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轉眼又到年底, 對於所有考研黨來說，這是非比尋常的一個周末。
最後一門科目結束的鈴聲打響，陶婷長舒一口氣, 捏了捏酸痛的右手, 還沒緩過神來。
夜色深了, 路燈亮起光芒，天空飄著細雨。
她跟隨人流走出考場，臉埋在圍巾裏，腦子裏空白一片。
門口圍了很多人, 陶婷努力踮腳抬頭張望，好不容易才找到季楓的身影。
向他走近的過程中，她翹起嘴角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冷不冷？”季楓從紙袋裏取出一個白色的毛線帽，“給你戴上？”
“不冷。”陶婷搖搖頭。
“你感冒剛好, 不能再著涼，怕你冷風吹多了頭疼。”季楓幫她戴好帽子，理了理額頭上的碎發，說, “好看。”
毛線帽兩邊還各自垂著一個絨球, 陶婷說：“好像小孩戴的。”
季楓抓起絨球蹭她臉頰：“你不就是？”
陶婷覺得癢, 笑著往旁邊躲。
“走吧, 去吃飯。”季楓向她伸出手。
陶婷抬眸, 對方的眼神溫柔真摯，讓人無法拒絕，她把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去。
季楓牽住她，說：“手那麽冰, 真不冷？”
冬天的風陰涼刺骨，陶婷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她的臉頰泛起紅，搖頭小聲說：“不冷。”
路燈下影子一高一低，掌心的溫度逐漸一致。
“謝謝。”陶婷突然說。
季楓偏頭看向她：“謝我什麽？”
“謝謝你沒問我考得怎麽樣。”陶婷收緊手指，心髒慢慢落回實地，“我覺得心情好多了。”
“你考得怎麽樣分數會告訴你。”季楓說，“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帶你好好放鬆。”
“這半年真的感謝有你。”
她官方而正式的語氣把季楓逗笑：“幹嘛？要給我頒獎啊？”
“對啊。”陶婷沒有談過戀愛，即使快要二十三歲了，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她感覺剛平靜的心髒又要跳出去了，“‘男朋友獎’。”
季楓沉默了好一會兒，在陶婷想抽走自己手的時候他用力摁住，開口說：“不許後悔。”
陶婷嘟囔：“那你幹嘛不說話。”
“我，我沒想到你會先開口。”季楓停下腳步，轉身麵對著陶婷，認真回答她說，“我很榮幸拿到這個獎。”
他們一起吃了火鍋，本來想再看場電影，但買不到票了，最後手牽手繞著小區走了兩大圈路。
陶婷上樓的時候，剛好遇到從地下車庫坐電梯上來的陶澤均。
“你下班啦？”陶婷心髒一緊，莫名感到心虛。
陶澤均打量她一眼：“去哪了啊？”
陶婷搖搖頭：“沒去哪。”
“你媽說你今天約會去了，和誰啊？”陶澤均又好奇又不想聽見答案，看著女兒一副嬌羞的樣子，心情複雜。
陶婷摘下帽子，小聲說：“你認識。”
“我認識？”陶澤均腦子裏電光火石，猛地瞪大眼睛，“吳恙啊？”
陶婷趕緊否認：“不是！”
“那誰啊？”
“季楓。”陶婷低著頭，沒敢去看她爸的表情。
陶澤均提高聲音：“誰？”
陶婷慌張道：“你說過你很喜歡他的。”
“我。”陶澤均指著自己，氣得說不出話，“我再喜歡他，我是想讓他當我女婿嗎？”
陶婷加快步伐往樓上走。
“你過來。”陶澤均追上她，“你答應我。”
“答應你什麽？”
“你倆要談就認真談，別哪天分手了影響到我和他的關係。”
陶婷說：“你想哪去了？”
陶澤均挽住她不鬆手：“你跟爸爸好好聊聊。”
“我累了要睡覺。”陶婷努力掙脫。
“聊聊！”
“睡覺！”
想要擁有的和意外收獲的接踵而至，時間好像被摁下了加速鍵，雖然陶婷依舊沒能在這個冬天等到一場雪。
氣溫回升後她又變得忙碌了起來，查成績、準備麵試、確認offer，陶婷還找了一份暑期實習。
周末得空她會和季楓吃飯看電影，做些尋常情侶會幹的事。
一切進展地太過順利，她卻說不清生活是一下子明朗了起來，還是前方重又遍布迷霧。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大學校園，新校區離家遠，陶婷決定搬進宿舍住。
“秋天的衣服先不幫你收拾。”楊芳婷在臥室裏喊，“你不夠就回家拿。”
“哦。”陶婷整理著書櫃，把不要用的書統統收進紙箱裏。
上頭大多是她本科時期的專業書，看到中間夾著一本白鯉的小說，白灰色封皮，書名叫《窗》。
陶婷撓撓臉，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把它放書架上來了。
“媽。”她拿著兩本書走進臥室，問楊芳婷，“這是你放書房裏的嗎？”
楊芳婷抬頭看了一眼：“是吧。”
“不對啊。”陶婷走到床頭櫃前，上頭放著一本一模一樣的《窗》。
她把兩本書拿在手裏對比，發現書房裏的那本是全新的，側麵潔白平整，並不是她自己的那本。
“怎麽啦？”楊芳婷過來問。
“沒事。”
陶婷心中有了答案，卻不敢去證實，她呆坐在床位，在腦海裏拚命回憶。
“這兩本不是一樣的嗎？你喜歡的那個作家。”楊芳婷拿起書翻開看了看，“這簽名真的假的？”
“什麽簽名？”
“你看啊，真的假的啊？印上去的吧。”
陶婷皺著眉頭接過書，用手輕撫扉頁，秀麗的字跡寫著“白鯉”兩個字，最後一筆連接著一尾小魚。
“印的。”她說，“上次那本髒了，我網上重新買了一本。”
“哦，你快點收拾。”楊芳婷催促道，“好了就早點睡覺。”
陶婷把書放回床頭櫃上，上次看了一半，她都快記不清前麵的劇情了。
文學情懷和編輯夢也早結束了，考研結束後她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實習，每天有寫不完的brief、開不完的會，回到家她隻想趕快洗澡睡覺。
有人卻比她記得更牢，而她連聲謝謝都沒機會去說，甚至隔了那麽久才發現。
“真是的。”陶婷深呼吸一口氣，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爬上心髒。
怎麽會有這麽壞又這麽好的人。
她拿起手機，想了想又放下。
電話號碼他應該早就注銷了，難道去私信他的微博，順帶告訴他她已經偷窺他很久了嗎。
算了，反正也不會再見麵了。
第二天是研究生開學報到的日子，一大早陶婷自己開車去了學校。
高中早早開學，楊芳婷得上班，陶澤均又出差了，季楓也跟著去了首都。
比起本科開學時連外公外婆都出動來送她，這一次就平淡許多，隻有季楓前兩天給她訂了花，慶祝她正式成為一名研究生。
宿舍兩人一間，陶婷到的時候室友已經在了。
“Hello.”
陶婷懷裏抱著床墊，用胳膊肘頂開門，把行李箱踢進屋子裏：“你好。”
“陶婷是吧？我叫周瑤。”女孩起身來幫她拿東西，她戴著粉色發帶，圓臉圓眼睛，皮膚雪白，標準的甜妹長相。
陶婷點點頭，發現對麵的床鋪已經收拾好了，她問周瑤：“你什麽時候到的？”
“我昨天就來了。”周瑤看她隻帶了一個小行李箱，問，“你東西就這麽多啊？”
“對。”陶婷說，“我本地的，沒課可以回家住。”
“真好。”周瑤坐回桌子前，拿起化妝刷給自己上眼影，“我家到這邊坐飛機都得三個小時。”
她腳邊放著好幾個紙箱，裏頭都是化妝品，陶婷問：“你是在兼職做微商嗎？”
周瑤被逗笑：“不是啦，都是品牌方寄給我的。”
陶婷睜大眼睛：“你是美妝博主？”
“算是吧，不過我亂七八糟什麽都發。”周瑤換了把大刷子打陰影，對她說，“你看看有什麽需要的，拿去用。”
“我說呢，覺得你好眼熟。”陶婷靠著衣櫃看周瑤化妝，“我好像看過你的視頻。”
“真的嗎？”周瑤抬頭看向她，“我才一千多個粉絲誒。”
陶婷承認那話有恭維的成份在，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你告訴我賬號，我現在就關注你。”
“周晃晃，搖搖晃晃的晃。”
陶婷和周瑤在穿衣打扮上風格迥異，性格卻意外地契合。
她們做了兩年的室友，周瑤長得漂亮，說話有趣，而且事業心很強，陶婷看著她為了一條視頻反複揚起笑臉，看著她因為換季整張臉過敏沒有辦法化妝，急得在宿舍崩潰大哭，也見證了她一點一點漲粉，被越來越多人喜歡。
後來視頻日誌開始流行起來，周瑤買了台新相機學著記錄生活，陶婷就成了她嘴邊經常提到的那位“寶貝室友”。
研究生畢業前周瑤全平台粉絲數已經超過百萬，她簽了經紀公司，打算以後做全職博主，正式進軍自媒體行業。
而陶婷順利拿到了一家快銷品公司的offer。
五月過完生日她就二十五歲了，這一年的生日願望陶婷隻許了一個最普通的“家人朋友健康平安”，她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也沒有什麽宏偉的目標，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下的每一天過好。
搬宿舍那天，周瑤和她抱怨說現在的好室友太難找了。
陶婷疊著衣服，突然心生一念：“要不我搬去跟你住吧，你那離我公司也就三四公裏。”
周瑤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好啊！我還以為你要和季老師同居了呢。”
陶婷搖搖頭，歎了聲氣說：“別說了，我都好久沒見他了。”
“怎麽啦？他最近很忙嗎？”周瑤問。
“嗯。”陶婷把衣服塞進行李箱裏，安慰自己說，“反正馬上我也要忙起來了。”
“忙點好，你忙事業他也忙事業，等過兩年穩定了就可以直接結婚了。”
好一會兒也沒聽到陶婷說話，周瑤一回頭，發現她正坐在那裏發呆：“你想什麽呢？”
陶婷眨眼回過神：“沒什麽。”
她隻是覺得她的人生一步一步都在可預知的範圍內，太順利了，順利到有些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