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燕國皇宮。
溫夏收到許映如的回信很是高興。
許映如說家中一切都好, 京都皇宮裏也沒有什麽壞消息,讓她安心養好心情。
沒有連累家中, 溫夏總算可以放下心來。
燕國四季分明,冬季卻要稍長一些,如今深秋裏天氣多了幾分蕭瑟寒涼。華璽宮清玉池中的水引自皇宮背後的長玉山溫泉,溫夏之前長期喝那避子湯,雖說不算太影響身體,也多少有些體寒,正好時常可以泡泡溫泉水。
宮人侍奉她在清玉池中沐浴。
一池柔水波光清漾, 水波輕拍香肩玉骨,溫夏靠坐池中許久,心情鬆快不少。
想起白日所見, 她問:“這幾日我見禦道上宮人忙碌,有說有笑, 是在談論皇上的萬壽節?”
錦雁笑道:“正是,這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個萬壽節, 皇上從不鋪張浪費,但太後娘娘想大辦圖個好兆頭。”
溫夏在想該送霍止舟什麽生辰禮物好。
香砂在問錦雁太後性格好不好。
溫夏安靜聽著她們交談,之前便想去感謝一下霍止舟的母親,但他沒有讓她去見。他說太後曾經苦居冷宮五年,精神有些虛弱,偶爾會被一些事刺激, 可能會有傷人的行為。
溫夏很少聽霍止舟聊他的母親與剛過世的姐姐, 他從不向她訴說他從前所受之苦, 但溫夏知道他這一路有多不易。
溫軟泉水浸得渾身骨頭都酥了, 嫋嫋熱氣下,雙頰也生起薄薄粉暈, 溫夏低軟的嗓音道:“扶我起來吧。”
宮女很快呈著長巾上前,侍奉她躺到鋪滿滑緞的長榻中,為她擦去水漬,按揉嫩肌香膏。
香砂做這些一向已經熟稔了。
錦雁在旁侍立,看香砂一樁樁指揮宮女,素來的穩重也在此時有些愣神。榻上美人腮暈潮紅,冰肌玉膚,柔韌無骨般轉過纖纖細腰,一朵玉蘭花恰似峰嶺中嬌豔盛放。
錦雁愣愣地未回過神,直到榻上美人順著她視線朝那朵玉蘭花凝去,才微微紅了臉頰,攬過宮女遞來的柔滑雲緞,白皙細足靸上繡鞋步下台階,迤邐在地麵的薄紗搖曳生姿。
錦雁回過神,忙扶身請罪,斂眉恭送。
深處皇宮,錦雁也是見過美人的,隻是頭一回見著似天上神仙般的美人。一個人竟可以把嬌媚與端莊糅為一體,讓人遐思一下就像是褻瀆了般。
伺候新主子之前,錦雁等人隻以為新主子應該是一個類似長公主身份的人,也許是皇上落難宮外時認下的姐姐。
但見著二人相處後,她們便知這應該是皇上心中喜歡的女子。
他們的皇上算是節儉,從不鋪張浪費,但卻將這華璽宮改造得十分奢美。
隻是皇上勤政克己,從不迷戀女色,即便是對著新主子,也像是從未有過沉溺之色。他隻要不是龍顏震怒之時,瞧著便合該是那仙風道骨、隻為國為民的禁欲聖人。
溫夏梳洗罷,乘坐步輦來到炳坤殿。
她有一扇專門進入殿中的小門,若是遇見大臣還可以在門後茶室中等候。
此刻來見霍止舟,她是想問問他想要什麽樣的生辰禮物,但殿中恰好有大臣覲見。
溫夏便停在茶室中等候,雖不想偷聽政事,但大殿上的聲音還是傳入了耳中。
四哥哥一貫朗潤清越的嗓音竟格外的淡漠威嚴,在指責大臣奏疏上的弊端。
溫夏第一次聽到他發脾氣,不是戚延那種惱羞和嘲諷,他隻是音色極淡,可帝王威壓之下,聽來也怵人。
溫夏正想出來,又有大臣入殿稟報政務,霍止舟嗓音不聞喜怒,褒獎了此人,即便是對臣子委以重任,音色也極為平靜。
也許帝王的喜怒便該是如此內斂。
隻是溫夏還是小小地遺憾了片刻,看來做了皇帝的確會與從前不同了。
待再無人了,溫夏才起身走進殿中。
霍止舟停下了手中貂毫筆,麵色溫霽,薄唇噙笑:“你過來,我有一樣禮物給你。”
溫夏步上玉階,如今已未再拘於禮數,坐在了龍椅上。
霍止舟拿出匣盒要她打開。
裏頭竟是一顆梨般大的琉璃珠,透明的琉璃珠子中盈著一汪清水,水底是她將軍府中閨閣的庭院,上方懸掛一輪金黃色的彎月。這清水中加了黃金粉末,晃動時碎金躍波,像庭院中的漫天流螢,美輪美奐。
溫夏很是驚喜地捧在手上:“燕國還有這般精巧的技藝!”
“你可喜歡?”
溫夏彎起唇角點頭,盈笑的嗓音軟糯可愛。
可她抬起頭,撞進霍止舟一雙漂亮的眼睛,有點慚愧:“這庭院是四哥畫的嗎?”
他以笑默認。
溫夏道:“你要過生辰了,我都沒有送你禮物,反倒是你送我。”
“我已收到你的禮物。”他修長手指落到腰間玉帶上。
溫夏好像這才反應過來,前幾日見他也是係的這條腰帶。他是皇帝,連續多日都用這一條,且她當時製作這腰帶時根本沒想過他是皇帝,那上頭全是她閨中所喜的寶石,綠的藍的、紅的紫的,不太符合皇帝的穩重。
溫夏:“我再送你一條腰帶吧?”
霍止舟說好。
溫夏有點糾結:“會不會太沒有新意了?”
“腰帶堅硬,針線難越,你能縫製已經是最大的心意。隻是我怕腰帶傷手,你可以送我別的禮物。”
溫夏笑而不語。
殿門處,擎丘稟報有大臣求見,霍止舟道:“朕小憩,先不見。”
溫夏知曉是她在此處。她起身離開了龍椅:“我回去了,四哥先忙國事吧。”
溫夏從小門處離開了炳坤殿。
擎丘等大臣稟報完政務離開後,才道:“奴才已將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出去了。”
是許映如給霍止舟的信,霍止舟方才寫了回信讓擎丘送出去。
許映如回溫夏的家書時回了兩封,今日霍止舟收到其中寄給他的一封,許映如在信中提及假替身被發現,要他好生保護溫夏,不要讓溫夏知曉徒增傷憂。
此事霍止舟在昨日便已知曉,他安插在盛國的探子已向他稟報,如今盛皇四處尋找溫夏的下落,也在盛怒中詔了溫家三子回宮。
芸娥被救是個意外,但也在霍止舟的預料中,他已準備了第二套方案,不會將溫夏這麽容易暴露。
……
幾日時間過得很快,溫夏的腰帶總算在霍止舟生辰這日做好。
她雖不便出席霍止舟的萬壽節,但也為了喜慶特意打扮了一番,知曉他曾誇過她穿白衣好看,特意穿了一襲月白曳地長裙。這衣衫都是霍止舟送來的,裙擺上竟綴著貝粉,款步間流光溢彩,香砂笑著說還真像月下女仙的衣衫。如今沒有皇後身份壓著,溫夏可以隨意梳閨閣女子發飾,佩戴輕盈靈巧的翠鈿。
她行去紫宸宮,送上親手所做的腰帶。
霍止舟一襲明黃龍袍,今日頭戴帝王冠冕,十二旒玉串下,他豐姿俊逸的麵龐冷雋深邃,見到她來才收斂一身帝王威壓。
“夏夏,你可想同我一起去宮宴上?”他嗓音清越,屏退了宮人。
溫夏笑著搖了搖頭,發間珠翠輕晃。
這是他與霍止舟的默契,她不會出席人多的場合,為了她的安全他也清楚。
霍止舟沒有再勸:“你在紫宸宮等我,我應付一趟便回來。”
“沒關係,今日是你的萬壽節,也是太後娘娘的受難日,四哥應該多陪陪太後,我可以等一等。”
溫夏從沒見過像霍止舟這般勤勉的皇帝。
他每日除了要上早朝,午朝會跟大臣商議要政,晚膳後也會設晚朝接見臣子,聽取文武百官各自的意見。
擎丘說他每日卯時起床練劍,陪太後用早膳,而後一整日便忙在國事中。
溫夏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時間每天陪她用午膳晚膳,夜間還陪她逛禦花園。
霍止舟隻是抿唇笑了笑。
殿外擎丘在請了,說文武百官已至。
霍止舟目中有些愧欠:“在這裏等我半個時辰。”
他解下了腰間玉帶,想換上手中她新做的這條,抬眼望向她時,一雙溫潤眼眸已在示意想讓她為他換上此物。
宮女躬身上前,被霍止舟抬手屏退,他漂亮的雙眼中有一些期待,竟也似懇求。
溫夏心髒跳快,麵頰有些燙,腰帶是可以做,隻當是給哥哥縫製,並無什麽不妥。可要親手為他係上,這便不妥了。
哪有成年的兄妹還會再給對方係腰帶。
這雙朗潤如清風的臉上,一寸寸彌布起黯然之色,隻是霍止舟從來沒有勉強溫夏,薄唇似無奈地一抿,隻能自顧自垂眼去係。
溫夏被他這落寞失意的神色刺了下,她何曾見過一向豐姿如玉的四哥哥這般落寞,也何曾在戚延身上見過這樣小心翼翼的請求。
戚延沒有這樣耐心有禮地對過她,她是他的皇後,即便根本沒有同她拜過天地,他也覺得對她的一切都可以理所應當。
那玉帶由牛皮鞶帶製成,要將溫潤的白玉寶石扣到小孔中。他不常自己穿戴,皆有宮人來做,從前也從來都是係一些將士們簡單的布腰帶。
溫夏糾結了片刻,終於伸出手去。
細膩指尖觸碰到霍止舟的手指,他抬起眼緊望她一雙纖細的手,手指很快便挪開了,遵守著希望她安心的距離,任由她一雙白皙手指撫過溫潤白玉,輕輕擦過龍袍上金絲龍紋。
即便隔著衣衫,她指腹的溫燙也似烙在腹部一樣,令霍止舟溫潤眸色間覆上一層暗色。
她微微仰起臉,說一聲軟糯的“好了”,香腮如新月生暈,有不自然的一抹酡紅。
霍止舟喉結滑動,嗓音清越:“今日我很開心,我去去就回,謝謝夏夏。”
萬壽節宮宴上,受命參加宮宴的朝官皆已端坐殿下,有的身邊攜帶著夫人,也有帶了女兒來,其意不言而喻。
霍止舟端坐高位龍椅中,修長清臒的身姿,年輕英俊的儀貌,卸去從前又瘋又殘的偽裝,清奸佞,肅朝野,一襲帝王龍威深不可測,分明已是明君之象,早已得到文武百官最衷心的認可。
而這萬壽節宮宴乃太後特意安排,早想勸霍止舟立後納妃,卻一直被他以國未安,沒有顧私事拒絕。
如今太後特命各大臣攜帶女兒賀壽,擺明了既然霍止舟沒時間選妃,那就把人推到他麵前讓他選。
殿中歌舞彈奏的幾名女子入殿賀壽,嬌婉嗓音稟報著各自門楣,都是各大臣的嫡女。
鄭太後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留意著龍椅上的霍止舟,他神色淡然,緊抿的薄唇添幾分薄情像,明明從前他溫潤雅致,先皇都誇他是神仙一般的慈悲玉人,有一顆善良的憫人之心。
殿中女子各有美貌,也端莊有才情,但霍止舟隻是淡淡地欣賞這些琴曲,指腹摩挲著腰間白玉帶。
鄭太後暗歎一聲,終未發力惹他不快。
殿中歌舞升平,霍止舟朝鄭太後道還有國事,先行離開,讓百官陪伴太後。滿殿文武百官皆起身恭送禦駕。
終於應付完宮宴,霍止舟快步回到紫宸宮。
溫夏抱著雪團,撫摸膝上白貓在聽樂師調琴。
見到他,她杏眼明亮:“四哥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你餓麽?”
溫夏抿唇說還好。
宮人已擺好晚膳,滿桌玉盤珍羞,除了恭賀萬壽,許多都是溫夏愛吃的菜,當然也有她愛吃的乳酪栗子糕。
溫夏驚喜了一瞬間,高興四哥哥沒有忘記她愛吃的栗子糕。
從前霍止舟在溫家過生辰時,她每回問他想吃什麽,他知道她愛吃這栗子糕,每回都說自己想吃乳酪栗子糕。
“你嚐嚐味道如何。”霍止舟道。
手中銀叉挖下一小塊,入口奶香濃鬱,栗子軟糯,中間還夾著乳酪青梅醬與荔枝肉。
溫夏很是開心,用新的銀叉呈給霍止舟。
“怎麽像我過生辰一樣,四哥哥吃吧!”
在這值得銘記的日子裏,殿中二人俱是歡喜之色。
錦雁與擎丘也很是高興,隻是主子不說,二人也不敢多言。
這栗子糕是主子在百忙之中親自去廚房做的。
他們的皇帝與曆代皇帝都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從前孤身在皇陵受過苦,沒有宮人侍奉,沒有每日膳食,學會了自己生火做飯。
如今貴為帝王,他肅清奸佞,不會再有人欺負他了,他也不用再自己去庖廚了,但他仍願意去做這一份酸甜可口的栗子糕。
用過晚膳,溫夏起身為霍止舟彈奏了一首二哥哥編創的曲子。
她技法嫻熟,自有端正國色風骨,琴曲悅耳悠揚,彈奏的模樣專注而姣美。
霍止舟安靜地凝望她,薄唇邊從始至終都是笑意。
待她指腹輕覆弦上,停下時笑著問他:“四哥今日生辰開心嗎,可還有什麽想做的?”
“我很開心,夏夏有什麽想做的?”
溫夏倒是真的仔細想著:“燕國的都城好看嗎?”
霍止舟笑著說好看。
……
夜色下的東都城華燈如晝,未到宵禁之時,街上遍布車馬行人,不遠處有戲團雜耍,在街巷高台升起如星辰的火點。
霍止舟帶著溫夏來到城中遊玩。
溫夏覆著麵紗,沒見過這般激烈的雜耍,圍上前去。
霍止舟隔著袖擺握住她手腕,怕人來人往將她擠丟,陪她看完雜耍,逛完商鋪,馬車停在湖畔柳樹下。
二人坐在車中,眺望著湖上遊舫,聽著悠悠揚揚的琵琶聲劃破夜空遙遠地傳來。
今日應該是開心的日子,可溫夏出了神。
她竟在這一刻想起戚延來。
他也曾帶她夜間逛過熱鬧的京都,乘著畫舫遊過湖。那時她以為她可以用示好換得他的寵幸,護佑溫家。可她一次次的順從隻能換來他的變本加厲。
他那樣一個人是不是沒有心?
他何曾再像小時候的太子哥哥。
口口聲聲說要改,被她一耳光扇在了臉頰好像也沒有動怒,他是在那一刻才有了心,知道悔了麽?
可如今已經晚了,她不願再回到大盛那座富麗堂皇的籠子裏。
溫夏黛眉輕蹙,任晚風吹拂鬢發,心底的擔憂與驚慌好像在霍止舟麵前從無隱藏,都寫在了臉上。
直到一隻滾燙的大掌覆住她撐在車窗上的手,冰冷手指被他握入掌心。
稀薄的光影下,溫夏撞上霍止舟無聲噙笑的眼睛,這雙眼睛也在無聲訴說著他的牽掛,他的陪伴。
溫夏覺得愧疚,從前九歲時回到北地也是四哥哥這樣安慰她,自從九歲落水得他救起後,她好像就開始對他很是信任。而後溫立璋收他為養子,她喊出那聲四哥哥,無條件的依賴就再也沒有收回過。
她在他身上得到親人的保護,友人的陪伴,又有琴樂知己般的共鳴。
可溫夏不願再讓他為她難過,尤其是今日他生辰的時候。
她隻是無法開口說出此刻心底的擔憂與恐懼,她害怕。
害怕她懷上身孕。
自從從大盛皇宮離開,按上個月的月信時間算,她的月事已經推遲三日了。
溫夏很害怕,很無助。
卻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霍止舟清越的嗓音響在安靜的車廂裏:“還想再逛,還是回去?”
“回宮吧。”
回程的馬車穿過熱鬧集市,駛入禦道,過宮門。
溫夏一路上心情低落,不敢讓彷徨無措影響了四哥哥。
可他一路言語少了,好像能察覺到她不開心。
擎丘在外擺好腳踏,霍止舟先下了馬車,朝她伸出手來。
溫夏剛剛起身,忽覺身下熱湧襲出,她愕然地一瞬驚慌驚喜,又害怕不是,緊捏繡帕回頭望向車廂軟塌。
橫窄軟布上烙下了一抹殘紅。
她又喜又羞,明明是高興的,這一刻倒更無措起來,雙頰慢慢紅透了,不敢去看霍止舟。
她今日穿的還是白裙……
“夏夏。”
車下,霍止舟一聲低喚。
溫夏紅著臉頰轉過頭來,他深邃雙目溫潤安靜,伸出的手執著而堅定地落在她身前。
他好像察覺她所有的心事,沒有安慰,沒有揭露,隻是以這雙堅定的眼眸等她下車。
溫夏手掌落上去,借由他力量下了馬車,在她無措要怎麽走回這漫長的一段禦道時,他已經橫抱起她穿進了夜色。
溫夏怔怔望著霍止舟,他垂眼看她,薄唇微抿,似在告訴她可以安心了。
溫夏想起了剛回北地最初那整整兩年不高興的時光,那時的霍止舟把她當做救命恩人的女兒,友人的妹妹。對她恭敬、照顧,也會很耐心地做出鹵食哄她。
安靜地靠在霍止舟胸膛,溫夏沒有再扭捏,隻有所有擔心與恐懼終於褪去的欣喜。可心間終是苦澀,明明該是開心的,卻忍不住還是很難過。
她埋在霍止舟胸膛,他幹燥衣襟上彌漫著淡淡的龍涎香與雪鬆的清冽。
他一路將她抱回華璽宮,兩側宮人皆無聲跪地請安,也很識趣地沒有入殿打擾。
直到被他放到美人榻上,溫夏才收起情緒,抬眼時卻愣住了,因為霍止舟衣襟上浸濕的一團暗影。
她竟然哭了,明明今日是四哥哥生辰的喜日子。
溫夏無措又愧疚地抬起眼。
霍止舟伸手擦著她濕潤的眼角:“夏夏,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溫夏垂下顫抖眼睫,終於忍不住滑下眼淚來。
霍止舟緊緊抱住了她。
她沒有推開這個溫暖的懷抱,埋在他頸項間,不顧兄妹倫常,不顧男女之妨,隻想把這一刻的眼淚流盡,不要再去想起戚延來。
一直到她終於藏起細碎的哭泣聲,淚眼裏望見霍止舟雪青色的衣襟上被她眼淚沁濕了好大一團暗影。
她愧疚地張了張唇,想說許多道歉的話,不願攪了他生辰的喜日子。
他率先打斷了她的話:“我沒關係。”
“夏夏,今日我很開心。”
溫夏又自責起來,也是感動四哥哥從來都不責怪她。
殿中很安靜,霍止舟沒有馬上離去,他的手指仍像方才安慰她那般握著她的手。
溫夏恢複好情緒,想拿出手時,他力道不輕不重,卻是不容拒絕的力量。
她抬起濕潤的眼。
他望著她眼睛:“憶九樓是你專為我而建的嗎?”
她輕輕點頭。
他手上力道微微重下來,緊望著她的那雙眼睛依舊如從前溫潤,卻也似彌生起一股深邃難言的力量。
他緩緩傾下身,視線落在她額頭。
在他雙唇快要落下時,溫夏心慌意亂地撒了手,無措地偏過頭。
他冰涼的唇自她耳骨擦過。
漫長的靜謐,他終於起身:“早些休息,今日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高興的生辰。”
直到再聽不見殿中的腳步聲,溫夏才小心地回過身,捂著發燙的臉頰,緊張地呼出一口氣。
四哥哥怎麽可以這樣!竟然想親她。
而她剛剛差一點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