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寫在待辦事項裏、決定空了就開始看的書和電影有一長串。
現在真的得了空閑, 陶婷卻隻想躺在**發呆。
期末周結束後導師發來郵件，讓他們在寒假前完成畢業論文的初稿。
有事可做的狀態反而讓陶婷覺得安心，她每天坐在電腦桌前寫個幾百字, 思維堵塞了就戴上耳機聽聽歌。
床頭櫃上的文學小說已經快半個月沒有翻開看過了, 以前她都不舍得折頁, 每一本裏都放著一枚書簽，現在它們被遺落在角落裏，書封上落了層灰也無人在意。
陶婷不喜歡計劃被打亂，不喜歡變數, 當她習慣一種生活方式，她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過下去，所以她的愛好雖然單一但都長久。
她討厭陌生的環境，討厭不安感, 討厭未知的明天。
但她現在更討厭這個膽怯木訥的自己，她也不喜歡按部就班的生活了。
在搜索框裏輸入“市場營銷專業排名”，陶婷起初覺得自己隻是起了個閑心。
等她一條條地瀏覽過去，甚至開始拿起紙筆記錄, 她心裏的那個念頭才越來越清晰。
去嗎？要試試看嗎？
陶婷看著麵前的草稿紙, 心髒逐漸加速跳動, 她很久沒有這麽鮮明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了。
網絡發展的一大好處就是任何問題都能迅速找到答案, 陶婷三分前剛發帖子問“打算跨考市場營銷專業, 有什麽參考書推薦嗎？”，底下就立馬多了好幾條評論。
有人勸退，讓她再多考慮考慮，也有人對她說加油, 有一個前不久剛剛參加完考試的女生直接把自己的參考資料書單和網課鏈接分享了出來。
陶婷把評論區裏提到的書名全部抄到紙上，第二天就去了書店。
冬天衣服厚重, 她一手拎著一大袋書，爬了幾級台階就哼哧哼哧喘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也顧不上去接。
等到了家門口，陶婷把袋子放到地上，摁響門鈴，扶著腰平複呼吸。
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個本地的陌生號碼。
“喂。”
電話裏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你好，是陶婷同學嗎？我是新遠教育的，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我們有體驗課的，你方便的話可以先過來看看。”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不報班了，謝謝啊。”門打開了，陶婷掛斷電話，家附近剛好有一家教育機構，她今天順路就去問了問，暑假兩個月的考研班就要三萬，比起所謂的名師一對一指導，她更信自己。
“怎麽買了這麽多書啊？”楊芳婷問。
陶婷彎腰捧起地上的袋子：“你幫我拿下另外一個。”
兩隻胳膊快沒知覺了，陶婷拿杯子喝水的時候手都在抖。
“這都什麽呀？”楊芳婷打開塑料袋，從裏頭隨手拿出一本書，“《市場營銷原理》？”
陶婷一口氣灌了半杯水，回答說：“考研用的。”
楊芳婷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要考這個？”
“對。”陶婷放下杯子，把書都拿進自己臥室，“我想讀管理學。”
廚房裏還燉著魚湯，但楊芳婷這會兒完全顧不上，她跟著陶婷走進房間，追問說：“你想清楚了沒啊？你考本校嗎？”
“不，我想去人大。”陶婷把袋子裏的書拿到桌子上，一本本理好。
楊芳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不是，你，你怎麽就？”
陶婷背對著她，問：“你不是也希望我考研嗎？”
“那我是希望你走你該走的路啊，讀個研究生，最好能直接留校當老師，你不是之前也這樣想的嗎？”楊芳婷知道女兒最近情緒一直不高漲，她緩和了些語氣說，“媽媽知道你有點受打擊，想證明自己。沒關係的，未來機會多的是，你別賭氣。”
“我沒這麽不懂事，媽媽。”陶婷放下手中的書，回過頭平靜看著她，“我也不是想和你們對著幹，所以故意挑難的路走。”
“你知道沒保上研後我的第一反應是什麽嗎？”陶婷問。
楊芳婷沒有說話。
“不是難過，是‘啊，要讓爸爸媽媽失望了’。我才發現，這麽多年裏我努力做的東西不是因為我喜歡我想要，是因為我做了你們會開心。”陶婷頓了頓，說，“我在諾伯特的時候認識了很多人，他們和我不一樣，比我聰明比我優秀，他們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像我隻會讀書和考試。”
楊芳婷著急地打斷她：“你不要這麽說自己，你在媽媽心裏也很聰明很優秀。”
陶婷搖搖頭，低聲哀求：“我知道換方向考很難，但我現在就想試試，失敗了我就死心了，好不好？
印象中這是楊芳婷第一次聽她主動說那麽多話，女兒總是安安靜靜的，話少，問她什麽才答什麽，小的時候就不太愛哭鬧，懂事乖巧，一直都讓她很省心。
“我沒有想過要給你什麽壓力。”楊芳婷有些無措，“爸媽總歸是想要你好的。”
“我知道，所以這次可以讓我自己決定嗎？”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楊芳婷轉身離開臥室。
距離考研還有近一年的時間，但這樣的備考時間對陶婷來說也並不寬鬆。
她的本科專業是漢語言文學，轉到經管類方向不僅意味著她需要係統地接受新的知識，還要轉換原本的思維模式。
陶婷在書桌前貼了兩張紙，一張是每個星期的時間規劃和任務安排，另一張是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評分表。
這個寒假她幾乎沒有出過門，學習和做題本來就是陶婷擅長的事，市場營銷又是她現在感興趣的東西，所以這次效率和專注力都格外高。
唯一的小插曲是父母在回江北老家拜年之後，把堂妹陶迎楠也接了過來。
陶婷上次見這個妹妹都是兩年前的事了，但她看上去竟然沒什麽變化，個頭好像也沒怎麽長，依舊瘦瘦小小的。
“楠楠來了跟我睡嗎？”陶婷問楊芳婷。
“不影響你複習，我把書房收拾一下，讓你爸把你以前那張單人床從車庫裏搬出來。”
“沒事。”陶婷看了眼在客廳裏看電視的陶迎楠，“跟我睡也沒關係。”
楊芳婷小聲說：“她挺乖的，你小時候就這幅樣子。”
陶婷和堂妹的關係說親不親說遠不遠，她也不是個擅長聊天的。
爸媽不在家的時候，姐妹倆一個在房間裏看網課，另一個在客廳裏做作業，互不打擾。
陶婷負責兩個人的一日三餐，陶迎楠非常省事，問她要不要吃什麽她都說可以。
但有的時候她又太省事了，小孩睡得早，晚上九點陶迎楠洗漱完準備睡覺，陶婷會開著台燈再看會學習資料。
她好幾次發現自己上床的時候妹妹都還醒著，等陶婷主動問了她，她才說有亮光的話會睡不著。
考慮到還是青少年的發育問題比較重要，陶婷開始每天跟著陶迎楠早睡早起。
學習是一件漫長、反複並枯燥的運動，兩個禮拜過去，陶婷發現自己的記憶力遠不如高中時期，明明昨天才看過的知識點，今天再去回憶就隻能想起個大概，這對她來說非常痛苦。
看了再多書，記不進腦子裏就等於無用功。
陶婷抓抓頭發，挫敗地趴在桌子上。
聽到敲門聲，她抬過頭，看見陶迎楠站在臥室門口，怯生生地對她說：“姐姐我們去看電影吧。”
“你想看電影啦？”在書桌前坐了一上午，一站起來陶婷才感到腰酸背痛，她伸了個懶腰，問陶迎楠，“想看什麽片子啊？”
陶迎楠走進來，把手裏的電影票遞給她。
“你哪來......”陶婷明白了過來，“大伯給你的？”
陶迎楠點點頭。
“好吧。”陶婷接過電影票，“好不容易放個假是該多出去玩玩。”
穿了半個月的家居服，頭發也總是亂糟糟地盤在頭頂，出門前陶婷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麵色蒼白得仿佛被妖精吸幹了精氣。
“你等我一下啊。”她回到臥室，在化妝包裏翻找出一支口紅。
唇上有了血色，瞬間順眼多了。
發現陶迎楠一直盯著自己，陶婷把口紅遞過去：“要塗嗎？”
陶迎楠搖頭：“不要。”
陶婷蓋上口紅蓋子，伸手替她理了理劉海：“到年紀你就喜歡了。”
陶澤均給她倆買的電影票是一部賀歲檔的喜劇片，闔家歡樂，老少皆宜。
電影是挺好看的，就是後排的小男孩老是踢她椅子。
陶婷非常感謝她老爸沒買喜洋洋大電影，否則整個影廳都是吵吵鬧鬧的熊孩子，她寧願回家背書。
想到這，陶婷偏頭對陶迎楠說了句：“還是你好啊。”
陶迎楠睜著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陶迎楠在家裏一直住到開學前，需要放空腦子的時候，陶婷就會帶著妹妹出門逛逛。
年後沒多久安今也要離開申城了，她走之前兩個人碰了下麵，還在那家咖啡店。
陶婷把陶迎楠也帶出來了，給她點了份小蛋糕。
“你妹妹好乖啊。”安今對陶婷說，“和你長得也挺像的。”
陶婷笑了笑：“我媽也這麽說，說我小時候就她現在這幅樣子。”
那天陶婷和安今聊了很多，唯獨沒有提一個人。
分別時，安今猶豫過後還是開口對她說：“Leon最近很忙，我也沒見過他幾次。”
陶婷“哦”了一聲。
“我想你也許會好奇。”安今說。
陶婷點點頭，她是好奇。
每晚睡覺前她都會習慣性地打開微博，那位叫Leon_Xu的用戶已經兩個月沒有發布過新博文了。
有一天陶婷點進去，發現他刪了所有內容，關注人數是0，粉絲數也被清空了近一半，而她頂著“用戶0918273125”的原始ID躲過一劫。
“Leo是誰？”
陶迎楠突然出聲，陶婷嚇了一跳：“你還沒睡啊？”
“有光睡不著。”
陶婷摁熄屏幕躺進被窩裏：“我不看了，睡覺吧。”
“你還沒回答我，Leo是誰啊？”
“不是Leo，是Leon。”陶婷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沒誰，以前實習的上司。”
陶迎楠又問：“他是外國人嗎？”
“不是，中國人。”
“那為什麽要叫英文名？”
“外企都這樣。”
“為什麽？”
“工作的時候用一個新名字方便很多，有的時候頂著自己大名，很多事情你會不好意思幹的。”
陶迎楠沒聲了，陶婷打了個哈欠，說：“你今天怎麽問題這麽多？”
“今天下午那個姐姐很漂亮。”
“你說安今啊？想長大以後變成她那樣的大人嗎？”
“不想。”陶迎楠說，“我想和你一樣。”
陶婷樂了：“我有什麽好的。”
“你好。”
“你也好，睡覺吧。”困意襲來，陶婷閉上眼睛，拉高被子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