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Leon批改的那一份會議記錄是英文版，基本都是在糾正她的用詞規範。
陶婷一處一處修改，把原先不懂的地方都做好標注。
六點不到Leon就提著公文包出來了，陶婷對此習以為常，她這位新leader從不加班。
“你怎麽還沒走？”Leon奇怪地看著她，半個小時前陶婷就把修改好的會議紀要發給他了。
陶婷舉起胸前的工號牌：“等打卡。”
Leon受到驚嚇一般挑高眉毛：“不會遲到早退還要扣錢吧？”
“對啊。”陶婷點頭。
Leon看起來真的很震驚：“扣多少？”
陶婷回答說：“我們實習生是按天結工資的，遲到早退扣一半。”
Leon對此表示質疑：“這合法嗎？”
陶婷笑了笑，沒說話。
不合法又怎麽樣，總歸是發工資的說了算。
“你一天工資多少？”Leon說著把手伸進口袋裏。
“一百。”
Leon拿出皮夾，從裏頭抽出一張紅色鈔票遞給陶婷，說：“外麵開始下雨了，今天晚高峰肯定要堵車，早點回去吧。”
“呃……”陶婷不知道該不該接，手伸了又縮。
Leon又說：“快拿好，我急著走呢。”
他這麽一說，陶婷隻能伸手去接：“剩下的錢我明天幫你買咖啡。”
“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待在辦公室裏不覺得，陶婷一出來才發現雨勢還不小。
街道已經有要擁堵的跡象，夜幕低垂，霓虹燈映亮雨夜，時不時響起的鳴笛聲聽得人心情焦躁。
路上楊芳婷打了電話來，問陶婷下沒下班，又叮囑她下雨天小心開車。
這通電話剛掛，鈴聲又緊接著響起。
“喂。”
“你已經走了？”Liam問她。
“對，Leon讓我下雨天早點回家。”
Liam在那頭說：“誒，我還想讓你帶我一段路，今天地鐵站肯定爆擠。”
“你人呢？”陶婷慢下車速。
“剛從公司出來。”
陶婷透過車窗看了看街道路況，說：“我現在不好掉頭，你要不走到吉町這兒，吃完飯我再送你過去。”
“也行，那你等我啊。”
吉町就在鄰街，陶婷找地方停好車，不到十分鍾就看到Liam撐著傘朝這裏走過來。
“這裏。”陶婷揮手示意。
“前麵還有幾桌啊？”Liam收傘站到屋簷下。
陶婷看了眼小票：“快了。”
她抬起腦袋，眼瞳裏倒映著門店招牌的暖光，問Liam：“Leon後來跟你們倆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夜風混著雨絲冷颼颼的，Liam攏緊外套，交叉手臂抱住自己。
陶婷點點頭，Liam不說那肯定就是不方便讓她知道，她隻是好奇，但對自己不該承擔的秘密不感興趣。
“091可以進去了。”店員朝外喊。
陶婷從椅子上起身，對Liam說：“走吧。”
在電腦屏幕前工作了一天，現在走進溫暖的拉麵館，陶婷終於能好好鬆口氣。
她照例點了招牌叉燒，Liam要了一份地獄辣牛肉拉麵。
兩碗拉麵一端上桌，陶婷就被那股辣味猛烈衝擊鼻腔，她皺起眉頭，嗆得咳嗽起來。
Liam問她：“來一筷給你嚐嚐？”
陶婷趕緊搖頭：“不用。”
Liam將麵拌開浸到湯汁裏，笑了笑：“不吃辣的人是會錯過很多美食的。”
陶婷不以為意：“那就錯過唄。”
“Leon想讓我和Grace進他的項目組。”對麵的人突然開口。
陶婷愣了愣，拿起勺子盛了口湯：“我知道啊。”
Liam又說：“但他打算跳槽。”
湯勺剛送到嘴邊，陶婷還沒來得及張嘴：“他說的？”
“反正我覺得他是這個意思。”
陶婷放下手，一瞬間食欲全無：“上個禮拜他去獅子牙的車展了，還和對方負責人聊得很好，我就猜到了。”
Liam被辣得額頭冒汗，他脫下外套，說：“他的意思呢，就是反正現在策劃案在他手上，就算之後諾伯特不留他，他也有後路，並且還會捎上我們。”
陶婷感到不解：“那他這兩天是在幹什麽？他直接辭職不就行了嗎？我看他突然積極起來還以為他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什麽自新？”
“不是你說的嗎，他是被降職發配過來的。”
Liam抬起頭對上陶婷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她天真還是愚蠢。
“對。”他決定還是不戳破這位大學生對職場生活的美好幻想，“他是該改過自新。”
“那他今天開什麽會？”
Liam聳肩，猜測說：“可能是想試探公司的反應吧。”
陶婷意識到不對勁：“那他幹嘛還要捎上你倆？”
“我還想問你呢。”Liam把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不知是不是幸災樂禍，輕飄飄道，“我猜Grace已經和Darlene告完狀了。”
陶婷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Liam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來公司半個月了誰是誰的人你看不出來啊？”
陶婷音量漸漸低了下去：“大家不都是Darlene的組員嗎？”
Liam歎了聲氣：“快吃飯吧。”
陶婷抿了抿嘴：“你這樣我好像個傻子。”
Liam看著她沒說話。
“我就是，對吧？”
Liam結束話題道：“吃飯吧，我們本來就沒閑心管這些，少知道點也好。”
陶婷越想腦袋越亂，越想越氣：“他來申城還是我去機場接的呢，怎麽不想著也把我捎走？”
Liam反問道：“你一在校大學生，估計拿到實習證明就跑了，捎你走幹嘛？”
陶婷想了想，被說服了：“好吧，也是。”
Liam安慰她：“你也不用擔心，他就算真要走也得過個個把月才能正式離職，到時候你實習期也差不多結束了，不會影響你。”
“我也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麽？”
陶婷自己也回答不出來。
這話題再聊下去麵都要坨了，Liam趕緊換個問題問：“那你今年打算考研不？”
陶婷搖頭：“不考。”
“為什麽啊？”
“我之前保研沒保上。”陶婷低下頭。
Liam激動起來：“那更要考啊，你都能拿到保研資格，去考肯定能考上。”
陶婷隻是搖搖頭，說了一個聽起來很任性的理由：“不想考。”
回想起上一個夏天，她隻記得夏令營沉悶枯燥，記得坐在麵試官前被數道目光審視的自己手心全是冷汗，記得等結果前不安跳動的心髒，記得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感到的隻有疲憊和虛無。
Liam試圖鼓勵她：“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陶婷說：“‘不試試怎麽知道成功還是失敗’，但不試就不會失敗啊。”
Liam被這話堵得啞口無言：“......你這都哪來的毒雞湯？”
陶婷笑了笑。
“誒，那你想過出國留學嗎？你這background應該也挺好申請的。”
陶婷也搖頭：“我高考誌願都隻填了申城的大學，我這性格去不了外麵。”
“這麽戀家呀？”
“也不是戀家吧，不想一個人去不熟悉的地方，討厭不安感。”
Liam點點頭：“好吧。”
一頓飯吃的悶悶不樂，陶婷把Liam送到地鐵站附近，回家的路上又遇到好幾個紅燈。
後麵那輛車時不時摁響喇叭，看得出車主被雨天的晚高峰折磨得快要發瘋。
陶婷開進小區的時候手機鈴聲又響起，她想著快到家了就沒接。
她淋著雨匆匆忙忙跑進樓道裏，還沒走到家門口大門就打開了。
“回來了？”楊芳婷穿著睡衣探頭喊。
“嗯。”陶婷走進屋裏。
“給你留了口飯。”楊芳婷接過她肩上的包。
陶婷說：“我和同事吃過了。”
楊芳婷看著她手裏的紙袋問：“這什麽呀？”
“公司的下午茶，我沒吃就帶回來了。”
“那我給你放冰箱裏去。”楊芳婷說著要去接。
陶婷沒給：“不用，我等會當夜宵吃。”
看她衣服上淋到了雨，楊芳婷嘮叨道：“快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哦。”
熱水澡衝刷了滿身疲憊，陶婷洗漱完回到臥室，書桌上放著她帶回來的小蛋糕和一盤切好的水果。
她打開台燈，調到最亮檔，從包裏拿出電腦和筆記本。
楊芳婷推門進來，看到她正坐在電腦麵前：“還要加班呢？”
陶婷伸手叉了塊盤子裏的蘋果：“沒，我就把今天的資料看看。”
楊芳婷問：“餓不餓？還要不要吃什麽？”
“不餓。”陶婷咬住蘋果。
“明天我有晚自習，你在外麵吃完飯再回來吧。”
“哦。”
楊芳婷瞟了眼她手裏的筆記本，心生一念，試探著問：“其實在外企工作也挺好的，你要不考個經管類的碩士？”
陶婷停下咀嚼的動作，一臉無奈地抬起頭：“媽......”
“行行行我不說了。”楊芳婷邊叮囑邊往外走，“早點睡覺啊。”
“嗯。”陶婷把自己縮進沙發椅裏。
Leon給了Grace和Liam三天時間考慮，但這三天裏他可沒讓陶婷閑著。
周二她剛打完卡坐到工位上，Leon就丟個一串網站讓她去搜集新能源汽車的最新動向並且整理出一份完整並邏輯清晰的報告。
那些英文報道字又小又密，一上午陶婷停下滴了三次眼藥水，在她查字典快查到崩潰的時候，Leon又敲敲她的桌子，讓她找家餐廳訂個包廂。
公司附近陶婷熟悉的隻有快餐店和拉麵館，她隻能打電話給陶澤均，找到一家環境不錯的私房菜。
等她前腳剛和餐廳前台打完電話約好時間，Leon就穿著外套從辦公室裏出來了。
“訂好位置了嗎？”
陶婷站起身，回答說：“訂好了，但是前麵那桌客人還在吃，最快得等到十二點。”
“沒事，我們先過去。”
“那個。”陶婷欲言又止。
Leon看向她：“嗯？”
陶婷回避他的視線，上前一步伸出手：“後麵領子沒翻好。”
“哦。”Leon配合地彎下腰。
陶婷替他翻好衣領：“好了。”
“謝謝。”
那家餐廳離公司不遠，開車過去不到十分鍾。
把Leon帶到門口，陶婷開口問：“那我大概什麽時候來接你？”
Leon看了眼表：“你跟我進去一起吃。”
陶婷眨眨眼睛，掩藏住心裏的不情願：“哦。”
她低下頭看鞋尖，已經開始感到無聊。
沒一會兒服務員過來說包廂已經打掃好了，他們可以上去了。
陶婷走上樓梯才意識到一個關鍵問題，Leon是打算請誰一起吃飯？
包廂窗外大樹聳立，麻雀棲息著枝頭，陶婷的座位背對著大門，她雙手交握在一起，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門口響起腳步聲，Leon瞬間掛上笑臉，起身相迎道：“Jeff，這裏。”
陶婷腦子裏叮的一聲響，看著Leon眼神裏充滿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