，怎麽可能會突然冒出這麽厲害的人物？
大概是這個圈子貧瘠已久，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還行的，就被人吹上天了吧。
上車後沒多久，望著路邊一個正處於建造期的高層小區，杭思舟想起今天早上，景清和他提起過的一件事來，轉頭看向蕭航：“你知道我們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是杭宏勝買的嗎？”
蕭航側頭看了他一眼：“嗯。”
車在高架上開得很快，前行了好一段距離，杭思舟依舊扭頭往後看著那造了一半的高樓。
“想買房？”蕭航問。
杭思舟確實想買。
但他沒辦法說，因為他現在是個窮鬼。
鋼琴最後是以兩千萬拍下的。
杭思舟堅持要自己付錢，但他不夠那麽多錢，最後和蕭航商量，給他轉了五百萬。
所以，雖然他現在銀行卡上還有五百萬餘額，但他其實是屬於負債狀態。
買個房子起碼千萬以上，他也可以選擇先將杭宏勝的那套房子賣了，換錢另外買。
但賣房需要一個過程，隻要一想到自己住在杭宏勝置辦的房子裏，杭思舟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如果杭宏勝買房子的時候在那個房子裏留了什麽監視的東西——
像是猜到他想什麽一般，蕭航說：“當時你在懷孕，後麵又經曆生孩子，房子是由我一手負責裝修的，不會有問題。”
聽到“懷孕”“生孩子”幾個詞，杭思舟的臉頰不由紅了紅。
害怕蕭航繼續說下去，他趕緊轉移話題：“但我想到自己竟然住在杭宏勝買的房子裏，就膈應得要死。”
蕭航很識趣地說：“那就搬家。”
杭思舟側過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臉。
他近來越來越發現，蕭航這人其實一點都不難搞。
難道這就是“被喜歡”的待遇嗎？
被喜歡這件事莫名讓杭思舟心情變得愉快。
但很快，想到眼下的事情，杭思舟的心情又不美麗起來。
“現在房價不便宜吧？”
“我們要買房子的話，起碼得買個和現在住的差不多大的大平層，或者弄個別墅。這種房子，怎麽都得一千多萬吧？”
杭思舟扒拉著手指，特別不爺們地說，“不知道我這樣的工作，去銀行做分期付款方不方——”
話未說完，就被蕭航打斷了。
“杭思舟，”男人聲音低沉，“買一套房子的錢我還是有的。”
杭思舟靠回椅背上，怏怏道：“我當然知道你有錢啊，但是我沒錢啊，我總不能做什麽都靠你吧？怎麽說我都是一個爺們，老靠另一個男人算什麽？”
“房子是我想買，錢當然得我付。”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也變得擲地有聲起來。
車子突然往側麵偏過去——
“喂！這邊是高架，不能隨便停車的！”
“這是臨時停靠區。”將車停下後，蕭航轉頭看著杭思舟，濃眉擰起。
他不說話，視線一直鎖著眼前人，濃墨一般的黑眸裏一片複雜之色。
被他這麽看著，杭思舟本能吞了一口口水：“幹嘛？”
“杭思舟，”蕭航突然說，“你之前不是說，缺我一個回禮嗎？”
杭思舟眉頭跳了跳：“你不是說等我送麽？這麽急就想要了？”
蕭航急切說：“很急，非常急，我現在就要。”
杭思舟兩手一攤：“你講點理啊，你現在要我也給不了啊？”
“你可以給。”
手突然被握住，男人往他這邊傾身過來。
空氣隨著他的動作往兩側避散開去，鼻息間一片炙熱。
杭思舟張了張口，隻覺得喉嚨裏隱隱發幹。
心也隨之上提。
他舔了舔唇，再開口，聲音都啞了：“我……怎麽給？”
蕭航看著他，一字一句說：“我想要一個機會。”
杭思舟很快皺起眉：“機會？這算什麽回禮？”
他推了推蕭航的胸膛，正色道，“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說話算話，說了會給你回禮一定會兌現的。等有空的時候，我——”
唇上抵上了兩根帶著溫度的手指，中止了他下麵的話。
男人又往他這邊靠了靠，直到兩人幾乎鼻尖相抵。
杭思舟定定看著眼前人放大的俊容，看著他漆黑的黑眸裏映出自己的臉，無比認真地說。
“給我機會，讓我送你一個家。”
作者有話說：
今天非常man的蕭總說要給留言的小可愛們發紅包！
感謝在2022-06-22 22:00:18~2022-06-23 21:48: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馨笙、沒有魚、二少5瓶；頌歡歌3瓶；是但啦、漾漾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