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暮也不知道她們擁在一起親了多久,隻記得他的唇很軟,觸感也很好,淡淡的酒香縈繞周身,讓兩人不自覺都沉醉其中。
他吻技很高超,親吻的間隙裏,陳暮忍不住去想,他一定是風月場裏的高手,才能這樣遊刃有餘。
驀地,橫在她腰上的手毫無預兆的加力,陳暮吃痛,牙齒不受控地咬在他的唇瓣上,而後聽見他裹著笑的喊話聲:“陳小暮。”
極端寵溺,似情人呢喃。
她喘息著攫取新鮮空氣,極度缺氧讓她完全不過腦子的脫口而出:“顧時屹,你是不是有過很多女朋友。”
不然怎麽會這麽有經驗呢。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話太像男女關係中吃醋的表現,想閃躲,卻已經來不及。
顧時屹把她往懷裏帶了帶,輕柔的吻如星光碎落,從額間一路散至唇邊,聽見他說:“某人脾氣這麽大,捏一下立馬就咬回來,我哪兒敢啊。”
說這話時,兩人不躲不避地對視著,他清淺的呼吸直直落在她臉上。
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在兩人周身無聲湧動。
陳暮隻覺得,身體好似過電一般,細細密密泛著麻意,再多看一秒,她就要淪陷其中,於是她選擇閉上眼睛,朝他肩膀處靠過去,本就是異國他鄉的一場放縱,他這樣的回答已然足夠誠意,先逾矩的人是她。
耳邊風聲呼嘯,他的懷抱卻很溫暖。
有那麽一秒鍾,陳暮心裏想,今晚的相處之後,她大概要花很久,才能忘掉他。
想要今夜再長一點,又想它快點結束,很矛盾的想法,卻是那一刻她內心的真實所想。
思緒飄忽間,陳暮感受到顧時屹大衣口袋中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響,她一點點退離他的懷抱,善解人意道:“有事的話,你先忙。”
猶記得閑逛途中,他出去打了通長長的電話,許是事情還未完全解決。
顧時屹平平笑了聲,掛掉電話,伸出手,牽過她:“沒什麽忙的,走了,去看末日後的第一場黎明。”
那樣不甚在意的態度,好似今夜任何事兒都不及她們迎接黎明重要。
她望著眼前人。
很多思緒從腦海中紛雜而過。
旖旎的、曖昧的、多情的。
陳暮任由它們飄飛,就這麽一路被他牽著,往來時停車的地方走去。
重新坐上副駕的那一刻,陳暮隱約覺得這車子和來時哪裏不一樣,可她左右隨意掃了一眼,並沒發現什麽不同,顧時屹瞧見她左右探看的動作,啟動車子前專門問了句:“怎麽了?”
陳暮彎唇笑笑,說:“沒怎麽,我們去哪裏?”
顧時屹傾身,將暖氣風口稍作調整,隻回:“困的話先睡會兒,到了就知道了。”
走在冷風中尚不覺得,此刻坐定在溫暖的車廂裏,困意不受控的開始從骨頭縫裏往外竄,陳暮腦袋一點點歪向頭枕,也沒同他客氣:“好。”
......
......
盡管是在車上,姿勢並不舒服,陳暮這一覺卻睡得異常香甜,再次驚醒,是感受到身體離開座椅,陷入一溫暖懷抱中,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隻見顧時屹正彎身把她抱起來,她睡眼惺忪地問眼前人:“到了嗎?”
顧時屹輕聲說:“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再睡會兒。”
陳暮下意識往更柔軟的懷抱裏鑽,腦袋拱在他頸間,“你這樣,還不如叫我靠著繼續睡。”
顧時屹扯唇笑笑,抱著人繼續朝前走,因為身體的移動,陳暮的睡意一點點消散著,她被顧時屹一路抱著來到後備廂處,瞧見打開的車門那一刻,陳暮驚奇的側目看向顧時屹:“你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
眼前的車後廂座椅不知什麽時候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車載氣墊床,疊放整齊的柔軟毛毯。
記憶裏的後車廂明明不是這樣的。
顧時屹隻淺淺笑著,把人放下:“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再躺會兒吧。”
因為這番新鮮的布置,陳暮暫時沒了睡意,她坐起身,好奇追問:“什麽時候準備的呀?”
顧時屹拿起疊放在一旁的毛毯,抖開,裹在她身上,說:“閑逛的時候找人布置的。”
陳暮心念一轉,回憶起閑逛中途他外出打的那個電話,和最後未接的那通來電,不由眯起眼睛看他。
在此之前她都覺得酒店長廊上他對她說的那句邀請是一時興起,異國他鄉,再遇幾麵之緣的人,對她生出幾分興趣,是這行為最好的解釋。
她也隻把它當作段露水情緣,天亮即散場,可他的一舉一動,總讓她生出幾分錯覺來,仿若她們是一對不遠萬裏來此旅遊的熱戀情人,他的體貼、周到,早超出了她對這段關係的理解。
“不困了?”
清越男聲從頭頂緩緩落下來。
陳暮聽聲慢慢垂下頭,她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壓下心中所想後,她抬手,指向天際,轉移話題:“你看,銀河星空,好壯觀。”
顧時屹跟著陳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夜幕之上,絕美星空赫然其間,銀河璀璨,繁星閃爍,美得仿若失了真。
顧時屹靠在車身上,隨意問了句:“認識這些星星嗎?”
陳暮說:“一點點。”
“比如?”
“大小麥哲倫星雲,還有南十字星。”
顧時屹回頭瞥她一眼,帶著些許讚賞的語氣說道:“可以啊陳小暮,懂挺多。”
陳暮毫不客氣的應道:“那是。”
緩了片刻,她又說:“我爸爸是天文愛好者,小時候他每次帶我回奶奶家,都會教我認星星,晚上我們倆坐在院子裏,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繁星,他會指著天上的每一個星星,給我講解它們的名字、作用。”
想到離開多年的父親,陳暮心間無端抽痛了一下,眼前的星空勾起了她很多回憶,那是很多年來無人可以訴說的美好過往,她真的怕,再讓它們沉在記憶深處,有一天,她會忘記這些過往。
“我記下的第一個星座是北鬥七星,爸爸說這是北半球的重要星座,可以通過它辨別方向、季節,古時候人們就是靠它劃分四季的,航海時代借助儀器還可以靠它計算緯度,很神奇對不對。”
“後來,我認全了北半球的所有星星,爸爸跟我說,南半球還有一些獨有的星星,比如大小麥哲倫星雲、南十字星,等我再大一點,他帶我來玩,再繼續教我認星星。”
講到這裏,陳暮抿緊唇,忽然有點哽咽,時間會衝淡很多事情,唯獨不會衝淡對親人的想念。
當有一天,她親眼看見那些曾經存在於爸爸口中,南半球獨有的星係時,隔著時間與海的重重阻隔,她再次想起那年夏天的傍晚,她和爸爸圍坐在院子裏的小圓桌前,桌麵上堆著世界各國的國旗卡片,爸爸一張挨一張的挑選出南半球國家的國旗卡片,指著上麵的十字星給她看。
“南十字座,就相當於我們這裏的北鬥七星,是他們用來辨別方向的星星,那邊的天上啊,還有一個偽十字座,過去有些船隻會因為認錯星座導致航向錯誤,我們暮暮要記得,真正的南十字座是由五顆星星組成的。”
小小的陳暮會歪在爸爸懷中撒嬌,抱怨星星太複雜,她的小腦袋記不住這麽多。
可此刻,當陳暮昂起腦袋,望向天空之時,她卻能在漫天繁星中準確辨認出真正的南十字座,那是獨屬於南半球的浪漫,“那個,就是南十字座,對不對。”
顧時屹稍稍側頭,瞧見眼眶中蓄滿淚水的陳暮,他知道,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他來回答,很多年前的陳暮便已牢牢記下。
也是看清南十字座的那一刻,陳暮再也繃不住心裏的那根弦,失聲痛哭起來。
爸爸,你看到了嗎,我來到了南半球,看到了小時候你講給我聽的南十字座,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它閃耀了幾萬光年,可你,卻未曾和它相見一麵。
陳暮也不記得那天晚上她借著顧時屹的肩膀哭了多久,隻記得他忽然晃了晃她,溫柔地說:“有沒有什麽話想告訴爸爸。”
她不明所以地流著淚仰頭看他,隻見他笑意淺淺的指向身後的星空,天際之上,有流星如雨花般劃過。
她收回眼神,依舊不理解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顧時屹眼神堅定的回望她,柔聲道:“有什麽話想和爸爸說,閉上眼,告訴他,流星會幫你轉達。”
陳暮哽著聲確認:“真的嗎?”
顧時屹抬手擦去她眼下淚痕,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說:“不騙你。”
陳暮緩緩止了哭泣,遲鈍地應了句:“好,我信你。”
那一晚,她雙手合十,對著星空說了好久好久的話,最後一顆流星墜落之時,陳暮覺得心裏無比放鬆,她好像突然和這個永不會達成的約定和解了。
她看到了曾經隻存在於爸爸口中的南十字座,給爸爸講了好多心裏話,她不再是那個在別人嘲笑她沒有爸爸,媽媽是小三的時候隻會哭泣的怯懦小女生,她會變得很強大。
……
……
許是那一晚掉了太多眼淚,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麽暢快的哭一場了,流星雨結束沒多久,陳暮便睡著了。
起初,倆人肩並肩的坐在那兒繼續看星空,陳暮小孩子心性的纏著顧時屹問:“你怎麽知道流星雨會幫忙傳話?”
他當然沒好意思說,這是他隨口胡鄒的,他不忍看她繼續哭下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止了哭泣,他著實沒什麽哄女孩的經驗。
當看到第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的時候,想起她每每臉不紅心不跳的跟他胡扯,福至心靈般,心裏生出這主意,講出來的那一刻其實心裏挺沒底的,生意場上都少有這般慌亂過,但好在結果是好的,她願意相信他善意的謊言。
他收斂思緒,說:“別人告訴我的,我試過,很管用。”
陳暮笑笑,沒拆穿,也沒再繼續探究,她隻是想隨便聊點什麽,好讓自己不再陷在回憶裏,片刻,她又問:“這是什麽星座的流星雨?”
顧時屹淡淡瞥她一眼,“小時候認的星星都還回去了?”
陳暮說:“北半球的星星我比較熟悉,南半球沒有深入學習過。”
“北半球十二月一般會有哪些星座的流星雨?”
陳暮回憶了一下,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麒麟座、船尾座、長蛇座、小熊座、後發座、雙子座。”
她像課堂上難得回答出來問題的調皮學生,得意的瞄了眼身側人,“就這些了吧。”
顧時屹嗯了聲,不吝誇讚:“記憶力不錯。”
陳暮得了誇獎,開心的笑起來。
顧時屹似是角色扮演上了癮,繼續提問:“南北半球同時可以觀測到的星座有哪些?”
陳暮偏頭思索幾秒,沒什麽底氣的回答:“應該隻有長蛇和雙子吧。”
顧時屹默不作聲,隔半分鍾,他說:“沒錯。”
陳暮如釋重負笑一下,跟顧時屹計較:“你剛幹嘛故意不吭聲,我還以為我說錯了呢。”
“哪兒故意了,我也要思考不是。”
陳暮在心裏無聲翻了個白眼,看在他今晚整體稱得上無可挑剔的表現上,她就不同他計較了。
腦子裏閃過方才那場絢爛的流星雨,陳暮皺了下眉,繼續問:“所以剛才,到底是什麽星座的流星雨啊。”
顧時屹抬手揉了下陳暮的發頂,語聲無奈:“哭傻了?馬上月末了,當然隻會是雙子座流星雨。”
陳暮得了答案,了然又開心的笑。
倆人各自看起眼前的星空,過了會兒,陳暮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再度出聲:“顧時屹,你聽過一首歌嗎?”
他問:“什麽歌?”
陳暮說:“《心願便利貼》。”
意料之中,顧時屹沒什麽反應。
陳暮但笑不語,把這首歌唱給他聽。
/等不到雙子座流星雨
/撒滿天際
/先點燃九支仙女棒代替
/最燦爛,不一定
/要許多,鑽石黃金
/看你眼睛,有……
幸字卡在喉嚨裏,陳暮歌聲驟止,她偏開兩人對視的眼睛,遙遙看向遠方。
“是不是很好聽,也很應景,一部台灣偶像劇的主題曲,我高考完的那個暑假瘋狂追劇,特別喜歡這首歌。”
顧時屹溫聲問:“哪一年?”
此時的陳暮,還不知自己已經悄無聲息的掉進了顧時屹設下的陷阱裏,她輕聲哼著《心願便利貼》的後半段旋律,沒做任何思考的回答道:“08年,那個暑假是我學生時代過的最幸福的暑假,追了一個月的劇之後,出了成績,然後北京奧運開始了,我和朋友去北京玩了一個月沒回家,在現場看了開幕式,也沒錯過我感興趣的每一場比賽。”
長長一段話音落下,身旁人遲遲不出聲。陳暮彎著眉眼回看過去,正撞進顧時屹意味不明的打量眼神中,他笑一聲,學著她的腔調說:
“奔三路上一去不複返。”
“早過了那個年紀,二十五了。”
“陳暮,合著你跟我麵前就沒一句真話是吧?”
要命!
今晚這天聊得太愉快,以至於她都忘了從倆人見麵開始,她在他麵前胡扯了多少句,那會兒在澳門娛樂場裏,她為了反駁那句小姑娘,隨口給自己亂安了個年齡,卻不想在這裏叫他發現,她吞咽一口虛無,試圖把這句胡扯圓過去:“我腦子笨,小學初中高中都留了級,所以的確是08年參加的高考。”
顧時屹點一下陳暮的腦門,臉上的笑從容又有壓迫感:“腦子笨,小時候學過的星座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陳暮心中忐忑,麵上強作鎮定狀:“你不懂,像我這樣的學渣,隻要是和學習沒關係的,都可有興趣了。”
顧時屹波瀾不驚地看著陳暮,緩緩說:“行,把那首歌接著往下唱完,我就不跟你計較這事了。”
她斷在“有幸福的倒影”這句歌詞。
當時怎麽就停了呢,她想,開頭的雙子座很應景,可這句不是,她倆之間,談不到幸福不幸福,今晚是開心的,這就夠了。
“好久沒聽,忘詞了。”陳暮眨著無辜雙目,煞是誠懇地說。
顧時屹不置可否地揚揚眉梢,乜她一眼:“真忘了?”
陳暮連連點頭:“真忘了,不騙你。”
兩人無聲對望,一個心虛,一個審視。
最終還是陳暮先敗下陣仗,她打了個哈欠,順勢想到了一個完美理由結束當前困境:“好困,想睡會兒,太陽快出來了可以叫醒我嗎。”
顧時屹打趣說:“起床氣大不大,別叫不醒,天亮起來又哭鼻子。”
“起床氣可大了,你要叫我錯過了末日後的第一場黎明,我肯定哭鼻子,哄不好的那種。”
顧時屹起身,將車後廂空間全部留給她,那對精致又勾人的眉眼一瞬不瞬的望著她,唇邊含著抹曖昧不清的笑。
聽見他說:“這麽難哄啊,那也就是我了,才能任你折騰,陳暮,不如你以後跟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