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裏話

◎環在她腰上的手悄然收緊◎

荊微驪失笑, 抬手用手背揉了揉麵頰,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隻道:“沒什麽, 無非是同舅舅、舅母說了幾句家常話。”

舅舅、舅母?

樊封不動聲色地揚眉, 隨即偏首看向那邊早了行了禮的人, 視線越過荊太師等人,直直落在了那兩張生麵孔上。

他們許也是聽見了荊微驪的話, 此刻都擔驚受怕地低著頭。

他哂道:“原是舅舅、舅母來了。”

鳳眸深邃,如墨漬潑灑的夜色,尋不見半點光亮, 隻漆黑如影。

見那二人戰戰兢兢不敢說話,他又道:“果然是麵子大的長輩,本王平日裏都不敢同王妃說半句重話, 怎的同你們不過吃頓飯, 麵色就變得如此難看, 看來你們很是喜歡耍威風擺架子啊。”

話音剛落,便瞧見兩道身影接連跪下,於滔天的威焰下,他們連跪地求饒的聲音都是抖的。

荊微驪看過去,打心眼裏覺得痛快。

但又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難看, 令父親難收場, 她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樊封的袖口,柔聲道:“已經沒事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

將她小小的手裹住,樊封一改前腳的不近人情, 將最可怖的閻羅相都斂起:“好, 我們回家。”

馬車在太師府前等了好一會兒, 總算是迎來了主人。

一上馬車,荊微驪還沒坐好,就被男人硬拉了過去,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了跨/坐的姿勢。

忍著羞,荊微驪小聲問:“做什麽?”

樊封依然拉著她的手,可神色倒是不如在馬車外時柔情蜜意,隻聽見他故意冷著調調說:“你回娘家,不喊我?”

“可你不是在宮裏嘛,”荊微驪抗議,不想吃啞巴虧:“那我總不能為了一頓飯先送消息進宮把你請出來吧,若真如此我名聲還要不要了。”

看她氣鼓鼓地盯著自己,樊封皺起眉,依舊不爽:“可你明明知道你那舅舅、舅母不是善茬依然不願意喊我?”

這回輪到荊微驪煩了。

她一鼓作氣地從男人身上翻下去,坐到一邊時還故意跟他拉開好遠的距離,遠到中間再坐個人也不是問題。

她的手扒著小窗邊緣,不忿道:“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呀,我都說了,又不是很急的事沒必要非得喊你,隻是吃頓飯他們又不能把我吃了,我可以應付的。”

樊封偏頭,隻能看見她的後腦。

胸腔內積淤的火團依舊熊熊燃燒,可他卻想不出滅火的招兒,最後隻能又抬起手臂去攬她的腰。

一把拍開他的手,荊微驪回頭看他,氣鼓鼓地說:“你還沒道歉,不讓你摸。”

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樊封幹脆自己坐過去,再度將她擁進懷裏,隨即道:“是我沒思慮周全,惹阿驪不悅都怪我。”

荊微驪哼了聲,這才允許他的大掌從後往前地伸過來,又攏在自己腰前。

耳廓又被他吹得酥酥癢癢,荊微驪下意識聳肩躲避,可奈何前者追得厲害她又避無可避,隻能任由他狎昵著自己做盡風流事。

慢慢的,那隻手從下麵遊弋而來,捏住了她的下頜,逼得她不得不偏頭與之吻上。

可這個姿勢太累,荊微驪有些撐不住,親了還沒三息便敗下陣來,隻微喘著氣躺進他懷裏。

樊封勾玩起她的發絲,又道:“阿驪,我們是夫妻可對?”

荊微驪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對。”

“夫妻是否該患難與共?”

“是。”

“那是否應該不相互有所欺瞞?”

“是。”品出來這話茬有點不對勁,荊微驪猛得坐直了身子。

然後轉過來身一本正經地說:“我真的沒有故意撇下你的意思,若你今日在府中我是定然會拉上你一道的,我隻是怕誤了你的正事。”

樊封揚眉,嘴角噙著兩絲笑:“阿驪這話有兩處不對。其一,你在我心裏比那些林林總總加起來還要重要,我也從來不覺得陪你回娘家不是正事;其二,我也沒有認為你是故意撇下我,之所以心裏煩悶也隻是因為你甚至沒有告信知會我,害得我回王府卻沒見著人,空歡喜一場。”

荊微驪一愣,訕訕問:“你回家了?”

樊封頷首:“陛下原本是想留我用飯,但我說思你成疾,他便說讓我接你進宮,可沒想到我回去一看竟連人影都沒瞧見。”

竟是如此……

臉上躥上一抹不自然地窘迫,荊微驪把額頭抵到了男人胸前,聽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喃喃道:“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麽事我都會告訴你的。”

環在她腰上的手悄然收緊,伴著男人送過來的話一齊:“也不用‘都’,至少是可以跟我有關的便好,我不想當被你落下的那個。”

她咬唇,音如細蚊:“你才不是被落下的。”

姬未沉到底是沒等來小夫妻跟自己一道用餐。

懶洋洋地吃了幾口,便沒了食欲放下雙箸。

剛想傳人撤菜,便聽見從殿外傳來的聲音:“陛下,溫丞相求見。”

“不見。”

姬未沉冷著張臉起身,放完話後便轉而朝內室走去。

撩開彩珠串的簾,又沿著迷倒走了三十幾步,他緩緩推開門,目色在刹那間變得絢爛。

這間密室是他剛登基沒多久建的,隻是為了滿足他的私心。

望著桌案上唯一一樽派位,姬未沉緩緩走近,幾乎是雙膝剛砸到蒲團墊上,眼眶裏的淚便再也扼製不住。

他啞著嗓子喚了聲:“母親。”

剛說完,身後就陡然傳來腳步聲。

姬未沉猛地回頭看,雙瞳瞪大,幾乎是喊出來的:“你怎麽進來的!”

溫彪還是笑眯眯的,雙手負在身後,步伐慵懶:“陛下不願意見臣,那臣隻能來見陛下了。”

“滾出去。”姬未沉咬著牙,製止了他的靠近。

可溫彪隻當沒看見他臉上的迫切,依舊神態閑閑,徑直走進後,竟然直接拿起案上的牌位把玩起來。

“放下!”姬未沉徹底急了,幾乎是衝過來。

可他的手還沒碰著牌位,那比他身量高一頭的人便緊接著故意抬高手臂,就是不遂他的意,甚至冷笑道:“貴妃娘娘千金玉體,她的牌位卻隻坐落在這間小小的密室中,實在可憐。”

“閉嘴!”姬未沉狠狠瞪著他:“溫彪,你可真令朕惡心。”

挑挑眉,溫彪竟將牌位原封不動地放還了回去,可麵上的刺骨依舊清晰可見:“那誰令陛下不惡心,樊封嗎?”

“赫川哥哥從來不會像你這樣惺惺作態!”

看了眼牌位上的名字,姬未沉的心隻如刀子剜了一般難受,可再轉過來臉後,仍強撐著一國之君的體麵:“你明知道母親她恨透了那個字眼,卻還要當著她的麵一遍遍羞辱,溫彪,你口口聲聲說心悅母親,可再朕看來你虛偽極了!”

“你懂什麽!”

被觸及逆鱗,溫彪的假麵具終於也被他親手撕扯下來,幾乎是話音剛落,那隻大手就狠狠錮住了少年的下頜,力道隻大仿若能捏碎骨頭。

極大的痛苦傳至四肢百骸,姬未沉卻不忘嘲道:“有本事你就在這兒殺了我啊,你且瞧瞧母親夜裏會不會去你的夢中說道!”

眯了眯眼,溫彪還是鬆開了手,任由年少的皇帝雙腿虛軟地跌落在地。

連著咳了幾聲,姬未沉又道:“溫彪,這些年你有夢見過母親嗎?你有夢見過當年那個懦弱的自己嗎?”

溫彪不語,隻睨過來一眼,很快又收回去。

觀察著他的一切反應,姬未沉見他沒有動怒,便大著膽子繼續說:“你可知為什麽母親臨死前寧願見赫川哥哥也不願意見你嗎?因為即便是非親非故的赫川哥哥,也願意因為幾見禦寒的衣裳為母親擋刀!”

“那是因為他樊赫川一無所有。”

終於,溫彪出聲了。

朝著姬未沉的方向轉過來,溫彪壓著掌心的力道,眼神淡漠:“陛下,你口口聲聲說我懦弱,是,我是懦弱,因為我的身後還有偌大的溫家,我不可能拿溫家全家老小的命去冒險,不隻是我,玄崢也一樣,他當年不也袖手旁觀嗎?”

許多年沒再聽過那個名字,姬未沉竟然恍惚了一瞬。

其實細算下來,比起溫彪,他沒那麽討厭玄崢。

因為母親死後玄崢便離京逍遙去了,他也從沒有口口聲聲地標榜自己是如何情深似海,正因為沒有聽見過那些惡心吧啦的話,他才從沒有指責過玄崢什麽。

而現在,他為了模糊自己的罪,竟然又將那人拉出來,果然虛偽至極。

姬未沉如是想著,笑意漸深,凜色漸濃。

從地上站起來,他順勢拍了拍膝蓋處的塵土,轉身可要離開,全然視身後的人為無物。

看著他的背影,溫彪闔上眼,盡力將那些陳年往事從腦子裏趕出去。

其實,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不會改變當年的選擇,那時候的他,隻能在夜無憂與溫家之間選一個,他注定不能為了一個所謂的未婚妻奉上全家的命。

離開皇宮,他沒有回丞相府,而是轉頭進了一家酒肆。

掌櫃的正頭也不抬地算著賬,嘟囔了聲“打烊了”,可剛說完看見他遞過來的金元寶,立刻又換了張臉,畢恭畢敬地迎上來。

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熱絡,溫彪指向他身後珍藏多年的女兒紅,一字一句道:“給我拿那個。”

吞咽一口,又看看那錠閃閃發光的金子,他心一橫,立刻雙手奉上。

提著酒壇,溫彪又準備原路返回。

月色之下他的影子被拉長,又伴隨著他的走動變得怪異,最後又因風吹動衣擺成了詭譎之樣。

就在這時,他突然轉身,銀光擦著眉心而過,一聲似猛獸嘶吼般的刀鳴掠過耳畔,他條件反射地拉開距離,頂頂看向那張麵龐。

他冷哼:“搖光劍法?你是池家的人?”

照纓一腳踢開攔路的石頭,冷哼道:“取你狗命的人。”

“要我的命?”溫彪隨意地晃了晃手裏的酒壇:“你還不夠格。”

作者有話說:

在收尾環節了,一周左右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