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夏天結束得匆忙, 幾場陰雨驅散了天地間的暑氣，初秋晚風涼爽，金黃落葉簌簌作響。
一天天接近研究生考試報名的日子, 陶婷的心情卻和逐漸下降的氣溫相反, 變得越來越焦躁。
繪聲訓練營也進入了最終考核, 陶澤均安排所有學員參加了劇組試音，誰能拿到角色，誰就能被簽下。
季楓憑借著溫潤清洌的聲線和對人物情感的把握拿到了男三的角色，正式簽約的那天他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分享給陶婷。
“這是我人生第一個角色。”季楓說, “我以前都是模仿別人。”
陶婷問：“模仿誰？”
“陶老師啊。”
“......還好你平時說話不是那個聲音。”陶婷說。
季楓笑了笑，嘴角就沒下來過，他對陶婷說：“走吧，請你吃飯。”
陶婷搖搖頭, 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我今天要把這一章背完，下次吧。”
“怎麽了？”季楓這才注意到她情緒低落。
陶婷手裏捏著政治提綱，說：“我就是感覺自己還差好多啊。”
“有壓力了？”
“壓力一直都有。”
季楓把她手裏的講義拿走：“休息一下，跟我聊會兒, 你都看一下午了。”
今天的效率是不行, 陶婷懨懨道：“馬上就開始報名了, 但我感覺去人大沒希望。”
季楓問她：“你就想去人大？別的學校沒考慮過嗎？”
“也不是, 一開始是覺得做了就要做最好的, 而且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爸媽，我想獨立。”
“那你現在怎麽想的？”
陶婷掀眼，坦白道：“我特別怕去陌生的地方，我發現我改不了, 我就是這種人。”
“那就別為難自己。”季楓微微笑著，看著她說, “最好也分很多種，在你能力範圍之內做到最好也是最好。”
陶婷用力點頭，心裏一下子輕鬆不少。
“我以為你會鼓勵我，讓我勇敢點什麽的。”
“我隻想你開心一點。”季楓站起身，“那你好好複習吧，我走了啊。”
“誒。”陶婷脫下身上的衛衣外套，“你衣服。”
今天下雨，氣溫隻有十多度，中午吃飯的時候陶婷打了個噴嚏，季楓怕她感冒，把自己的外套借給她穿了。
“你穿回家吧，下次還我。”季楓摁下門把手，“拜拜。”
陶婷仰頭看著他，有些失神：“拜拜。”
男生的外套寬大溫暖，陶婷重新翻開政治講義，卻還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拿起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季楓的名字，編輯了一條新消息發過去：都忘了好好恭喜你，下次請你吃飯。
對方回複得很快：好呢^ ^
陶婷勾起嘴角，嘀咕了句：“裝什麽可愛。”
她放下手機，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靜下心來。
國慶假期前，陶婷和李解約著一起吃了頓晚飯。
她最後報了申財，綜合考慮來說這就是陶婷能力範圍之內最好、最穩妥的選擇。
“沒搞到真題卷子，我找下麵兩屆學妹問了問，出現過的考點我都幫你整理好了。”李解一來，就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夾遞給陶婷。
陶婷無比珍惜地雙手捧過，感激道：“謝謝你我的菩薩。”
考研的事她最近才告訴李解，他雖然意外，但毫不猶豫就答應幫忙了。
“未來學妹，別辜負我的良苦用心啊。”
陶婷拿過他的杯子幫他倒水，說：“借你吉言。”
兩個人好久沒見麵，李解頭發剪短了，穿著一身西裝，剛剛陶婷差點沒認出他來。
“你剛下班啊？”
“嗯。”李解拆開筷子清洗餐具，“每天都忙死了，工作一年感覺我老了十歲。”
“沒有，還是很帥的。”陶婷問他，“喝什麽酒？”
“就啤酒吧，明天還要早起。”
“明天不是放假了嗎？”
李解脫下外套，扯鬆領帶說：“我回老家看看爸媽。”
“阿姨。”陶婷舉起手喊，“拿兩瓶啤酒。”
“你今天沒開車啊？”李解問她。
“沒，等會有人來接。”
那麽久沒聯係，關係不可能不生疏，寒暄過後好像就沒了話可說，以前Liam都是活躍氣氛的那個，但現在他滿身隻有工作一天的疲憊，看上去沒什麽興致。
“那個，你和安今還有聯係嗎？”陶婷主動開口問。
“有時候會聊幾句。”李解說，“她也挺忙的，換了個新leader，現在在做總裁助理。”
陶婷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好像又沒話題可聊了。
“Leon離開諾伯特了，你知道嗎？”李解冷不丁地問。
“嗯？”太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陶婷僵住，心髒**了下，呼吸牽動胸口發疼，她搖搖頭。
“聽說他回總部第一天就辭職了。”李解夾起一片水煮牛肉，陶婷為了感謝他特地訂了川菜館，桌上一半的菜都是辣的。
陶婷不解：“為什麽？”
李解說：“他本來就是棄子啊。你忘了？他剛來的時候我們部門有人理他嗎？”
陶婷當然記得，那一周Leon的辦公室沉寂地像座監獄，無人問津，也無人在意。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什麽意思，他幹了什麽？”
“安今跟我說了一點，他好像被大老板忌憚了？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李解拿起酒杯，“他被調來國內，就是想逼他走。”
陶婷更加疑惑：“那他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辭職，新能源汽車這項目他花了那麽多心思，說不幹就不幹了嗎？”
李解聳肩：“誰知道呢。不過換我我也會這麽幹，你們不是要我走嗎？那我就挑個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走，多解氣啊。”
對現在的陶婷來說，那個人是遙遠而陌生的，但她還是忍不住關心：“Leon現在在做什麽？”
李解回答說：“你這得問安今，她應該知道。”
“我還想......”她開了個頭就停住，沒繼續說下去。
“想什麽？”
陶婷搖搖頭：“沒什麽。”
快結束時，季楓給她打來電話。
“喂。”
“我到了，你們吃好了嗎？”
陶婷伸長脖子看向門口，找到季楓的身影，隔著玻璃和他招招手：“我看到你了，馬上出來。”
“誰啊？”李解露出一個八卦的笑容，“交男朋友了？”
陶婷搖頭：“不是。”
李解看著門外的男人：“長挺帥的啊。”
陶婷背著包起身：“要送你回去嗎？”
“不了。”李解拒絕說，“不打擾你倆。”
“都說了不是。”陶婷嚴肅語氣。
“懂，我懂。”李解夾著嗓子學她說話，“‘我現在要專心考研，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陶婷無奈地笑了笑，揮揮手說：“我先走了，拜拜。”
“嗯，有事再聯係我。”
飯館裏溫度高，一出門冷風撲麵而來，陶婷打了個寒戰。
“把外套扣好，別感冒了。”季楓說。
陶婷縮著肩膀扣扣子，問他：“剛收工？”
“嗯，我的部分錄完了，陶老師他們還在棚裏。”
“那他今天回家要晚了。”
路上，季楓問陶婷：“國慶打算幹什麽？”
“複習唄，還能幹什麽。”陶婷說。
“誒。”季楓歎了聲氣，“真希望一眨眼就是聖誕節了。”
“著急過聖誕幹嘛？”
他反問：“你說幹嘛？”
陶婷假裝自己聽不懂：“幹嘛？”
季楓也裝傻：“不幹嘛啊，我就是喜歡聖誕節。”
陶婷低著頭看腳下的路，緩緩呼出一口氣：“我現在要專心考研。”
“我知道。”季楓低下聲音。
陶婷突然抬起頭，皺著眉頭看著他。
“怎麽了？”
“你別壓著嗓子講話，好像我爸哦。”
季楓愣住，低聲笑起來：“行行行，我還不想占你這個便宜呢。”
這一天晚上，陶婷失眠了。
六個小時的時差，慕尼黑正值黃昏。
她身體蜷縮，裹在被子裏，捧著手機打開微博。
巧合的是幾分鍾前“nichtmehrda”剛發布了一條新內容，陶婷放大圖片，背景燈光昏暗，吧台上放著兩杯盛滿冰塊的洋酒。
他去新公司了？下班了？和新同事？還是女朋友？
圖片上還有一句話：時間過得真快。
陶婷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去年這個時候她剛剛收到諾伯特的實習offer，一邊受寵若驚，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錄用自己，一邊又對陌生的工作環境感到忐忑不安，擔心自己表現不好。
時間過得真快，馬上都要一年了。
這一年裏，他無意中播下的那顆種子悄然發芽、生長。
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她過得還算不錯。
不知道他還記不得自己，她好像也不在意這個答案了。
陶婷閉上眼睛，她不想再成為誰了，也不想再以誰為標杆。
十二月，各家店鋪緊跟潮流，聖誕樹隨處可見，還沒到平安夜呢，節日氛圍已經格外濃厚。
陶婷還是倒黴地患上了感冒，清水鼻涕止不住地流。
這可把楊芳婷急壞了，擔心感冒藥起效慢，她想帶陶婷直接去醫院掛水。
“沒事，我又不發燒，不影響。”
“你這幾天別出門了，好好待家裏。”
陶婷點點頭，離考研不剩幾天了，她現在隻想快點結束這一切，連緊張都感覺不到了。
“等你考完，你爸爸訂了飯店，不管結果怎麽樣，你這一年也辛苦了，好好給你慶祝一下。”
陶婷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那天晚上不行，我約了人。”
“誰啊？”
陶婷含糊地說：“一個朋友。”
楊芳婷打量她，這一年陶婷都在專心備考，都沒怎麽見她出門，也沒聽說她交了什麽新朋友。
“好吧。”楊芳婷把放涼的水遞給她，“把藥吃了。”
陶婷把掌心的膠囊含水吞咽進去，聽到她媽說：“今年是冷冬，過兩天氣溫都要零下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那今年會下雪嗎？”
“可能吧。”楊芳婷拿走水杯，“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