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

——如果說,要選項最適合池蔚然的運動,他應該練什麽?

池爺爺還在的時候,曾經單獨找寧瀟笑眯眯谘詢過。

那時寧瀟十一歲,池蔚然當時還不愛動,能躺著絕不坐著,就那個死樣子。寧瀟雖然討厭他,但是很尊重池爺爺,她沒想到池蔚然的未來竟然也能輪到她出謀劃策了!

重任在肩,寧瀟苦思冥想了半天,說就池蔚然這個性格,要麽射擊,要麽射箭。

她話音剛落,有人就拎著書包回了家,不冷不熱地扔了句。

——找誰不好,找個體力永動機問。我是想鍛煉,不是想送命。

寧瀟也報以冷笑。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懶得理你。

她跟池爺爺打完招呼,也拎著書包,高昂著頭離開了。

但沒想到,後來池蔚然真的都練了。

甚至到精通的地步。

這兩個單項都不是完全靠體力的,跟性格、直覺都有關係,在靜默中蓄力著一瞬的爆發。

至少十八歲那年,他們四個在紐約跨年時,寧瀟在實彈射擊館親自驗證過。

她算是運動神經很發達的人,教練隻教了二十分鍾,她很快就穩在六環左右。

寧瀟就在他隔壁,後麵卸了裝備,退到他身後圍觀。

池蔚然那年已經長到了一米八八。

寧瀟的目光放肆地從那雙修長的腿一路往上,到驟然收窄的腰線,再到寬直的肩,本來抱著幾分審視的心情,可惜那骨架和肌理線條都漂亮到無可指摘。

一個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存在。

他瞄準靶的瞬間,寧瀟這個百分百運動腦注意力一秒轉移。

池蔚然整個人都靜到極點。

寧瀟從側麵望過去,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知道這種沉浸的狀態不容打擾。

響聲過後,硝煙散盡。

寧瀟第一時間去問了靶,全在九環以上。

其實他扣下扳機前一秒,寧瀟就感覺成了。也說不清為什麽,大概就是一種野獸般的直覺。人跟器械都快合為一體了。

那趟旅行回去後,寧瀟就把壓歲錢全扔給了射箭館。

現在看來,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競爭心理。

但同時,寧瀟也知道這類運動高度依賴手感,越是年輕,優勢越大。

——他竟然敢讓路皓頂著蘋果,站在五米外,把人臉都嚇白了。

想到池蔚然可能會撒瘋,沒想到他直接拿了把弓。

池蔚然看著她沉下來的表情,視線在她麵上停留了幾秒,而後莞爾。

“你看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不就是跟他玩一局嗎,我們以前不也經常這麽玩?”

寧瀟擋在池蔚然跟前,一字一句,臉色陰沉:“你有病啊?”

池蔚然唇邊的笑意沒散,他聳了聳肩:“我又沒強迫人家,不信你問。”

寧瀟轉頭,看向路皓。

“你說。”

她聲音很冷。

路皓本來就給嚇得不輕,從沒見過這樣的寧瀟,舌頭更捋不直了。

今天這邀約,是一個業內大佬親自打電話給他,說他可來可不來,自己有朋友缺個運動上的玩伴,路皓情場失意正煩著呢,沒想到工作上掉這麽大一機會,這s眼看著人脈圈都要不一樣了,立馬忙不迭答應了下來。

來了以後,才知道是格鬥。抱著大家都是坐辦公室的應該差不多吧——這類僥幸心思,路皓投身八角籠內。

他感覺每塊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勉強站直後,對方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很欣賞他一般,提出了新的玩法。

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答應。

但是……對方開得價實在太高了。

說是即時轉賬。

路皓都嚇了一跳。

轉念一想,就一箭,也不是真能傷人的箭頭,這大佬說自己的技術精湛,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吧。

而且,錢不錢的事小,要是把人得罪了,他今天這罪不就白受了。

要成為人上人,就會有千百個比前女友乖一百倍的女人等在前麵。男人,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抱著這個想法,路皓顫顫巍巍地選了個蘋果頂上。

“我……我們就是一起玩玩,你別管那麽多行不行?!”路皓深吸了口氣,衝著她吼。

寧瀟伸開掌心,摁住突突直跳地太陽穴,輕吐出一口氣。

池蔚然是妖怪吧,給人專喂迷魂藥的。

“你就一定要玩這遊戲是吧?”寧瀟抬眸,望著池蔚然的眼睛問。

池蔚然勾著笑。

“對。”他的語氣輕巧,也漠然。

池蔚然這個人她是了解的。

極度叛逆。

今天敢不讓他做什麽事,下次就給人加倍還回來。

寧瀟默不作聲地抿了抿唇。她轉身,走向跟池蔚然相反的方向。

“哎——”遠遠觀察的蘇蘅擔憂地蹙眉,還沒徹底開口,就看見了她畢生難忘的一幕。

寧瀟俯身,在地上拾起備用的傳統弓,從一旁的箭桶裏抽了支箭,再度轉身時,搭箭、扣弦、開弓,所有動作行雲流水,還沒等對麵的人反應過來,她已經瞄準。

下一秒,箭利落地脫弦。

那箭從路皓頭頂的蘋果上方擦過,劃了一個拋物線,落在了地上。

……

因為路皓腿軟,蘋果也早滾到了地上。

寧瀟扭頭看向池蔚然,問:“這樣可以了嗎?”她沒等池蔚然回答,扔了弓就走。

池蔚然笑意盡散,目光盯了她背影幾秒,飛快跟上。在剛出門口的轉彎拉住了她:“寧瀟——”

池蔚然語氣不善,但寧瀟的反應比他大一百倍。

她回身,猛地甩掉池蔚然的手,眼底一片血絲:“你大爺的池蔚然!你是不是瘋了!你要發瘋也掂量掂量!你不是十八了,你搞清楚,你是成年人!”

她離池蔚然已經很近了。

池蔚然卻還能更近一步,逼緊她到角落,垂眸,輕聲問:“成年人怎麽了?成年人就是該挨打的年紀嗎?

寧瀟驀地停下腳步,一把扣住了他的領口,用力將人拽過去,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池蔚然這雙,她看了很多年的眼睛。

這雙湖泊般深而幽的眼睛。

擅長藏匿,擅長偽裝,擅長蓋住絕望的眼睛。

“成年人,就不要為了一些垃圾葬送自己的未來。”寧瀟一字一頓,聲音很輕,太陽穴卻有青筋微微暴出。

“他要真出個什麽事,你準備進去是嗎?要陪葬也選個像樣點的事——”

“寧瀟,我們很久沒見了。你忘了嗎。”池蔚然領口被她抓皺,但人反而冷靜了下來,甚至輕笑了笑,“我一直很擅長這個的。”

做事不計代價。

寧瀟理智回籠,唰一下鬆了拽住他的領口。

“是我腦子有問題。”她喃喃道,“我不應該試圖跟瘋子講道理。”

“知道就好。”

池蔚然又恢複了笑意:“好了,既然你自己解決了,我就去兌現諾言了。”

他往裏走了幾步,又回頭,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哦對,薑知瑤是不是來投奔你了?晚上叫她出來吃飯。泡麵吃多了當心醃入味。”

寧瀟已經沒力氣回擊了,手揮了揮,精疲力盡:“快滾。”

池蔚然目送她離去,才抬手,指腹從鎖骨尖極輕地滑過,視線沉靜。

剛才,她指尖鬆開衣領時,不小心輕擦過了他鎖骨。

很輕。沒有任何重量,卻像一束火苗,飛快燎原,吞噬所有隸屬理智的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