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漆夏沒受任何打擾。
醒來時,天仍舊下雨,臥室安靜, 隻聽外頭滴答滴答的雨聲。屋裏窗簾閉合, 光線昏昧,讓人分不清幾點鍾。
身邊空****的, 沒有人。
漆夏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撈起手機一看, 發現已經下午一點了。有幾條未讀消息,都無關緊要。
翻個身, 大腦茫然,漆夏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她慢吞吞坐起來, 披著被子發呆。
門外適時響起了腳步聲,陳西繁趿著拖鞋推門進屋,目光落在她臉上,“醒了?”
“嗯。”想到昨晚的事, 漆夏目光閃躲,別開視線抓了抓頭發,“我嗓子有點幹,好像啞了。”
“稍等。”
過了會, 陳西繁去而複返, 端著一杯溫水進屋,俯身喂她喝水。
溫水入口,嗓子好受多了, 喝了一半,漆夏搖頭說可以了。
陳西繁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摸摸她的頭,語氣閑閑的,“應該是昨晚哭太久,等會就沒事了。”
“……”
漆夏一頓,垂著腦袋沒說話。
陳西繁又說:“你大腿根那破了塊皮,剛剛我給你上過藥了。”
“抱歉,第一次缺經驗,沒輕沒重的弄疼你了,下次我輕點兒。”
“……”
這個人,是怎麽若無其事說出這種話的。
漆夏腦袋埋得更低,語氣可憐:“你別說了。”
陳西繁笑,低頭來親她,“好,我不說了,抱你去洗漱?”
“我可以。”
“你確定?”
“我確定。”
兩分鍾後,漆夏穿好鞋下地走了幾步,妥協:“還是你抱我吧。”
倒不是完全不能走,就是雙腿發軟,輕飄飄的,感覺很奇怪。陳西繁輕笑一聲,把人橫抱起來。
才出臥室,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客廳窗簾大開,漆夏這才發現,陳西繁穿著一件白T恤,黑色及膝短褲,應該是昨晚在小商店裏淘來的便宜貨,但穿在他身上,像湖泊那樣澄澈明淨。
視線往上,看到他脖頸上的紅印子,漆夏眼睛好像被刺了一下,“你脖子上那個……”
“昨晚你咬的。”陳西繁無所謂道:“背上更多,要看看你的傑作嗎?”
“……”
腦子嗡的一聲,漆夏下意識否認,“不可能。”
“吃幹抹淨不認賬是吧?”陳西繁輕嘖,然後目光指了指她的手,“等會幫你剪指甲。”
漆夏低頭一看,發現她的指甲確實有點長,臉轟然一熱,她不說話了。
到了浴室,陳西繁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拿了條幹毛巾用熱水打濕,幫她擦臉,還有心情調侃:“其實也不全是你弄的,我皮膚從小就這樣,一睡陌生床鋪就起紅疹。”
漆夏打趣他:“怪不得都叫你陳公主,果然是個嬌氣包。”
陳西繁捏捏她的臉,“來勁了是吧?昨晚是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麽哄都沒用?又是誰難伺候,一會讓輕點一會又讓重點……”
漆夏去捂他的嘴,“別說了,難伺候的話,以後不讓你伺候了。”
“那可不行。”陳西繁借機親親她的掌心,“我心甘情願伺候你,隻伺候你。”
漆夏皮膚滾燙,無地自容,隻好把他趕出去,“好啦,你出去,我自己來。”
陳西繁沒說什麽,“洗好了出來吃飯。”
“嗯。”
很快,衛生間隻剩她一個人。漆夏慢慢從洗手台上滑下來,掬了一捧涼水潑在臉上,昨晚更多的細節湧上腦海。
蛋糕好像一直在撓門,可她聽不見,後半夜雨大了些,不知那會幾點鍾,漆夏求饒,為此講了一些令人麵紅耳赤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隻覺無言以對。
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漆夏被叫過去吃飯。
午餐是陳西繁做的,三菜一湯。蛋糕窩在貓爬架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看他們。
陳西繁rua一把貓頭,把飯碗遞給漆夏,問:“今天打算做什麽?”
“沒計劃,不過這幾天京大在辦校慶,想不想去看看?”
陳西繁說:“可以。”
吃完飯,外麵已經沒下雨了,天依舊陰沉沉的,兩人收拾東西出門。蛋糕看不慣他們黏黏糊糊,非要跟著湊熱鬧。
陳西繁捏一把貓臉,輕笑:“電燈泡。”
最後幹脆把貓也帶上了,一家三口逛京大。
正值暑假,京大參觀的學生家長非常多,漆夏和陳西繁在門口登記好,然後手牽手漫步在校園裏。
作為國內頂尖高校,京大校園環境特別好,盛夏樹蔭濃密,蟬鳴叫破天。
親切感迎麵撲來,漆夏邊走邊給他介紹:“那棟是電教樓,以前我最喜歡在這棟樓自習,環境非常好。”
“那片是靜園,晴天躺在上麵看書可舒服了。”
“湖邊有很多流浪貓,以前我經常買凍幹喂一隻叫蠶豆的橘貓,這麽多年,不知道它還在不在。”
聽到這兒,蛋糕不滿地喵喵叫,對主人有別的貓這種行為發出抗議。
漆夏樂了,摸摸貓頭,“好了,你吃什麽醋。”
“喵——”
陳西繁安靜聽著,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少女抱著書本,每天穿梭在校園裏的場景。
他捏捏漆夏的手指,“大學那會隻忙著上課?沒談戀愛什麽的?”
“課很多啊,而且我不是輔修了外語嘛。”漆夏頓了頓,又說:“不過追我的男生不少,大一那年,有個男生在宿舍樓下捧著花喊我的名字,我尷尬死了。”
說完,漆夏想到什麽,笑了笑,“問你個問題,如果去年遇到我的時候,我不是單身,你會怎麽辦?”
聞言,陳西繁挑了挑眉,認真思索片刻,道:“那可能會麻煩點兒,先以老同學的名義接近你,再慢慢撬牆角。”
漆夏驚訝:“所以,你打算當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嗎?”
陳西繁不置可否,“不然呢?”
“你好陰險。”
陳西繁欣然接受這個評價:“還行。”
陳西繁沒有告訴漆夏,當初得知徐杉凱在追求她的時候,他做什麽都心不在焉。也沒告訴漆夏,誤以為她高中暗戀林致遠的時候,他嫉妒得發狂。
何其幸運,漆夏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他。
暑期,京大校園裏依然人流如織,走到五四操場,看見二十多個人在做體能訓練。
漆夏興奮起來,介紹說:“這就是空飛班的學生,應該是大三的,暑期在做體能加練,等下個月他們就去空軍航空大學實操了。”
塑膠跑道上,一張張年輕的麵龐汗水飛揚,喊著口號從他們身邊整齊跑過。
陳西繁目光在他們身上落了很久,轉頭問漆夏:“為什麽這麽清楚空飛班的課程安排?”
“因為……因為你呀。”
在一起這麽久,提起往事漆夏也沒什麽不好意思,大大方方道:“因為你,我大學時把空飛班的課程都研究透了,大一那會,每天傍晚站在操場邊看他們訓練,搞得人家教官過來問我,是不是看上他們班的人了,好丟臉。”
陳西繁把她的手握緊了一些,淡聲道:“想重新上一次大學。”
“嗯?”
“想和你一起上京大,在大學麵基,在大學戀愛。”
那是屬於十七歲的劇本,他被迫提前退場,留她在孤單的舞台上,等待了許多年。
漆夏認認真真說:“不用遺憾,現在也很好了。”
隻要結局是在一起,那麽再曲折的過程,她都接受。
陳西繁捏她的臉頰,“傻瓜。”
逛完學校,兩人從京大西門出學校,這附近是一條小吃街,好多京大的學生喜歡在這裏覓食。
漆夏說:“我記得這裏有家炒冰,老板特別好,買一贈一,我的室友小秋,為了吃這家炒冰,特意談了個男朋友。”
陳西繁說:“試試?”
“可以呀。”
沿著一條小道走進去,看見一排花花綠綠的牌子,“王氏炒冰”就在其中。
人不多,很快輪到他們,漆夏說:“老板,我要一份芒果炒冰,你呢?”
陳西繁:“和你一樣。”
“幹嘛學我?”
陳西繁眉梢微微一揚,依舊那副拽拽的樣子,“我就喜歡學你。”
老板娘竟然還記得漆夏,樂嗬嗬探出頭來:“哎喲小姑娘是你呀,好久沒見你了。”
漆夏解釋說:“我畢業了,今天過來玩兒。”
“還是老樣子,半份芒果炒冰嗎?”
老板娘記得漆夏,因為大學那會,她喜歡買半份炒冰,一來省錢,二來買一贈一也吃不了。
漆夏說:“要一份。”
“買一贈一,能吃嗎?”
漆夏看著陳西繁,笑了:“當然,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
陳西繁莫名笑得浪**,俯在她耳畔,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男朋友?”
漆夏疑惑:“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安靜兩秒。
陳西繁閑散地解釋說:“可是,你昨晚叫我老公……唔……”
漆夏雙目瞪他,捂著他的嘴巴:“你不許說話了。”
*
這個美妙的周末過後,兩人又各自投入到工作中。這天是周四,漆夏正常上班,下午開完周會,回到工位上,漆夏隨意翻了翻手機。
有幾條未讀消息,其中一條來自陳西繁,問她幾點下班,等會來接她。
漆夏笑笑,回複完下班時間,然後才開始瀏覽其他消息。
令她想不到的是,收信箱裏竟然有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夏夏,是媽媽,聽漆蘭靜說你現在在京市工作?什麽時候有空,想見你一麵。】
看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漆夏呼吸一滯,手抖了抖。
除了高三那年,她在文化館偶然見到趙湘瓊,得知趙湘瓊已組建新家庭後,漆夏就沒再聯係過她了。
她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停留在刪除鍵上猶豫,最終還是沒摁下去。
漆夏輕輕歎氣,打字:【可以,明天下午五點,元格大廈一樓咖啡店。】
趙湘瓊幾乎秒回:【好,到時候見。】
回複完趙湘瓊後,漆夏工作有點心不在焉。
趙湘瓊會和她說什麽呢?
算了,到時候再看吧,她懶得擔心明天的事。
整理好心情,漆夏投入工作,埋頭寫完兩篇稿件,一看手機,已經七點了。
《科學時刊》沒有加班文化,大家幾乎到點就走,辦公室已經空了大半,漆夏趕忙拿上包,乘電梯下樓。
到了樓下,就看見陳西繁散漫地倚在車邊。
漆夏跑過去,“抱歉,我寫稿太投入了,沒注意時間,你到了應該給我打電話呀。”
“沒事,你慢慢來,我又不會跑。”
上車後,陳西繁說:“回家吃飯?還是在外麵?”
“回家吧,昨天我買了菜。”
“行。”
到了半春裏小區,下車後,陳西繁打開後備箱,拎下來一隻行李箱。
漆夏奇怪:“你不是才飛完國際長途嗎?怎麽又要出差?”
“不是。”
“那你拎個行李箱幹嘛?”
陳西繁定定看了她一會,唇角微勾,“家裏沒我的衣服,不方便,我搬點過來。”
“……”
漆夏懂了,“你……你是拿我這裏當自己家了嗎?”
“不行麽?”陳西繁理所當然的語氣,“通知你一聲,我今晚不走了。”
回到家,陳西繁準備晚飯,漆夏則是把家裏收拾了一遍。
掃地拖地,換貓砂,她順便整理了一下陳西繁帶來的那隻行李箱,裏麵都是陳西繁的衣物,還有一盒未拆封的岡本。
腦子轟地一聲,漆夏臉紅耳熱,趕緊把東西塞了回去。
因為陳西繁剛剛飛完國際長途,飯後,漆夏讓他睡一覺倒時差。
陳西繁沐浴完,拉著她的手,“你陪我睡。”
這會不到九點,漆夏拒絕不了,說好。
回到房間拉上窗簾,頭頂的燈也關了,僅留著一盞台燈。室內一片昏沉,陳西繁洗澡後,穿了一件深灰色浴袍。
睡袍前襟微敞,露出白皙結實的胸膛,以及清瘦的鎖骨。
在天上飛了幾萬公裏,他確實困,躺下後聞著被褥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衝她伸手:“還不過來?”
漆夏踢掉拖鞋,乖乖在他身側躺下。
陳西繁順勢將她的手臂一拽,讓她後背緊貼著自己。
“你換過四件套?”
“嗯,這套好看嗎?”
“好看。”陳西繁偏頭吻了吻她的耳垂,不再說話了。
房間靜謐,隻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隻不過片刻後,漆夏便感覺到,身後的人不大對勁。
她一動不敢動,察覺對方漸漸升高的體溫,建議說:“你先睡,我去……我去看會電視。”
“陪我。”
漆夏轉頭看他,抓抓頭發,不知道怎麽回答,尷尬地移開目光。
她又想起生日那一晚,陳西繁失控的樣子,明明這樣一個紳士疏離的人,因為她,變得危險,極具破壞性。
漆夏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睫。
陳西繁微微眯了眯眼,“睡覺。”
漆夏意有所指,“你這樣……我睡不著。”
“沒事,閉上眼睛。”
坐懷不亂?
他越是這樣冷靜,漆夏就越想逗他,於是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喉結,“真的沒事?”
陳西繁呼吸一下緊了,抓著她的手腕,語氣不再克製:“睡不著?那做點別的。”
她還是低估了飛行員的體力,下一瞬,漆夏感覺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陳西繁壓在了身下。
漆夏仰頭,正麵迎上陳西繁的深邃的眼。他目光**裸的,透著危險的意味。
心跳一瞬間加速,漆夏大驚,“你……你飛完國際長途回來,不累嗎?”
陳西繁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累,但收拾你綽綽有餘。”
那一夜的記憶卷土重來,好像掉進沸水裏,整個人燒起來。
漆夏渾身都是汗,腦袋埋在臂彎裏,除了喘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平複許久,才露出一雙眼睛。
陳西繁坐在床邊,垂眸看她,無聲地笑,眼神暗了暗,連人帶被抱起來,似是意猶未盡般,問她:“這次睡得著了嗎?”
漆夏崩潰,嗡聲催促:“你快去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