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投入到工作中, 辛怡才發現自己的職位是全醫院最清閑的一個,處於無事可做的狀態。
邢則在忙工作,基本捉不到人影, 人總是行色匆匆,腳下猶如裝了一對風火輪。
辛怡盯著他背影瞧, 覺得稀奇,如果私下相處,可能永遠見不到他這一麵。
唯一的工作內容,可能就是帶著甲胄去上行為訓練課。
“我們醫院新添設的行為訓練科,哪怕不把它算在內,也算得上寵物醫院當中科室最為齊全的了。”
提到有家寵物醫院, 瞿盈盈小表情自得的很。
那種與有榮焉也將辛怡感染,她默默把胸牌擺正。
甲胄做完行為訓練,辛怡喂它喝水, 喝淨碗底的水, 邢則剛巧轉回自己的辦公室, 看到辛怡,鬆了口氣,“快把鞋給我,人馬上就到。”
辛怡不知其意,不過跟著他緊張起來。急忙從紙袋中掏出鞋盒,遞給邢則。
邢則換衣服也不避著人, 三兩下褪去白大褂以及外套。
他裏麵穿著一件白襯衫, 質地上乘,平整挺括, 一點皺褶都沒有,由於貼身設計, 身材被襯得更為頎長勁拔。
辛怡不自在,稍稍挪開眼。
邢則看她一眼,“拿著。”
外套丟過來,尚有餘溫,辛怡精心扶去褶皺,疊放整齊,依舊是牢牢抱在懷中。
見她無論做什麽,都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邢則唇角掛笑:“待會有小動物診療行業協會和第三方評定機構會過來,有個簡短的儀式要走。”
辛怡雖然不懂,不過緊張氣氛影響到她,忙垂首整理穿著,整裝以待。
邢則換下舒適運動鞋,皮鞋上腳後,他稍事適應了會兒,同樣將換下來的鞋裝回鞋盒,交由辛怡保管。
辛怡一手拎紙袋,一隻手臂上掛著外套,如同一個人形晾衣架。
邢則路過時,瞄她好幾眼。
辛怡不明所以,前前後後自視一番,沒覺得不妥,反而將姿態端得更為莊肅。
邢則輕扯襯衫領子,目視前方時,不由失笑。
笑容一晃而過,辛怡精準捕獲到,心底拿不準,不明白他笑什麽,暗暗有點惱,神色裏浮上些微慍氣。
低低問他:“我看起來很好笑嗎?”
邢則依舊維持常人難以追趕的步速,他搖頭,“隻是覺得今天的天氣著實很不錯。”
“我才不信。”
兩人的眼神暗中“交鋒”數個來回,持續到行業協會來參觀時,邢則擺出社交麵孔,配合參觀、拍照等等環節。
今天陣仗很大,長槍短炮,哢擦聲鳴響不斷。邢則全程泰然自若,有禮有節。
第一次看到邢則這一麵,辛怡覺得稀奇,站在人群外瞧熱鬧。
一個多小時下來,終於走到最後一道流程。
小動物診療協會會長同邢則舉著“四星級寵物醫院”的表彰牌匾拍照。
邢則外形過於出色,即便是如此官方老氣的動作,他的氣質也完全不入俗流,秒殺周圍一眾男士。
快門聲響得更頻繁了。
原本一切還好端端的,邢則耐心流失之際,眸光無意間瞥到人群中間的辛怡。
見她小臉依舊端肅,儀態矜重僵硬,邢則仿佛笑穴被點,嘴角輕抽,意識到不好時已經來不及。
“噗!”邢則連忙握拳抵在唇邊,輕咳掩飾。
留意到邢則舉動,辛怡懷疑地低頭看自己,旋即惱火地狠狠剜他一眼。明明怒色掛在臉上,笑意卻好像能夠彼此傳遞,辛怡也開始辛苦憋笑。
“奇怪,真不明白邢院長剛剛笑什麽。”瞿盈盈來院長辦公室補寫值班記錄,一邊刷刷寫字,一邊跟辛怡絮叨。
中午他們剛從二樓食堂回來,午休時間人顯得格外慵懶,辛怡無處可去,隻能窩在邢則辦公室,辦公椅不大舒服,背倚在靠背上,有點硬硬的。
甲胄伏在辛怡腳邊,剛吃完飯,喝過水,慢騰騰舔著爪子。
起得太早,辛怡整個人懶困疲乏,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晃晃腦袋保持清醒,又剝了一個山楂片來吃。
甜蜜微酸溢滿口腔,眼皮勉強撐起來一道火柴寬窄的縫隙。
瞿盈盈扔掉水筆,甩甩手腕,盯著她發笑,“你這是飯食困,幹脆回家睡一覺,時間上還早,邢院長陪他們吃飯,一時半會回不來。”
辛怡搖搖頭,好似燃油即將耗盡,小聲咕呶:“不了,好不容易得到這份工作,我要恪盡職守。”
肘彎往回收,辛怡將邢則交給她保管的公文包又攬緊一些,“食堂飯菜太好吃了,我才會不小心多吃了一點。”
“是吧,我當時入職時也是,最滿意的就是食堂。放眼全市,還有哪家寵物醫院會有食堂啊。”瞿盈盈表情驕傲,人靠在辦公桌上伸懶腰。
辛怡幫忙拉扯她的下擺,避免人走光,“盈盈,你不覺得,你跟邢……邢院長越來越像?”
瞿盈盈誇張地崩潰捂頭,“天啊,我得罪你了嗎?你怎麽用這麽惡毒的話攻擊我。”
辛怡:“……倒也不必這樣。”
邢則性格哪有那麽糟糕。
辛怡撓撓臉側,到底沒有爭辯,說多了不好,尤其還是出於維護目的,容易引人誤解。
為了給辛怡醒神,瞿盈盈拉著她樓上樓下參觀。
剛巧,中午有幾個寵主帶著自家狗狗打今年的疫苗。
場麵挺有趣的,黑色小泰迪瑟瑟發抖,屁股挨上一針,它後知後覺,發出嗚汪慘叫,花豔豔一個漂移,從走廊閃現疫苗接診室,豎起毛蓬蓬大尾巴,同小泰迪挨挨蹭蹭,盡職盡責安撫。
瞿盈盈蹲在旁邊,連連拍照,大誇花豔豔,“我們豔豔真可愛。”
花豔豔仿佛聽懂褒獎,喵嗚一聲,來蹭她臉頰。
連看幾隻寵物狗挨針,辛怡收獲新思路,悄聲問瞿盈盈,“我是不是可以做這個?”
“做什麽?”瞿盈盈轉臉看她。
辛怡比劃出紮針動作,“要不然這錢我拿的不安心。”
一整天她都處於無事可做的狀態,唯一的作用便是充當人形衣架。
瞿盈盈皺眉,“當然不成,疫苗接診也需要相關知識,缺少專業技能,你萬一一針給它們紮出毛病怎麽辦?”
她拍拍辛怡手背,覺得手感不錯,輕撓兩下,“邢院長都沒心疼錢,你就安心待著吧。”
從疫苗接診室出來,瞿盈盈又帶著辛怡去導醫台,據聞那裏是整個醫院的八卦集散地。
八卦誰都愛聽,辛怡也不例外。
話題還沒聊起來,門口不知道是誰大喊一聲:“不好,憨憨又來啦!”
場麵頓時慌亂無序,猶如草原食草動物突遇猛獸捕獵,四散藏匿。
導醫台下麵貓進去三個人,有幾人躲去角落架子後,躲避不及時的,紛紛拿出家夥——頭盔以及……不鏽鋼盆。
“拿著,一定要把頭護住!”瞿盈盈如臨大敵,不知道從哪裏取來不鏽鋼盆一個,罩在辛怡頭頂。
辛怡惶惶然不知所措,臂彎護住懷中東西,騰出一隻手緊握盆沿。
不多時,醫院大廳衝進來一隻……鴕鳥!?
麻繩也捆不住鴕鳥躁動的靈魂,它脖子昂起,叫聲迸發,尖銳激越,堅硬鳥喙往前拱了拱,擺出衝鋒姿勢,離得最近的男醫生第一個遭殃。
好在他準備充分,且經驗豐富,頭盔頂上,鳥喙與之重重敲擊之後,衝擊太強烈,整隻鴕鳥防備不及,瞬間呆怔住。
“快,再來幾個人,把憨憨按住!”
一聲令下,醫生們如披甲執銳的戰士般,衝上與鴕鳥對峙的第一線。
過程中鴕鳥數次發起攻擊,大廳內羽毛亂飛,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根頭發,鬆針似的往下落,足見“戰況”有多激烈。
結果以人類的勝利為告終。
瞿盈盈長籲一口氣,擦擦汗,用不鏽鋼盆給自己扇風,“憨憨可是咱們醫院的老顧客,一個月總要見它兩三次。”
辛怡仍心有餘悸,拍拍胸口,“有人養鴕鳥做寵物?”
導醫台底下的護士艱難往外爬,“不算寵物,是周邊一個村子散養的,凶得很,見人就叨,沒想到歪打正著,憨憨被誤入的外地人發現,拍了短視頻發上網,網友們樂於看人在憨憨麵前極限逃生,從此就成了一隻網紅鳥,凶性也更大了。”
“村民們指望憨憨賺錢,對它的健康緊張的很,幾乎快成我們醫院Vip了。上次見它是因為誤食塑料袋,今天還不知道是鬧什麽幺蛾子。”
正收拾殘局,叫聲迭起,貓叫,狗叫,無一不是鴕鳥叫的陪襯。
瞿盈盈哧一聲,表情不滿,“憨憨也是看人下菜碟,在邢院長麵前就沒那麽凶。”她一臉詭秘,對辛怡附耳道:“雖然大家對邢院長詬病不少,可他某些方麵確實出類拔萃,動物的親和力方麵是頂級的。”
她順手拈起身上沾到的鴕鳥毛,插在耳朵後麵臭美,“拿回去,可以粘在帽子上。在19世紀,美洲貴婦不就是用鴕鳥毛裝飾帽子。”
於是,等邢則吃完飯回來,看到辛怡正滿地撿鴕鳥毛,目不別視,極其投入,紙袋裏麵露出一段,亂蓬蓬的,收獲應當是不小。
邢則盯著看了會,忽然出聲問她:“撿鴕鳥毛做什麽?”
辛怡被嚇一跳,回神看他,言簡意賅:“做帽子。”
邢則表情意外,“有想法。”
他太忙,簡單交流兩句,又有寵主慕名尋來,涕淚齊下求他救救他們的小寶貝。
邢則再度穿上白大褂,如同沈熙如之前形容的那樣,仿佛修煉了絕世神功,影子都無從尋找。
辛怡心底再度升起欽佩,反觀自己……
抖抖手上的鴕鳥毛,辛怡抿唇,將東西一股腦塞進垃圾桶,轉去別的科室,看看哪裏需要她這個閑散人員。
逛到心理輔助科,一隻禿毛鳥溜達出來,是呱唧。
它僅存的一根尾羽極為堅強,隨著它輕快步伐一顛一顛,見到眼前出現人影,呱唧頭也不抬,蹦躂著往旁邊繞行。
“……又越獄?”辛怡嘀咕,抬頭朝科室內張望。
瞿盈盈恰好捂著肚子,皺著一張臉跑出來,見到辛怡,如見親人一般,不好意思地說:“辛怡,你幫我照看一下呱唧,心理科顧醫生還沒到崗,我要去趟衛生間。”
能夠發揮價值,辛怡爽快答應,體貼塞她一包紙。
呱唧對周圍毫不在意,扇動翅膀,步伐加速,整隻鳥光溜溜的,整體造型格外滑稽。
辛怡兩步攔住它,趕在它再度加速之前,抄起來托在掌心。
呱唧重量並不算重,隻是手感神奇,辛怡忍不住多摸兩下,“你想去哪,我帶你去?”
呱唧“呱”一聲,聲音粗嘎,情緒不滿,不過仍是用腳爪子勾住衣袖,目視前方。
辛怡從人形衣架又化身人形鳥架,手托呱唧,帶著它到處走走看看。
下午醫院來了一隻需要剪牙的羊駝。
辛怡跟呱唧都覺得稀奇,湊過去瞧熱鬧。
她過去從來不知道,羊駝是需要剪牙的。
兩個壯漢醫生負責固定羊駝,箍緊它的脖子,製止它亂動。
程序剛好進行到清理完牙垢,醫生又取來鉗子。
緊張情緒海潮般四下翻湧。
辛怡閉眼感受下,根據距離,明確感知到是屬於小羊駝的情緒。
置身無處不充斥小動物的寵物醫院內,一上午功夫,此類情緒幾乎讓她免疫。
等緊張的海浪轉為颶潮,羊駝恐懼掙揣。
“抱緊點,別讓它亂動!”
“哎呦嘿,力氣還挺大的!”
小羊駝悚懼不安,拿著鉗子的醫生暫時無法瀕近。
呱唧看戲看的激動,鳥爪子往前挪移,為防它不小心摔下,辛怡也隻得跟著往前挪。
挪著挪著,距離羊駝不過一米。
辛怡正低頭摩娑呱唧翅膀時,意外發生,羊駝掙脫控製,脖子前伸。
“噗!”
事發突然,辛怡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她竟然被羊駝吐了滿臉口水!
呆愣當場,辛怡感受到麵龐濡濕,一股惡臭湧入肺腑。
“嘔!”
衛生間,辛怡記不清第幾次洗臉,醫院所有人的清潔用品全部被征用,上一茬,她用的是茉莉花香味的洗麵奶,這一茬,她用的是梔子花味的香皂。
瞿盈盈守在旁邊,用濕紙巾一根根捋她的頭發,“不瞞你說,我剛入職,也曾經幹過類似的事情,羊駝的口水真的……不說了,反正當晚我連飯都沒吃。”
鏡子前的人抬起臉,凝滿水珠的麵頰明光燦燦,辛怡抽來紙巾擦幹,仍覺得惡臭盈肺,抑製不住要幹嘔。
她低落總結:“不是什麽熱鬧都能看的。”
瞿盈盈點頭讚同,“我就因為愛看熱鬧,吃過幾次虧。”
辛怡側頭看她,女孩形象比之她也強不到哪裏去,衣飾淩亂,倉促間護士服的紐扣錯係一顆。
辛怡打理好自己,幫忙把瞿盈盈的紐扣重新對齊調整。
“不瞞你說,上午我還覺得這錢拿得不大心安,考慮想去疫苗接診室,幫忙紮個針什麽的,是我小瞧了這份工作。”
“嗐,正常。”他們一邊說一邊朝外走,瞿盈盈直接撩起衣擺擦手,“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看著簡單,其實大有學問。”她手指劃拉一圈,指指周圍急匆匆路過的幾個醫生,“能入職我們醫院的醫生,可都是相關專業的碩士學曆。寵物診療行業到如今市場並不規範,我之前還遇到過初中畢業,拜了個老獸醫學技術,就敢直接開寵物醫院的。我們雖然吐槽院長勝負心強,力求完美,且吹毛求疵,可他的性格用在工作上,其實挺好的,對每一個經手的小生命都極其負責任。”
腳底,花豔豔喵嗚一聲,柔軟大尾巴拂過來拂過去。
瞿盈盈抱起它,塞入辛怡懷中,“花豔豔老資曆了,就讓我們的資深老員工安撫安撫你受傷的小心靈。”
陷入無事可做的狀態,辛怡呆坐門診大廳,百無聊賴。
忙碌場景當中,唯獨她是個異類。猶如誤入蜂巢的蝴蝶,蜂群熱火朝天,蝴蝶卻棲伏一隅,悠然打理觸角。
身邊長椅上,忽然多出一個同伴,辛怡懶懶瞥過去,航空箱裏的英國短毛貓也瞥過來,小模樣比她都要懶散。
辛怡生出逗弄心思,衝著它“嘬嘬”兩聲。
藍胖子表情嫌棄,換個方向趴伏。
被一隻貓鄙視了,辛怡無語的很。
藍胖子的主人正在導醫台訴苦:“咱家胖子血統好,收借配這份錢心安理得,嫌貴你可以繞道啊,那家貓舍倒好,花一次的錢,讓我們家胖子把他家母貓配個遍,把我家胖子身體都給掏空了,我堅持要帶它來做個檢查,有檢驗數據支持,好有理有據去給我們胖子討公道!”
辛怡意外,又瞄一眼英短,“你是幹這個掙錢的啊?”
英短不耐煩搭理她,喵嗚一聲,大臉埋進短胳膊。
辛怡繼續澆油:“還被白女票了。”
工作告一段落,邢則坐在椅子上修整,一手按住僵硬後頸,大力按壓,另一隻手揉捏包裝紙。
負責做磁共振的李醫生敲門進來,一眼看到他手裏的東西,主要是突兀,往常邢則手裏隻會出現化驗單或者打印以供傳閱的文獻。@無限好文,盡在
“你剛吃了山楂片?”
邢則仰頭,奇怪地看她。
李醫生笑眯眯從白大褂口袋摸出同款山楂片,“我也有,是你的助理,叫辛怡那個女孩子給的。”
邢則眉毛微蹙,盯著她慢條斯理撕開包裝紙。
邢則休息好,想去看看辛怡在做什麽。
路過骨科,辦公桌散落的山楂片引起他注意。
“邢院長。”護士神情緊張,從嘴邊將山楂片拿開,用拳心攥住,塞回口袋。@無限好文,盡在
接診大廳也是同一副光景,幾人正分吃同一份山楂片。
“也是辛怡給的?”邢則盯著瞿盈盈手上的山楂片問。
瞿盈盈嚇得不輕,急忙拿起抱在胸前,以此獲得一份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你說這個啊,對,是辛怡給的。”
導醫台上的眾人趁著邢則目光橫掃之前,紛紛端起敬業姿態,投入到工作狀態。
邢則並未苛責他們偶爾為之的開小差行為,點點頭,靠在導醫台前,視線極其精準地鎖定了辛怡。
於是,邢則靠過去時,就聽辛怡在同英短“聊天”。
先一句“你是幹這個掙錢的啊?”還好。
她又緊接一句:“還被白女票了。”
這一次,邢則沒忍住,笑容在唇角炸開。他掩飾性地用手指急刮幾下額間,才將笑容壓製下去近半。
聽到動靜,辛怡茫然地抬頭看他。
想起自己剛剛究竟說了什麽,麵頰蒸熱,一時間無地自容。
把航空箱挪了挪位置,邢則坐到辛怡身邊,手肘支在大腿上,姿態鬆弛自然,加上微笑加持,整個人竟神奇地多了種與冷感外表相悖的親切感。
“今天感覺怎麽樣?”
辛怡實話實說,聲音沮喪:“大家都在忙,隻有我很閑,好像沒有能夠用到我的地方,你工資給多了,可以視情況稍微降一級的,要不然這錢我拿的不安心。”
邢則對她的建議不大意外,“你的主要工作內容是照管我的生活,至於醫院裏的工作,術業有專攻,讓你幫忙,隻能說明我們醫院不夠專業。”
辛怡再次神奇地被他的話安撫到。
“今天讓你來,主要是熟悉一下,每天隻需要帶甲胄做好行為訓練,時間上你可以自行支配,是出門遛狗也好,是去超市買菜也好,都可以。”
辛怡點頭,“明白了,我主管的是生活。”
比起在寵物醫院,她也確實更適合處理生活瑣碎,且熱衷於此。
辛怡不確信邢則給予她如此大的自由度,是否存有改善她境遇的目的,亦或是出於兩人交情的原因。
被他的周到觸動,辛怡猶如一隻正曬暖的貓,身心烘熱,頑劣的貓爪亦受到馴服,乖順地將粉色肚皮翻晾**。
“給你吃。”辛怡亮出掌心。
邢則如願看到山楂片,笑笑,沒拒絕,全部收入囊中,數了數,數量覺得不大滿意,“隻有這些?”
他記得瞿盈盈左右手可是各一個來著,他怎麽能輸。
辛怡無語片刻,掏掏衣兜,幸而還有剩餘,一股腦統統塞給邢則,“都給你,你的山楂片是最多的。”
熟知他心思,辛怡語調有所著重。
邢則滿意,不客氣地將小零食兜進口袋。
邢則要去住院部,辛怡拒做閑散人員,思量著做點力所能及的瑣碎工作,跟去二樓,瞿盈盈朝她招手。
“辛怡,過來幫幫忙。”瞿盈盈躬背撐腹,表情痛楚。
等邢則轉去樓梯不見了人影,辛怡才小聲問她:“肚子還沒好?”
瞿盈盈痛苦搖頭,“可能是我早上喝的豆漿有問題,你幫我看著呱唧。”走出去幾步,想起什麽,扭頭指指門內,“裏麵還有隻小倉鼠,你別害怕,它在等著做檢查,明天可能要上手術台的。”
小倉鼠可是萌物,辛怡不覺得害怕,反而有點期待。
興衝衝跑進去與老朋友呱唧匯合,禿毛鳥對她卻是理也不理,反常地盯緊倉鼠籠,舉止如在做法,兩隻腳爪子移動時噠噠響,圍著方寸空間,不知疲憊地轉上一圈又一圈。
桌上正中有隻倉鼠籠,籠底鋪滿木屑,角落凸起一個小山包,小倉鼠伏在下麵,身體一動一動,正吃飼料。
拖來張椅子坐上去,辛怡伏在桌麵上,湊近觀察通體銀白的小倉鼠,“小可愛,你得了什麽病,需要上手術台應該挺嚴重的……”
辛怡正低低絮語,手機驟然響起鈴音。
豈止是她被嚇一跳,呱唧也嚇得發出“呱”叫。
鈴音是她隨便設置的,一首耳熟能詳的口水歌,節奏魔性,響一聲便掛斷。
辛怡奇怪,拿出手機查看,是沈熙如打來的,她微信很快送進來——“撥錯了。”
辛怡笑笑,重新收好手機,身畔,忽而響起一聲歌吟。
歌聲是呱唧發出來的,它模仿的像模像樣,神乎其神。
辛怡瞠目,拍手稱讚:“呱唧好棒,沒想到你除了罵髒話,還有這個隱藏技能。”
呱唧受到鼓勵,拍打翅膀,腦袋上上下下和著拍子,炫技般又唱一句。
辛怡很捧場,拍巴掌時有意配合呱唧的身體節奏。
一人一鳥氣氛融洽,一個伴奏,一個演唱,中途驀地加入燈光效果,一閃一閃,挺紮眼。
一人一鳥的目光追向光源方向。
籠子裏的倉鼠從木屑底下冒頭,肚腹圓滾滾,閃爍出多變的燈光,十光五色,多彩斑斕。
辛怡傻眼,呱唧也傻眼,一人一鳥表情如出一撤。
“按照現在這個頻率,今天我能瘦三斤。”虛弱的瞿盈盈飄進屋內,不見外地一屁|股坐辛怡腿上。
辛怡指指籠子,詫然出聲,“這隻倉鼠怎麽了,它的小肚子竟然在發光?”
瞿盈盈滑蹭到旁邊椅子上,聲音懶懶的,“這隻倉鼠不小心吞了氣氛感應燈。”
她猛拍巴掌,燈光再度亮起,變幻閃爍,映在呱唧烏溜溜的眼睛上,它似受到提示,等到燈光寂滅,猛地仰頭,從喉嚨裏拔出一串高音。
辛怡跟瞿盈盈都被呱唧逗笑。
邢則掐按眉心,長時間處於緊繃狀態,放鬆後反而渾身不適,緩步走在走廊上,突兀笑聲響起,打斷他的沉思。
望向左側大門,邢則曲起指節輕敲,沒等來反應,他的耐心被繁雜如山的工作折騰到告罄,直接推門而入。
進門那一刻便看到衝擊一幕。
呱唧揚頸高歌,瞿盈盈伴舞,辛怡伴奏,籠子裏的倉鼠負責燈光效果。
瞿盈盈扭腰擺出飛天pose,朝辛怡勾勾手指。女孩在臉側拍著清脆巴掌,小巧下巴微揚,故作倨傲,神態酷似鬥牛女郎。
呱唧唱:“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
辛怡跟著和:“留下來!”
過於追求高音導致完全走調。
二人一鳥不約而同去看倉鼠,彩光果然變幻,急促閃射。
辛怡欣喜:“竟然真的可以根據節奏改變顏色。”
瞿盈盈大笑:“種草了,種草了,我也要去買一個。”
“噗!”
和諧氣氛中,笑聲突如其來,猶如生活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青腹綠猴驟然發出信號警報,為躲避隨時出現的捕食者,“森林”霎時熱鬧起來。
瞿盈盈反應過度,貓身躲到桌子旁。
倉鼠將自己埋進木屑。
呱唧跳上架子。
原地呆站的隻剩下辛怡。
她目瞪口呆,倉皇無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純澈眼神裏的震驚明晃晃,身體參與了反射,可精神上顯然沒跟上,身體左右為難地挪了挪,最終還是定在原地,偽裝雕塑。
這一次,邢則的笑聲再也壓製不住,兩根長指壓住左右眼皮,爆笑出聲。
“當時我人完全懵了,都怪當初上學時的本能根深蒂固,第一反應以為是老師來了。”瞿盈盈憤憤咬癟下嘴唇。
辛怡臉有點白,回想當時的窘態,恨不得當鴕鳥算了。
邢則卻偏要囧事重提,待辛怡遛狗歸來,追問一句:“聽說你被羊駝吐口水了?”
辛怡:“……”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邢則毫無眼色,翻箱倒櫃,也不知道在找什麽,“羊駝吐口水是一種自衛方式,口水成分主要是腸道的回流物,所以味道一言難盡。”
辛怡緘口不言。
情境轉換,辛怡感覺自己變成了航空箱裏的藍胖子,邢則成了添火澆油的那個。
“上次有人來推銷一款手工皂很好用,小蒼蘭味道的,除臭能力特別強。”
他將包裝完好的手工皂遞過來,辛怡不是很想接,她訥訥問他:“我很臭嗎?”說著,小幅度四下嗅嗅。
邢則拍拍甲胄,對一隻哈士奇委以重任,“下次可以讓它保護你。”
辛怡最終還是經受不住芬芳蠱惑,接下手工皂。
過程中,邢則嘴角挑著,從認識開始,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容這麽大,且時間持久。
直到下班回家,邢則駕車時都是笑著的。
兩人視線通過後視鏡撞上,邢則唇角處的弧度明顯到刺眼。
憶及自己幹過的糗事,辛怡麵紅耳熱,不滿嘀咕:“……有什麽好笑的。”
轎車行至地下車庫,辛怡下車時,邢則忽然咳一聲,目光平移瞥開,捏拿腔調:“留下來。”
辛怡:“!!!”
他竟然在模仿她!
產生這個認知,辛怡更是悔怨難當,回家第一件事,撲到**崩潰打滾。想起什麽,動作敏健,彈跳起身抓來手機,給沈熙如發去微信,情緒激動地陳述一整日的丟人經曆。
無所事事先不提,連著出兩次糗,邢則親睹現場,樂得跟抱窩母雞似的,以後要怎麽發展出男女之情,攻略難度又上一個台階,好崩潰!
沈熙如沒有回複消息,時間不早,辛怡重整士氣,著手預備晚餐。
邢則處理完瑣事過來,餐桌上三道佳肴的擺置儼然是藝術品,擺盤上花盡心思,蘿卜都數不清挨了多少刀。
辛怡是存著力挽狂瀾的目的,用精湛廚藝擦除某人腦海中可以就地封存的場景畫麵。
邢則落座,執起筷箸問她:“手工皂好用嗎?”
“……”
辛怡的精神氣瞬間萎蔫泄勁,猶如盛放的花朵倒退至含苞狀態,“……好用。”
邢則眼尾隱有流光,那是他藏不住的笑意。
辛怡來了脾氣,不管不顧道:“今天你已經笑我一整天了,我有這麽好笑嗎?誰沒有倒黴的時候,我也承認,我唱歌是有點跑調……”想了想,哪怕內心抵拒,仍是暗下決心,誠實做自己,“……也可能不是一點。”
邢則收回夾菜那隻手,突地垂眸。
瞧見他的小動作,辛怡臉色爆紅,凶巴巴地悶聲警告:“不許笑!”
反應過來,辛怡惱恨,她怎麽能對自己的攻略對象兼財神爺發脾氣。
邢則揚眸,瞳光太盛,他往辛怡碗裏夾了一筷子清蒸魚,“其實還好,偶爾有點小缺點也無傷大雅。”
辛怡埋頭憤憤掘挖米飯,故意問他:“你也有缺點嗎?”
邢則果然麵色為難,似飲彈就義般艱難“嗯”了一聲。
見他這副為難模樣,辛怡心情轉霽,將邢則夾來那塊魚肉美滋滋塞進嘴巴,沉醉慨歎,魚腹部位果然既鮮嫩又美味。
他們慢慢吃著晚餐,通過美食疏解一天的疲憊。
燈光柔和,心境也變矯揉,辛怡追憶起曾經:“小時候我媽媽帶我去報興趣班,因為我媽媽是搞音樂出身,希望我子承母業,從出生起便開始為我的從藝之路做規劃,那時候我也就六七歲吧,她給我報了個聲樂班,上了半個月課,結果……”
辛怡話音突地一頓。
邢則奇怪地抬眸看她,見辛怡神思恍惚,似沉湎與負麵情緒,眉心隆起疙瘩。
邢則輕聲問詢:“怎麽了?”
辛怡回神,惶然搖頭,“沒事。”
邢則細心觀察她,“結果呢,怎麽不說了?”
辛怡挑起碗中的飯粒,談興銳減,“被退回來了唄,老師說我沒天分。”
說罷,她悶聲吃飯。
邢則雖然費解,見她興致不佳,隻得按下尋根究底的心思。
吃過飯碗,邢則照例包攬善後清掃工作。
辛怡坐在餐桌上,左手撐住下巴,堂而皇之盯著邢則背影,陷入思緒。
與邢則相處日久,她的內心正在朝他靠近,甚至不自覺間講起閉口不願意談的曾經,而這種熟稔是無意識的,自然流露。
昔時,她用封閉寡言武裝自己,縮在硬殼當中,一次次的失望與不甘心轉化為增厚這層保護的鈣化物,內在的軟柔無人可知。
可如今,她居然自行敞開硬殼,**內裏。
這太危險了,如果是在凶險的自然界,對方懷揣惡意,結局很可能會是一場殘忍至極的生死絞殺。
燈光下,辛怡微微閉上眼睛,鎮定心緒。
邢則回眸看她,以為她在休息,淡淡一笑,手上動作放輕,盤碗洗淨後,被他輕輕置於瀝水架。
他環視廚房,考慮是不是該添個洗碗機,可以減輕不少負擔,唯一的不便是,空間的利用上可能會稍顯緊湊。
邢則正用目光丈量,餐廳方向傳來鈴音。
辛怡如被驚醒,不知所措看著餐桌上那部黑色手機,是邢則的,她出聲提醒:“瞿盈盈來電話。”
邢則正刷鍋,回身向她展示滿手泡沫,“可以幫我接一下嗎。”
辛怡咬唇,瞄一眼掛鍾上的時間,有點晚,這個時候她幫邢則接聽電話,實在太容易被人誤會了。
她猶豫時,鈴聲暫停,緊接著又二次爆發。
辛怡抄起手機,走去廚房,接聽之後貼到邢則耳側,用氣聲說:“還是你來接吧。”
邢則瞄她一眼,臉頰傾側,辛怡指尖貼在他皮膚上,體溫交匯,廚房空間有限,又是在櫥櫃轉角,身體不可避免地貼合,連氣息也彼此融匯。
辛怡開始後悔,邢則偏巧去開櫃門,手臂跟著側伸,直接將她逼進角落,困在胸前。
這個姿勢……太曖昧了。
辛怡掩眸,空出的那隻手攥拳護在胸口——是一個自我防衛的姿態。
邢則看她一眼,關掉櫃門後開口出聲:“到底什麽事,說話。”
那邊,傳來瞿盈盈一聲暴哭:“院長,不好了,呱唧找不到了。”
邢則凝眉,手在衣服上胡亂蹭了蹭,從辛怡那裏拿過手機,“具體情況是怎麽回事,不要著急,說清楚。”@無限好文,盡在
呱唧的失蹤讓辛怡的心也跟著懸起,一人一鳥有引吭高歌的情誼,不敢相信聰明伶俐的小家夥會跑到哪裏去,又會遭遇什麽。
瞿盈盈穩住情緒,盡量簡短說明情況:“下班時呱唧主人來接,那時候我發現鳥不見了,趕緊查監控,看到它因為追發光球,掉進一個紙袋裏。紙袋我還挺眼熟的,辛怡抱在胸前護了一整天。”
邢則挑眉朝辛怡看過去。
辛怡焦急,兩人身高有差距,為了讓男人注意這邊,她微微踮腳,指指邢則,嘴唇上下翕動,無聲地說著什麽。
“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找找看。”
邢則掛掉電話,辛怡這才出聲:“回來後我把紙袋交還給你,當時你順手放在門口的鞋櫃上了。”
邢則也想起這茬,解下圍裙出門。
鞋櫃上空無一物,並沒有紙袋痕跡。
邢則眉心陰影積聚,圍繞周圍查看,櫃門被他一一敞開,搜尋的很仔細。
辛怡無聲張了張嘴,深知隨意揣測他人不好,可眼下境況不同,事關一個小生命。
邢則沒有明確目標,各處翻找著,辛怡看不下去,人轉身回去,疾步走去陽台,推開窗戶,頭探出去。
夜晚的風有些涼,拂在臉上。
辛怡撩開纏繞的發絲,細眉擰著,朝樓下張望。
邢則跟過來,“晚上氣溫低,這樣吹風容易感冒。”
他探手要去關窗戶,辛怡猛地抓住他手臂:“你相不相信我?”
邢則動作略頓,餘光帶到辛怡那隻手,隔著薄薄一層衣料,都能感受到她的緊張。
辛怡無意識地施加氣力,眸光被決心銼出幾分銳意。
邢則眉梢挑起,“當然相信。”
無條件地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