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來撐腰

◎才消腫不久的唇又被噙住◎

翌日,荊微驪難得睡了個舒服的覺。

先前在太師府的時候父親重規矩,他們兄弟姐妹幾個人連晨昏定省都有刻意規製的時辰,半刻鍾都晚不得。

而昨日大婚,更是從寅時就開始忙乎,也難怪她睡得五迷三道,光怪陸離的夢連著做了三四個,直到最後昏昏沉沉徹底沒了意識。

也沒多想,眨了眨眼睛恢複神智,試圖從臥房內找尋某人的身影。可惜隻是徒勞。

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王妃可起來了?”

是照纓,後麵還跟了抱著臉盆的青瑤。

照纓原本就是王府的人,對府中一切大小事務皆了如指掌,一進來就同荊微驪條條列列地分說,從王府名下的商賈產業,再到京郊的幾戶莊子。

“王爺平時不怎麽管錢財的事,大事小事都由管家峰叔和耿唐盯著,等會兒應該就會將明細冊子送過來。”

荊微驪點點頭,聽得很認真。

突然想起什麽,她打斷照纓:“你之前在王府時候,沒有跟著查過賬嗎?”

托著胭脂盒的手一頓,照纓不自然地笑道:“我是個蠢笨的,也不喜歡這些麻煩事,隻是偶爾聽耿唐說過幾次。王妃放心,耿唐是跟在王爺身邊有年頭的人了,是信得過的好手。”

聽到她都這麽說了,即便心中還有別的考量荊微驪也不便多問,隻嘴角彎彎,任由二人給自己梳妝了。

“王爺可是去上朝了?”

端莊的發髻剛盤好,照纓便聽見她如是問,答道:“沒,陛下給了恩典這幾日都不必參朝,剛剛是軍營裏來了人。”

怕這位剛過門的新婦生了微詞,她又找補般說:“王爺說了,王府之中您可以隨便走看,不會有人敢攔。”

“哪裏都可以?”荊微驪揚眉。

“哪裏都可以。”照纓複述。

抹了口脂的唇分外妖嬈,明明粉黛還未施全,卻已然襯得小臉嬌豔欲滴。

她深知,自個兒從來都不是個安分的。

更何況眼下還得了應允。

換好衣飾後,耿唐就抱著一籮筐的賬冊本子站在房間外麵,不僅懷裏被塞得滿滿當當,腳邊還摞了一堆。

他是習武之人,嗓門也大:“見過王妃,王妃萬福。”

還有些不適應這個稱謂,荊微驪無預兆得桃腮一熱,扶在梨花木椅上的手緊了兩分:“免禮。”

簡言意駭地通誦了一遍各個產業的情況,耿唐又從大大小小的箱子中拿出來一隻錦盒,若細看,不難發現盒身上不同尋常的花色紋理。

他轉遞給照纓:“這是王爺親自畫圖安排人給您打的,原本是想著昨日送出手,但沒想到鋪裏的匠手生了病,今日才做好匆匆忙忙地送過來,王爺便讓我們替他轉交。”

小盒最後交到荊微驪的手上,她打開一看,裏麵放的竟又是一隻銀鐲子。

視線不自覺偏移,挪到了當下戴著的那隻上。

雖然同樣雕涵了馬銀花的紋路,但相比之下,這隻的做工更為精巧絕倫,且最不同的是鐲子的內側。先前那隻鐫了個“驪”字,這隻刻的,竟然是她的小字“提蓮”。

明明從沒跟他說起過的……

貝齒輕輕咬了下下唇,微弱的感覺將她的思緒拉扯回來。

她也不客氣,直接以新換舊戴上鐲子,笑顏明媚:“王爺有心了。”

約莫半個多時辰,院子裏的人走的七七八八。

青瑤剛替荊微驪將她的寶貝古琴擺出來調弦,就瞅見自家主子對著雪白腕子上的銀鐲發呆。

她緊接著揶揄一聲:“姑爺待您當真體貼,還特地送了鐲子。”

指腹在精細的馬銀花紋路上描了兩圈,荊微驪淺淺一笑:“傻青瑤,你真以為他讓人一大早給我送鐲子是為了以示真心?”

青瑤“啊”了聲,疑惑道:“難道不是嗎?”

“許是一層是為了這個,但更多的,他是在借助此事替我立威。”

“用送鐲子來立威?”青瑤更不懂了,稚嫩的小臉盡是不解。

荊微驪也不數落她,隻娓娓道來:“我聽照纓說過,這北越王府的人都是武漢子出身,且大多數都是在軍營戈灘裏曆練出來的,他們於心裏難免不太能接受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北越王妃,他是故意讓手下當著許多人的麵給我鐲子,好讓王府中的人都知道他心裏有我,且時時刻刻都可為我撐腰。”

說完,她抬手,衝著恍然大悟的小丫鬟回了個和善的笑:“而且我猜,這件事不出半個時辰,全王府的人都會知道了。”

青空之中有鶯鳥振翅飛過,兩聲婉轉的蹄鳴惹人軟心腸。

樹葉聲沙沙作響,伴著幾個年輕男子的交談聲,很快又都化散在風裏。

實在是按耐不住心裏的好奇與躁動,荊微驪思索再三,還是想去見見昨晚的那位少年刺客。

而且托了鐲子的福,看守水牢的幾個護衛認出來她,雖麵麵相覷,卻也沒有出聲阻攔,隻沉默地讓開路。

進了水牢,沒走兩步路就望見十幾歲的少年以跪坐的姿勢被捆住,厚重的鐵鏈綁住了他的手脖、腳腕,跟隻戰敗的公雞似的低著頭,丁點兒聲音都不發。

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俯下身,試探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還活著嗎?”

許久沒有聽見回應,秀氣的眉心不自覺皺起弧度。

樊封他……應該不至於已經將人折磨死了吧?

後怕地抿抿唇,她給自己壯膽,準備去探麵前人的鼻息,可細長的柔荑剛伸過去,就猛一吃通,再看過去的時候,指尖盎然變得粉紅,還多了一圈深而狠的牙印。

被咬得措手不及,她連連後退:“你做什麽!”

裝死好一會兒的小少年惡狠狠地瞪過來,咬牙切齒道:“你又是來做什麽的!替姓樊的來折磨我嗎!”

剛想否認,荊微驪垂首瞥了眼被咬的手指,滿是不爽,心一橫,很幹脆地說:“對啊,就是來折磨你的,他還說讓我逼問你為何要殺他。”

聞此,小少年鋒利的眼神突兀地停頓下來,目光在不遠處的年輕女子身上掃了一圈又一圈,尤其是掠過那隻微微發抖的手時,將她的強作鎮靜看在眼裏,

哼,明明就怕得不行,真是愛裝腔作勢。

如是想著,他不以為然地笑了聲,嗤之以鼻:“就你?怕是我還什麽都沒說就被嚇破膽了,真是好笑!”

水牢內空****,連水勢起伏的聲響也早就被二人的交談淹沒,此刻他故意抬高聲音嘲諷,四四方方的牆壁立刻激起回聲。

荊微驪從小就是個自尊心極其強盛的,眼下竟然被這麽個少年瞧不上,她心中自然煩悶憋屈,剛想說什麽扳回一城,身後就突然傳來聲音。

“她不行,那本王呢?”

與這句話同時送至耳邊的,還有男人沉穩如山的的腳步聲。

明明都沒回頭,明明都還沒看到他的臉,可荊微驪的心早就生出了獨一無二的答案,甚至腦海中已經不受控製地開始勾勒他鋒芒畢露的眉宇,和氣勢逼人的舉手投足。

脖頸微歪,桃花眸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果然是樊封。

他一身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銀甲戎裝,墨發被束成高高的馬尾,鳳眸狹長,漆黑的瞳仁一片陰影。

很快,他在荊微驪身畔站定,低低道:“真是隻不聽話的貓兒,本王不是說了這些事不需要你來管嗎?”

荊微驪不服氣,嘟囔道:“別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教訓我,真讓人討厭。”

樊封一愣,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句評價。

開始後悔前腳的脫口而出,他也顧不上偌大的水牢中還有第三個人,直接就去牽身側人的手。

小小的、軟軟的一隻握在手裏,頓時就溫暖了他冰涼的掌心。

沒想到他此般舉措,荊微驪心窩一顫,難以言喻的情緒於四肢百骸中發酵,且蔓延得飛快。

見她還是不說話,樊封無奈得沒脾氣,隻能心想回去慢慢哄,轉頭又朝那邊不屑盯著他們的少年看去:“本王已經查過你了,你是上月月末死在山體滑坡泥流中那些礦工裏的一名遺孤,你家裏人皆是意外而死,同本王有何關係?”

話音剛落,小少年就立刻喊道:“那是老天有眼無珠碰巧幫了你!若不是趕上那場泥流,阿爹他們也定會死在你的酷吏之下!”

再一次聽到這個詞,樊封可不想再頂著這高帽子了:“果真是個沒腦子的,那座礦場名義上的主人雖然是本王,但兩年前就被溫丞相要走了。”

說到這,他輕蔑一哼:“看來,你是報仇找錯人了呢。”

聽完了他的話,小少年久久吐不出半個字。

愣神地滯住動作,斂神後他連連搖頭,根本不信,甚至接二連三地又罵了樊封幾句。

根本不在乎他信不信,樊封拉著那隻柔若無骨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麵走。

還在原地的小少年喃喃自語:“這怎麽可能……”

終於出了水牢,荊微驪發現先前看守的暗衛不知何時都離開了,而她剛想抽回自己的手,後腰就感覺到一股蠻橫的力道在按拉自己。

再然後,才消腫不久的唇瓣又被噙住。

且力道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