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404溫泉街(26)

夜風吹拂,乍一看,落在榻榻米上的櫻花瓣宛若血滴。

窗外血櫻翻飛的景致過於詭譎豔麗,祁究震撼得久久無言。

直到小灰貓貼著他的臉蹭了蹭,祁究才稍稍回過神來。

此時屋裏的鬼火竹燈燒得劈啪作響,說明月光下被染紅的血櫻本身有很強的邪性。

心念電轉間,祁究點開道具欄裏的新道具「鬱之湯失蹤員工的祝福」——

【道具描述:輔助型道具,由鬱之湯中失蹤打雜工人的遺憾凝結而成,可讓附近隱身的怨靈現出本體,從而幫助使用者更精準地進行攻擊】

【請問是否確認使用「鬱之湯失蹤員工的祝福」?是/否】

祁究毫不猶豫地點了「是」,看似隻是普通的輔助道具,但在不同的場景下使用,用途就不一樣了。

一瞬間,如流螢般的光從閣樓朝窗外血櫻散去,庭院裏風聲漸響,滿枝頭血櫻簌簌落下,就連月光都似被吹得搖晃起來。

原本隻有灼灼血櫻的枝頭,突然浮現出無數個被懸吊的血淋淋屍體。

這些屍體的脖子上都有重疊在一起數不清的咬痕、以及一道深刻見骨的傷口,這道傷口像是利刃劃過的痕跡。

已經凝結發黑的血漬凝結在傷口周圍,從血櫻樹枝蔓延而下的氣根纏繞住屍體的脖子,於是這些血淋淋的屍體就如同晴天娃娃一樣,掛在紅櫻綻放的枝頭隨風搖曳。

月光將屍體搖晃的影子投在對麵建築物的紅牆上,痛苦至極的啜泣聲此起彼伏,持續蔓延在呼嘯而過的夜風裏。

這些被害者的靈體被困在櫻花樹上,在無數個月亮蒼白的夜晚隨風搖曳,得不到解脫。

小灰貓趴在祁究的懷裏,目光新奇地看向庭院中的奇觀,發出低低的叫聲。

祁究親了親它軟乎乎的腦袋:“別怕。”

“喵喵喵~”生活在此的小灰貓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觀。

很顯然,從它們的傷口和死狀來看,這些像晴天娃娃一樣隨風搖曳的靈體都是鬱子小姐的刀下鬼。

祁究合理懷疑,那些失蹤的屍體都埋在鬱之屋中庭的櫻花樹下。

畢竟「櫻花樹下埋死人」是流傳很廣的怪談。

況且中庭這株沐浴月光後就呈紅色的櫻樹,顯然不是普通櫻樹,說不定是能吸收溶解屍體的妖樹,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這些靈體會被氣根纏繞懸吊在樹枝上。

如果強行將這些被櫻樹纏繞的靈體弄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比起模棱兩可的揣測,祁究更願意主動做個實驗。

他從道具欄裏兌換了一把「可以追蹤指定目標的飛刀」,這是從新人首戰禮包裏開出的一次性攻擊道具,因為是低級道具,對目標物的傷害很低,如果用作攻擊非常雞肋,用在別的方麵性價比就高很多。

祁究將目標物定在距離最近的一具靈體上,飛刀迅速化作殘影,朝纏繞在靈體脖子上的氣根投擲而出,鎖定了追蹤目標的刀刃反複切割從枝條垂墜而下的氣根,懸吊的靈體因此晃動得更厲害了。

但詭異的事發生了,那條看著並不堅韌的氣根怎麽都切割不斷,最後飛刀的道具時限耗盡,懸掛屍體的氣根卻絲毫未損。

到底怎麽回事呢?

祁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血櫻,靈體像櫻樹的果實一樣掛滿枝頭,而櫻樹吸收了靈體的怨念開出繁盛的血櫻……難道妖樹與靈體已經互相融合滲透,需要用特殊的道具才能將其切割分離嗎?

如果被埋在樹下的屍體生成怨念、怨念結成櫻樹的果實,那必須斬斷其中因果才能釋放靈體的怨念……

或許,他需要一把特別的刀。

比如鬱子小姐屏風後那把別致的刀。

因為鬱子小姐剛才提到過,那是一把需要喝血才能保持華美光澤的刀,她很可能是用那把刀切開被害者的脖子,那麽這把刀就成了“凶器”,也成了這些靈體生成怨念的“因”。

切斷連接靈體和櫻樹的連接,很可能必須用那把背負了“因果”的刀。

副本的劇情真相漸漸浮出水麵。

“喵喵喵~”

小灰貓在祁究懷裏亂蹭,祁究兌換出一盒小魚幹:“今天辛苦你啦,小家夥。”

“喵!”小灰貓眼睛一亮,將頭埋在罐頭裏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祁究蹲在它身邊,輕輕揉它的小腦袋。

裹挾著血櫻花瓣的夜風源源不斷湧入閣樓,樓下歡客來來往往,膩人的喧囂此起彼伏。

不可名狀的熟悉感又漫上祁究心頭。

和夢裏湯池蒼白的月色一樣,祁究錯覺自己已經生活在此多年。

祁究有些出神地想,當年副本劇情還未被廢棄、那家夥的角色還生活在鬱之屋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他此刻這樣,敞著閣樓的窗戶,打開一罐貓貓最愛的小魚幹,一邊擼貓一邊觀賞血櫻呢?

那家夥提到過,他被一位進來闖關的家夥竊取了數據……

這件事和自己到底有什麽關係?

難道自己的存在……

“喵喵喵~”吃完魚幹的小灰貓打斷了祁究的思考,它扭著屁股過來蹭蹭,試圖通過撒嬌讓對方心軟再給一罐魚幹。

祁究:“乖,別吃這麽多啦,對健康不好。”

“喵喵喵!”小灰貓委屈巴巴地叫了幾聲,就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祁究。

“行吧行吧,這是最後一罐。”祁究招架不住,很快投降了,重新兌換了一罐小魚幹放在小灰貓麵前。

畢竟今天一整天,這小家夥幫了自己很大的忙。

“係統老師,可以告知哪裏可以賺到小魚幹道具嗎?”祁究發愁地看著自己僅剩的七罐小魚幹,召喚係統詢問。

【目前副本暫未檢測到該道具】係統很誠實地回答。

祁究想了想,又問:“可以給我安排點能賺取小魚幹的支線任務嗎?”

係統卡頓了兩秒【您的需求係統已經收到,係統會盡量為您安排,但不保證一定能安排到】

祁究笑:“非常感謝。”

*

翌日天未亮,鬱之屋一樓傳來巨大的響動,像是大堂的門扇被人強行踹開了,緊接著是淩亂又粗魯的腳步聲。

剛睡下不久的遊女們都被驚醒了,紛亂嘈雜的議論聲迅速傳開。

祁究從被子裏伸出頭,小灰貓也從枕邊探出腦袋。

祁究擼了擼枕側的貓貓,豎起耳朵聽樓下的響動。

粗魯的腳步聲朝二樓鬱子小姐的房間匆匆而去,從眾遊女的議論聲中,祁究得知今天過來找事的並非高橋家的人,而是過來找失蹤小公子的武內家的人。

緊接著,武內家的人將鬱之屋每個房間都搜了個遍,本來還打算繼續睡覺的祁究被強行趕了出來,候在門外等待搜查。

他們甚至前往中庭櫻樹下刨開土,試圖尋找鬱之屋掩蓋真相的蛛絲馬跡,可惜最後一無所獲。

這一點讓祁究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中庭的血櫻可以在短時間內吸收溶解屍體,甚至說那是它的食物,鬱子小姐埋屍體的行為可以看做是在投喂妖樹。

進行搜查的同時,武內家還對鬱之屋的每一個人進行問話,因為祁究是昨天才入職的幫工,所以對方潦草問幾句便作罷了。

武內家的人在鬱之屋鬧了快兩個時辰才離開,整個鬱之屋人心惶惶。

“武內家的人放話了,小公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看樣子是認定小公子失蹤是因為鬱之屋了。”

“是啊,今天這個氣勢洶洶的樣子,就是討要說法來了。”

“可這個……真的和鬱之屋有關嗎?”

“鬼知道哦,但前天夜裏他確實見了鬱子,好多人都看到了,這個我們撒謊也沒用。”

“鬱子這下要麻煩了啊。”

“不光是鬱子,整個鬱之屋都麻煩了,包括你和我。”

“可這怎麽辦啊?”

“希望別出什麽事才好……”

遊女們議論紛紛,可形勢十分不樂觀,晚飯後,鬱之屋外又來了數位腰間佩刀、凶神惡煞的打手,他們擱門外一站,再沒有顧客敢光顧鬱之屋。

很顯然,他們都是武內家派來的人,打手過來都算是客氣的,沒有直接以搜查為由頭封鎖鬱之屋就謝天謝地了。

這下眾人真的慌了,高橋家管事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武內家的人剛離開,高橋家就匆匆忙忙趕了過來,管事的人在鬱子小姐屋裏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從剛開始的爭執到後來漸漸沒什麽動靜,鬱之屋眾遊女全都繃緊神經豎起耳朵,生怕發生什麽意外。

半個時辰後,高橋家管事的人從鬱子小姐房中出來了,神色稍緩。

“那就這麽說定了。”高橋家管事的人似乎從鬱子小姐這討到了暫緩局勢的解決方案。

鬱子小姐也收起昨日的囂張,語氣乖順:“明晚六點,我會在此恭候諸位。”

鬱子小姐邀請武內家人明晚賞夜櫻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作為紅極一時的花魁,即使現在被武內家的人懷疑針對,但對方到底沒有確切證據,此時鬱子小姐主動放低姿態邀請武內家的人賞櫻飲酒,誠意擺在那裏,剛派打手守在人家店門口的武內家再不接受邀請,就顯得過於小氣了。

所以即使武內家不太樂意,但礙於身份和麵子,到底還是接受了鬱子小姐的邀約。

鬱子小姐似乎很重視這次的夜櫻酒會,連夜差人去酒屋采購了大批最好最陳的酒。

夜已深,輪子碾壓石疊的聲音卻始終不斷,一車又一車的酒從酒屋運至鬱之屋。

眾人猜測這次鬱子小姐得罪了武內家的人,現在打算放低姿態、用最足的誠意試圖討好對方。

遊街上的人紛紛議論——

“武內家和高橋家到底要過來多少人啊…鬱子小姐這一車車的酒也太誇張了吧?”

“可見這次鬱子小姐真的慌了,不計成本想要辦好這場賞夜櫻盛宴。”

“鬱之屋肯定不敢怠慢啊,對方可是武內家,就算小公子失蹤的事另有蹊蹺,如果還想繼續營業討生活的話,鬱子小姐也不能得罪他們。”

“別說繼續營業了,這件事沒辦好,鬱子小姐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說。”

酒屋裏的酒缸子源源不斷往鬱之屋運來,祁究卻不認為這是鬱子小姐在力挽狂瀾、竭盡全力討好武內家的人。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祁究並不認為鬱子小姐是能輕易放下身段的人,特別是這些她完全不放在眼裏的貴族男人;

而且武內家小公子確實是她下手殺的,這件事不是討好武內家的人就能翻篇的,無論如何鬱子小姐都沒辦法真正解決這件事。

除非……這些酒並不是用來討好武內家的人的,而是鬱子小姐另有所謀。

祁究注意到這些被運進來的都是高度酒,他當然沒忘記,鬱之屋和鬱子小姐最後的結局都是葬身火海。

有沒有可能,這些高度酒是用來燃燒的?畢竟酒精是很好的引燃材料。

祁究靈光一現,難道當年燒毀鬱之屋,讓鬱子小姐葬身火海、怨念延續百年的那場火,不是武內家的人放的,而是當年鬱子小姐打算和這一切同歸於盡?

按照他現在掌握的線索、以及鬱子小姐的行動來看,祁究更傾向於這個答案。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祁究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翌日天未亮,鬱子小姐找到了祁究。

因為籌備夜櫻酒會,忙了一晚上的鬱子小姐沒機會合眼,此刻看起來格外蒼白憔悴。

“今晚之前,你帶著小灰離開鬱之屋。”

說著,鬱子小姐將一大筆錢交到祁究手裏:“這裏有五千幣,你這兩天的工錢和今後飼養小灰的錢都在裏邊,這筆錢夠你在鄉下生活得很好了,我隻有一個要求,照顧好鬱之屋的貓。”

鬱子小姐試圖再次抬手去摸小灰貓,這一次小灰貓懂事地沒再躲開,可鬱子小姐的手頓在半空中,她猶豫了半秒,愣住的手最後到底還是有些不舍地縮了回去。

“喵喵喵?”小灰貓不是很在意,轉頭將腦袋朝祁究懷裏蹭去。

祁究怔了怔,問道:“為什麽小灰對你而言這麽重要?”

鬱子小姐笑:“在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小灰照顧過我。”

祁究揚起唇角,他撓了撓小灰貓的耳朵:“沒看出來,原來你這小家夥年紀這麽大了啊。”

“喵喵喵!”小灰貓豎起尾巴表示抗議。

鬱子小姐看著小灰貓,若有所思道:“但自從我偷喝了血釀後,它就不理我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無所謂地笑笑:“大概是為了懲罰我這個小偷吧。”

祁究:“為什麽要將小灰托付給我?”

鬱子小姐避重就輕道:“整個鬱之屋,小灰最親近的人就是你了,除你之外它不理會任何人。”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祁究定定地看著她,開門見山問道,“你是打算和他們同歸於盡嗎?”

鬱子小姐微怔,轉而無所謂地笑笑:“說什麽呢,我隻是想和他們喝酒賞夜櫻而已,畢竟他們也是要給我這個花魁麵子的。”

但已經破解了規則的祁究很清楚,賞夜櫻意味著違反鬱之屋的規則。

明晚就是十五夜,在有月亮的夜晚前往中庭賞夜櫻,這株灼灼綻放的妖異櫻樹很可能會對沒喝過血釀的客人動手。

鬱子小姐邀請函背後的陷阱已經顯而易見了。

可既然對方不欲告知,祁究也不打算繼續追問。

“鬱子小姐,我可以冒昧再問你一個問題嗎?”祁究說。

鬱子小姐眉尖微蹙:“你想問什麽?”

短暫地猶豫後,祁究開口道:“你為什麽想要喝那些人的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