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辛怡滿意, 拉上邢則,兩人一同朝樓下走。
走在樓梯上,辛怡簡短說明情況:“我好像知道呱唧在哪兒, 樓下的呂奶奶你應該聽說過,剛從海南過冬回來, 我跟她打過交道,我也不想把人想得太壞,可是上次我丟出門的垃圾被人翻亂,快遞盒子也讓人拿走,除了她,沒人來過我們這一層。”
邢則被辛怡抓住手腕, 視線落在她發頂,嘴角浮現笑渦,他不自在, 偏頭去看消防栓。
站在門前, 辛怡深吸氣, 調整呼吸,沒成想,邢則手臂竟越過她肩膀,指節落到門板上,篤篤篤連敲三下。
準備都未來得及做足,辛怡嗔怪地回頭怒瞪邢則。
燈光下, 女孩的眸光水汽豐沛, 瞪起人來沒有力道,毫無威懾力。
邢則隻覺得心癢。
他仰頭, 喉結在薄薄皮膚下撐起鋒利棱角,不著痕跡地上下咽動。
門內傳出腳步聲, 大嗓門挺嘹亮:“這麽晚了,誰啊?”
防盜門猛地拽開,一陣混合食物味道的強風撲麵吹來,辛怡距離太近,初戰一個不妨被對方嚇住,開口聲音有點含混:“那個,打擾一下。”
邢則不動聲色移動位置,同辛怡並立。
呂彩鳳打量的眼神似有力度,每次都能讓辛怡渾身不適,“樓上的兩個小年輕啊,有什麽事,我年紀大了,精力比不上你們,馬上就要睡覺,你們有話盡快說。”
辛怡攥拳堵在胸口,“是您拿了703門口的紙袋子,請把它還給我們!”
邢則詫異,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
呂彩鳳果然被觸怒,發火的模樣很像是一顆缺水幹癟的紅柿子椒。
“血口噴人,你誣陷我偷東西,你有證據?沒有證據你這就叫誹謗,你一個小姑娘,心思怎麽這麽歹毒啊,陷害一個老人家,家教都讓狗吃了。”
大嗓門震耳欲聾,辛怡麵色發白,耳邊似被抽真空,隻能聽到瀝瀝嗡鳴的白噪音。
她張了張嘴,發出微弱的音節,卻盡數被呂彩鳳的喝罵掩蓋。
無助之際,邢則握住她手腕,將人輕輕往後帶,此舉保護意味十足,就像是被他圈入領地,任何侵擾攻擊,統統都會被摒絕在外。@無限好文,盡在
邢則盡量平心靜氣跟呂彩鳳交談,訴明情況。@無限好文,盡在
辛怡抬頭看男人的背影,很高大,外溢的氣場壘砌出窠巢,幫她遮風,為她擋雨。
想到過往某些畫麵,辛怡鼻腔泛酸。
以前辛怡不可避免的跟尹慕謠起過衝突,最過分的一次,尹慕謠嫉妒辛誌和朋友讚賞她的琴技不俗,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衝鋼琴潑水,辛怡動怒,那架鋼琴可是母親的遺物。
具體情形辛怡已經不記得了,或者說她有意遺忘,爭執的結局就是,她因為抓傷了尹慕謠手臂,辛誌和勃然大怒,給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那時候她便省悟,從此以後,她辛怡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不會有人站在她身前,為她撐腰。
曾經深埋的奢望重新冒頭。
她是不是也可以有所期待?
邢則解釋完,駁斥呂彩鳳:“我們之所以能直接找上門,也不是無的放矢,前幾天您上樓之後,樓道裏的垃圾就被人翻撿過,快遞盒子也被拿走,上次我回家,也曾經親眼目睹您在我們樓層東瞧西看。若是有誤會,我們可以在警察見證下,坦誠布公解釋清楚。是不是陷害,可以等調查結果。”
說著,邢則解鎖手機,輸入號碼。
呂彩鳳表情慌張,劈手搶奪,“報什麽警,我告訴你們,我心髒不好,一個不注意,你們一輩子可都要搭進去!”
邢則很冷靜,“那順便可以把救護車一起叫過來。”
呂彩鳳咬牙切齒,咧嘴哭嚎,恨不得將整層樓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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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則沒來得及撥出去號碼,手機被她一巴掌打掉。
黑色手機滑到辛怡腳邊,她俯身撿起,拿衣袖蹭了蹭機身,一道清晰裂紋貫穿屏幕,手機也在瞬間熄屏,按幾下都毫無反應。
辛怡暗歎,老太太身子骨壯得像牛,怎麽看也不像是痼疾纏身。
聽到老太太的大嗓門,鄰居們紛紛開門來查看情況。
呂彩鳳得到舞台,盡情施放表演欲,兩隻巴掌拍得啪啪響,控訴兩個年輕人欺負一個老太太。
“世風日下,你們有證據嗎?就誣陷我,欺負老實人。”
聲音過於尖厲刺耳,辛怡摁住右邊耳朵,眼看有人聯係物業,任老太太鬧下去,她跟邢則也會成為大家眼中的笑話。
邢則正欲轉身從辛怡手上取手機,一隻手攥住他衣擺,力道很輕,往旁邊拽了拽,意思是讓他挪位置。
邢則沒讓,辛怡幹脆側身擠到衝突中心,舉高手機,播放鈴音。
輕快節奏響起,老太太發懵,別說她,連同邢則也猜不到辛怡目的。
樓道封閉,傳音效果極佳,早春裏窗門緊閉,意外起到揚聲作用。
鈴聲響到第二遍,大小幾雙眼睛幹瞪著,忽聽又起一陣聲響,與正播放的鈴音毫無二致。
至於聲音方向……
樓道內,幾人同時偏移目光,朝呂彩鳳家大門望過去。
呂彩鳳表情悚然,顯然也是受驚不小,她脖頸僵硬,哪怕心裏犯嘀咕,可表麵仍在強撐。
辛怡下巴微揚,小表情透露著得意,似乎在說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她再度強調:“可以把你偷偷拿走的東西還給我們嗎?紙袋裏麵有一隻鸚鵡,它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巴掌聲突兀響起,呂彩鳳猛拍大腿:“是我手機響了,現在這個時間,可能是我兒子給我打電話。”
見老太太矢口抵賴,辛怡深呼吸,豁出去臉皮,衝著大門方向,清唱那首耳熟能詳的魔性歌曲。
回望過去二十來年,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情,辛怡麵頰燙熱,慚赧與倔強同時撐起那副高傲表情,筆挺身骨。
觀眾太多,辛怡神思緊繃,反而找到調上。
唱完一句,她在重複第二遍時,不負眾望等來回應。
門內,傳出一聲清脆的應和:“留下來!”。
一霎那,仿佛法槌定音。
一道小小的影子,噠噠噠地越過障礙物,從門縫擠出來,見到邢則跟辛怡,展開光禿禿翅膀,“呱”聲大叫,仿佛在不滿他們將它弄丟。
辛怡喜極,連忙俯身抄起呱唧,撫摩著它的小腦袋瓜誇獎:“呱唧真棒,唱得真好。”
看到隻禿毛鸚鵡,呂彩鳳嘴角抽搐,當初她看到隨意放置在鞋櫃上的紙袋,出於貪小便宜的心理拿回家,怎麽也不會想到,裏麵竟藏著一隻會講人話的鸚鵡。
辛怡安撫好呱唧,朝老太太攤手,“把紙袋還來,否則報警!”
最後收場很有意思,老太太想裝心髒病發,邢則拿來手機,直接就撥給120,撥號時強調警察出警不收費,不過救護車是收費的。
老太太頓時“回光返照”,強橫阻止邢則摁下按鍵。
呱唧跟紙袋失而複得,邢則掂量著發光球,認出是花豔豔的玩具。
旁邊,一隻手小心翼翼伸過來。
辛怡仰頭望著邢則:“能先讓我玩會嗎?”
邢則笑笑,發光球塞到她掌心,“我辦公室裏還有個新的,等回去我拿給你。”
辛怡欣喜擺弄發光球,見她太出神,腳步走偏,邢則拽了她一下,“走這裏,那邊是綠化帶,裏麵躺著個醉鬼。”
邢則抬頭遠眺發光的樓群,喧囂與靜謐竟同時存在。
夜色籠蓋下的城市猶如止沸的湯鍋,香辛在慢燉中增厚,滋味濃鬱適口。
邢則喜歡夜晚。
他偏眸,身側的女孩垂著頭,懶散額發搭在眉睫處,肌膚凝潤白皙,構成五官的所有線條都偏圓潤。
眉彎彎,眼彎彎,唇也彎彎。
組合疊加在一起,濃度升高,溢出絲絲怡情怡心的甜。
怪不得叫“怡”。
她是漂亮的,從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邢則後仰,手按在後頸,有著鋒利輪廓的喉結,借著夜色掩飾,悄然滑動。
他出聲,聲音有點低,有點啞:“不用你跟來的,我一個人就可以把呱唧送回去。”
辛怡揚起眼睛看他,“晚上吃得多,就當散步了,可以幫助消化,而且……”
“而且什麽?”邢則盯著她,認真發問。
手指緊張扣著紐扣,辛怡一鼓作氣:“而且我想找機會感謝你今天特意挺我來著。”
邢則挺意外,“這有什麽值得特意感謝的。”在他看來,是很正常的事情,順口便說:“你是我的人……”
話脫口而出才覺得不對味,人已經怔住。
他想說——你是我的人,我當然隻會挺你。
上半句是簡化版,完整版是“你是我這邊的人”。
夜的根與蒂,盤錯紮在城市的泥裏,支出繁茂的蔭,月光如雨絲,如春風,從縫隙泄漏而下。
兩人都被月光淋了滿身。
辛怡也因為邢則的話深受衝擊,心髒不可控地狂跳。
身邊,邢則回過神,從容改口:“我們是一個陣營的人,我那麽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餘光裏,女孩點頭點得很急。
邢則笑笑,自然轉換話題:“剛剛的歌唱得挺好聽的。尤其是那句‘留下來’。”
辛怡不滿斜睨他,“這事就不能翻篇了是吧。”
“能。”停頓半晌,邢則非常突兀地來一句:“其實我唱歌還可以。”
辛怡眨眨眼睛,眼神期待,“展示展示?我聽聽是不是還可以。”
邢則懶散轉動肩周,眼睛睨著她,“想聽?”
辛怡點頭。
熟悉的“哼”聲如約而至,“可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人。”
辛怡反應過來,眉眼彎彎地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