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一晚, 方慈翻來覆去睡不著。
亂糟糟的許多畫麵在腦中閃回。
她與聞之宴在眾人歡鬧的包廂隔壁接吻,唇齒間是又苦又香的酒液。
「Hanky Panky」
「翻雲覆雨」
一閉眼,腦中,就是他說出這四個字時的漆黑眼眸。
那其中的野性讓人難以招架。
也是這時候, 方慈才突然明白, 那一晚, 她在君度接到宋裕澤的電話時, 他非要在她另一耳邊作亂,並非單純為了戲弄她,而是他真的無所吊謂。
不管電話對麵是誰, 他就是要與她接吻。
宋裕澤在他眼裏根本不是個角色。
那一晚, 聞之宴還問她, 會不會永遠記得第一次喝的酒。
那時她不願意去回想。
這時靜下心來,那酒的味道和他唇舌的觸感,清晰得可怕。
她也許無法再喝那款酒了。
一試圖回想那酒的味道,最先湧起的卻是他的吻, 以及那在方寸空間內衝撞的混亂鼻息。
閉上眼沉淪。
最終, 她不再與這回憶對抗,選擇妥協深陷,才終於沉入茫茫夢鄉。
-
十月末臨近立冬,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
周四那天,一大早,方慈和舍友一起下樓, 卻在樓下看到了宋裕澤。
他像是等了好一會兒了, 看到她就揚了揚下巴。
兩個人聯姻的事兒已經傳了一個半月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來宿舍樓下等她。
虞向雯大咧咧咦了聲。
呂湉和溫芷都去瞄方慈的表情,方慈臉色如常, “……你們先走吧。”
“行,有什麽事兒跟我們打電話。”虞向雯說。
方慈點點頭。
宋裕澤懨懨的,倆人一起走到食堂,方慈打了份早飯,找了個地方坐下。
宋裕澤懶懶往後一靠,“……李佑賢這兩天又聯係你了嗎?”
“……沒有。”
宋裕澤冷嗤,“還算是有眼力見兒。”
方慈默不作聲,就聽他又問,“他真是聞少的秘書?那你倆怎麽認識的?”
“上周四,你帶我去夜店,聞學長也來了的那次,”方慈很淡定地講述早已編好的故事情節,“我在樓下見過他,他主動打了招呼,那天就是他送我回學校的,後來,在烤肉店外麵偶然碰到,他好心,送我們回宿舍。”
宋裕澤皺皺眉,大概是在回想周四那晚的事兒,想著想著覺得不對勁,“……那你早就知道他是聞少的秘書?我噴他的時候你怎麽不阻止我?”
“……”方慈心下生出一絲厭惡,淡聲說,“我不敢,怕你連我一塊兒罵了。”
她老是沒什麽表情,說話口氣也總是很淡,這會兒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在宋裕澤看來,倒有幾分忍氣吞聲的可憐勁兒。
宋裕澤盯她幾秒,笑了下,“……得得,我以後不罵你了。”
方慈沒吭聲,埋頭吃飯。
她長得實在漂亮,氣質又冷又傲,這時候低著腦袋吃東西,卻顯出點兒不常見的乖巧。
宋裕澤看著她,敲敲桌子,放軟了聲音,“周末我帶你出去玩兒吧。”
“周末我要去集訓兩天,模擬法庭學校賽隊組織的。”
“嘖,”他挺不耐煩,“搞那些破玩意兒有什麽用?你以後還想當律師?”
“不行嗎?”
“你長長腦子,”宋裕澤瞬間耐心盡失,“跟我結了婚,你以後就是全職太太,喝喝下午茶,打打牌,購購物就行了。你要是出去工作,我臉往哪兒擱?”
聽到這一長串的話,方慈才終於抬起臉來,與他對視。
她眼睛通透明亮,但總很冷漠,這時候被她定定看著,宋裕澤竟沒由來地有點心慌,他不自然地咳了咳,又想到今天來找她,本來就是為了刷刷好感,於是改了口,“……你非要去的話,也行吧,那我抽時間去看你,在哪兒集訓?”
“滬市。”
場地正是下個月月初要舉辦決賽的地方,此去集訓,也是為了讓隊員們提前熟悉環境。
“行,待會兒把酒店地址發給我。”
宋裕澤掏出手機,“今天晚上跟我一塊兒吃飯。”
“今晚沒空,我要練雅思口語。”
連遭兩次拒絕,宋裕澤不由定定看她,這才發現,他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她。
“……你考雅思,為了出國?留學嗎?”
“嗯。”
“你一學法的,出國留學幹什麽?”
“我要專攻涉外法律服務方向。”
所以她才會報名這次的國際投資仲裁模擬法庭比賽。
婚姻大事都得聽父母做主的人,未來的職業是她唯一能握在手裏的選擇,她自然要早早規劃,盡可能地往外往遠的地方去。
現如今,聞之宴說幫她毀掉聯姻,不管成功與否,都不影響她的出國計劃。
她總歸是要逃離這個鬼地方。
“你……”宋裕澤氣笑了,“還挺有規劃。”
“必須得來,”他自說自話,“反正你不都得吃晚飯嗎?”
不歡而散。
下午課間的時候,方慈掏出手機確認課程表,才發現自己被拉到了一個群裏。
點進去,群主赫然是肖靈。
【群名:xiao~朋友】
「肖靈:+方慈」
方慈心下莫名,退出聊天框,彈出一條肖靈私聊她的信息:
「肖靈:拉你進了我的姐妹小群」
「肖靈:晚上去寶麗後花園吃飯拍照,你一起來吧」
「肖靈:叫上宋裕澤」
不像是朋友間的邀請,倒像是大小姐派任務。
方慈略作思忖,決定赴約。叫上宋裕澤,正好一並解決了他的晚飯邀約。
一日不逃離這個圈子,她就要一日在這裏虛與委蛇。
-
下課之後,方慈在校門口等宋裕澤,順便給聞之宴發了消息:
「方慈:晚上我會晚一點到舊別墅,要在外麵吃個飯」
她坐上宋裕澤的車,聞之宴的回複才過來:
「聞之宴:宋裕澤?」
「方慈:還有肖靈」
「聞之宴:在哪兒」
「方慈:寶麗後花園」
聞之宴沒有再回複,方慈心下隱約有預感,難道他也要來?
懷揣著這個念頭,在寶麗後花園標誌性的藤編椅上坐定,她還是有些不安。
宋裕澤邊翻菜單邊道,“我叫你你說要練口語,怎麽肖靈一約你就出來了?”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他其實對方慈這波操作還是挺滿意的,那麽高傲難以接近的她,居然跟肖靈成了約飯的好姐妹。
孺子可教,以後說不定能成為他的賢內助。
那麽多人都拿不下的方慈,以後會乖乖成為他的老婆。他心裏再度確認這個事實,禁不住有些喜悅,連帶著對方慈的態度也軟了許多。
過了十幾分鍾,肖靈才姍姍來遲。
主菜上了,三個人邊吃邊聊。
“阿慈,我看你跟巧月姐關係挺好的樣子誒,”肖靈歪頭探尋方慈的表情,幾分試探,“正巧,我家跟她家交情也不錯呢,改天一起約著喝喝咖啡唄。”
方慈一默。
這才是肖靈突然把她“提升”為小姐妹的原因?以為她跟陳巧月關係密切?
頹寂更深,她古井無波,“……我跟她也不是很熟。”
“這你有啥可謙虛的,”宋裕澤嗤了聲,“聞少請我們那天,最後不是她把你拉走的嗎?你倆不是一起回的?”
話到這兒,他又想起來,“後來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是說在她家嗎?”
“我說的是在朋友家。”
“對啊,”宋裕澤一點頭,“不是陳巧月嗎?她家有一條拉布拉多,不是還咬了你?”
方慈不動聲色,喝了口水。
這對肖靈來說又是新鮮的爆炸消息。
她猜到了方慈和陳巧月私交不錯,卻沒想到已經到了在彼此家留宿的程度。
她忙做出驚訝的表情,“哇,那條拉布拉多我見過,蠻可愛的誒,怎麽會咬人啊?”
這時候,旁邊突然有年輕男人的嗤笑聲。
這個勁兒太熟悉,方慈後背都緊了一下。
宋裕澤和肖靈齊齊轉頭,下一秒就都站了起來,“聞少。”
寶麗後花園是典型的花園式餐廳,一年四季嫩綠草坪鋪地,邊兒上還設了池塘,處處花團錦簇。
隔著矮矮的籬笆牆,隔壁桌,聞之宴和他朋友剛剛落座。
他意興闌珊似的,“這麽巧。”
宋裕澤麵露難色,想搭話又不敢。
他怕聞少還為上次夜店的事兒耿耿於懷,而且,雖然宋承業一直催,但他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登門跟李佑賢道歉。
肖靈也不敢多攀談,隻端著笑臉,“是啊,好巧。”
“誰被狗咬了?”
淡淡的口吻,似是隨口一問。
誰能想到,聞少竟還有興致跟他們聊天,肖靈一指,“方慈。”
方慈頓了頓,這才轉過臉來,“聞學長,晚上好。”
她不想跟別人一起,叫他聞少。
視線相接,她微微愣住。
大概是肩寬的緣故,單一件沒什麽圖案的黑色衛衣也被他穿得很好看。
身上隱隱一股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直白侵略性,長眉壓著一雙漆黑野性的眼,瞳仁裏染上點地燈昏黃的光,就這麽望過來,顯得痞壞又深情。
“你也晚上好,”聞之宴看著她,笑說,“這家的加拿大扇貝不錯,多吃點。”
方慈點點頭,轉回身坐正,不再看他。
此後席間,肖靈和宋裕澤都有點心不在焉。
也許是女性的第六感,肖靈總覺得聞少對方慈的態度不同尋常。
難道是因為她長得好?
也是,拋開家世背景不說,方慈的長相和氣質都很出挑,不管在哪兒,都像是自帶著一股清冷難以接近的氛圍感。
若真是站在客觀角度去看,她肖靈還沒見過比方慈更漂亮的人。
方慈倒不知不覺吃了很多。
頰側總能感覺到聞之宴時不時掠過來的目光,她幾乎是機械性地在往嘴裏填東西。
聞之宴轉過頭,就看到她腮幫子鼓鼓的,一下一下在咀嚼,眼神有點兒失焦地看著桌麵。
看了好幾秒,他眼睫淡淡一斂,唇角浮現笑意。
上甜品的時候,方慈手機震了一下,她有預感一般解鎖屏幕:
「聞之宴:等你」
剛看完這條消息,隔壁桌聞之宴就和朋友一同起了身,肖靈和宋裕澤都站起來道了聲拜拜。
聞少一走,肖靈和宋裕澤都如釋重負似的,鬆了口氣。
此後幾個人又隨便聊了聊,終於一餐飯畢,宋裕澤結了賬,一起往外走。
他喝了點佐餐酒,沒法兒開車,肖家的車順路送他回,方慈則表示自己打個車回學校。
雖舍不得放過這個拉近距離的機會,但肖靈畢竟大小姐脾氣,也做不來上趕著送人回的事兒,也就沒堅持。隻上車前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胳膊好一通道別,還約了下次一起逛街。
方慈打了輛出租,報了地名。
她倚在後車座,看著車窗外。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曲映秋發來的消息:
「媽媽:剛剛裕澤給我打了電話,你們跟肖靈一起吃飯了?還有陳家的小姐,你什麽時候結交的這些人脈?」
「媽媽:以後繼續努力,裕澤的局盡量都讓他帶你去,去了好好表現。」
默默看完這兩段話,方慈心下湧起一陣頹敗的疲憊。
無力感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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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別墅。
聞之宴坐在一樓窗邊的閱讀區域,肘撐著沙發扶手,指間夾了支未點燃的煙。
聽到開門的響聲,不過幾秒,就看到了那抹已經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拐角。
她好像愛穿低飽和的素色,一襲純白色長裙,外麵罩著件蓋過臀部的針織外套,茂密垂順的長發隨意落在肩後。
那張瓷白的臉,總是無波無瀾的,眸底有著一股玉石俱焚的冷寂。
可每當視線相接,他卻能看出她眼眸裏燃亮的那一絲火光。
莫名卻很強烈的吸引力。
就像他當初在一場極其無聊的宴會上,為打發時間去了無人的後花園,在那裏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樣。
那是一年半之前。
她穿著長禮服,肩上披著條羊絨毯,就那麽站在那兒,怔怔地對著夜色出神。
她身上有股瞬間揪住人心髒的冷鬱感,在她周身,時間都仿佛慢了下來。
聞之宴擎著酒杯看了她好一會兒,而後見她不知從那兒摸出一盒煙來,卻沒摸出打火機。
他沒有猶豫,邊走過去,邊從褲兜裏掏出打火機。
遞到她跟前。
她好像很低落,臉也沒抬,隻很淡地說了句,謝謝不用了。
身高差的緣故,他的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眼睫。
心動便由這一刻開始。
……
方慈站在拐角處,靜靜看著沙發上的聞之宴。
他總是這樣穩,身上是掌控一切的慵懶感,隻是被他這樣注視著,她就莫名覺得受到安撫。
又不由地想到,剛剛在寶麗後花園,如若不是他突然出現吸引另外兩人的注意力,否則,她會更難熬。
她走過去,說,“要在這裏嗎?”
聞之宴沒吭聲。
方慈又說,“我先去喝點水。”說著放下包,轉身要去廚房,卻被他扣住手腕拉過去。
她跌坐到他腿上。
撞入彼此的眼眸。
體溫通過布料傳導而來,惹得方慈一陣冷熱交替般的抖意。
她不由地咬唇,望進他眼裏。
這樣的姿.勢與他在一起,她好像一下落地了,心底每一個角落都被熨帖到,溫暖,灼熱。
那股要更深地與他糾纏的心意驟然擴大,像久凍的人,要奮不顧身撲向火海。
剛剛外麵的一切都是假的。
隻有此刻聞之宴的體溫是真的。
她心裏湧現如此荒唐的想法。
先於大腦指令,她輕輕喚了他一聲,“……聞之宴。”
聞之宴指背落在她臉頰,良久,唇角一抹懶笑,“剛剛可不是這麽叫的。”
“嗯?”
“叫聲學長。”
他低聲說。
氣氛又焦灼起來。
方慈心跳失了節奏,麵兒上卻隻靜靜地看著他,表達不願意的意思。
聞之宴散漫地笑著,“不叫?那今兒口語課不上了。”
方慈作勢要起身,下一秒後腰被扣住牢牢摁回去,他還是逗她,“真是難搞,”打商量的口吻,“……親一下總行吧?”
方慈靜靜看他幾秒,湊過去挨了一下他的唇。
她本是要敷衍他。
可唇.瓣相觸,大腦就失控了,她環臂摟上他的脖頸,繼續這個吻。
聞之宴一手掌心扶著她的腰,另一手臂懶懶地架在沙發背上,閉眼微啟唇配合她。
彼此呼吸著對方的呼吸,溫度越來越高。
他的手掌略動了一下,握住她側腰,好像是不由自主控著把她更深地壓進自己懷裏,卻在貼上之後微頓了一下,而後又控著把她扯遠了點。
他掌心的熱度和指骨的力道通過布料透進來,方慈泛起戰栗。
心底被放縱的瘋狂填滿,她低聲說,“聞之宴,你要跟我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