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一陳暮回學校是帶著一束花回去的, 她剛走到桌邊,兩位室友就圍了過來。
簡卉前天早上清醒後,聽嚴彩文講了那晚陳暮的反常行為,加之這段時間她觀察到的不尋常。
略一合計, 她得出結論, 這廝大概率背著她們在外麵有人了。
今早的這束洋桔梗更加坐實了她的猜想, 她堵在陳暮麵前:“朋友, 老實交代,我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抗拒不說的話,今天你就別想走出這個寢室的門了。”
嚴彩文也在一旁附和:“暮暮, 你說回來給我解釋的,我們就是擔心你。”
她們宿舍關係一直很和諧, 陳暮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長久的瞞下去, 她和顧時屹的關係, 早晚會被室友知曉。
是以麵對室友的圍堵,她思索幾秒後,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倆人聽完, 簡卉驚了:“你這段旅途奇遇可以啊,保研加脫單, 今年你運氣爆棚,我先蹭為敬!”
嚴彩文有點擔心陳暮:“你還要繼續讀書, 和這種人牽扯在一起,會不會不太好。”
對上室友關切的神情, 陳暮低眸笑笑,說:“活在當下嘛, 遇見就是緣,能有這麽一段也很不錯啦,我也沒想過以後的。”
她說這話時表情放鬆,語氣也和平時無異,確信好友還算拎得清,嚴彩文咽下了剩下勸導的話。
......
那天在實驗室,陳暮總是忍不住回憶她們的第一次約會。
顧時屹帶她去了他弟媳的花店,送給了她一束洋桔梗,他說:“出發前在想,好像還沒有送過你花,今天的約會,就從一束花開始吧。”
那天的約會,她們做的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但她想,因為是和特別的他的第一次約會,賦予了這一天特別的意義,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在想什麽,這麽專注?”方怡然碰碰陳暮,指了指已經停止運轉的離心機。
陳暮回過神來,不緊不慢的打開離心機的蓋子,從儀器裏麵取出試管,“沒什麽,一不小心出神了。”
方怡然了然的笑一笑:“這樣,今天的實驗雖然簡單,但做的時候要注意細節,不然很容易失敗。”
陳暮點頭應下方怡然的話,拿著試管坐回超淨台前。
坐下的那一刻,陳暮忽然覺得很不安,這股不安來得莫名,她左眼跳了下。
上午方怡然教她如何做細胞複蘇和細胞給藥,下午安排她自己練習一下。
看著已然完成離心的細胞懸液,陳暮晃晃腦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大學生,不能迷信,左眼跳,大概是因為周末顧時屹不知節製沒休息好,今天結束早點回去睡覺就好了。
這麽想著,陳暮拿起移液槍,裝上槍頭,預備取出離心管中的上清液。
移液槍槍口對準試管的那一刻,手中的離心管毫無預兆的在她手中炸開,砰一聲,嚇了陳暮一大跳,身後在做自己實驗的幾位師兄師姐趕忙過來查看情況。
好在除去離心管中的細胞液灑在了超淨台上,陳暮本人沒什麽事。
方怡然把現場交給了師兄處理,她則帶著陳暮去了更衣室,路上她說:“做科研,有時候不信點玄學不行,今天你可能不適合做實驗,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練習。”
陳暮本想說沒什麽,可能是試管水浴的時候她沒注意溫度,應該扯不上玄學問題,但心裏那點原本偃旗息鼓的不安又卷土重來,陳暮默了默,應下了師姐的話。
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告別師姐,陳暮習慣性點亮手機屏幕看時間,平日在實驗室,要嚴格遵守實驗室無菌條例,不能帶手機,今天已經有八九個小時沒看手機了吧,視線移向屏幕的那一秒,卻不期然看到了顧時屹發來的消息。
今早送她來學校時,他說最近要忙著跟進合作展開的事,會在臨城一段時間,但屏幕上,卻顯示著:
【老爺子身體抱恙,回京市一段時間。】
一瞬間,陳暮便理解了心裏那股不安的源頭。
她停下腳步,輸入:【知道了,祝願叔叔身體早日康複。】
盯著屏幕一分鍾,顧時屹沒有給她回複,她收起手機,往實驗樓外走去。
那會兒,陳暮還不知道,他這一回去,竟會是半個月之久。
*****
13年的年初,顧家過得有點動**。
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最後壓垮他讓他住進醫院,還要從顧家大哥說起。
顧時屹這一輩,兄弟姐妹共有五人,老大走了老爺子的路,畢業從基層做起,事業發展還算順利。
事情起因在於他老婆弟弟身上,本是門當戶對的一門親事,顧家上下都對這位長媳十分滿意,結婚五年來,她稱得上無可挑剔。
但卻不知她家中弟弟何時長成了紈絝,換任在即,和已然注定失敗的那家公子有過一些牽扯。
而這牽扯被有心人抓住,給顧家大哥使了絆子。
洗牌在即,老爺子撐著病驅為他奔走,多方交涉後,算是幫他平了這次風波,卻不想,轉眼梁家就來提了聯姻的事,他幫這忙,可不白幫。
梁家老爺子老來得女,對自家女兒可謂寵上了天,梁薈玟自小順風順水,唯有一件事,沒遂了她的意,她喜歡顧家老二,但顧家老二,對她卻沒一點想法。
幫顧家老大這事,原本是梁老爺子顧念和顧老爺子的戰友情誼,被梁薈玟聽了去,死活求著老爸拿這事幫她去說聯姻的事。
顧家老二哪裏都好,就是對她女兒沒意思,梁老爺子不是不知道,但架不住女兒夫人左右夾擊,他去和顧老爺子提了這事。
這場談話又不巧被顧家大哥聽了去,梁老爺子前腳一走,顧家大哥和顧老爺子隨即爆發了一場爭吵。
顧老爺子回梁老爺子的是:“現在是新時代了,還是要看孩子們自己的意願。”
顧家大哥卻說,他不也是聽了家裏意思取的老婆,這聯姻他就聯得了,老二聯不了嗎。
顧老爺子說:“沒有金剛鑽,還非攬瓷器活,為什麽你需要聯姻他不需要你不知道嗎?”
老大的婚事,是他做父親的為兒子前程給他選的姻親。
顧時偈卻聽惱了,他一直覺得在老爺子心中,他這個做哥哥的,是比不上顧時屹的,這麽想著,他也就這麽說了。
這段時間顧時偈在家中歇著,一個沒忍住語氣衝了點。
老爺子急火攻心,一氣之下人就進了醫院。前妻去的早,對大兒子,自小該費的心,一點沒比小兒子少,都是孩子,沒有厚此薄彼這一說,卻不想,大兒子竟是這麽想他的。
......
......
顧時屹趕回京市的時候,顧家上下都到了搶救室。
醫生說這次恐怕凶多吉少,讓家屬做好準備。
顧時屹知曉原委,拉著顧時偈去樓梯間打了一架。
打到一半,搶救室那邊傳來消息,雙雙掛彩的兄弟倆一齊去見了老爺子。
老爺子全身插管躺在病**,看著鼻青臉腫的兄弟倆,他氣若遊絲地說:“都說人老之前是會有預兆的,鬼門前走這一遭,我知道,到我了。”
“爸,給你做手術的醫生說了,沒那麽嚴重,你別自己嚇自己。”
老爺子強撐著眼皮看向顧時屹,他這個小兒子最像他,從小到大,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最多,但長大後卻說什麽也不肯走他鋪好的路,一心做自己的事業。
他做父親的,不是不知道其中緣由……好在這麽些年來,也算做的風生水起,川禾交到他手裏,比在他二叔手中強了萬倍。
“是你大哥不爭氣,自己失察連累了自己。”
顧時偈想爭辯幾句,都是成年人,娶了老婆沒有還要教小舅子的道理。
老爺子嗬斥說:“你給我閉嘴。”
緩幾秒,他又對顧時屹說:“但你們兄弟倆,打斷骨頭連著筋兒,沒人親得過你們,這次如果我有什麽不測,老二,委屈你了。”
顧時屹緩緩闔了下眼,再睜開,他說:“爸,我知道該怎麽做,你放心,顧家不會有事。”
有了這句承諾,老爺子安心閉上了眼。
……
……
後事處理完,已經是一周之後,這期間,顧家大哥出麵和梁家約定,念在老爺子剛走,顧時屹和梁薈玟的婚事,三個月後訂婚,等梁薈玟三年後畢業,再把結婚提上日程。
梁老爺子沒意見,這事兒就算定下來了。
顧家大哥恢複上任的第一天,顧時屹堵在了車前,他說:“哥,畢業那會你說你想走爸那條路,又怕爸偏心,機會我讓給你了,這次,是我最後一次看在你是大哥的份兒上幫你......”
顧時偈自知理虧,打斷說:“你現在也許對這門親事不滿意,但你想想,我和你大嫂不也是聽家裏意思成的,感情這東西,都是培養出來的。”
顧時屹冷笑一聲:“大哥,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爸走這件事,我怨不上你,他年紀大了,早晚有這麽一天,但顧家絕不能斷在我們這一輩手裏,所以我答應聯姻,這是無奈之選,也是權宜之計,至多三年,你要自己沒本事坐穩這位置,就別坐了。”
顧時偈聽惱了,沒有哥哥被弟弟威脅的道理:“爸爸退了這麽久,川禾要經營下去,少不了政策照顧,沒有我在這位置上,你以為川禾怎麽每次都能趕上利好政策。”
眼看又一場爭吵在即,顧湉汐帶著她媽拉開了她兩個哥哥。
顧湉汐給她大哥打手勢,示意叫他去工作,顧夫人則拉著他哥回了屋。
到屋裏頭,顧夫人說:“阿屹,你大哥雖然不是我生的,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也好,既然答應了要幫他,又何必再吵傷了兄弟義氣。”
顧時屹四指撐著額頭,表情懨懨的,就是因為他這個大哥和他同父不同母,他處處讓著他,卻不想有一天,顧時偈會理所應當的覺得他該一直這麽讓著他。
這段時間顧時屹情緒不振,除了老爺子去世以外,另一層原因,隻有顧湉汐知曉,她知道他哥這會聽不進去他媽的任何勸導,幾句話哄了顧夫人先回屋。
站起身,顧夫人視線在這一對兒女身上轉了幾圈,兒子一周之內憔悴的像是變了個人,眉眼間全是劃不開的悲痛,可丈夫去世,對她又何嚐不是重重一擊,她歎口氣,帶著安慰意味拍了拍兩兄妹的肩膀。
等房間裏隻剩下顧時屹和顧湉汐,兩人無言坐在那,許久,顧湉汐輕輕點了下顧時屹的手臂:“哥,你真的會和薈玟姐結婚嗎?”
她想問,那陳暮怎麽辦,她挺喜歡她的,相處時的每一聲嫂嫂也叫的真心實意,卻不想一朝突變,事情到了這種境地。
顧時屹低啞的聲線在這時響起,他說:“不會。”
聲音很低,卻很堅定。
顧湉汐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那一刻的震撼,她和顧時偈年紀差的多了點,自小便不親厚,可顧時屹不一樣,這是她的親哥哥,爸媽忙事業的那幾年裏,都是他管著她,她哥在她眼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她敬佩他,也為他擔憂:“可嫂嫂如果知道你訂婚這事,她肯定不會和你繼續的。”
“那就不讓她知道。”
“萬一......”
顧時屹抬眼,沒什麽表情的望向顧湉汐:“沒有萬一。”
顧湉汐想說,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現在又是互聯網時代,就算梁薈玟還要在外頭讀三年書。
可難保她從哪知曉陳暮的存在,到那會兒,你們又要怎麽辦呢,但對著他哥冰一般的眼神,她一個字也不敢說。
隔天早上,梁薈玟來顧家拜訪顧夫人,碰上和顧夫人告別的顧時屹,她站在他身後,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說她其實是想來看他,但出於自小的教養,她忍住了。
顧時屹轉身看她一眼,算是致意,而後便要走。
梁薈玟終還是擋在了顧時屹麵前,“二哥,你這是要離京嗎?”
顧時屹心不在焉的嗯一聲。
梁薈玟:“去做什麽?”
瞧見兒子眼中的不耐煩,顧夫人喊梁薈玟到身邊來,眼前人一走,顧時屹頭也沒回的出了房間。
梁薈玟巴巴望著顧時屹走的果斷幹脆的背影,心裏委屈的不行,爸爸明明跟她說的是,顧時屹是願意的。
顧夫人在一旁安慰說:“他前陣子談了筆合作,拿了一大筆投資,但這投資款是分批到位,資方要看到成果才打錢,阿屹這段時間,為這事熬心費力,你倆早晚是一家人,他有自己的事業,你要學會體諒他。”
梁薈玟把準婆婆對她的指點牢牢記在心裏,她紅著臉低下頭說:“顧阿姨,我知道的,訂婚前我就先不走了,有空我多來看您,就當替二哥陪您了。”
顧夫人牽起嘴角笑笑,她的兒子她再了解不過,瞧態度,這就沒可能成,但眼下這個時間點,怕老大那裏再生什麽枝節,兩家的婚事隻能應下,且看他後麵的造化吧。
*****
這半個月,陳暮雖然和顧時屹沒聯係,但她的生活中發生了另一件大好事。
江逾白馬前失蹄,站錯了隊,他的事業中心要轉移到國外去了。
這事是她無意中聽來的,雖說她是寄養在江家,但這麽多年來,和江逾白圈子裏的那些人多少也算認識,有回她和室友逛街,碰到圈子裏一公子哥帶著女伴在購物。
那人問她:“你哥以後要在美國做生意了,你還在臨城讀書?”
陳暮不太想和江逾白圈子裏的人有牽扯,但人問得和和氣氣,她也不好不給對方麵子,她說是,還要讀三年呢。
他女伴從試衣間換好衣服出來,喊他過去參謀,那人上下睇她幾眼,這才不疾不徐邁步走過去。
也是有了這茬,陳暮才花了些心思去打聽江逾白的現狀,怪不得近段時間他顧不上搭理她,原來他已經自顧不暇了。
江家飛離臨城之前,付女士象征性的給她來了個電話問她跟不跟著一起去,她說不了,她要讀書,沒有去美國的計劃,現在不會去,以後也不會去。
付芸青不甚在意地說:“隨你。”
這是自兩人年前通話之後的第一次聯係,接到電話的那一秒,陳暮心中是有期待在的,怎麽說,這也是付芸青難得的主動聯係。
但僅僅半分鍾,電話就掛斷了。
她拿著手機愣愣的站在那,心中五味雜陳,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付女士為什麽不喜歡她,爸爸在時,媽媽對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們一家也有過很多美好回憶。
但爸爸離開後,媽媽像變了個人似的,滿心滿眼隻有錢。
她扯起嘴角自嘲般的笑一聲,早該習慣了的,不是嗎。
顧時屹的電話就是在這時打進來的。
她無意識的接起喂了一聲:“哪位?”
顧時屹在聽到陳暮聲音的那一秒鍾,積壓在心中多時的鬱悶頃刻間散去,他輕緩的笑起來:“是我。”
陳暮想要丟開心中那點鬱結,問問他,你家中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叔叔情況怎麽樣,可這人,前腳答應她多多約會,後腳就半個月沒了蹤影,心裏總是有氣的,她抿著唇不出聲。
電話那頭,顧時屹像是對她的不語毫不在意,他說:“暮暮,我今晚回臨城,陪我用晚飯吧。”
方才兩個字,幾秒過去了,她聽得也不大用心,可這會兒,當他講了這麽一句後,陳暮便聽出來不對勁了。
慣常清雋的聲線之下,似乎帶了點低沉的情緒,這樣消沉的感覺,在以往,從沒有過,他好像,不太開心。
陳暮:“顧時屹,發生什麽了嗎?”
他說:“沒什麽,實驗室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陳暮這下更確定顧時屹不對勁兒了,平日裏時間觀念賊重一人,怎麽連今天周末都忘了,她說:“今天周日,不用去實驗室的。”
顧時屹很輕的笑了聲:“是嗎,家裏事太多,過暈了。”
這笑太勉強,陳暮再次確認:“顧時屹,你......”
心裏有不好的猜測,但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似是聽出了她的為難,顧時屹安慰她說:“真沒事,該上機了,晚上見。”
她思忖幾秒,說:“你要累的話,在飛機上睡一睡,工作總是忙不玩的,別那麽累。”
顧時屹牽起唇角笑一笑:“還是我們暮暮知道心疼我,這段時間顧不上聯係你,但成天成夜的想你,晚上覺都睡不安穩。”
陳暮哼笑一聲,這根本不像是顧時屹會講的話,再說了,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怎麽想她也不至於睡不安穩覺,隻有做了虧心事才會睡不安穩吧。
但對著顧時屹,她隻是說:“別貧,你趕緊上機去吧。”
顧時屹這會兒倒不急著掛電話了,他說:“那你呢,這段時間也不見你給我打電話或是發消息。”
她想說,她們這段關係之中,明明他占據了所有主動,這會兒倒怨上她了,“那你不也沒有和我打電話或是發消息嗎?”
顧時屹一想,還真是,女孩聲音嬌嬌軟軟的,像羽毛,無聲撥動他心弦,他低笑:“好,是我的不是。”
不得不說,這樣低姿態的被哄著,讓她很受用,聽筒中隱約傳出催促上機的廣播聲,陳暮便也不再和他計較,對於今晚的見麵,她還是很期待的。
陳暮溫聲笑起來:“你快上機去吧,今晚見呀,我在學校等你。”