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兒歌◎

周圍的燈逐漸熄滅,辦公室裏隻剩下蘇明冉一個人。

打掃衛生的阿姨臨走時見他這麽可憐的,想幫忙又記起領導說過的話,深深歎息。

她很需要這份工作,但她要是幫了蘇明冉被領導知道了,會被辭退。

阿姨在他身邊擺了一些治療傷口的藥,給蘇明冉留了門下班了。

這間偌大的公司徹底空了。

蘇明冉深處昏迷之中,他頭很疼,很想一直沉睡在夢裏,不想醒來。

他在夢裏他回到了那個沒有一點亮光的小黑屋裏,外頭是拐他的男人陣陣叫罵。

男人喝醉了酒喜歡吆喝,很吵鬧,喝到一定程度會隨即抓著他們幾個孩子或者小靈姐打罵。

屋子裏的其他孩子被男人的吵鬧聲驚醒,一個個抱著自己,把頭埋在膝蓋,瑟瑟發抖等著男人隨機挑選的出氣對象。

小明冉很害怕,蜷縮著自己,他害怕被挑中的是自己,也害怕男人挑中小靈姐。

對於其他孩子,男人隻是打罵,但對於小靈姐來說不止如此。

男人會撕毀小靈姐的衣服,把她按在地上。

小靈姐一開始會抽泣著讓男人輕一點,後麵像是放棄了掙紮,由著男人造次。

男人在屋子外徘徊,最終還是走向了小靈姐在的房間,把小靈姐拉進了院子。

小靈姐掙紮著,尖叫嚎哭著懇求著男人,漸漸的隻能聽見男人喘息的聲音。

小明冉緊緊握著拳頭,眼淚一滴滴滾落,他討厭什麽都沒辦法做的自己,他甚至不敢幫小靈姐說話,因為一旦開口,男人會更加暴力,小靈姐受的罪更多。

他捂住耳朵,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宣宣頭一次經曆這些,他年紀不大,隻懵懂的知道男人做著不好的事,默默地聽著。

但他見小明冉哭了,有些慌張。

“別哭。”

小明冉嚇得捂住他的嘴巴,非常小聲地道:“別出聲。”

宣宣笨拙地幫小明冉擦眼淚,也非常小聲地道:“不要哭,我幫你捂住耳朵。”他認為是外頭的叫罵聲太刺耳,惹得小明冉很害怕。

院子外的聲音漸漸停息,宣宣才把捂著小明冉耳朵的手放了下來,“現在可以說話了嗎?”認真地問著小明冉。

宣宣和其他被男人拐來的孩子很不一樣,他長得有些高,就算被男人打也是一聲不吭,惹得男人更加狠戾地暴揍。

小明冉每次都勸宣宣要試著對男人害怕,男人喜歡對他示弱,挨打時男人下手不會那麽重。

可宣宣很強,有著一股不服輸的架勢,無論男人怎麽打,他始終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而他們這幾個孩子也並不團結,嫉妒小明冉一直被小靈姐特殊照顧,冷待他,有什麽好事從來不叫他。

幾次下來被宣宣知道了,宣宣從來不理會他們,一直維護著他。

幾次後,小明冉對於宣宣有著莫名的依賴感。

“他走了,應該睡著了,不會再來了。”小明冉吸著鼻子,“也不知道小靈姐怎麽樣了,會不會很疼。”

宣宣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們睡吧。”

“好。”

小明冉閉著眼睛,腦子裏全是小靈姐被打的模樣始終睡不著,他還是害怕,心突突跳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宣宣爬起來問:“怎麽了?”

“我睡不著。”

“那我給你唱首歌吧,我每次睡不著我媽媽都會唱這首歌哄我睡覺。”

宣宣唱得是小孩子都聽過的《蟲兒飛》,明明這首歌感情充沛,被宣宣唱得一板一眼,像是在念經。

小明冉聽到一半笑個不停,宣宣就把他的手腳一一擺放好,再捂著他的眼睛,又一板一眼唱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隻要有你陪。”

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小明冉漸漸地睡著了。

蘇明冉腦子裏不停地播放著“蟲兒飛,蟲兒飛”直到腦部逐漸放大的刺痛。

他醒了,眼前一片漆黑,隔了很久才逐漸看到窗戶外折射進辦公室玻璃的光亮。

艱難地從地上坐直,渾身都在痛,手指更是抽搐得厲害,胃部泛著惡心。

蘇明冉捂著喉嚨,在附近找尋著垃圾桶,幹嘔著。

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吐也吐不出什麽東西,胃部依舊翻江倒海。

眼睛裏泛著被惡心產生的生理眼淚,就這麽劃過蘇明冉蒼白到透明的臉頰。

慢慢的,眼淚越聚越多浸濕著蘇明冉的麵頰,他很想念小靈姐,很想念宣宣。

如果他知道回到蘇家是另外一場噩夢的開始,那麽他寧願讓宣宣自己一個人走,他回去陪小靈姐,他寧願陪著那個打罵他畜生不如的男人。

可是沒有如果。

蘇明冉扶著茶幾站起身,兩條腿因為沒有力氣又摔了下去。

試了好幾次,蘇明冉才勉強站穩,他扶著牆麵一點點走出去,他不知道要去哪兒,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離開蘇家的公司乘坐著電梯下樓,蘇明冉強撐著走到大樓門口,一頭倒了下去。

……

高升開著車接楊淩煊回去。

楊淩煊在下午巡察了地皮後被另外一個客戶邀請去參觀展覽。

參觀展覽後被客戶極力請去對方公司小坐。

如今的商圈,所有人都想討好這位小楊總,小楊總家境優越,能力又出挑,接手公司時短短半個月把一些楊氏集團遺留下來的舊症,通通做得幹淨漂亮,業內人對他的評價很高。

高升身為楊淩煊的司機,都被人高看一等。

開車到附近樓下等待著,高升下車抽了根煙,瞥見周圍景色記起下午送的那位青年男人來過。

高升換了個姿勢吐煙,心裏念著不知那人情況怎麽樣了,有沒有去處理擦傷。

高升隨便想著,忽而察覺周圍有動靜,他以為是老鼠便沒在意,甚至還在思考,這麽漂亮的辦公大樓竟然有老鼠。

煙抽到一半,跺著腳走了幾步,恍惚看見前麵不遠處地上躺著一個人的影子,嚇得高升手裏夾著的煙掉在了地上,急忙跑過去。

地上的人和白天那青年的衣服很相似,臉是背對著他,高升琢磨了下繼續往前走。

他靠得很近,小心翼翼輕拍著對方的肩膀,發現人根本沒有動靜,高升手都哆嗦了一下,怕地上的人已經死了。

又拍了下對方,覺得不像是個已經死了的人,胸膛還有起伏。

高升扶起地上的人,那人臉對著他,驚覺是白天的那個青年,“老天,怎麽又碰見你了……你真是不要命了!”

感歎了會兒,扛著蘇明冉往車那邊走去。

他一直等的楊淩煊正捏著額頭兩側下樓。

楊淩煊頭部有輕微不適,今天這位客戶難纏,原本以為隻是參觀展覽,又被拖去對方公司小喝了兩杯。

他晚餐基本沒吃什麽東西,喝了酒有點難受。

到了大廈外,楊淩煊巡視一圈,走向邁巴赫,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高升沒有出來迎接,而是一直在車內鼓搗什麽。

打開車門,門內的空氣他不太喜歡,拉開車窗吩咐高升,“開空調。”

高升應了一聲,支支吾吾地道:“楊總,可能還得麻煩您。”

周圍燈光昏暗,楊淩煊這才看到副駕駛上坐著一個青年,和今天下午的青年是同一個,隻是這青年比起下午臉色還要難看很多。

楊淩煊蹙眉,他並不是個多心善的人,也不從樂意管他人的閑事。

下午已經破例高升帶著這青年上車,送去他要求的地方,為什麽晚上還能見到?

高升小聲地解釋,“楊總我剛才看到他躺在門口,把我嚇了一跳,我以為他死了。”

“我想著或許是下午他被撞出了內傷,所以才會昏迷,想帶他去醫院看看。”

“我一定先把您送回家,再送他去醫院,今天洗車的錢都由我出,不會耽誤事。”

像楊淩煊這樣的富貴人家一般都有些潔癖,高升清楚才這麽說,防止楊淩煊動怒。

但楊淩煊還是皺了眉,“高升你該知道,他現在如何,我們不需要負責。”

“可他到現在也沒有醒。”高升對坐在副駕駛的青年升起了強烈的同情心,剛才扛起青年時才驚覺青年太瘦了,換位思考他要是暈倒在路邊,也期盼著有人能救他。

“我隻是送他去醫院。”

“送他去醫院?”楊淩煊語氣驟而轉冷,“他醒來後賴上你,要你付醫藥費,你要怎麽做。”

高升愕然,看了眼蘇明冉,躊躇地道:“應該不會……吧。”

楊淩煊閉著眼,再睜開眼時,眼裏的不耐已經很明顯,“請你自行處理。”

楊淩煊對沒有必要的陌生人是完全沒有同理心,甚至是袖手旁觀。

他爸爸一直都覺得楊淩煊缺失這方麵的情感,總想著改變他,奈何楊淩煊並沒有因此改變。

他對任何人和事都沒有過於強烈的感情,當然除了從小培養他的父母,由於過於冷血,他幾乎沒什麽朋友。

但有一個人除外。

高升察覺出楊淩煊強硬的態度,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惹得楊淩煊不快,咬咬牙,準備把副駕駛的人背去附近的值班室,再打120。

這麽一想高升頓時覺得這方法才是好辦法,讓120處理,都怪自己一時心急。

高升下了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準備挪人時,昏迷中的蘇明冉忽而抽泣地說著什麽,像是在唱歌。

高升沒有管,繼續挪人時,倏爾被楊淩煊叫住,“別動。”

“什麽?”

楊淩煊緊緊注視著蘇明冉,“他在唱什麽。”

高升湊近聽,“是首兒歌。”

作者有話說:

歌是《蟲兒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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