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控
跟以往每一次一樣,談話崩得很徹底,不歡而散。
不過這次,臉色鐵青的是池安競和束清,池蔚然已經平靜了很多,甚至能帶著點笑意欣賞他們的神色。
池安競跟束清最像的一點,其實是控製欲。
事情一旦脫離掌控,就會讓他們不惜一切地想要回正,糾正到他們想要的軌道上。
池蔚然神情懶散地離開,在拉開陽台門的時候,勾著點笑意,跟倪總打了招呼,隨即去了二樓。
在主宴會廳待了沒半小時,他從側門徑直離開,去走廊盡頭透了口氣。
觥籌交錯的場麵很熱鬧,但也讓人窒息。
本來想抽支煙的,池蔚然突然想到件更重要的事。
他給寧均言打了個電話。
今天以後他要出差,薑知瑤也不太靠得住,還是得問問寧均言那邊,她姑姑能不能過來照顧一下寧瀟。
電話響了幾聲,很快就接通了。
寧均言壓低聲音:“池蔚然?我會沒開完呢,什麽事啊?”
池蔚然也沒有繞彎的習慣,單刀直入地問了。
寧均言那邊卻徹底沒了聲響。
池蔚然抬手,拉開了點麵前的窗,任冷風撲進來:“不過寧瀟現在住的地方是有點小,我可以提供住處,如果寧阿姨那邊需要,直接跟……”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池蔚然眯了眯眼,看到夜色中一個低頭踱步的身影。
“池蔚然。”寧均言的聲音有些飄,“誰告訴你她在鄉下度假的,寧瀟嗎。”
“嗯。”
池蔚然的心已經不在這通電話上了,他看見有那團身影在跳格子,因為地磚太寬,跳得一個趔趄,氣得在原地定了好一會兒。
“你想想再給我回複吧——”
他轉身就走,正要收線,聽見寧均言開了口,聲音有幾分艱澀。
“我媽已經去世了。”
池蔚然的腳步一頓。
……
倪英屏辦的這一場宴會,雖說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池家夫婦接風洗塵。但在二樓會場,主角已然另有其人。連倪英屏下來後都暗暗一驚。
——賓客擬邀名單上有他。
誰也沒預料到,他真的會來。
霍真。
城東傳奇,霍家的核心人物。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將兄長霍凜留下的爛攤子解決幹淨,在混亂的商界局勢中盤活霍家,站穩了腳跟。
他今年也不過三十七,但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
倪英屏上前,先跟霍真打了招呼。
霍家上一代夫人,是名震四方的美人。霍真氣質倒溫潤隨和許多,跟倪英屏握手後,不再過多寒暄,徑直穿過人群,跟池安競問了好。
池安競跟束清神色都不太好,看到來人後,才調整了神情。
“霍董。”
霍真微微笑了笑,沉穩又直白:“池先生沒來嗎?”
束清明顯怔住,很快問道:“您指……蔚然嗎?”
霍真眉頭微挑,透著理所當然:“對。”
為了開辟新業務,他的心腹在那地界待了兩個月,回來後,資料中第一次出現了池蔚然這號人物。
這世上驚才絕豔的人不少,但池蔚然依然特殊。
在調查背景前,霍真本以為他是野路子出來的,因為太優渥的土壤,很難培養出那樣驚人刁鑽、近乎於妖的思維。
沒想到還是圈內人。
束清溫婉地笑了笑:“他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說是有點事,先走了。現在大了,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管了。”
霍真唇邊留著一絲笑意,若有所思,沒多說什麽,禮貌地頷首:“謝謝。”
他轉身出了宴會廳,沒太費勁,就看到走廊盡頭的人影。
霍真沒有走近,他本來就更習慣無聲觀察。
也就是在他站定那秒,幾乎是同時,那道頎長身影便側了頭。
男人的視線一滑而過,很快收了回去。
霍真思忖,真是毒辣的直覺,隔著這麽遠的距離。
男人那耳雙黑眸,鋒而勁,透著令人心驚的冷。
不是城市鋼筋鐵骨能培育出的一雙眼睛。
觀察也是要暗中進行的,人都看見了,也沒什麽意思。霍真幹脆直接上前,但剛走近,一個‘池’字堪堪出口,池蔚然幹脆地轉身離開。
霍真的貼身助理有些瞠目結舌,看著池蔚然走遠,輕聲感慨:“池家的公子也太不講禮貌……您都特地來找一趟了,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
霍真靠在走廊窗格旁,投目望下去,沒出聲。
現在池蔚然眼裏,估計什麽也沒有。
擦肩而過的時候,霍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種感覺。
那是怎麽也克製不住的——
失控。
他很樂意觀摩,這樣的人究竟會有什麽樣的弱點。
……
池蔚然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時刻。
胸腔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撕開,空洞地任風灌進去。
寧均言也沒詳細解釋,三言兩語簡短說明了情況。
人本來是要去看她比賽的,路上出的意外。
寧瀟那場半決賽負傷進了醫院,出院後才知道的。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沒什麽變化,隻是安靜了許多。過了一陣子,寧瀟不怕提起她了,而且語氣稀鬆平常,說寧女士出差了,昨天給她來了電話,她漏接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和寧鈞廷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帶著寧瀟去看了醫生。
寧均言沒再多說。關於那些日子的更多細節,他都很久不願回想了。
“我們陪了她很久,她基本恢複了。”寧均言艱難地欲言又止,“怎麽會又複發——”
池蔚然也隻低低說了幾個字。
我知道了。
他收了線,下樓。
寧瀟專心攻克過寬的格子,壓根沒注意到人在身後。
等單腳搖搖晃晃站不住,轉身以後,她才發現池蔚然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寧瀟平衡不住,腳踩了地,雙手順勢插在外套裏。
與此同時,將池蔚然從上無聲打量到下。
穿了西裝,但是沒係領帶,襯衫扣子也開了一顆,很鬆散,也相當惑人的作派。
打量完,寧瀟眉心一挑,吹了個口哨。認真地當了回流氓。
池蔚然沒說話,隻是垂眸凝視著她。
寧瀟這才注意到,人今天神色有點奇怪。
想起她來的目的——
來看看熱鬧,順便確保不會發生什麽血案。
雖然池蔚然大部分時候是個懶洋洋的混賬,但也不耽誤這人相當擅長發瘋。
而且總是出其不意。
他要想掀翻誰的攤子,從不會瞻前顧後。
寧瀟:“怎麽,在我臉上看見了什麽?”
她用手掌碰了碰臉頰,皺眉:“除了美貌和智慧,還有別的嗎?”
終於,池蔚然很輕地失笑出聲。
“來怎麽沒說一聲。”s
他說,“太熱了,在外麵吹風?”
寧瀟嗤笑:“我就是在附近逛,沒打到車。誰知道你在這。”
池蔚然沒答,深深凝視著她。
接近初冬的夜風中,這是道份量過重的視線。
有點反常,寧瀟不習慣,接不住,就避開了目光。
“行,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走——”
她話音未落,池蔚然已經走到跟前。
距離大概是,風若再吹大一些,會讓他們衣角糾纏的程度。
遠超社交距離。
但,鬼使神差地,寧瀟也沒有後退,她隻是抬了抬頭,望進他眼裏,嚴肅而仔細地分辨,池蔚然的反差中,到底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很反常。
真的反常。
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原因。
畢竟池家夫婦的照麵她打過幾次,怎麽說……跟池蔚然完全兩個極端,生來相克。
他們的端方禮節下,是近乎執念的掌控欲。
至於池蔚然,天生反骨。
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