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郎洋洋糾結片刻之後說:“現在就要決定嗎?”
對麵客服:“不用不用,我隻是提醒一下,因為您是長租客戶,需要在到期前一周決定好,然後在官網操作一下就可以。”
“謝謝。”
“不客氣,那這邊就不打擾您了,再見~”
對麵電話已經掛了,郎洋洋還拿著手機,片刻之後輕輕說了一聲:“再見。”
還有三周的時間。
門口的風鈴叮鈴鈴響,幾個女孩子結伴進來,圍在前台點單,曉雯朝他這邊問:“洋洋哥,可可香橙還有嗎?”
郎洋洋回過神來:“啊,有,等我一下。”
說完往後廚走,把剩下的最後一個可可香橙蛋糕切塊,裝到精致的餐盤裏送到吧台。
女孩們看到郎洋洋送甜品過來,都多看了兩眼,郎洋洋禮貌笑一下,轉身回烘焙室去忙活。
忙到晚上九點半悠悠才下班。
郎洋洋也備好了明天要用的材料,和悠悠一起出門回去。
“洋洋哥,明天清明節,我要下午兩點才能來上班,曉雯請兩天假加一天清明假,三天後才能回來哦。”悠悠說。
郎洋洋:“好,知道了,沒問題。”
怎麽這麽快,眨眼間就到清明節了,這麽多年都在外麵,郎洋洋都沒有在清明節祭祖過。
他對所有的傳統節日都沒有感覺。
如果放假,就當時可以休息的假期,如果不放假,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在外工作,又沒有什麽家人,大多都是這樣過節。
回家的路上二姑媽打電話來。
“喂,姑媽。”
四月的長溪市晚上還是有點冷的,郎洋洋把連帽衛衣的帽子蓋起來,沒有拿電話的那隻手揣在兜裏。
二姑媽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洋洋,明天清明節,我要去鄉下老家祭祖,你要去嗎?”
這一段路的路燈壞了好幾個,從過年的時候就壞了,到現在也沒有修,郎洋洋站在一根半壞不壞的路燈下麵,燈光一下亮一下暗。
他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店裏兩個員工都請假了,我走不開。”
“好,好,姑媽知道了,你也該找個時間休息休息,別把自己累壞了。”
“好,謝謝姑媽。”
掛了電話,郎洋洋雙手都揣進兜裏。
回程的腳步帶了一點沉重。
回家遛完狗,在浴室洗了一個長長的澡,出來的時候被浴室裏的水蒸氣蒸得都有點暈。
精疲力盡往沙發上一靠,閉上眼睛。
感覺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但怎麽都睡不著。
雷公和往常一樣,看到郎洋洋往沙發上躺自己也在地毯上躺下,等著主人踩在自己身上,給主人當最稱職的取暖器。
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
雷公抬頭,看到主人眼角的有晶瑩剔透的眼淚。
最後還是喝了一杯才躺上床,那種莫須有的空虛感再次充斥著整個胸腔。
在腦海中搜索許久,找不到東西來填充。
工作嗎?
是一段看似灑脫追求夢想的逃避,是更容易走的下坡路。
愛情嗎?
是一個搞不懂看不清,是讓他充斥著不安和迷茫的悸動。
如果是親情,那更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還是睡不著,酒精有時候也沒有用。
聽到外麵有雨聲,郎洋洋起身拉開臥室的窗簾,又是一場春雨。
以前常聽同學說,每年清明節都下雨,很奇怪。今年郎洋洋總算也體會到一次了。
在床頭櫃裏摸出半包煙,雙手撐在窗台上點燃,一手拿著手機隨手點進朋友圈。
大多都是以前的同事和客戶,往下劃拉幾下,看到“退休老幹部”莊碩也發了朋友圈。
好像在無邊宇宙航行的時候看到了發光的星球。
莊碩發了今天給他送的草莓派,配文說“沒想到過季的酸草莓能這麽甜”。
圖片有兩張,一張是切好的草莓派全景,一張是兩隻小狗對著他手裏的草莓派星星眼流口水。
郎洋洋笑了一下,給他點個讚。
沒想到剛點了個讚,莊碩的微信居然發過來了。
莊碩:[還沒有睡嗎?]
郎洋洋發了一個點頭的3D豬。
莊碩:[是不是也在準備明天上墳要用的東西。]
郎洋洋:[沒有,你呢?在準備什麽?]
莊碩發過來兩張圖片,是長溪市本地上墳祭祖要用的兩款糕點,還有一堆白色紙紮。
看背景是在家裏。
他說:[本來要睡了,結果我媽發現買回來的親紙都是沒打洞的,我爸媽在準備吃的,我連夜手工打洞。]
接著又拍了一張堆滿屋子的各種東西。
郎洋洋:[要準備這麽多東西嗎?]
莊碩:[嗯,每年都這樣,清明節前一天都要準備到大半夜,然後一大早就出發回老家。]
郎洋洋拿著手機沉思了片刻,直到右手指間的煙灰掉在手背上燙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他回複莊碩自己要休息了,兩人互道晚安。
郎洋洋側躺著,做了一個決定。
另一邊寬敞的客廳裏,莊碩終於放下手機,繼續用釘子給親紙打洞。
他八卦的老媽在廚房裏,用手肘推推自己老公:“欸,看見沒,這兩天總拿著手機聊天,那關公一樣的黑臉都笑得那叫一個不值錢。”
一樣是個大黑臉的老公探探頭往外看,看到兒子眼尾的笑意還沒有消失。
兩口子對視一笑。
“有戲!”
——
淩晨四點,Brookside後窗透出暖色燈光。
郎洋洋在烘焙室裏捏麵團。
今天來得很早。
昨夜的雨隻是過雲雨,隻一陣就停了,外麵有些冷,烘焙室裏溫度適宜。
郎洋洋一雙纖細有力的手反複的揉捏麵團、打發雞蛋黃油、用小刀在歐包上劃出樹葉紋理。
每次劃花紋都很治愈,郎洋洋不固定圖案,幾個經典款的圖經常換,剛劃好看著很埋汰,但烤出來就變得很漂亮。
忙到六點鍾,緊趕慢趕,做好了今天需要的麵包和甜點。
量是少了一點,但是應付半天也沒問題了。
郎洋洋脫下圍裙和帽子,簡單收拾之後鎖好了門離開,在路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往二姑媽家那邊騎過去。
郎洋洋這一家子老家是在長溪市下麵的一個縣城裏的小鎮,爺爺就是在鎮上長大的,成婚後才到市裏麵發展,爺爺奶奶死後也埋到老家去了。
所以每年清明節都要去鄉下祭祖,老墳都在山上。
二姑媽開門的時候嚇了一跳,“洋洋?你怎麽來了?”
郎洋洋一晚上也沒睡多久,臉色有些疲憊,但確是笑著的:“我跟你一起去老家上墳祭祖。”
“哎呀!真的?那太好了!”二姑媽的開心是真實的。
她拉郎洋洋進屋子,給他看自己準備好的東西:“你看,我昨天做的清明粑粑,去菜市場殺的雞,以前都是帶活雞過去殺的,今年感覺有點帶不動了,幹脆殺了煮了再帶過去吧。”
看著這一大桌子的東西,郎洋洋深深呼了一口氣。
還好自己來了。
昨天晚上莊碩發來圖片,他才知道清明節要準備這麽多的東西,爺爺奶奶的兒女現在隻有二姑媽一個人在。
雖然堂姐堂叔也會幫忙祭拜,但二姑媽肯定也是要去的。
郎洋洋和二姑媽把東西都搬到樓下車裏。
兩個人來回搬了兩趟才搬完,要是郎洋洋沒有來,二姑媽就要搬四五趟,來回爬四次樓梯。
二姑媽開著她的小奧拓,後備箱和後座都裝滿了東西。
郎洋洋坐在副駕駛,乘著微涼春風往鄉下開過去。
開了兩個小時多一點,八點半,到達老家楚玉鎮,堂姐朗月和她女兒也到了。
還在鎮上住著的堂叔一家已經準備好了竹子,每家都分一捆,先各自去上自家父母的,再一起去祖父那裏。
朗月的女兒郎青雨看見郎洋洋,跑過來跟他說話:“小叔,不是說你不來嗎?”
郎洋洋震驚,這小孩平時在家裏是個孤寡王,不喜歡跟長輩說話,長輩要是念叨多了她那嘴也不是白長的,會直接噴回去。
總的來說,跟她媽一個樣,都是暴脾氣,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郎洋洋笑:“店裏安排好就過來了,下午再回去。”
他奇怪郎青雨怎麽這麽熱情,說話的時候盯著她的眼睛。郎青雨果然被他看得局促,雙手背到身後身體晃悠。
也沒有來得及多說兩句話,二姑媽就叫郎洋洋過去了,他跟郎青雨說:“晚點再說。”
郎青雨哦地一聲,她也沒有跟小叔說自己有事情啊,他怎麽就一副知道了的樣子。
上山要帶的東西很多,郎洋洋和二姑媽要先去祭拜爺爺奶奶,然後再在太公太奶奶的墳頭匯合。
“這個我來。”郎洋洋主動包攬重的東西。
二姑媽卻不放心:“這麽重你怎麽拿?把這個籃子給我。”
郎洋洋直接拎起來往前走。
籃子是有點重,但是對一個擁有正常成年男人體力的郎洋洋來說還好。
二姑媽看他還真的是能拿這麽東西,嘴裏念叨著:“這孩子,還真的可以。”
他離開家的時候還太小了,小到根本不了解他長成了什麽樣。
以為他還是那個被爸爸打了,還抱著爸爸的腿哭的小孩呢。
如今鄉下出去打工的多,很多田地沒有人種,山上的地荒了很多,也早沒有人上山砍柴什麽的。
兩人走走停停辨認著路。
二姑媽時不時念叨:“這路每年啊就踏一次,這一年一年的過去,怕是以後都找不到路了。你今年能跟我來,認認路也好,不然等我不在了,咱們家的墳都沒人找得到。”
這麽說的二姑媽其實就是碎碎念,並不是刻意要傷感。但是郎洋洋心裏聽的確實也不是滋味。
回來之後也聽過一些閑言碎語,說他離開家那麽多年,年紀也不小了,從來沒見幫過家裏什麽。
話裏話外都在說他自私又沒用。
讀了那麽好的大學,不去大公司賺錢,跑回來開什麽甜品店,真是辜負了爺爺奶奶的教養。
郎洋洋沒放出自己的情緒,隻是笑著說:“怎麽會。”
爬了半個山,原本荊棘的山路幹淨了起來,一看就是今天才有人收拾過。
再往前走一點,看到有一家人在掃墓,墓前已經收拾幹淨,正在擺放祭品。
那邊的人也聽到有人路過,帶頭主事的一個中年女人往小路這邊看過來。
“哎呀!郎妹妹!!”
郎洋洋和二姑媽聽到聲音,齊齊往那邊看過去,郎洋洋看到人也不認識,看向姑媽。
二姑媽立馬臉色喜悅,騰出一隻手揮手打招呼。
對方放下手裏的活兒走過來,她嘴裏是在和二姑媽寒暄,眼睛卻一直是在郎洋洋身上。
郎洋洋疑惑。
姑媽介紹:“這是莊碩的媽媽,洋洋來打個招呼,叫謝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